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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興師來問罪,婚禮遭暗殺

行動刻不容緩,抓捕很快就進行瞭起來。

隔天清晨,幾個人直奔瞭浦口碼頭而去。

郭連生剛從一個倉庫走出來,便被吳隊長不由分說地帶進瞭旁邊的一個倉庫。

那個倉庫裡,羅立忠、沈放和幾個軍統特工都站在裡面,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郭連生剛進門,倉庫的門就被關上瞭,他回頭一望,有一個特工守在門口,氣氛明顯不大對勁,於是他忙戰戰兢兢地向羅立忠問好。

“羅處長,原來是您找我。”

羅立忠這麼久瞭平白在手下養瞭個白眼狼,此刻瞧著這一張面目心裡不知道有多堵得慌,但他還是故作淡定,大傢一派作風,輕輕用手拍瞭拍郭連生的臉。

“有些事兒得問問你。你在賭場欠的那三萬塊錢是我替你還的吧。拉著你做生意,這幾個月你也沒少分好處,我要沒記錯,怎麼也有三五萬瞭。”

突然提及這個,怕是要興師問罪,郭連生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裡清楚,眼下瞧著有些心虛搭話都有些結巴:“是,是,多謝羅處長照顧。”

“那你怎麼跟我沒實話呢?”

“實話?什麼實話?我不太明白。”

到這份上瞭,還不主動交代,這是想往槍口上撞,還是指望著中統給他撐腰?

羅立忠淡淡一笑,臉上和藹可親,語氣徐緩,將腰身往下微微彎著:“你是共產黨,你可沒說。”

在南京地界兒,這三個字掛上勾可沒有啥好處,郭連生臉色徹底變瞭。

“你做瞭中統的線人你也沒說。”

羅立忠證據在握,步步緊逼。

沈放十分輕易就瞧見瞭郭連生的額頭冒汗瞭。

這個樣子也配在三方周旋。

兩句話像是兩片刀刃子割到瞭膝蓋上,羅立忠還沒繼續說下去,郭連生忽然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羅處長,這不怪我,是,是中統的人查賭把我抓到瞭,可咱們生意的事兒我一個字都沒說。”

“是麼?那看來我應該謝謝你瞭。”

老謀神算,變化莫測,羅立忠那張臉上的詭譎,叫人猜不透。

金蟬遇險脫殼,如今無路可退也就隻有談條件瞭,郭連生喘息粗重,咽瞭好幾口唾沫,沒思量幾下便做瞭決定:“羅處長您高抬貴手,我把知道的共產黨的事兒都說出來。”

這話一說出來,沈放有片刻的心慌,這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一點。不過他面不改色,眼神瞧著羅立忠,還是壓他為瞭保命能夠舍瞭這個棋子。

可羅立忠卻沒說話。

“我,我也可以做你們軍統的線人,幫你們抓共產黨。”

這樣立功的好機會,叫他猶豫得很。

沉默許久,羅立忠開口卻是問下文:“是麼?那中統那邊怎麼辦?”

“我會想辦法,以後有情報我先跟羅處長匯報。”

一個情報在兩頭保命,這倒是個人才,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進入組織的,沈放苦笑。

“你不會再騙我?”

“不會,真的不會,羅處長我對天發誓。”

郭連生聲音從頭到尾都在抖著,本以為今日是難以逃出生天瞭,可羅立忠卻像是為他的條件給打動瞭,忽然改口:“那好,你走吧。”

慌亂的神色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屋子裡的人像是都沒有猜到這結果。

“走?”

郭連生有些不可思議,沈放也更是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出,瞪著一雙眼睛瞧著羅立忠,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羅立忠卻十分釋懷:“走吧,你不已經答應做我的線人瞭麼?而且我還得讓你接著幫我掙錢呢。”

郭連生這才放心瞭,轉過身,向倉庫門口走去。

可還沒等他走出去幾步,距離一拉開,吳隊長卻突然掏出槍來,對著郭連生的後心連開幾槍。

郭連生哼都沒哼就撲到在地,背上的傷口“汩汩”湧出瞭血,顫抖瞭兩下,緊接著氣絕身亡。

沈放的慌張都提到瞭嗓子眼上,被這一幕嚇瞭一跳,卻又有一種難言的放松。

“羅兄,這……”

他滿眼疑惑的看向羅立忠,隻見羅立忠淡淡一笑:“你以為我會放走他?這個世界上,隻有死人才能真正做到守口如瓶,我需要萬無一失。”

他這寶到底壓得還是對的。眼前這個人比誰都惜命。

沈放依舊裝出憂慮:“萬一中統那邊問起來?”

羅立忠瞧他一眼,卻並非是向他一個人說,而是面對著在場的軍統特務們說:“我們發現瞭郭連生是共產黨,對他進行盤查拘捕,郭連生拘捕反抗,被當場擊斃,明白麼?”

面前眾人齊聲喝到:“是。”

聲音落下,羅立忠拍瞭拍沈放的肩膀,看著他有些呆愣的不自然神色說道:“騙我的人隻有這一個下場。好瞭,咱們回去休息吧,今天太折騰瞭。”

說完話他便帶人走瞭,隻留下沈放在原地看著郭連生的屍體,又看瞭看羅立忠的背影,有些迷惘。

原來自己不是那個撒網的人,這網的一頭,到底還是在別人手裡拿著。

郭連生這個叛徒被除掉瞭,可他卻放松不下來,他見識到瞭羅立忠的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他也知道羅立忠最後的話是說給他聽的。

這事情自然還是沒有結束,話音兒剛一傳到沈林耳朵裡,那邊便已經迫不及待上門來興師問罪瞭。

軍統大樓門口,沈林和李向輝下車直闖大門,門衛哨兵攔下他們,沈林亮出證件冷冷摔下四個字:“例行公事。”

而此刻羅立忠的辦公室裡,羅立忠正和沈放悠閑地喝著茶。

“沈老弟,這次對我可以相信瞭吧。”

事情辦成瞭這個樣子,不管從哪一邊的他來說,如今這結果都是最好的。

“我之前是說氣話,羅兄可別望心裡去。”沈放忙賠笑,態度謙遜,說完又忽然記起瞭什麼,擱在茶杯一臉鄭重:“對瞭,下周二是我的婚禮,羅兄一定得賞光。”

羅立忠眼前一亮:“哎呀,恭喜恭喜,我一定到,一定到。”

裡面才正謝著,外頭的不速之客剛好到來。

先是副官的聲音:“你們怎麼能亂闖。”

聽見動靜,接著兩個人目光齊刷刷挪向門口。隻見門被砰地一聲推瞭開來,從外頭躋身進來兩個身形,佈滿殺氣。

看清楚來人是沈林,羅立忠像是一早就想好瞭如何應對,表情從容不迫,放下杯子畢恭畢敬,還帶著奉承:“這不是中統的沈處長麼?是哪陣風把你給吹過來瞭。”

沈林沒有說話,李向輝先開瞭口:“羅處長,郭連生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羅立忠呵呵一笑並沒有說話,目光一直盯著沈林,像是看不到李向輝一般。

李向輝還要說什麼,沈林一擺手示意他退下。

“郭連生是我們中統控制的線人,你們軍統突然拘捕他,還把人打死瞭?我需要一個解釋。”

一個解釋?這麼簡單的話就不會興師動眾親自跑一趟瞭。

羅立忠喝下杯中茶水,細細品瞭品苦澀後的回甘,滿足地看向沈放。

在和沈放一個對視之後,他像是全都安排好瞭一樣,悠然繼續說著:“你要的解釋,沈副處長可以回答,這次行動是他一手操作的。”

沈林目光轉向沈放。

那張跟他有幾分相似的臉上依舊是桀驁的神色,不過這到底是軍統大樓,沈放常日的那股不屑倒是稍微有所收斂。

“我們一處得到情報,郭連生是潛伏的共產黨,我們抓捕的時候並不想打死他,誰想到他不但拒捕身上還帶著槍,所以……”

這樣的安排,是那日羅立忠跟一眾人串瞭口供的,沈放不過是講瞭出來罷瞭。可他心裡其實多少有些底兒,這種話說出來沈林自然不會信,但深究起來卻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紕漏。

也或許就是這樣明面和沈林作對的感覺,叫他竟還有些說不出的歡愉。

果然,沈林忍得久瞭,脖子的青筋都爆瞭起來,目光如利刃一般,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發出來的:“可你們軍統就是這麼辦案的麼?那麼重要的人居然不留活口,而且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他已經被中統控制瞭。”

這是公然質問,覺得軍統的人刻意跟中統作對。

而且這事情又似乎跟沈放扯上瞭關系,這究竟是意外?還是沈放搞的借刀殺人的把戲?

沈林越發疑惑,羅立忠忙抬手示意他打住:“唉,沈處長,您這話說的嚴重瞭,中統從沒跟軍統說過你們有這樣一個線人,而軍統拘捕共產黨何錯之有?”

就是這樣的邏輯,挑不出毛病來。

沈林看準瞭羅立忠的心思,沒有做什麼反應,邊上的李向輝總算是再也忍不住瞭,步子往前邁瞭一步,像是要動手一般。

“你。”

這裡可是軍統大樓,羅立忠的地盤,還由不得一個小嘍囉亂來。

羅立忠將李向輝一把又推瞭回去,輕輕彈瞭彈他領上的沾的些灰屑,像是做一警告,此刻是有理有據,正大光明。

“急什麼?要怪就要怪中統老跟自傢人藏著掖著。這樣不好,我們得互通有無,這樣才能把工作開展的更好,是不是啊沈大處長?”

這屎盆子還倒著扣過來瞭。

初聞消息時候沈林氣上瞭頭這才無所顧忌打上門來瞭,可到瞭這這會兒才明白過來,就算他親自前來質問也都到底沒有什麼用處。羅立忠不管是為瞭什麼要瞭郭連生的命,都定會考慮到他會前來興師問罪,那麼準備幾句一絲不茍的回答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尋不出分毫端倪。

隻是聰明人善於用腦子,此刻沖動不得,最好冷靜處事。

“我需要你們詳細的行動報告。”

沈林對上羅立忠的視線,兩個人互相瞧瞭一會,是要一決高低的架勢。

一邊是上司,一邊是兄長,這是個顯忠心的好機會。

“沒問題,報告就在我辦公桌上。”沈放忽然開口,沈林目光重新挪瞭回去,卻見他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不過你想看最好讓你們葉局長來拿,這樣轉給你恐怕不合適。”

這是在眾人面前將他當猴耍。

邊上羅立忠還假模假式配合著唱反調:“沈老弟,怎麼對你大哥這樣說話。”

沈放轉而即刻一臉無辜模樣。

“怎麼瞭?這不得公事公辦麼?”

“別別,咱們是自傢人,報告沈林處長當然可以過目瞭。”

兩個人這樣一唱一和,叫沈林的臉色越發難看。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跟沈放到底有沒有幹系,他都無從得知。

眼下的沈放就像是一團散不開的迷霧,任他怎麼瞧也都瞧不清楚。

雙方僵持瞭一會兒,沈林知道今日討不到甜頭,便幹脆直接回身打算離開。

“李秘書,我們走。”

李向輝得瞭信甩瞭個臉色跟出門去,目送兩個身影在廊間越行越遠,羅立忠和沈放對視一笑,臉上燦然。

沈放在後頭還不忘喊上一句:“大哥,有空再過來坐坐。”

郭連生一死,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沈放心裡揪著的一根弦總算松瞭下來。

可應下的婚事,這會兒也沒有旁的辦法可以推掉。

從羅立忠處得到瞭足夠的錢,沈放到底還是從周達元手裡將那些字畫給重新買瞭回來。

婚禮的前一天,他提瞭畫回沈宅又走瞭一趟。

前院子裡,眾人正在籌備著一些零碎的事情,沈柏年在院子裡來回瞧著,模樣欣喜。

沈放提著一個包袱走進來時候他沒看見,倒是蘇靜婉先註意到瞭。

“喲,二少爺回來瞭,這大傢都在為你大喜的事兒,籌備著呢,看看,看看,滿意不滿意。”

蘇靜婉說著過來拉沈放,沈放卻沒有搭理,任由她將自己往裡頭拽著,直到與沈柏年立成對面。

“回來瞭?”

打從他同意瞭和姚碧君的婚事之後,這個聲音便開始溫柔瞭下來,幾度叫他產生一些錯覺。

沈放暗暗出瞭一口氣,這麼多人為瞭這一樁婚事操心,可他卻還是覺得這事情似乎與他並無多大的幹系。

“馬上就要結婚瞭,有些事情,我要先說清楚。”

掃興得是在前頭,等事情完瞭,他說什麼沈伯年都沒那麼容易答應瞭。

果然,跟前的三個人都有些意外,沈伯年甚至神色驟變,生怕他又有別的什麼心眼。

在三個人的註目下,沈放開始說著:“婚後我不會搬回來住的,我怕拘束,還住現在的公寓裡。”

沈伯年一愣,想瞭一會兒,但最終還是緩緩說道:“這個由你。”

就這一點要求也算不得要求,這會兒他若是還跟沈放因為爭這個而叫他繼續反對這樁婚事,那才是最大到底錯誤。

沈放見他應瞭下來,又將手裡的包袱擱在地上攤開,一邊說道:“還有,結婚是為瞭給傢裡一個面子,現在面子給足瞭,我更不想欠傢裡什麼,這個,我拿回來瞭。”

這話說完,他弓著的身子直立起來,包袱口敞著一覽無餘,裡面全是沈柏年變賣的字畫。

“這些字畫是你的,我買回來還給你,雖然你逼我結婚,但結婚是我自己的事兒,不沾沈傢一分一毫。”

沈放眼神堅定,看著沈伯年,蘇靜婉和胡半丁都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此刻的沈柏年臉色難看。

氣氛微妙,有些尷尬,也有些暗暗的火苗燃燒著,趁著沈柏年還未做出反應來,蘇靜婉語氣略帶責備地說著:“二少爺,這也是老爺子的一份心啊……”

隻是才說一半,沈柏年沒領情,舉手將她的話打斷,臉色由紅轉白,看得出來是自己強壓著化解瞭心中怒氣。

這一回沈柏年沒有暴躁與戾氣,而是徐徐緩緩說著:“也許這婚事不如你意,但你長大瞭以後你會知道傢對一個男人意味著什麼,你怎麼想就怎麼做吧。隻可惜你媽死的早,如果她能看到今天或許她會高興的。”

這樣的局面,叫沈放意外不已。

沈柏年如今看起來似乎真的老瞭,不再是從前那個不能忍他半口氣的老頭子瞭,眉眼間的一股憂愁叫他看上去心上隱隱發酸。

他跟前的這個親生父親,和他像仇人一般度過瞭這麼長的光景,想一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們繼續。”

胡半丁過來攙扶沈柏年,沈柏年卻搖頭示意他並無大礙,並且揮瞭揮手示意院裡的人。

眾人回神繼續起手裡的動作,說完他朝著屋內走去,蘇靜婉上前扶他也被他甩開瞭。

沈放呆呆地看著一院子的人忙碌著,又和胡半丁對視瞭一陣子,最後深深嘆瞭一口氣,總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第二日婚禮如期而至。

沈宅張燈結彩,滿院深紅,院子裡擠滿瞭人,軍統和中統的人占瞭多數。

眾人目光一致,看著姚父表情欣慰,笑著將姚碧君的手放在瞭沈放的手中。

邊上的沈柏年輕微嘆瞭一口氣,和蘇靜婉相視一笑。

“今天,我知足瞭,楓兒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我知足瞭,我也相信我的新姑爺會善待我傢碧君的。”

當年沈放一走,姚傢顏面盡失,加上後來姚碧君兄長的事情,這些年姚傢也算是歷盡波折。

姚父能說這樣的話,一面是無奈,但更多是真心覺得,這或許是姚碧君最好的歸宿。

隻是如今立在沈宅裡,姚碧君恍如隔世。當年她傾慕於眼前的這個人,可如今竟帶著別樣的目的重新靠近。

隔著面前輕柔的白紗,她看著沈放,卻發現沈放面無表情。

“你後悔瞭?”

隱隱一句話後,沈放勉強找到瞭她目光的位置,瞧瞭一眼,接著凝眉抬手,打算掀開頭紗。

他側身站著,眼睛餘光裡,突然對面的洋樓頂層方向有亮光閃過,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那是槍上的瞄準鏡反光而成。

隻有頃刻的反應時間,他拉著姚碧君側身閃開,隨著一聲輕微的槍聲傳來,子彈正好擦過他的手臂,鮮血濺到瞭姚碧君的白色紗裙上。

他一聲悶哼,姚碧君迅速揭開面前的阻礙,眼前的紅色和這院裡的紅色倒是相映。

“你受傷瞭。”

隻是來不及顧忌這些,他們在明,對手在暗,下一發子彈指不定即刻就會穿堂而過,沈放動作迅速,拉著姚碧君躲在桌子下面,果然,緊接著幾乎是一陣橫掃,將桌子上的杯子和酒瓶擊碎瞭一地。

院子裡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動靜搞得一片混亂,沈林和羅立忠都帶人沖瞭出去,直奔對面洋樓而去。

院子裡賓客四散,心驚場面轉瞬即逝,隻留下一片狼藉。

隻是行兇者到底沒能抓住。

這種有安排的謀殺必然是做好的逃跑的計劃的,等趕到現場時候,人早已經逃之夭夭瞭。

雖說沒有人命案子,不過出瞭這樣的事情到底不算好。沈柏年也沒有瞭留沈放的打算,且昨日方才應瞭沈放,所以處理完沈宅的事情之後,他忙忙囑咐沈林將這小兩口送瞭回去。

折騰瞭不少功夫,回到公寓的時候,天色已經暗瞭下來。

門口作別,沈林面色凝重,但還是笑著:“新婚快樂。”

這樣的一天,怎麼快樂?

沈放似笑非笑瞧著他回答:“謝謝。”

他將手抄在口袋裡沒有拿出來,也不多說別的,直接打算回身進屋。走瞭兩步覺得身後沒人跟上來,又回頭一瞧,發現姚碧君立在原地沒動,目光正和沈林對視。

“進來吧,你到傢瞭。”

那語氣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味道。

白天一塊槍傷簡單做瞭包紮,一進門沈放便取出藥箱來準備好好處理一番。

他心情不好,亂亂的像是雜草橫生,也沒有心思說一句話。

姚碧君對這地方陌生,沈放也絲毫沒有理會她的意思,於是她先是四周打量瞭一番,最後瞧見沈放一個人動作有些艱難,忙湊上前去接過手來。

常日裡一個人待慣瞭,猛然黑天的時候屋裡有個人到底覺得不大對勁。氣氛僵僵的,兩個人相顧無言。

姚碧君為沈放的手臂塗著藥水,不由自住開口打破沉寂:“還好不是很嚴重,隻是擦傷瞭皮肉。”

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今天被人攪合成這樣,她好像一點也不介意。

沈放一直沉默,腦袋放空,聽她起頭,忽然又想起方才在門口的事情,低頭看著她問到:“為什麼答應嫁給我?”

姚碧君的手停瞭片刻,擱下藥瓶又開始幫他纏上紗佈。

“問這幹什麼?”

她不抬頭,沈放對不上她的目光,但卻還是一直看著她。

“我知道你不愛我,甚至可能更喜歡我哥,幹嘛就這樣聽瞭傢裡的安排,這樣對你自己好麼?”

他娶瞭姚碧君是帶著目的的,如今計劃成功,心上忽然覺得,這樣子是耽誤瞭姚碧君一輩子。

姚碧君漠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女人的眼睛泄露瞭一切,沈放笑瞭。

“你和我之間沒什麼感情,也許曾經有過,那也是在我沒有離開南京之前,不過年少時的事兒,總不是愛情。”

包紮完畢,姚碧君放手,聽瞭這樣的話瞧瞭沈放一眼。

原來這麼多年他是這樣覺得,從前的他們,也不算愛情。

“以後你這間房睡,我去客房睡。”

姚碧君還在失神,沈放在他註視下猛然起身,彎腰從床頭上抱起被褥,接著便離開臥房。

那一晚南京城燈火尤其絢麗,沈放前半夜喝瞭點酒才算勉強入睡,第二天清早一睜開眼睛,墻壁上的時鐘已經指向瞭十一點。

“碧君。”

從客房走出來,沒聽見屋裡有動靜,他喊瞭一句。

沒得到回應,隻看見桌邊有個新的鏡子,鏡子上放著一張字條。

“洗手間的鏡子碎瞭,我買瞭一個,麻煩你有時間把它換上。”

之前他發病時候打碎瞭那面鏡子,隻剩下一小半還掛在墻上,之前懶得動,就那麼一直湊合著。

瞧瞭一眼字條,沈放咧嘴一笑,他覺得姚碧君這角色倒是融入得頗快,拿起鏡子徑直走進洗手間。

屋裡安安靜靜的,他漫不經心地摘下墻面上的殘骸,可卻在鏡面完全挪開之後,他的動作停住瞭片刻。

就在那鏡子背後的墻壁上,粘著一個隱藏著的竊聽器……

可沈放低眉若有所思之後,下一個動作卻並不是去處理掉竊聽器,而是翹著嘴角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來,繼而將新的鏡子又放瞭上去。

因為這一切他並不意外,他早想到瞭自己處在時刻被監視的環境裡。從沈林對他瞭如指掌的行蹤裡就能窺得一斑,但他如今他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局面。

他能如願地離開這個環境去自己向往的後方麼?也許這隻是個開始。

幾天之後,沈放得到瞭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婚禮現場傷瞭他的那枚子彈經過檢驗最終出瞭結果,彈頭和在賓館被殺的董騰,包括南京近期的幾起殺人事件現場留下的彈頭,都是出自一把改裝狙擊步槍。

也就是說,他被那個兇手給盯上瞭,隻是他僥幸,成瞭唯一失手的一回,但下次或許難保有這樣的好運。

而且技術科科長告訴他,這個兇手不一般。

為瞭隱蔽,他把子彈的藥量減少瞭五分之一,所以槍聲微弱,但在那樣的射擊距離還能有這樣準頭,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這個人還是個神槍手。

可他自己又和那些個被殺掉的人有什麼共同之處呢?

這一點沈放想瞭一路都沒想出個什麼名堂來,反叫他腦袋有些痛意陣陣湧動著,到瞭公寓門口推開房門,裡面傳來的炒菜聲總算才叫他分瞭神。

那是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雖然突兀,但好過往日的冰冷沉寂,似乎突然間有瞭過日子的味道,叫他有些不大習慣。

目光一定,屋子裡那張餐桌上已經擺著飯菜,菜品不多,但是頗為精致。

沈放將衣帽搭在門廳的衣架上,慢悠悠地走到餐桌前,拿起桌上放著的半瓶的威士忌晃瞭晃,剛打算倒一杯,姚碧君從裡面端著菜走瞭出來。

“你回來瞭?”

一個微笑,接著在他身邊停步,姚碧君放下手裡的菜。

“恩。”

沈放悶聲,一邊倒著酒一邊接著說:“這些天你隻要不加班,就回來為我做飯,辛苦你瞭。”

“一傢人不用說這些客氣話。”

姚碧君淡淡說道,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

沈放擱下酒瓶,臉色忽然認真:“以後別這麼忙活瞭,我沒想讓你來當保姆。”

不當保姆不當妻子,那她來這兒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姚碧君解下身上的圍裙,將長椅扯開,接著要回神去拿飯。

“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飯好瞭,洗手吃飯吧……”

可沈放卻將她一攔,回頭看看桌上的菜,臉上有些為難,聲音變得很柔很輕:“今天我就不在傢吃瞭,約瞭一處的幾個兄弟去喝酒,我回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兒。”

說著人已經走到瞭門口。

“我先走瞭。”

姚碧君也沒有別的態度,隻不忘叮囑:“那你少喝點。”

可話還沒說話,人影已經消失在瞭視線裡。

出門上瞭車,沈放心裡空落落的。

他說瞭謊,其實他沒有約任何人,隻是他獨來獨往慣瞭,而現在他那間公寓裡的那種氛圍,姚碧君帶給他的那種傢的氛圍,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所以他選擇暫時地逃避。

可他又覺得似乎這樣對姚碧君不大公平,是自己將她娶瞭回來,且不說夫妻之事他們兩個人一樣沒做,如今就連她做好的飯菜自己也都不願意吃瞭,那這一段感情連個面上的樣子都沒有瞭。

思來想去,他發動瞭車子,可沒走多遠後又轉變瞭心思重新返瞭回來。

公寓裡頭,沈放離開之後,姚碧君進入瞭沈放的房間,開始小心翼翼地四處翻找著什麼,衣櫃和抽屜全都被拉瞭開來。

掃蕩一圈之後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立在原地打量四周,忽然間卻看到瞭書桌上放著一本《紅樓夢》。

拿起來翻瞭翻,一斜眼又看到書桌角落放著一隻箱子。

就在她剛想要去碰那隻箱子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打瞭開來。

姚碧君嚇瞭一跳,掀箱子的手縮瞭回去,慌亂中,手裡的《紅樓夢》落在瞭地上。

一回頭,沈放悠然靠在門框上,眼神復雜地盯著她。

姚碧君盡量掩飾著慌亂:“你怎麼走路沒聲,嚇我一跳。”

沈放將腦袋稍微歪瞭歪,看來還是她自作多情瞭,屋裡的這一位許是巴不得他不在。

“你在我房裡幹什麼?”那語氣算是質問,面無表情。

“我隻是想收拾一下屋子。”

“趁我走的時候收拾?”

這樣問話,意思明顯,姚碧君愣瞭愣:“怎麼?你懷疑我?”

沈放模樣篤然:“如果你是我,你怎麼想?”

這一句之後姚碧君沒有說話,隻愣愣地看著沈放,像是在等他接下來的反應,屋子裡重新恢復瞭沉寂。

“那個箱子你別動,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

隔瞭一陣子,沈放那種冰冷的質問柔和瞭下來,聽起來並不想追究下去。

姚碧君這才點瞭點頭:“知道瞭,你回來是……”

回來是為瞭陪你,這話本該這樣說,隻是眼下這局面叫沈放的出現看起來像是一個笑話。

他面色冷峻,咽瞭一口唾沫:“我忘瞭拿帽子瞭,你看見瞭麼?”

“好像就在客廳裡。”

姚碧君說著走出瞭房間,到客廳的衣帽架上給沈放取下帽子遞瞭過去。

沈放接過帽子戴上瞭,模樣怪異,話裡有話:“這次我真走瞭,這屋裡,你可以好好收拾。”

姚碧君沒有回話,看著沈放出門離去,隨後她走到窗口掀起窗簾,等著沈放的汽車開走瞭之後又再次進入瞭沈放的房間。

目標十分明確,她徑直從書桌下拿起那隻箱子放到書桌上。

掀開箱子,發現裡面除瞭一些衣服之外,還放著一個非常不起眼的的小木盒。

姚碧君遲疑瞭一下,但還是把那木盒打開瞭,隻見裡面放著沈放少年時期用的舊彈弓,還有他和沈林、姚碧君兄妹在沈傢老宅的合影。

照片已經發黃瞭,這讓她很是意外。

離開公寓,沈放開著車行駛在街頭,路燈投射的光芒一道道從他臉上劃過。

他心裡明白,方才姚碧君明顯在檢查自己東西。原來他的這張婚姻並沒有那麼單純。

而且公寓裡還裝瞭竊聽器,這一切難不成都是沈林安排的?

他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不喜歡整天偽裝戴著面具去周旋,然而他別無選擇,如今為瞭自己的安全他似乎已經必須要弄清監聽者的位置瞭,這些人一定就在附近。

沈放註意著後視鏡裡,有車跟瞭過來,接著他收回目光,依舊面無表情的向前開著。

那一晚他去瞭賭場,且是一待便是天明,清晨時候才從門口走瞭出來。

幾個軍官跟在沈放旁邊,你一句我一句說瞭一會,約莫是聊著輸贏,最後沈放面露疲倦道:“好瞭,今兒就到這兒,我是累瞭。”

一句話後,眾人紛紛打招呼四散離去。沈放湊近車子,上車前眼角餘光瞄瞭下四周,發現瞭一輛黑色的轎車離得並不遠。

候瞭一晚上,還真是兢兢業業。

沈放苦笑,繼而發動汽車。

郭連生的事情之後,沈放變得越發地疲憊瞭。

以他如今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再做這樣的情報工作,而且他這個親哥哥一直在懷疑和監視著他,再這樣下去,總有一日他會暴露出去。

可要想如願地去往後方,他須得先與組織取得聯系才是。

而這個聯系的渠道,在汪洪濤知道自己要出事的時候曾經與他說過。

長街中央,沈放半路將車停在路邊,車頭不遠處有一間咖啡館,招牌標明,偌大的“夜色”兩個字。

他下瞭車,關車門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看到那輛跟蹤的車也剛剛停下,就停在不遠處的路邊。可他依舊裝作毫不在意,朝咖啡店走瞭過去。

“來杯黑咖啡。”

店裡人跡稀少,沈放推門進去對服務生說道,視線掃瞭一圈環境,接著邁步朝著一邊走過去。

穿過咖啡座椅的時候,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在9號桌上擺放瞭一包哈德門香煙,而他自己卻選擇瞭角落裡靠窗的地方坐瞭下來。

“如果我有意外,你可以去升州路的夜色咖啡店,在九號座上擺一個煙盒,組織上就會想辦法跟你聯系。”

這是王洪濤的原話。

沈放知道被跟蹤的情況下這樣做很冒險,但是他必須盡快尋找到組織,他的壓力太大瞭,汪洪濤死後他再次回到孤軍奮戰的狀態。

不一會兒時間過去,服務生送上咖啡,沈放裝作悠閑的喝著咖啡,可目光一直留意著9號桌上面自己放下的哈德門香煙。

可咖啡廳人很少,似乎也沒人註意這個像是被遺落下來的煙盒。

沈放依舊在享用他的咖啡,而透過窗戶,那輛跟蹤的車依然停在不遠的路邊。

可與想象中一樣的,頭一次的嘗試不會有什麼結果。

等瞭一陣子後沈放隻好暫時放棄,駕車重新回到公寓。

白日裡姚碧君要工作所以並不在,這一點他清清楚楚,所以他才肯回來。

隻是沒想到門一推開來卻意外發現桌上依舊有飯菜,而且每道菜都用一隻碗倒扣著,為瞭保溫。

旁邊放著一張字條,依舊是老法子。

“我去上班瞭,怕你回來餓,特意給你做瞭早點,如果涼瞭,就熱一下再吃。”

沈放放下字條,漫不經心翻開一隻扣著的碗,碗裡是一道精致的小菜。

他沒有坐下來動筷子,似乎並不感興趣,而是走到一邊去從酒櫃裡倒瞭一杯酒,一邊品著酒一邊環顧四周。

目光掃過屋裡的吊燈,繼而又掃過窗外,突然間沈放似乎發現瞭什麼,眼皮猛地一張,然後迅速到窗前將窗簾拉上瞭。

回身放下酒杯,他躡手躡腳地將一張椅子搬到吊燈的旁邊,將身站瞭上去,抬手往上一伸摸著,果然在燈頂上發現瞭另一隻竊聽器。

不知道這樣子已經有多久瞭,沈林對他還真是足夠看重,竊聽跟蹤都還不夠,還安排瞭個人時時刻刻盯著自己。

沈放下瞭椅子,抬著頭想瞭想,目光掃向天花板,最後在一個吊頂的檢修口停瞭下來。

他將椅子挪瞭過去,又加瞭一隻板凳,然後拿起電筒輕手輕腳地打開那個蓋子,將腦袋伸進瞭進去。

舉起電筒,照瞭四周,漆黑的吊頂內,可以看到中間那根吊燈的電線。順著那線看過去,它在不遠處與竊聽器的電線交匯在瞭一起。

觀察完畢,沈放嘴角微微翹起,心思很快便湧現瞭出來。

他將吊頂開窗闔上,繼而從椅子上下來,從抽屜裡找到瞭一根鐵絲,再次回攀到吊燈跟前,先將燈泡拿瞭下來,接著用那根鐵絲纏住燈泡的螺絲觸頭上,再擰上瞭燈泡,但是沒有擰緊。

做完這一切,就隻等著陪他演戲的人上場瞭,一夜沒睡的他回房小憩瞭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