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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佈局引狼入,破局巧脫身

沈林並沒有離開,監獄大門大開後,紅十字會的一輛救護車開瞭進來。

每層監獄都是鬧鬧哄哄的,有犯人不老實地拍打著牢房的鐵柵欄門和鐵絲網,獄警用警棍敲打著門窗樓梯,警告犯人老實點。

在這嘈雜喧鬧聲中,一眾犯人在樓梯上排隊下來等候打疫苗。

四名紅十字會的醫生一身白大褂,正在為犯人們檢查打針,他們戴著口罩,目光卻不停地註意著周遭的一切。

犯人隊伍中,小蔡已經換瞭囚服在一列排在前面,而沈放在另一列排在後面,沈放的眼睛一直觀察著小蔡。

打完針的犯人沿著走廊回到監獄牢房內,輪到小蔡的時候,那名帶著口罩的大夫跟小蔡交換瞭眼神,隨後又目光銳利地掃過活動廳裡的每個角落後復又收回。

他給針管上瞭藥,對著小蔡的胳膊紮下去。隻輕輕一推,藥便全部入瞭小蔡的身體裡。

畢瞭他示意小蔡離開,可小蔡回身還沒走上兩步,突然間口吐白沫倒瞭下去,惹得眾人一種騷動。

邊上的人隻冷眼旁觀著,卻見小蔡的反應越來越嚴重,整個人都抽搐起來,嘴角冒著白沫,兩眼往上翻,已然失去自覺。最後幾個醫生連忙停住瞭工作,小跑過來對小蔡進行檢查。

那名打針的白大褂稍作查探,忽然對獄警喊道:“他藥物過敏。醫務室在哪兒?”

獄警不敢怠慢,沖瞭過來:“跟我來。”

兩個醫生將小蔡抬起來跟在那個預警後頭,其他獄警維持秩序,剩下兩個醫生繼續打針。

犯人隊伍裡,沈放正冷靜地看著這一切。他打完瞭針,他挽下袖子離開,目標是醫務室。

才走到樓梯轉角的時候,沈放瞧見小蔡從醫務室中小心翼翼走出來。

監獄裡大部分犯人都去打針瞭,監舍大部分都是空的,隻有零星的獄警在抽煙閑聊,很是松懈。

小蔡躲開獄警的視線,剛要轉向另一處走廊,沈放一把將他拽向瞭一邊。

小蔡吃瞭一驚,剛要出聲,嘴巴卻被捂住瞭。緊接著他手中的匕首也刺瞭出去,卻被來人拿住瞭手腕,反手一擰叫他便動彈不得。

小蔡還不放棄,準備掙紮,沈放低聲:“別動,有人來瞭。”

腳步聲由遠及近,由近再到遠。沈放松開手,小蔡回頭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正是沈放。

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嘆道:“”是你?你沒死?”

沈放皺眉:“你不是來找我的?”

“當時日本人封鎖瞭消息,組織上都以為你已經犧牲瞭。你怎麼在這兒,難道你被國民黨抓瞭?”

沈放解釋道:“差不多,國民黨的人覺得我是漢奸。”

復又問道:“那你為什麼進來?那些醫生是跟你一起的?”

小蔡點點頭:“嗯,我來救我哥的,他叫唐濤,他被捕瞭。”

沈放驚得張瞭一下嘴:“劫獄,你瘋瞭麼?”

這種情況下,劫獄這種法子,成功率幾乎為零。

“組織怎麼會同意這樣的行動,這是送死!”他復又補瞭一句。

小蔡搖頭:“沒辦法,我哥有哮喘,快被他們打死瞭。計劃是我們自己決定的,沒辦法,我就他一個兄弟,不能看著他死在這兒。要不你跟我一起走,救護車有隔層,躲在隔層裡,他們不會發現的。”

沈放搖瞭搖頭,小蔡卻眼神篤定:“已經走到這一步,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下。”

“你哥在哪個監舍。”沈放也拿他沒有辦法。

“第五區,三排,四號。”

“跟我來。”

第五區監舍中,沈放帶著小蔡在監獄中穿行。小蔡搖著腦袋四處尋找著,終於在牢房走廊找到瞭四號監舍,發現瞭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唐濤。

他從口袋裡掏出準備好的鐵絲,撬開瞭牢房的鎖沖進瞭牢房,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唐濤。唐濤彼時渾身是傷,像是已經昏迷瞭。小蔡強忍著悲傷,搖醒瞭他,說道:“別出聲,跟我走。”

他架著唐濤走出來,在門外放風的沈放瞧瞭一眼面色凝重,他領著小蔡走入監獄的走廊裡,不時的躲開巡邏的獄警。

反復幾次之後,沈林突然間停下步子,他對小蔡說:“這樣我們都走不到醫務室。我幫你引開獄警,也許你還有機會。”

小蔡臉色一皺:“不行,咱們得一起走。”

“那樣誰也走不瞭。”沈放有些激動,但也不敢說話聲音過大。

小蔡卻表現得比他還激動,幾乎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著:“可你怎麼辦?我不能丟下你不管啊。”

沈放語氣重新緩瞭下來:理智點,聽我的,如果你能出去,請告訴組織,大魚還在池塘裡,一直沒有離開過。”

小蔡有些呆住瞭,沈放拍拍他的肩膀,不等他再反對,朝另一邊的走廊走去。

一隻走到盡頭,沈放終於瞧見瞭墻壁上的一個電箱,有獄警徘徊在不遠處,沈放等待著,等待著……

終於獄警並沒有註意到他,另一邊的犯人有些吵鬧,那名獄警走過去瞭。

沈放踮起腳,把走廊的吊燈拽瞭下來,繼而又拽下吊燈的電線,用牙齒將銅線從外皮當中抽出來擰在一起,又將衣服脫下來裹住銅絲,將銅線插進瞭電箱的閘刀觸點上。

那一剎那,火花飛濺,沈放被電擊中倒在瞭一邊,手上的囚服被燒焦瞭一片。與此同時,電線因此短路,燈光驟然熄滅。

前廳中,眾犯人還在打著育苗,打完的犯人往自己的牢房內走去,廳內依舊是亂哄哄的一片。

註射的幾個醫生相互眼神交流,似乎有些著急,額頭上的汗水掩飾著他們內心的慌張。

突如其來,燈光滅瞭,隻有外面的自然光線通過高高的窗戶投射進來,牢房內的光線剎那間暗瞭下來。

“怎麼搞的,還要不要人活瞭啊,連電都不給……”

“就是,老子把什麼苦都給受瞭,這是折騰誰呢……”

有犯人發牢騷喊瞭起來,忽然間似乎有人下瞭黑手,一聲尖叫後,那人說話道:

“他媽的誰打我,孫子,別讓我找到你……”

“姚五你王八蛋,現在下黑手是吧……城關的兄弟們,打這幫沒種的……”

一團黑暗中,叫喊聲此起彼伏。

警長連忙對那幾個醫生說:“算瞭算瞭別打育苗瞭,快停下。”

說著又對手下人喊:“讓他們都別亂動,老實點。通知其他監區的獄警快過來增援。

旁邊的獄警應瞭聲後隨後慌忙的跑走瞭。

短暫休克後,沈放緩緩醒來,他搖搖晃晃的趁著漆黑向往外走去。人群中,他看到小蔡帶著老唐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一名獄警發現瞭他們,而後小心翼翼跟瞭過去,獄警的手扣住瞭腰際的槍。沈放心都提到瞭嗓子眼兒上。卻瞧見從一邊斜插出一個人來,手裡拿著一根木棍,一棍子將獄警打暈瞭。

借瞭屋外的光線,他看清楚瞭,那張臉是伍元樸。而且伍元樸似乎沒有發現他,之後迅速地離開瞭。

沈放親眼瞧見小蔡與老唐走進瞭醫務室,繼而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趁亂幾個醫生推著病床沖出監舍,救護車後門打開,醫生把東西裝上車,順帶著將病床一起抬上瞭車。

車門關上,一個醫生喊著快開車,車裡眾人摘下口罩,暫時松瞭口氣。

救護車發動,向監獄大門口駛去。

這動靜很快就驚動瞭沈林,他聽到屋外的喧嘩聲,問李向輝:“怎麼回事?”

李向輝出門去查看,沒一會兒便急匆匆進來告訴沈林:“是監獄裡跳閘瞭,正在檢修,不過跳閘引發瞭監獄犯人的騷亂。恐怕我們也得等等才能走,獄警在維持秩序。現在出去恐怕……”

沈林顯然對這理由存有懷疑,冷冷地說:“我記得上個月剛給這監獄撥款維修設施,今天就跳閘瞭,這監獄長手腳夠不幹凈的。查一下他們修繕工程的賬目。”

李向輝聞話有遲疑,吞吞吐吐說道:“這兒的監獄長是市警察局長的親戚,恐怕。”

“怕什麼?我想查的事兒沒人可以讓我停下來。”沈林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打斷他,他繼而點頭應下。

透過窗戶,沈林看到監獄院子裡鬧哄哄的,那輛救護車正駛向監獄大門口,他思考瞭幾秒鐘,像是發現瞭什麼端倪,突然反應過來:“那是紅十字會的車麼?”

李向輝跟著望過去,回道:“應該是。”

沈林急瞭,忙向門口沖過去,同時對李向輝喊:“快,給門衛打電話,攔住他們。”

李向輝有點沒反應過來,他身子在二樓,幹脆立在門口朝著底下大喊:“攔住那輛救護車!”

獄警檢查車子沒有問題,打開大門,準備讓車子開瞭出去。就在這時,沈林帶著李向輝才沖瞭過來。

“把車子給我攔下。”

前方路閘迅速拉下,獄警們迅速將車子圍住。

就在這時,救護車內,幾名醫生相互對視瞭一眼,同時掏出槍,對車外的獄警進行射擊。

救護車內槍聲齊發,幾名獄警猝不及防中彈到地……

之後獄警開始還擊,一陣亂槍過後,救護車被打成瞭篩子。

等著平靜下來,幾個預警摸到瞭車後面將後門打開,隻見車上幾個醫生都倒在血泊中,床上的小蔡中瞭好幾槍,嘴角流著鮮血,他手一松,手中有一顆手雷掉在車裡地板上。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救護車爆炸瞭,將旁邊幾個獄警被掀翻在地。

站在車後門不遠處的沈林低頭躲避著爆炸飛出的碎片殘骸,看著車裡血肉模糊的慘狀他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向監舍跑去。

沈林跑得很快,額頭出瞭汗,甚至連頭發都有些凌亂。他神情有些緊張,一直疾步走到沈放住的監舍。

站在門外他才定瞭定神,示意獄警把門打開。牢房裡,沈放枕著衣服正躺在床上,伍元樸就坐在他邊上,兩個人有說有笑。

沈放瞧見動靜抬頭看著來人,發現時沈林,語氣奇怪:“怎麼?怕我趁騷亂跑瞭?”

沈林沒有說話,瞧著臉色明顯有些放心,他整理瞭下頭發,轉身離去。

沈放翻瞭個身,他目光向下一歪斜,此刻在枕著的那件衣服上有一團焦黑。

伍元樸躺在那裡,似乎很平靜,手裡正在把玩著石子,對著電燈光源照著。

沈放淌著思量瞭一會,目光一直瞧著對面的伍元樸,伍元樸似乎沒有在意。

“你剛才幹嘛去瞭?”沈放問他。

“哪兒也沒去,怎麼瞭?”他倒是十分淡然。

沈放出言試探:“我剛看到的一個身影很像你。”

“可我打完針就回來瞭,還是躺著舒服。”

“是嗎?”

“怎麼,你不信。”

說到這兒,沈放沒有接話。

伍元樸沉默一會,突然揚起視線與他對視:“如果我是你我就裝糊塗。聽說,今兒又死瞭好幾個人,不管怎麼著,死人總不是一件好事兒,晦氣。”

沈放沒有接話。

監獄的門口,沈林站在事發地點,看著有獄警將死屍抬走,炸壞的車也已經移開瞭。

李向輝向他匯報著:“一共死亡十三人,監獄的人死瞭七個,對方死瞭四個,另外兩個是犯人,一個姓蔡,一個姓唐,根據“苦菊”的辨認,姓唐的是打入我黨內部的共產黨,曾在蘇北露過面。通過這個可以確定偽裝為紅十字的四名死者,以及死掉的蔡姓囚犯,應該都是共黨。”

說完這些,他才說:“那個姓蔡的就是我們當初要找的黃包車師傅。”

沈林用很意外的目光看他一眼,示意他準備離開。

在路上,李向輝在前面開著車,他突然間想起瞭件事情:“處長,忘瞭跟你說,軍統那邊又催瞭一次,要求我們這邊放人。”

“他們要沈放?”沈林問。

李向輝沖著後視鏡點頭:“是的,他們軍統調查瞭,說沈放是潛伏下來的敵後英雄。”

沈林嘆瞭一句口氣,用手撫瞭撫太陽穴的位置,將身子往靠椅上一趟:“暫時不說這個,我累瞭。”

“但那邊催的急。”

沈林閉上眼睛,等瞭良久,才說道:“在我沒有結束調查之前,軍統說的什麼都可以不聽。”

放風時間,五六個人犯被押送出來,走過一邊的操場,往外走去,一看就知道幾個人都被動過刑。

一邊有人議論著:“這群人是確認為共產黨,準備送到另外一個監獄去……”

邊上有人感嘆:“那送走瞭還不是個死啊……”

“那可不是……”

沈放在一邊不動聲色地聽瞭,似乎漫不經心地朝那群人看瞭一眼,看到其中有閆志坤。

在剛要上車的時候,閆志坤突然從人群裡沖瞭出來,快速地往一邊逃走,獄警趕忙追瞭過去。

他逃到廠房附近,撞到瞭旁邊一臉茫然的伍元樸。

閆志坤沒有回頭,朝廠房拐角跑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追向閆志坤,隻有沈放註意到瞭伍元樸。

剛剛那一次兩人相撞,閆志坤給瞭伍元樸一個東西,沈放瞧得清清楚楚的。

他還正疑惑,廠房後面突然傳來的槍聲。

人群騷動湧瞭過去,這邊獄警們趕緊對犯人們進行管制,在這個時候,沈放看到閆志坤的屍體從廠房後面被抬瞭過去。他眉頭微蹙,復又看瞭看同在人群中的伍元樸。

伍元樸眼光木然。

旁邊的獄警揮著警棍,厲聲大喊著:“都看什麼看,回牢房去。”

幾個獄警把眾多囚犯驅趕回瞭牢房。

走在監獄走廊裡,走著走著沈放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頭暈目眩,眼前視線開始模糊,隨後徹底暈倒在地。

旁邊的犯人嚇瞭一跳,看押的獄警慌瞭:“快,快,送醫務室。”

接著幾個犯人七手八腳的把沈放抬瞭起來,送去瞭醫務室。

視線由模糊轉為清晰,沈放睜開眼睛,旁邊是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醫生正用手電筒檢查著他雙眼的瞳孔。

放瞭手,醫生說到:“你是舊傷發作,最好全面檢查一下,我會跟上面匯報,先你開瞭點止痛藥。”

醫生把藥片遞過來,沈放接瞭過去。就在這時伍元樸走瞭進來,看得出他的手臂受傷瞭,問題卻並不嚴重。

“這個又怎麼瞭?”旁邊另一個醫生問著。

獄警一臉不滿意,回話說:“摔的。這傢夥站不穩一樣,風一吹就倒。”

那醫生將伍元樸扶到坐到另一個病床上,隨後找來藥品給他做處理包紮瞭一下,隨後醫生離開瞭。

沈放歪著腦袋一直看他,瞧見他在不被人註意的時候,偷偷將袖子裡的根鐵棒抽出來藏在瞭病床下面,隨即又發現沈放一直盯著他看,忙尷尬地目光移開瞭。

沈放也裝作沒看見,收回瞭目光。

回到牢房中,沈放把醫生給的藥片吃瞭,旁邊伍元樸還在玩著石頭。

沈放看瞭伍元樸一眼,想瞭想,裝作無意說起:“聽說今天打死的那個人叫閆志坤,是個共產黨。”

伍元樸腦袋卻都沒有朝這邊看一下,隻說:“我看到瞭,跟我說這個幹嘛,我不感興趣。”

沈放一笑:“是嗎?可你以前跟他有來往。”

“我們隻是認識。”

見伍元樸神色木然,沈放翻身睡去。伍元樸看著沈放的背影,眉頭蹙瞭起來。

伍元樸的這種奇怪行為並沒有停止。

不久後的一天,沈放正排隊拿飯。伍元樸在自己的前方,眼看著快要排到取飯處。

沈放一直註視著伍元樸,見他走到大廚面前時候東張西望瞭一番,發現四周沒有人註意到自己,便對大廚使瞭一個眼色,緊接著大廚從身後的鍋裡舀瞭一碗粥給瞭伍元樸。

伍元樸端著粥坐到瞭一邊的座位上,一邊喝著粥一面警覺地看瞭看四周,繼而喝瞭一大口粥,隨後從嘴裡吐出瞭一個鐵片放到自己的手心裡。

伍元樸警覺,將鐵片迅速收瞭起來。可這一切還是被沈放看進瞭眼裡。

他吃完飯走出食堂,又看到伍元樸從一邊的廠房一個工頭手裡接過瞭一根細細的鐵絲,藏在瞭衣服裡,速度很快且隱蔽。

他究竟是什麼人,究竟要做什麼,沈放有些猜不透。不過如今靜等著就行,且看他這出戲究竟要如何唱。

深夜,監獄監舍區域內一片靜寂,瞭望臺上荷槍實彈的獄警在放哨,隨著探照燈的掃過,幾個夜巡的獄警在監舍的樓房前走過。

監舍裡一片鼾聲,所有的犯人都睡著瞭,一個獄警走在走廊裡似乎是在巡視。

沈放這些天睡得都輕,生怕伍元樸有什麼動作被他錯過瞭。

果然,今夜終於被他等到瞭。

床上的伍元樸悄悄的睜開眼睛,他望瞭一下沈放的床鋪,沈放似乎睡的很沉。

他起身輕手輕腳的走到牢房的鐵柵欄門邊,一個獄警正好路過,隨手從鐵柵欄縫隙中丟進來一個紙條,隨後若無其事的走瞭。

伍元樸把那紙條撿起來,又看看身後的沈放,沈放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看過之後紙條之後,伍元樸將它塞進嘴裡吞瞭下去,又輕手輕腳的回到床鋪上,面朝墻背對著沈放躺瞭下去。

一直到半夜裡,牢房裡傳來窸窸窣窣地聲音又將沈放吵醒瞭。

沈放輕輕起身,看到伍元樸正在牢房門口捯飭著什麼。伍元樸並沒發覺他已經坐起瞭身來,沈放輕輕地咳嗽瞭一下,伍元樸嚇瞭一跳,手裡的鐵絲掉在瞭地上,看那樣子是想用鐵絲撥開牢房的門鎖。

他隨即快速的撿起鐵絲想藏起來。沈放低聲說:“別藏瞭,我看見瞭。”

伍元樸神色有些尷尬,隨即又變得正常:“我又沒想藏。”

沈放直接問道:“你這是想越獄?”

伍元樸臉色當下就變瞭:“瞎說,有這心我也沒這膽啊。”說完他大步跨向床邊,自顧自地躺回到床上,語速極快,帶些慵懶:“睡吧,睡吧,明兒一早還得起來呢。”

沈放看瞭一眼伍元樸,露出一絲瞭然於胸的微笑,也上床睡下瞭。

隻是沈放沒有想到,伍元樸竟動瞭心思對他下起瞭手。

隔天依舊是晚上,入瞭夜月光透過高高的監獄窗戶投瞭進來。

沈放面對著墻,已經沉睡過去,睡得很安穩,平靜地呼吸著。一個黑影躡手躡腳,緩緩地朝他挪身過來。

突然間墻上的影子高舉手臂,手中拿著一件什麼東西,朝著沈放的脖子劃去。沈放極快地翻身過來,一把握住那隻拿著鐵片的手腕,用力一扭,那鐵片擦著沈放的脖子劃空瞭,而黑影也被帶瞭一個踉蹌,摔瞭出去。

沈放迅速地坐身起來,而那黑影瞬間又撲瞭上來,兩人糾纏在一起,面目相對致使沈放看清瞭,刺客面前這個表情有些猙獰的臉屬於伍元樸。

伍元樸依舊不放棄,手中的東西沒有掉落反倒握得更緊瞭些,用力地刺向沈放喉嚨。

沈放奮力阻擋著,脖子上的青筋微微暴起,低聲地說:“你要幹什麼。”

“你看到的太多瞭。”伍元樸咬牙切齒,重新出擊瞭好幾回,卻都被沈放擋瞭下來。

“你真覺得你能殺瞭我?”糾纏中,沈放問他。

“你一直在盯著我,反正你是軍統的人,我要出不去,弄死一個算一個。”

當伍元樸再次撲過來的時候,沈放扭住伍元樸的手腕,抬腿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伍元樸受瞭力重重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肚子。

沈放冷冷看著地上的伍元樸,快速喘息瞭幾口:“你殺不瞭我。”

伍元樸同樣有些無可奈何,他看著沈放,眼裡盡是絕望。突然之間竟反手迅速地將那鐵片朝自己的脖子上刺去。

沈放被他這舉動嚇瞭一跳,飛身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但稍晚瞭一步,伍元樸的脖子還是被劃開瞭,鮮紅的血湮開,順著脖頸流進衣衫裡。

躲開沈放阻礙的手,他倒是視死如歸,再次拿起鐵片朝自己胸口刺去。沈放一把擰過伍元樸的手腕,他手上失力,才隻聽一聲脆響,鐵片落在瞭地上。

沈放一腳踢開伍元樸,將鐵片握在瞭手中,伍元樸躺在地上喘息著,有些力竭。

沈放用撕下來的囚服給伍元樸包紮瞭脖子上的傷口。完畢之後,兩人就那麼靜靜坐著,誰都沒有說話。

伍元樸清瞭清嗓子試圖打破沉默:“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我看到你砸暈瞭獄警,放走瞭那幫越獄的人。”

他這會兒其實已經知道瞭伍元樸的身份,隻是就像他不能站出來像自己承認一樣,沈放也不能直接就暴漏瞭自己的身份。

因為再沒有確定一切之前,這種行徑無疑於找死。

伍元樸嘆瞭一口氣,說道:“我就不該跟你在一個牢房。”

沈放先是一笑,接著靜瞭一會兒才問:“幹嘛要自殺?”

“還用問麼?這幾天你一直註意我,不管你懷疑我什麼,我必須得讓你閉嘴。殺不瞭你,我就自殺。”

沈放來瞭興趣一般:“哦?夠有決心的。怎麼,你難不成是共產黨?”

他話尾音目光突然改變,伍元撲先是一怔,很快又從容下來:“你沒證據。”

“沒證據又怎麼樣,就算你自殺瞭,跟你聯系過的人我也見過,你的死保不住他們。”

他這會兒與其淡定從容,顯然就是聊天的意思。伍元樸許是也察覺到他並無惡意。

“管不瞭那麼多,我不想進刑訊室,也不想被逼著再說出更多秘密。”

沈放也不再問瞭,恐他將自己的話給勾出來,直接往床上一躺:“你是什麼人我現在沒興趣,我隻是不想我的牢房裡出來個死人,太晦氣。都進瞭監獄瞭,你是不是共產黨早晚有能被查出來,我累瞭,睡吧。”

伍元樸瞧著他,臉上的神色不定。

等沈放再一次熟睡瞭,伍元樸又走瞭過來,輕輕拍瞭拍沈放的肩膀。

沈放被他驚醒,警惕地將身子往後一縮,抬手防備:“怎麼?還想再打一架?”

伍元樸語氣神秘,小心翼翼:“想離開這兒麼?”

“什麼意思?”

“越獄。”伍元樸幹脆利落突出倆個字。

“你瘋瞭麼?”

沈放極其驚詫:“想跑?別忘瞭前幾天那些借著打疫苗越獄的傢夥是什麼下場。”

他提起小蔡的事情來。

“我必須走,繼續待在這兒,結果很可能跟閆志坤一樣。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偽政府內政部監獄管理處的,這裡的一切沒人比我更熟悉。”

沈放臉上的詫異松瞭些:“上次的事兒讓監獄守備更嚴瞭,你就那麼有把握能出去?”

伍元樸像是一早就有準備,這會兒跟沈放匯報著:“再嚴密的看守也會有疏漏,獄警已經讓我買通瞭,他已經告訴我今晚的牢房內外獄警的巡邏時間,我已經安排好一切。”

沈放看著伍元樸的臉,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伍元樸問:“是怕我出不去嗎?”

他面色篤定淺淺一笑,甚至抬手一面比劃著一面說:“從這裡出去,東南角就是普通犯人工作的廠房,廠房和牢房之間每五分鐘就有一批巡邏獄警,探照燈每隔三分鐘便會照射一次,根本沒有藏身之地,所以從外面走是絕對是逃不掉的。”

“廠房正對著牢房有一個貨物的出口,隻要擰開貨物出口的螺絲,就可以從貨物出口走進廠房,繼而從廠房內部穿過去,另一頭可以到醫務室。這中間,也是五分鐘一批巡邏警,隻要躲開瞭,就沒有問題。”

沈放眉頭皺得更深瞭些,伍元樸繼續說道:“隻要打開醫務室的門,醫務室裡的通風口對著旁邊的管道井房,我們隻要從通風口爬過去,用事先我在醫務室裡存放的鐵棒撬開管道井的閥門,就可以通過管道井爬出去,管道井的另一頭就在監獄的大門外瞭。”

沈放若有所思。

伍元樸將腦袋湊進一些:“怎麼樣,走不走,我的計劃沒問題,這也是你的機會。”

沈放似有疑問:“幹嘛那麼心急?”

伍元樸暗暗出瞭一口氣:“我的行動你全部看到瞭,我也不想瞞你什麼,閆志坤掌握瞭南京偽政府財政部的一個秘密賬號,裡面有一筆錢,如果再晚點,錢就會被國民政府接收。我必須盡快把這筆錢轉交給我的上級。”

沈放詭笑,輕挑眉毛:“那麼相信我?現在我隻要一喊,獄警就會過來。”

相比與沈放的小心翼翼,眼前這人反倒像是已經確認瞭沈放的身份。

果然,他接下來便說著:“你不會的,我相信你是自己人?要不你早就可以告發我,不讓我自殺,也一樣可以把我交給獄警。”

“自己人?”沈放被這三個字逗得一笑。不過伍元樸接下來的話,卻叫他頭皮發麻:“我聽組織上的人說過“風鈴”這個代號,潛伏在汪偽政府裡的自己人”

沈放臉色有些僵硬,是被看破後的慌張:“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伍元樸隻笑:“沒關系,按照紀律你可以什麼都不說,我從現在開始什麼都不問,當然你可以不去冒越獄這個風險,但我有我的任務,我隻是提醒你,留下來你會更麻煩。”

說完,伍元樸不再理會沈放,他走到門口開始動手弄牢房的門鎖,但似乎極其艱難。

沈放不聲不響跟上前來一把攔住瞭他,拿過鐵絲從柵欄縫隙伸出去,把鐵絲插進鑰匙孔,十分淡定從容撥弄幾下,隻聽搭一聲,牢房門開瞭。

伍元樸輕輕推開門,回身問他:“你走不走?”

沈放的臉色明顯還在猶豫,他又說:“你要不走,我就把牢門鎖上瞭。同志,現在是逃出這裡的唯一機會。”

伍元樸一隻腳跨瞭出去,正要闔上門,沈放卻像是突然下瞭決定,一把按住牢門。

伍元樸有些意外地看著沈放。

沈放說:“我跟你走。”

按照伍元樸說的,他們兩個人走出瞭牢房。在牢房門口,等待一批巡邏警走過,又等待瞭探照燈照瞭過去,兩人趁著黑暗向廠房的一側跑去。

走到廠房一邊的貨物出口,伍元樸用手裡的鐵片拆卸掉瞭所有的螺絲,沈放掀開鐵板,兩個人進入瞭廠房。

躲過巡邏醫務室的門口,沈放再次用手裡的鐵絲撬開瞭醫務室的門鎖,兩人摸瞭進去。

就在這時,探照燈的光亮閃過。

沈放和伍元樸躲在醫務室門後,伍元樸看著手表計算著時間。

透過窗子投射進來的夜光,沈放看到伍元樸長著老繭的手,突然問:“你越獄就是為瞭那秘密賬戶?”

“當然。”

“那為什麼不把賬戶的密碼想辦法傳出去,既然監獄裡的工人、廚子、獄警都是你的內應,傳個消息總比人跑出去容易。”

伍元樸一愣,反應瞭片刻才解釋說:“那賬戶太重要,告訴別人我不放心。”

這一刻,沈放起瞭些疑心。

這時,伍元樸已經計算好時間,探照燈掃視到別的區域時,伍元樸起身從醫務室的床下面拿到瞭事先準備好的鐵棒,兩人爬進瞭通風口,對面正好是管道井房的維修窗口,兩人爬瞭進去。

在管道井房內,伍元樸用鐵棒撬開瞭管道井蓋,兩人鉆瞭進去,從管道井另一個口端爬瞭出來時候,外頭是一片樹林。

一條小路穿林而過,遠處,一輛破舊的貨車停在路邊。

伍元樸將鐵棒扔在瞭一邊,走在前面。沈放警覺地看瞭看四周,就在這時,他從伍元樸的眼鏡裡看到瞭狡猾的目光一閃而過。

伍元樸放心大膽往前走,並說著:“那輛貨車是等我們的,到瞭城外,我們就安全瞭。”

晨光的樹林中昏暗而靜謐,沈放似乎是察覺到瞭什麼。他收回目光,默默的拾起瞭一邊丟下的鐵棒,跟著伍元樸走瞭過去。

接近伍元樸後,突然間他猛地揮動鐵棒,狠狠砸在伍元樸的後腦上。

伍元樸喊瞭一聲,應聲倒地,沈放並沒收手,而且繼續揮動鐵棒朝伍元樸砸去。靜謐的林中,一連串的哀嚎顯得詭異而恐怖。

突然四周好幾道手電光亮照射過來,沈放忙退後幾步。

此刻再瞧地上,重傷彌留中的伍元樸滿臉是血,頭上留下的新鮮的血液幾乎將五官全部覆蓋瞭。

伍元樸朝沈放爬瞭過來,嘴張得大大的,想說什麼,卻似乎什麼也說不出來,喉嚨裡發出奇怪的聲響。隻掙紮著把手按倒瞭沈放的腳上。

沈放露出不屑的微笑,緊接著四周出現眾多軍警喊著:“不許動!”

軍警們端著槍從樹林中走出來把沈放包圍瞭,沈放看瞭看四周扔下鐵棒舉起雙手。

在手電的照射光亮中,沈林從一邊樹林中走瞭出來臉上帶著有些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沈放……

沈放被重新帶回瞭監獄,審訊室裡,他和沈林對坐。

“為什麼要越獄?”

“伍元樸是共產黨,跟著他越獄,就是為瞭證實這一點。”

“為什麼不報告,你可以第一時間告訴我。”

“在汪精衛政府裡我抓瞭好幾年共產黨,對付他們抓一個人沒用,要抓一條線。而且就算我早說瞭也沒用,沒任何證據,伍元樸可以不承認,現在可以瞭,越獄就是最好的證據。而且通過他,我找出瞭他更多的同夥,在這個監獄裡,看管牢房獄警127號,看管廠房的工頭,還有廚房的一個大師傅與伍元樸有接觸,他們要麼都是共產黨,要麼就是被伍元樸買通瞭。”

沈放對答如流,刺客正氣定神閑的看著沈林。

而沈林盯著沈放,想知道沈放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幹嘛這樣看著我?”

沈林揚著目光看他:“伍元樸是中統的特工,代號苦菊,是我們的人,他的任務是來考驗和試探你。”

聽瞭沈林的講述,沈放表情很吃驚,停頓片刻之後,沈放緩緩站起身對著深林。“你做局坑我?”

說著,沈放猛地拿起身邊的椅子用力朝沈林面前的桌上砸瞭下去,那椅子一下被砸的粉碎。

旁邊的人都驚呆瞭,有警衛甚至要掏槍,而沈林還是正襟危坐冷冷的看著沈放。

沈放語氣很狠歷:“大哥你這戲做得夠足的,拿我當猴耍是麼?告訴你,任何的試探對我的結果都是一樣,是你對我的不信任害死瞭你們的人。”

沈林看著沈放,沒有說話。一邊李向輝推開門走瞭進來,他對沈林耳語瞭幾句。

聽完話,沈林對沈放說道:“你自由瞭。”

空氣就像倏然間靜止瞭一樣,兄弟倆就這樣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