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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山不容二虎

都到瞭門口,夏紅才發現鑰匙不知放哪兒瞭。她吃不準是拉在出租車上瞭,還是仍留在程輝那裡,隻好打電話給老白。程輝昏睡著,老白估摸著找瞭一圈兒,回說沒有。夏紅犯愁瞭,怎麼辦呢?那鎖挺好的,就這麼撬瞭心有不甘,況且一大早上哪兒找開鎖匠,誰天沒亮就等著給人撬鎖呀。老白提醒她,“不是有把備用鑰匙在杜拉拉那兒?”夏紅猶豫瞭一下,好吧,這的確是最佳方案瞭,往隔壁樓跑一趟就全解決瞭,既經濟又高效,唯一的缺點就是大清早擾人清夢有點兒不好意思。

到瞭拉拉傢門口,夏紅正想敲門,又躊躇地縮回瞭手。自從上次拉拉譴責她上人傢裡不預約後,夏紅就註意瞭很多。尤其這會兒,多半還沒起床呢,夏紅決定還是先打個電話。拉拉的手機關機,隻好打他們傢固話。隔著大門,夏紅聽到拉拉的客廳裡傳來電話鈴聲,響瞭幾下沒人接,夏紅開始擔心拉拉是不是拔瞭電話線,這傢夥睡眠嬌氣,幹得出這種事兒。她正遲疑著要不要掛斷電話,有人接瞭。“喂。”對方顯然壓低瞭嗓子在說話,是個男人的聲音。

夏紅幾乎要懷疑自己打錯電話瞭,她賠著小心跟人請教,“請問,杜拉拉……是住這兒嗎?”對方反問你哪裡。夏紅警覺起來,質問道,你是誰?電話那頭沉默瞭一下,忽然說,“是夏紅嗎?”夏紅大驚,結巴起來,“你是那誰……王偉?”“拉拉還睡著,要我去叫她嗎?”“……是,是的,麻煩你,有急事兒。”夏紅不無狼狽地回答。

不一會兒,電話裡傳來拉拉緊張的聲音,“夏紅,怎麼瞭?”夏紅解釋瞭自己的需求。拉拉臉都綠瞭,“你在哪兒?”“你們傢門口。”

“程輝昨晚受傷進醫院瞭。夏紅回來收拾東西,忘帶鑰匙瞭,來我這兒拿備用鑰匙。”拉拉解釋,然後意識到王偉不知道程輝是誰,“程輝是夏紅的遠親。夏紅原來那套房子現在他住著。”拉拉說完,自己覺得心虛氣短,幸好王偉認為經此描述人物關系已經非常清晰明瞭,他隻是關心地問瞭一下怎麼傷的。

“程輝昨晚加班,完事瞭出來去取車,半道上被襲擊瞭。”

“傷得重嗎?”

“好像不輕。”

“得罪人瞭還是遇上劫道的瞭?”

“不知道呀。夏紅說現在人還昏睡著,警察沒法瞭解情況,等天亮瞭,警察會再去醫院問話。”

“你要去醫院探望一下嗎?”

“嗯。要的。”拉拉有些無措,經王偉提醒她才醒過神來,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我陪你去吧?”

“不用瞭,一會兒我跟夏紅一起去。”

王偉看瞭看窗外,天還沒亮透,他不太放心,再次提議,“拉拉,還是我開車送你倆去吧。現在這麼早,你們坐車也不方便。”

“沒事兒,小區門口老有出租等那兒。天還早,你再睡會兒。”拉拉匆匆出門。下瞭樓她才松瞭口氣,心裡暗自僥幸,還好是王偉,他不愛勉強人,你說不要他就算瞭,事後也不會再提。這要換瞭程輝,當時他不說什麼,但肯定存心裡,然後遲早有一天,他會翻出來跟你談,拉拉有時候還真怕程輝這個特點。

一路上拉拉和夏紅都在各想各的心思。

拉拉無法克制地產生瞭一個迷信的念頭:是不是因為她對程輝的寡情惹惱瞭天上的眾神,程輝才會出事,好讓她被自己的良心折磨。萬一程輝有個好歹,比如失憶瞭、落下什麼殘疾瞭怎麼辦呢?事實上,自聽到程輝出事的第一分鐘起,這個念頭就一直糾纏著她不放。

李工自己並不信,但因為覺得好使,她喜歡宣揚“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借以管理傢裡三個姓杜的。拉拉向來不屑,可其實她還是敬畏這一套的。就為這,拉拉連送都不敢讓王偉送,她擔心那會讓菩薩不悅,加重程輝的傷情。

可是,從唯物的角度講,程輝怎麼會出事的呢?也許他寫的什麼報道招人恨瞭?但還真不好說,年底瞭,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打劫的高峰。拉拉有心把自己的分析跟夏紅說道說道,見夏紅閉著眼不想說話的樣子,就什麼都沒說。

警察很負責,比她們先到一步。兩人知趣地在病房外站瞭一會兒,警察走瞭。

程輝臉色很差,整個人都脫瞭形,幾乎換瞭個人似的,右手打上瞭厚厚的石膏。顯然,他情緒很惡劣,夏紅和拉拉走進病房,他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就轉過臉去閉上瞭眼睛。夏紅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歸置好,然後就不知該幹什麼瞭,和拉拉一起無措地看向老白。老白使瞭個眼色,三個人相跟著出瞭病房。

“警察有結論嗎?”夏紅迫不及待地問老白。

“還不能確定是有人報復,還是單純的打劫。”

“程輝自己怎麼說?”

“他?他說是打劫。”

“可他什麼也沒丟呀!”

“沒準是個新手,程輝一反抗,就慌瞭跑瞭。”

大傢一時相顧無言。然後拉拉問醫生怎麼說,不會有後遺癥吧?失憶什麼的。老白說,“失憶好像沒有,我看他什麼都記得。不過,總是挨瞭一棒,得觀察幾天。還好他反應快,腦袋躲過瞭正面襲擊,隻是被刮著瞭,那一下基本都由右手受瞭。”夏紅說一會兒她打個電話通知程輝傢裡,老白說千萬別,程輝不讓。

熬瞭大半個晚上,老白和夏紅都一臉倦容,拉拉提出由她在醫院守護,讓他倆都回去休息。夏紅早已經吃累不過,就說也好,有事兒你給我電話。老白猶豫瞭一下說,“要我說,一會兒你們一起走好瞭,都得上班。我去請個男護工,方便看護,他右手用不瞭,吃飯……什麼的都離不瞭人。反正,現在情況穩定,有啥事兒讓護工聯系我們。”拉拉立刻意識到老白想要完整表達的是“吃飯上廁所什麼的都離不瞭人”,她知道老白的話在理,但又覺得把什麼都扔給護工,對程輝似乎有點兒……冷酷無情,就遲疑著沒有說話。夏紅也拿不定主意。老白隻好吐瞭實話,“車曉一會兒就來,她不用上班,陪程輝正合適,反正重活都有護工呢。”

夏紅的眼睛一下子圓瞭,“車曉要來?程輝知道嗎?”

“知道。”

“車曉怎麼知道程輝住院瞭?”

“今早你們到之前,她有事找程輝,電話是我接的。我想,瞞她沒必要,就簡單跟她說瞭一下。她說一會兒就過來。”

“……程輝樂意嗎?”

“我問過他意思,他沒反對。”

好吧,既然程輝不反對,夏紅也沒啥可說的瞭。上回在程輝那兒猛然撞見濕漉漉的車曉,夏紅很別扭,她生怕今兒再撞上大傢尷尬,於是馬上要走,拉拉也立刻明智地跟著撤瞭。她們一離開,老白就大大松瞭一口氣,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同時有兩隻母的肯定不行。

出瞭這樣的事兒,原以為程輝會希望由杜拉拉陪護,沒想到,關鍵時刻他還是認車曉。老白嘆瞭口氣,一個人一個人的命,車曉就是程輝的命,說起來,他倆才是原配。

過瞭幾天,夏紅惦記程輝的情況,就打瞭個電話給老白,一問才知道老白這些天都在出差。“應該沒什麼事兒,不然護工會聯系我們的。”老白說。話雖如此,夏紅還是覺得該去醫院看看,偏趕上孩子發燒她根本走不開。程輝住的那傢醫院就在DB辦公室的邊上,夏紅想,幹脆讓拉拉抽空去一趟醫院得瞭。

拉拉聽夏紅說瞭情況,也覺得自己義不容辭,一到下班的點兒,她就直奔住院部去。快到程輝的病房,拉拉不由自主地放輕瞭腳步,要是碰上車曉,該說什麼。雖然不似夏紅那般對車曉不以為然,拉拉也不覺得遭遇車曉會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能不碰面最好。

夏紅對車曉有一種理直氣壯:就瞧你不順眼瞭,怎麼的吧!拉拉則不然,她對車曉沒什麼其他評判,就是不自在,一種偷著動瞭人傢的奶酪後的心虛。較真來說,當奶酪屬於車曉的時候,拉拉從不曾逾越。可就是忍不住要心虛,然後就想躲著。

病房的門虛掩著,拉拉悄眼往裡瞧,正看到車曉的側影,她坐在程輝的床邊,俯身遞給他一個蘋果。拉拉知道程輝不愛吃蘋果,但他溫順地接受瞭車曉的蘋果。拉拉躊躇瞭一下,幹咳兩聲,才敲門進去。

程輝本來半躺著,拉拉進去後,車曉趕忙把床頭搖高瞭一些,又給程輝重新塞瞭一下枕頭,好讓他能舒服地坐著。程輝氣色好瞭一些,看來車曉把他照顧得不錯,他居然胖瞭一點兒,本來皮膚就白,現在更白瞭。

車曉非把唯一的椅子讓給拉拉坐,拉拉推辭不過,隻好接受瞭她的招待。本想說車曉你辛苦瞭,話到嘴邊,覺得不對,人傢本來是一撥的。拉拉就說,老白這幾天出差。程輝微笑道,我知道,他給我發短信瞭。拉拉又說,夏紅不放心,想來看看,偏巧小孩發燒走不開,所以我代表她來瞭。說完瞭,又覺得這話說得也不太好,光想著向車曉撇清自己,可是聽在程輝耳裡,是不是顯得杜拉拉太過涼薄呢?如果不需要代表夏紅的話,你自己就連來看一眼的想法都沒有嗎?

幸虧車曉把話接瞭過去,她說起他們是如何解決夥食的。車曉不滿意醫院的供應,味道不夠好,營養也跟不上。幸虧住院部每個樓層都有一個對病人開放的茶水間,裡面配備瞭基本的廚具,冰箱,微波爐,電磁爐什麼的,車曉每天就利用這些設備制作程輝的午餐和晚餐。拉拉覺得車曉像換瞭個人,以前隻有別人遷就她照顧她的,現在可懂事多瞭。

討論瞭一會兒夥食,拉拉正琢磨接下來該換個什麼話題,王偉來電話瞭,她看瞭一眼手機,趕緊跟程輝和車曉打瞭個招呼,去走廊接電話瞭。王偉在附近辦事,事先說好接拉拉一下班就一起去吃晚飯。為瞭避免讓DB的人看見,他們經常選擇DB邊上的這傢醫院作為接頭地點。王偉說他的車已經停在醫院的停車場瞭,問拉拉什麼時候能過來。拉拉這才想起自己忘瞭事先的約定,她有點兒抱歉,“我在住院部呢,夏紅走不開,讓我來看一下程輝。我一會兒就去停車場找你。”

拉拉上瞭王偉的車,沒等和王偉說上話,夏紅的電話就到瞭。“程輝情況怎麼樣呀?”“還行。”“看到車曉瞭嗎?”“看到瞭。也挺好。”“好什麼好!她哪兒好瞭?”夏紅挑拉拉的理。拉拉小心地替車曉辯護,“我覺得她還是很盡心的。”夏紅說,“她要是早這樣,程輝就不會有今天瞭,他房子也早買瞭。”拉拉隻能含糊稱是。夏紅奇怪起來,“誰在你邊上?說話不方便嗎?”“不是。沒有。我這不聽你說嗎。”拉拉辯解。“行啦。掛瞭。”夏紅收瞭線。

拉拉臉上有些訕訕的。程輝沒買房不關她事,“有今天”不知道夏紅會不會也給她記上一小筆。拉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瞭,反正,自從那天一大早撞上王偉,夏紅對她就有氣似的,說起話來也有點兒一語雙關。

“夏紅怎麼瞭?”王偉問拉拉。

“沒什麼。可能是因為孩子發燒,她有點兒心煩。”

“程輝還好吧?”

“還好。車曉照顧得挺好。”

王偉看一眼拉拉,剛挨瞭夏紅的搶白,她還保持著謹言慎行的慣性。王偉忽然側過臉去要吻她。拉拉嚇一跳,下意識地看看四周,好在邊上沒人。

“怎麼沒刮胡子?”

“早上趕時間,沒顧上。”

“這樣會紮人呀。”拉拉指出後果。

“是紮。”王偉摸摸自己的下巴,表示同意。他湊近拉拉,征求她的意見,“要不要試試?”

“你就是不註意影響。”拉拉對王偉提出批評。

“管他那麼多呢!”王偉哈哈一笑,摟過拉拉親瞭一下,然後熟練地發動瞭汽車。拉拉頓時就沒瞭立場,很沒出息地表示,其實她還就好他這口,想親就親不顧影響。王偉說,你得向我學,凡事想開一點兒,管什麼影響不影響。拉拉說,人前你倒人模人樣的,關起門來這麼流氓。王偉不服:我穿得這麼嚴實,還算流氓?你這也太嚴厲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