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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從前車馬慢

睡到凌晨兩點,睡醒瞭……無所事事地對著天花板發瞭一會兒呆,起來喝水。喝完躺回床上醞釀睡意,醞釀瞭半個小時——

半夜彈琴大概是我這輩子幹過的最詭異的事之一……

結婚的時候,林老師送瞭我們一架鋼琴,確切地說,送瞭顧林一架鋼琴,基本上被我們當成瞭擺設。我關瞭門窗,用最輕的音量,彈很久之前聽過的一支曲子,彈完之後,莫名抓狂,因為我不記得是什麼曲子瞭!

這種希望想起來卻又想不起來的狀態讓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給顧先生發瞭一封郵件:“顧魏,這是什麼曲子?”附件錄音。

第二天起來,發現顧先生居然在早上六點十分回瞭郵件:“Somewhere in Time。”居然沒對我發郵件的時間感到意外。

我回信:“你起得好早。”

兩分鐘後——

顧先生:“沒你早。”

我:“……”

表姐:“愁……”

我:“怎麼瞭?”

表姐:“糯米學說話比六月早太多瞭。他現在與人交流的欲望特別強烈!可以和你聊一小時不帶停。”

我:“潛力股。”

表姐:“問題是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你不跟他聊,不跟他互動,他還跟你急。”

我:“啊?交給安德烈。”外國朋友都比較能聊。

表姐:“我上周末加班,讓他照顧孩子,結果回來發現糯米哭得一塌糊塗。”

對此,安德烈表示很無辜:“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中文還是英文,我和他的語言系統不一樣。”

我:“……”

二少出主意:“買一個帶錄音功能的玩具,錄一串‘是嗎’‘真的啊’‘我也這麼覺得’‘繼續’‘你說得太對瞭’進去,讓他和玩具聊。”

表姐:“你以為我兒子像你這麼傻?”

二少默默地退出談話……

我決定咨詢專業人士。

“印璽,瓜瓜剛學說話那陣子,聊天欲特別強的時候,你們都怎麼辦的?”

“他爹陪聊。”

“……那金石不在傢的時候呢?”

“嬰兒床上吊個iPad,讓他和湯姆貓聊。”

“你太有才瞭……”

後經表姐實踐,據說效果不錯。

晚上,顧先生突然跟我視頻,在那頭隻笑不說話。

我正準備調戲他,突然警覺,於是閉嘴。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過瞭一小會兒,聽到由近及遠的腳步聲,隨後是“嘎嗒”一聲關門聲,接著是“嘩啦啦”的水聲……

我:“主任去洗澡瞭?”

顧魏笑瞇瞇:“嗯。”

我:“還好……”不然被主任聽到我調戲顧魏,就太尷尬瞭。

顧魏笑,靠著床頭問:“你在幹什麼?”

我由坐變躺,拍瞭拍腦袋下面的枕頭:“準備睡覺。”

顧魏:“我不在傢,你就拼命睡啊。”

我:“難道你希望我趁你不在的時候幹點兒別的?”

顧魏:“……”

我:“你洗澡瞭嗎?”

顧魏:“還沒有。”

我:“那你一會兒洗澡會把手機也帶進去嗎?”

顧魏:“……”

我:“啊,帶進去也沒用,全是水蒸氣。”

顧魏:“……”

我:“其實可以加一個防霧廣角鏡頭。”

顧魏:“……”

我:“哈哈哈哈哈。”

顧魏突然陰森森地笑瞭一下:“你把你現在耍流氓的這個勁兒留到我回去。”

我認真地思考瞭一下,決定:“我睡覺瞭,困瞭,晚安。”作勢把被子拉到下巴。

顧魏淡淡道:“九點就困瞭?昨晚上半夜三更睡不著彈琴的是誰?”

我:“……”

顧魏:“今天沒人告你擾民?”

我:“……”

顧魏瞇著眼睛看瞭一會兒:“你剪頭發瞭?”

我的頭發非常軟,長到一定長度,發梢就開始打卷,但是剪到短於那個長度,又會恢復成直發。

我:“啊……昨晚和三三一起吃飯,吃完去理發店修掉瞭一點兒。”

顧魏:“你為什麼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剪頭發?”

我:“巧……合……”

顧魏:“巧合這麼多次的概率小於零瞭吧?”

我:“無限趨近……但是——大——於——零。”

顧魏一派隨和:“嗯,好,回傢我們一起算算這個概率。”

我:“……”

我和三三除瞭是發小,還有一個很容易被大傢忽略的關系——都是同一個人的嫂子。

肖仲義中學之後才回到X市,二少出國又早,所以算起來二少跟顧魏相處的時間遠遠多於和老肖相處的時間的,就此導致瞭二少在顧魏面前偷懶、要賴、秀逗、賣蠢一樣不缺,但是在老肖面前卻規規矩矩地維持著翩翩公子的形象——直到遇到三三,破功瞭。

當年,二少還不知道我和三三的關系,第一次同肖蕭二人吃飯,沒幾分鐘談話風格就變瞭,成瞭暴走對暴走的狀態。

二少:“顧魏莫名其妙地突然就要結婚。”

三三:“他們感情穩定得很,哪裡突然瞭?”

二少:“我之前完全沒聽到風聲。”

三三:“因為你離得太遠,風吹不到大洋彼岸。”

二少:“他應該找一個醫生。能互相理解,有共同語言。”

三三:“然後每天回到傢的對話就是‘今天我切瞭一塊胃’‘今天我割瞭個腎’嗎?”

二少:“我認為顧魏之前的那個女朋友更適合他。性格、外形、職業,都比現在這個更適合他。兩個人差瞭六七歲,我以前真沒看出來他好這口。”

三三:“嘖,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總失戀瞭,就你這審美觀價值觀,正常點的好姑娘都不會找你。”

二少:“嘶——你——”

肖仲義解惑:“她和林之校是發小。”

二少立刻炸瞭:“X市沒好姑娘瞭嗎?你們都紮堆往Y市找?!還找一塊兒瞭??!!”

肖仲義笑而不語。

二少顯然一時還不能消化這個消息,瞪著三三:“你……你們……不會是那個林之校介紹你們倆認識,然後你——”

三三:“你美劇看多瞭吧?”

二少炸瞭:“不然哪來這麼巧?!”

三三:“這就叫緣分。還有,顧魏、林之校什麼時候結婚,怎麼結婚,都輪不到你管,你趁早消停吧。”

二少對著肖仲義:“她見舅舅、舅媽(肖仲義父母)的時候,說話也這樣嗎?!”

三三:“少跟我這兒挑刺,我又不是跟你談戀愛!”

二少簡直鬱悶,他本以為堂嫂不靠譜,指望著表嫂能靠譜一點兒,沒想到堂嫂、表嫂是一傢的……

那時候剛回國的二少相當“叛逆”,我和顧魏想著反正他也攪不起滔天巨浪,索性由著他搗蛋。但是三三不同,一直以來和老肖鬥智鬥勇已經夠她頭疼的瞭,突然冒出來一個愛添亂的表弟,她恨不得一掌拍死!瞬間變身綠巨人……

當然,坐收漁利的是老肖,二少簡直成瞭絕佳的反向催化劑,越打擊三三,三三越堅定瞭做“肖傢媳婦”的信念。

三三和二少交手無數次後,霸氣外露地撂瞭一句:“以後按輩分我還要算是你長輩!”實在是讓老肖心中暗爽……

於是二少眼巴巴地看著他堂嫂過門瞭,一個月後,他表嫂也過門瞭。

我再次出現在二少公司門口,他警惕地看著我:“幹什麼?”

我:“請你吃飯。”

二少:“為什麼突然請我吃飯?”

我:“顧魏說瞭,定時飼養,以免餓死。”(他之前給顧魏打電話說他最近加班頻繁老吃外賣太痛苦。)

二少上車後,認真地看瞭一會兒路:“你要帶我去哪兒?!”

我:“緊張什麼?我又不會把你給賣瞭。”

二少:“我懷疑!”

我:“放心,真要賣也先喂你一頓好的再送你上路。”

到瞭飯店停車,我看到遠處三三的車:“唔,三三他們已經到瞭。”

二少炸瞭:“你們倆狼狽為奸想幹什麼?!”

我:“你表嫂認識一個不錯的女孩——”

二少:“相親?!!!”

我:“淡定,我們又不是強買強賣。”

二少像吃瞭耗子藥一樣:“你們這還不叫強買強賣?!!”

我:“上次你去你老肖傢,三三正在整理照片,你說裡面有個姑娘挺不錯的你還記得嗎?”

二少:“……”

我:“那是三三他們公司分部的一個女孩,她好不容易不著痕跡地跟人傢認識瞭,又不著痕跡地約瞭人傢飯局。”咱們二少爺難得看上一個姑娘,我們怎麼能不全力以赴呢?

二少:“可是——可是——我——我——”

我笑:“一會兒可別結巴啊。”

二少:“……”

在我心裡,二少和顧魏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在三三眼裡,二少和老肖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和別人比起來,二少那是鶴立雞群,相當的紮眼……

看到一桌子人,二少詫異瞭一秒,迅速恢復淡定。

我:“不好意思,我們來晚瞭,路上稍微有點兒堵。”

三三:“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發小,國內旅遊就問她,這是我表弟,出國就問他。”

我聽到身後的二少在聽到“表弟”兩個字時吸瞭口氣,聽到是咨詢旅遊,直接就不出氣瞭……

三三他們公司馬上要組織旅遊,地點由員工投票。所以同事圈聚餐的時候,主要話題就是討論目的地是哪兒。

落座後,我小聲對二少說:“放心,99.999%不會出國。”就是送你一個幌子來套近乎的。

事實證明,顧、肖兩傢的基因質量還是過硬的,二少和男士聊聊汽車和房產,和女士聊聊風土人情,幽默又不失沉穩,風趣又不失斯文。

我和三三默默地觀察目標人物Ann的反應——嗯,沒什麼反應。

倒是有別的姑娘顯示出瞭明顯的好感……

對此,三三很淡定:“先普遍撒網,再重點培養,說不準擦出一點兒別的火花呢。”

一頓飯下來,二少已經在三三的同事圈刷足瞭好感。

吃完飯,眾人準備各回各傢,13個人,五個方向,五輛車。

二少搭我的車來,他的車還停在公司,於是趁眾人正在分配誰搭誰的車時,我默默地走到二少身邊,遞過我的車鑰匙:“明天回爺爺傢把車換回來。”

二少默默地和我交換瞭車鑰匙。

最後,我搭三三的車走,二少開我的車送Ann和另一位男同事回傢。

回傢的路上,我感嘆:“顧魏一直跟我強調:老婆(老公)和車概不外借。我願意借車給顧肖,對他也是仁至義盡瞭。”

三三:“你是確定他賠得起才借的吧。”

我:“三三,你跟著肖仲義學壞瞭……”

三三友情訪問第一彈

問:“有一個腫瘤外科醫生丈夫最大的好處是什麼?”

林:“知道怕死。”

問:“有一個學地質的太太最大的好處是什麼?”

顧:“旅遊帶老婆就夠瞭。”

問:“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顧:“我是異性戀。”

問:“問的是孩子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顧:“生出來什麼就喜歡什麼。”

問:“打算什麼時候生顧林?”

林:“問TA爸。”

問:“打算什麼時候生顧林?”

顧:“現在二人世界,勿擾。”

問:“你老公真的那麼帥嗎?”

林:“情人眼裡出西施。”

問:“你傢浴室究竟發生過什麼?”

顧:“你想多瞭,我不好那口。”

問:“校校是哪裡人?”

林:“七市混血,東西南北都有,所以不要猜瞭。”

問:“兩個人真的沒有吵過架嗎?”

顧:“沒時間吵。”

問:“你傢到底誰管錢?”

林:“乍一看是我管,仔細看是他管,其實誰也不管。”

周六,回爺爺傢。

進門的時候,看到爺爺正在院子裡打太極拳,我靠在門邊上看。爺爺看見我,笑瞇瞇地收勢,問:“要不要學?”

我摸摸鼻子:“顧魏說我下盤不穩,學不好。”

爺爺哈哈一笑:“他剛學的時候也不穩。”

我挽著爺爺往傢裡走。

“小北什麼時候回來?”

“還有幾天。”

“小別勝新婚。”

我幹巴巴地看著爺爺:“我們小別得有點兒多。”顧魏說,我們是“小別剩新婚”……

爺爺:“已經比我們當年好多瞭。我們那會兒不管隔多遠,都是寫信,最多打一個電報。一封信很久才能收到,翻來覆去地看,一直看到下一封再寄過來。”

我摸摸他的肩膀:“想說的話能以實實在在的紙張保留下來,也是一種紀念。其實比手機裡說沒就沒的一串數據要好。”那時候每寫一句話,都能斟酌老半天,一封信包含著千言萬語,每次讀都能讀出不同的味道來,不像現在的短信,直白、淺顯、迅速、廢話多、大量的你來我往堆疊起來,最後未必能記得住幾句話。

爺爺笑笑道:“你們現在電腦用得多,都快不會寫字瞭。我就跟小北說,讓他好好練練字,免得以後連封情書都寫不瞭。”

我沒好意思告訴爺爺,自己之前許久沒動筆,某天突然重新拿筆寫字,被顧先生嫌棄瞭很久很久……

傢裡的阿姨知道我和二少要回來,一大早就開始準備,我進到廚房,看到滿滿一操作臺的食材。

我:“要幫忙嗎?”

阿姨:“不用不用不用,你出去吃點兒水果零食,唉,顧魏一不在,我就看你掉肉。”

我:“……”

和醫生娘分吃瞭一個蘋果之後,挽瞭袖子開始烤小蛋糕和曲奇。剛出爐,二少回來瞭。他進廚房的時候,我正在把曲奇從烤盤上一個一個鏟下來。

二少一臉嫌棄地看著我:“我不喜歡吃甜的。”

我一臉嫌棄地看著他:“自作多情。給爺爺的。”

二少:“老人傢吃這麼多甜食,你也不怕他高血糖、高血脂、高——”

我:“爺爺低血糖。”

“……”二少噎住。

我簡單粗暴地直入主題:“電話、郵箱、MSN、QQ、微信、微博、ins,哪個弄到手瞭?”

二少:“啊?”在看到我揶揄的表情後迅速反應過來,炸瞭,“我又不是在——在——在——在那個!”

我極其鄙視地看著他:“你思想怎麼這麼猥瑣?”我根本沒有hook up的意思。

二少又羞又懊惱的模樣簡直像一隻神經質的小白鼠:“哪兒有那麼快啊,一上來就張牙舞爪要聯系方式的?!”

我:“嘖,效率。”

二少:“嘶——”

一旁的阿姨狐疑地看瞭他一眼:“什麼那麼快?”

二少再次活生生地被噎住,轉身就走。

我笑:“咱們二少爺終於開竅瞭。”

和顧魏發短信,說起二少的事。

顧魏:“都知道住哪兒瞭,還怕沒辦法嗎?”

恍然發覺,在有些問題上,還是顧傢人最懂顧傢人……

吃完午飯二少接到電話,公司有事要趕回去,他憤憤地把我的車鑰匙還給我:“蕭珊的那個男同事昨晚吐車上瞭,我一大早爬起來給你去洗車!!兩遍!!!”

我的車被吐瞭該生氣也是我生氣吧?

我看瞭他一眼:“是你開車水平太差。”坐的人太難受。

“嘶——”二少憤憤地撈走他的車鑰匙,“是你的車太難開!”

我:“嗯,這話我會轉告顧魏的,這車是他磨得缸,前兩萬公裡都是他開的。

二少:“……”憤憤地轉身,“我遲早有一天被你給氣死!”

我:“所以你趕緊找個媳婦兒回來對付我。”

二少暴躁地抓瞭一下頭發,拎包走人,走的時候拿瞭一罐曲奇,嘴硬地說:“我是怕爺爺吃瞭硌牙!”

我送給他八個字:“趕緊滾蛋,好走不送。”

太陽很好,我把顧魏房間的被子抱到露臺曬。

吃過午飯去看,被子已經被曬得暖洋洋的瞭,我張開手臂,整個人往上一趴。

我對顧魏的味道極其敏感,形容不上來,非常淡,但是他穿過的衣物用過的床品,我都能嗅得出來。對此,他覺得不可思議卻又頗為得意。

我正趴在被子上曬太陽,爺爺出來,看到我的窘樣笑瞭一下,打開瞭玻璃花房的門。

我恍然明白今天一進門空氣裡就一直隱隱約約的香氣是什麼——桂花開瞭。

“上個月花農來換的盆。”爺爺輕輕地拍瞭拍新的花盆,“一般的花盆都裝不下它瞭。”說罷輕輕折瞭一小枝給我。

這棵桂花樹是奶奶的朋友從很遠的地方托運過來的,非常少見的品種,剛來的時候還是一棵樹苗,水土不服,差點兒沒熬過第一個冬天。花農看著它長勢萎靡,估計活不瞭,奶奶依舊悉心照料,還專門搭瞭玻璃花房供瞭暖,開春後,桂花漸漸精神起來,然後一路長到瞭現在這麼大。

以前奶奶還在的時候,每年都會采新鮮的桂花做桂花粥和桂花糕,或者縫進香包。我曾經在她的指導下給顧魏做瞭一個小荷包,到現在還安安穩穩地掛在傢裡的書墻上,雖然早就沒有瞭味道。

爺爺慢慢踱出花房,坐到躺椅上曬太陽。

我從顧魏房間的櫃子裡找出一條薄毯,往爺爺旁邊的躺椅上一坐,薄毯往我們的腿上一蓋。

爺爺笑:“小北考研那會兒也是這樣,大冬天的把這條毯子往腿上一蓋就坐在院子裡背書,說冷一點頭腦比較清醒,中午背困瞭,就蓋著它在沙發上瞇一會兒,醒瞭繼續出去背。”

我摸瞭摸已經有十年歷史的薄毯,笑瞭一下。

對於你愛的人,沒能參與他的整個人生,雖然很正常,但有時候想想也挺可惜。

爺爺看我不出聲,調侃道:“怎麼?想小北瞭?”

我:“唉,都習慣想瞭,也想習慣瞭。”

爺爺笑:“唉,還是年輕啊。”

我偏頭看他的側臉,爺爺的目光慢慢掃瞭一圈,又落到瞭玻璃花房上。

老人傢和年輕人表達思念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似乎越年輕,越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越年邁,越恨不得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爺爺慢悠悠地道:“小北骨子裡還是像他奶奶,韌性強,耐性好。”

我挽瞭挽爺爺的胳膊:“所以我們兩個運氣都好。”

爺爺笑瞭笑:“嗯,我們兩個運氣都不錯。”

生離死別的思念總是苦寂,每次看到爺爺這樣沉默地思念奶奶,我總會想,如果以後我一個人或者顧魏一個人的時候,會怎麼辦?

顧魏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午睡剛醒,想到瞭就問:“我們倆老瞭總是要有一個人先走的,剩下的那個怎麼辦?”

顧魏想瞭兩秒,送我四個字:“你要挺住。”

我:“你正經一點兒。”

顧魏:“我很正經。”

我:“……如果我走在你前面呢?”

顧魏立刻反駁:“不可能。”

我:“奶奶就先於爺爺走的……”

顧魏:“你現在想這個問題是不是早瞭點兒?”

我:“現在就談好條件,以後方便執行嗎。”

顧魏:“談——條——件?”

我:“嗯,以後改嫁之類的——”

顧魏立刻:“不行!不批!不準!”

我:“噫……”

顧魏炸瞭兩秒就反應過來我是在逗他,哭笑不得:“你無聊……”

我:“唉,放心,你走前面我會殉情的。”

“……”顧魏無語,繼而調侃我,“呦,那要是你走前面呢?”

我:“放心,我會拉著你殉情的。我就是這麼壯烈的一個人!”

顧魏:“……”

去復查眼睛,被告知傷口恢復得非常好,基本看不出來,心情甚好,遂約三三吃飯。

三三二話不說,殺去二少公司:“請客。”

二少炸瞭:“為什麼?!”

三三:“幫你牽個線、搭個橋容易嗎?不能讓人察覺,‘潤物細無聲’你知道嗎?”

二少:“……”

三三:“哎,說說,進展怎麼樣?”

二少:“沒進展。”

三三:“你一個談過十幾次戀愛的人不會追女孩?”

二少炸瞭:“誰談過十幾次戀愛瞭?!!!”

三三:“十幾次已經夠保守瞭,one night stand我還沒幫你算呢。”

二少炸得要冒煙……

於是等我到瞭餐廳,看到的就是三三在開心地刷手機,二少在一旁抑鬱。

三三追問那天我們離開後到底發生瞭什麼,二少一臉不快:“你那男同事半路突然吐瞭,跟著往座位上一癱就不動彈瞭,怎麼喊也沒反應,大晚上的還跑瞭一趟醫院急診。”

三三:“還有這麼一段……不對啊,他那天也沒喝多少啊,怎麼這麼嚴重?”那天喝酒的人很少,喝得也少。

二少:“天知道。喝醉瞭那麼沉,扛都扛不動,也得愣扛進急診。最後打瞭電話叫瞭他太太來醫院我們才走。”

我抓住重點:“你們?Ann全程在旁邊?”

二少:“嗯。”

我:“其實——出點意外情況也不錯,剛好讓她看到你遇到事,反應迅速沉著冷靜的一面。那男同事有你的聯系方式嗎?”

二少狐疑地看著我:“有,防止有什麼意外情況,走之前寫給他太太瞭。”相當有責任感的行為。

我:“嗯,有就行瞭。”那位男同事和Ann是一個分部同一個組的……

三三看瞭我一眼:“神——棍。”

我:“呦,果然是和肖仲義混久瞭,這麼快就反應過來瞭。”

三三:“……”

等菜的時候,三三問我:“復查得怎麼樣?”

我:“醫生說恢復得非常不錯。”刀口已經基本看不出來瞭。

三三盯著我的眼睛看瞭許久:“很好。”然後端起手機對著我一通拍,拍完發給顧魏:“又有釣男人的資本瞭。哈哈哈!”

二少:“幼稚。”

三三:“婚都沒結的人沒資格說我幼稚。”

二少:“你那是早熟!”

三三:“你熟一個給我看看?你再不熟都要過期瞭!”

二少:“!!!”

後來二少給顧魏發郵件:“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林之校脾氣好?因為你們碰到的都是蕭珊!”

顧魏:“我轉發給肖仲義瞭。”

二少:“!!!”

有時候覺得,二少活生生地被我們逼得暴躁瞭……

林老師:“明天我去X市,下午有一個餐會,你陪我一起去。”

我立刻表態:“不去,明天顧魏回來。”我對於餐會這類事情一直不感冒,和一群可以算是陌生的人表現出一副熟稔的模樣實在是累,主要是還未必能吃好。

林老師:“他到傢也是晚上瞭,你那麼早回去幹什麼?”

我:“把自己洗幹凈瞭等著。”對付林老師就是要這麼簡單粗暴。

林老師果然被噎住。

噎瞭有半分鐘,清清嗓子:“你媽不在傢,你不陪我去誰陪我去?是誰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我:“我媽。”

林老師:“光靠你媽你能長這麼大?!”

我:“能。”

林老師:“你一歲以前你媽都不敢抱你,誰給你洗的澡?誰給你換的尿佈?誰教你走的路?誰給你買的小自行車?誰給你買的變形金剛?誰給你買的汽車飛機坦克模型?誰給你找的那麼多子彈殼?”

我:“……”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二十歲前都像一個爺們兒瞭……

林老師:“有瞭老公就不要爹瞭嗎?”

我:“要……”

林老師:“你要記住,世界上最愛你的男人是我,不是顧魏。”

我:“哦……”我還是低估瞭林老師耍賴的實力。

於是第二天一下班就往酒店趕。整個餐會期間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笑。

我一邊笑,一邊時刻關註著我的手機。

顧先生到X市瞭。

顧先生吃完飯瞭。

顧先生準備回傢瞭。

顧先生馬上就要到傢瞭。

我還在這兒笑……

著實惆悵……

林老師壓低聲音:“你這個同志,一點兒也不走心。”

我:“別人覺得我走心就行瞭。”

林老師:“年輕人,這才幾點啊,你這麼早回去,你們——”

我看瞭他一眼,涼涼道:“父親這麼和孩子開黃腔好嗎?”

林老師:“……”

終於結束,我把林老師送上車,迅速往傢趕。

推開傢門,顧魏正站在洗衣機前把臟衣服往裡扔,看到我回來,站直身子,對著我笑瞭一下。

我開開心心地往他身上一趴:“顧魏……”

顧魏:“嗯。晚上穿裙子冷不冷?”

我:“冷啊。所以找你取暖來瞭。”

顧魏笑瞇瞇地低頭親瞭我一下。

我:“還可以再親一下。”

顧魏從善如流,又親瞭一下。

我:“還可以再親一下。”

顧魏笑:“那就要法式熱吻瞭。”

我思考瞭一下:“嗯,可以啊。”

顧魏也思考瞭一下,然後就真的法式熱吻瞭……

第二天一早,顧先生坐在床上出神,突然對我說:“我昨晚夢到有一個人挾持你,我就把他殺瞭。”

我扭頭看瞭一眼外面的太陽:“用刀?”

顧魏:“嗯。”

我:“哪個手?”

顧魏:“左手,反手劃的頸動脈。”

我:“啊……清理現場沒有?”

顧魏:“現場隻有我們三個人。”

我:“沒有目擊者?”

顧魏:“沒有。”

我:“我在幹嗎?”

顧魏:“你看著我,就把我給看醒瞭。”

我:“……一會兒記得左手拿酒精消一下毒。”

顧魏眨瞭眨眼睛,“哦”瞭一聲,起床換衣服,換瞭一半,突然笑瞭一下:“嗯,果然是我老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