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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驚人相似的一幕

王偉離開DB後,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拉拉想,也許他心情不好希望清靜一段時間,便不去打攪他。

過瞭兩周,手機還是關機,傢裡的座機也沒人聽。拉拉覺得不對勁瞭,趕緊去瞭一趟王偉那兒,卻吃瞭閉門羹。

老等在門口怕招人懷疑,拉拉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態,準備用原來的鑰匙試試看能否開得瞭門。掏鑰匙的時候她不停地祈禱,可惜神沒能幫上她,鑰匙和鎖對不上。太多的事情都和原來不一樣瞭。

猶豫再三,拉拉著臉去敲鄰居的門。

鄰居原本認識她,限於見面點點頭笑笑的那種。人傢好奇地反問怎麼有時間沒見她瞭,她紅著臉支吾瞭兩句,謊稱調動工作瞭。想來對方知道她撒謊,幸虧沒有揭穿她,但回答的態度挺勉強,隻說王偉好像回北京瞭,其餘一概不知—這年頭誰也不願意多事,就這有限的信息還是看在點頭之交的分上。

拉拉問不出別的,隻得先回廣州,另做圖謀。

拉拉以前和邱傑克的關系還行,為今之計,找他打聽是最好的辦法瞭,可是跟約好瞭似的,邱傑克和王偉一樣,也一直關機。

真要想找到邱傑克拉拉還是有辦法的,畢竟在廣州辦她人頭熟,其中總有和邱傑克要好的人知道找到他的辦法,比如大客戶部南區的小區經理張凱,邱傑克向來器重他,而他和拉拉的私交也不錯。

拉拉左思右想,終究沒跟張凱開口—她總歸是HR的人,沒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就去打聽不愉快地離開的前雇員的下落,多少有些怪異,這種事情是有忌諱的。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心虛,生怕張凱就此看穿她找邱傑克其實意在王偉。

要是依著拉拉的性子,最好現在直接休假,天天啥也不幹,就守在王偉的小區門口蹲點,他總有露頭的時候,那麼大一套房子放在那兒跑不瞭,這點總算讓人欣慰。

要是李斯特在就好瞭:休幾天年假,或者設法找個借口申請到上海出差,他一般都由著她。如今剛換瞭老板,曲絡繹不是好說話的,如今經理們誰不打起精神小心翼翼?他剛接手你就要求休假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困在廣州的拉拉隻好不斷胡亂琢磨:王偉為瞭什麼回北京?是心情不好,還是他傢有什麼事兒?他會在北京待多久呢?有時候她特別擔心他會出什麼事兒,每次念頭剛往這上面一轉,她就強迫自己停下來,不敢往下想瞭。

拉拉特後悔,她責備自己以前沒有留下王偉傢的聯絡方式。雖然知道他父母的單位,可貿然找過去打聽,誰肯告訴你電話住址什麼的?知道你是王傢什麼人呀!

好不容易熬到再去上海出差。去王偉那兒的路上,拉拉心裡亂得不行,生怕又要撲空。她在門前站瞭一會兒,才伸手去按門鈴,卻馬上聽到裡面隱約傳來腳步聲,拉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心都快要跳出來瞭,又高興又不安,眼淚一下子就沒羞沒臊地盈滿瞭眼眶。

應門的是陌生人。

王偉已經把房子給賣瞭。就算是那麼大那麼好的一套房子,也是可以說賣就賣的,房子越好賣得越快。賣瞭,就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瞭。他堅決果斷,這使她難受之餘,確定自己愛他比她原以為的程度要深得多。

王偉從拉拉的生活中就此水蒸氣一樣揮發消失。拉拉每次想起來都不敢相信,再聽不到王偉和她說:“我錯瞭。”他也不會再對她說“我們去世紀公園看房子”。

一件事兒架不住老想,想多瞭難免偶爾會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有幾次,拉拉就出現瞭幻覺:王偉突然打來電話,“我就在樓下大堂,我喝多瞭,讓我上來吧”。她當時正在沐浴,恍惚間聽到電話鈴響,慌裡慌張濕漉漉地就一腳踏出浴缸,卻發現房間裡什麼動靜都沒有,原來隻是自己的幻覺。

拉拉終於驚惶地想到:王偉是覺得沒意思瞭吧?她以往的矯情讓王偉覺得沒意思瞭?“活該!”她對鏡子中那個人說,出言刻薄毫不留情。

話雖如此,拉拉不肯死心,她經常試圖通過手機聯系上王偉。王偉的手機號碼一直是有效的,隻不過永遠處於冰冷的關機狀態。

有一天,拉拉忽然哭笑不得地警覺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已屬性騷擾。初進DB那會兒,她本人曾不無賣弄地向海倫論述過單相思和性騷擾的區別:一個願意一個不願意就叫“單相思”;單相思者采取行動,從而給不願意的那個造成困擾,則為“性騷擾”。

拉拉為自己都墮落到性騷擾的份上羞慚。她又寬慰自己,現在定性為性騷擾為時尚早,因為王偉的態度尚未得到確切證實。

作為一個有教養的好市民,她鄙視一廂情願的糾纏不休,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糾纏不休都鄙視。拉拉要求自己克制,盡量不打王偉手機。實在無法自我解脫的時候,她會偶爾發條短信給他,這些短信毫無例外地全都石沉大海。

有一天,張凱偶然在飯桌上說起,王偉好像要去德國。

拉拉的喉嚨一下就粗起來:“不可能!”聲音之大反應之激烈使得張凱奇怪地看瞭她一眼,幸好當時再沒有第三人在場。拉拉的臉騰地紅瞭,解釋似的說:“你當德國是那麼好待的?歐洲人排外著呢。”

張凱說那怎麼瞭,中國人去德國的也不老少吧,一去不回的還不是大有人在。

拉拉知道他說得不錯。當年張東昱不就這麼回事兒嗎?兩個人好瞭七年,可他去瞭美國還不就一去不回瞭,區區一個越洋電話,一番優勢劣勢分析,就把她杜拉拉打發瞭,讓她至今想起還直發懵,幾年都轉不過這個彎來。

如果張凱所言不虛,那麼她杜拉拉就太失敗瞭:人生走瞭一大圈又重回舊地,換瞭個男主角,可劇情雷同得驚人。拉拉情不自禁地想起中學語文的一篇課文,那題目叫“驚人相似的一幕”。

對拉拉來說,從失去王偉音訊的那天起,日子就變得長瞭起來,時間多得她無所適從,不但長夜漫漫,就連白天也難熬。什麼工作到瞭她手上,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對付過去瞭事,過程稍長一點她就煩躁起來:怎麼還不完事兒!她意識到自己在集中註意力方面出現瞭障礙。

曲絡繹每周召集一次部門經理的電話會議,其他經理都在上海辦,拉拉獨自在廣州辦這頭,已經不止一次思想溜號,並非真在想什麼,腦子裡其實空空如也,空得她心慌,喘不過氣來。

拉拉知道,這麼難受是因為她丟臉地再次失戀瞭。

拉拉認真回憶上一次的失戀,想看看有什麼可借鑒的,這就想起張東昱曾教她在日歷上做記號,“劃過三個月,咱就解脫啦。”這是他的原話。就她的個人體驗而言,張東昱是對的,當痛苦有瞭一個時限,當事人就有瞭熬出頭的指望,這個方法曾被證明行之有效。

令拉拉迷惘無助的是,如今三個月已過,她對王偉仍然不能忘懷也就罷瞭,事實上,情況正在變得更加嚴重,她想他想得甚至有點兒靈魂出竅瞭,平時走起路來都心不在焉,身子和思想都飄忽不定。商業客戶部的南大區經理陳豐有一次逗她說:“拉拉最近很空靈。”這種樣子如果叫曲絡繹看到,對她不會有什麼好看法。

拉拉想,如果不是張東昱的法子已經過時,那就隻能是她和王偉之間,跟以前她和張東昱那會兒不太一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拉拉好幾次夢到王偉,每回都是把人給搞丟瞭,急得她滿頭大汗慌慌張張地在茫茫人海中四處找人。

那些夢,漫長而細致,讓她充分體會大海撈針的絕望與茫然。拉拉每次醒來心裡一片空落,但她仍然對造物主賜予她這樣的夢境心存感激,她的心因此在痛苦的間隙得以喘息,獲得繼續忍受下去的能力。

有那麼一兩次拉拉覺得在機場碰上王偉瞭,他站在某個角落看著她,但是她回轉身去卻沒有找到人。

世事如此,當人在你眼前的時候,你和他親昵,你責怪他,甚至有意冷落他、折磨他,他總跟你應和,或快樂或痛苦,哪怕他不理睬你瞭,也是一種與你有關的他的態度;當他消失瞭,你所有的親昵和冷落,忽然就都失去瞭著落,從此你的思念或者後悔,他都無從知道瞭。

“瞧你的臉怎麼小瞭一圈?頭發都疲瞭,該燙一下。”夏紅對拉拉的狀態有些擔心。她還是當年打電話戲耍阿發的脾氣,一如既往的熱心勇敢。

夏紅認為拉拉這樣想不開是和自己過不去,就像哲學傢一樣勸拉拉說,就算是同一個人的愛情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真正不變的是人類對愛情的追逐,人所要的其實可能隻是對愛情的追逐。

拉拉對此笑而不語,不過她欣然接受瞭夏紅的邀請,答應參加她組織的好友聚會。拉拉還保證會去做頭發,決不給夏紅丟人。

當年,張東昱給拉拉的另一條分手忠告是:參加集體活動—據說集體活動能加速失戀者心理重建的良性進程。那時候拉拉還是“窮人”,緊巴巴地供著房子,她怕參加集體活動花錢,所以寧願選擇窩在傢裡看書看電視。如今是時候體驗一下集體活動有多神奇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