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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話 劫法場

西路總帥完顏宗翰下令撤兵。戰事雖然暫時結束瞭,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金軍元氣未傷,而且得瞭大量的財寶,還認清瞭大宋的軟弱可欺,隨時都可能再度南下。到那個時候,恐怕太原城就不一定守得住瞭。此時的丁川因為戰功積累,已經從一個小小的上軍升到瞭昭武校尉,屬於正六品上,相當於今天的團級幹部。經歷瞭一年來戰場廝殺和苦守太原的嗜血鏖戰,整天在刀槍裡邊出生入死,丁川也成長瞭很多。他因為戰功卓越、作戰英勇,很受上峰的賞識,被留在太原督防。

這天丁川正在城裡演練部下,突然接到東京汴梁殿帥府的急詔,他很驚訝,趕等接瞭詔令,可是更奇怪瞭,這詔令裡沒說什麼事,就說大帥特命昭武校尉丁川,速回東京聽令,有重任委派,即刻出發不得耽擱。丁川一琢磨,如今的這位汴梁城殿帥跟我並不相熟啊!當年自己剛剛投軍的時候,汴梁城殿帥是名將種師道,跟丁傢頗有淵源,丁川也受瞭人傢不少照顧。可現如今前線戰事緊張,聽說種帥早已經北調京冀河北制置使瞭,也在前線打仗抗金。不知如今何人做這汴梁殿帥之位。他私底下打聽瞭一下才知道,原來如今坐鎮汴梁城殿帥府的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蹴鞠帥高俅。丁川可知道這個人,臭名昭著的六賊之一呀!丁川心裡說:他調我幹嗎呀,現在前線戰事緊要,已經有動向表明金兵近日又會大舉南下。這個時候調我回東京,這不要命嗎!

丁川實在不放心離開,可是軍令如山,自己也不能不聽,隻能稟明上峰,副帥王勛親自相送。丁川也沒帶親兵,就自己一個人領瞭軍令騎快馬連夜趕往汴梁城,一路快馬加鞭來到汴梁北門外五裡地。丁川遠遠就看見前邊兒站著一夥子人,為首一個人遠遠看見丁川,就迎上前來。

這人說:“哎!是丁校尉嗎?丁校尉且請下馬,我們是殿帥府的,特奉大帥之令在此恭候校尉!”

丁川勒馬停蹄坐在馬上一看,這夥子人足有十來號,穿著都是殿帥府的府兵,為首喊自己這個人看樣子是個小頭目。丁川就跳下馬來沖這位拱手施禮。

丁川說:“在下正是丁川,不知這位總爺您貴姓啊?”

這人說:“不敢當您這貴字兒,丁校尉,小的是殿帥府的護衛副總領,我姓秦。”說著話就伸手從腰裡邊兒把腰牌拿出來,同時把詔令遞給丁川。

秦副總領說:“校尉大人您過目。奉大帥所差在這兒恭候您多時瞭。大帥吩咐瞭,見到您直接把您請到府中有要事相商。請您上轎吧!”

秦副總領說著話伸手往後一指。

丁川一看,他身後有一乘四人抬的小轎,旁邊四個轎夫,沖著丁川恭恭敬敬作瞭個揖。丁川認得他這個腰牌是殿帥府的腰牌不假,自己當初見過。再看這詔令寫得跟這位說的一樣,讓丁川坐轎進東京來殿帥府報到。

丁川說:“哦,秦總領。既然如此,丁某多謝大帥恩典。隻是丁某人一介武夫,騎慣瞭馬瞭,坐轎我看就免瞭吧!我隨你們即刻去見大帥就是。”

丁川沖著秦副總領一拱手,說著話轉身要上馬。就看這姓秦的一伸手,把丁川那馬韁繩拉住瞭。

秦副總領說:“丁校尉,您可別為難小的,大帥的吩咐,我們就是照辦。您放心,兄弟們幫您把馬照顧好,您隻管上轎。咱可別誤瞭大帥的大事!來請丁校尉上轎!”

丁川一看既然人傢都說瞭,也別非得騎馬瞭,就把韁繩交給這人,自個兒鉆到轎子裡去瞭。外邊喊瞭一聲:“校尉大人,您坐穩瞭。起轎!”丁川坐在轎子裡邊兒讓這幫人抬著,心裡奇怪,這位殿帥高俅這麼急找我,到底什麼事啊?我雖然沒跟他打過交道,可聽說這人名聲不怎麼樣,隻能見機行事瞭。他坐在轎子裡掀轎簾往外看時,轎子已經進汴梁城瞭。

轎夫走得還挺快,不一會兒的工夫丁川就覺得轎子落地瞭。外邊兒喊瞭一聲:“到地方瞭,丁校尉,大帥有請!”丁川探身出來一看可傻瞭。怎麼這轎子把自個兒抬這兒來瞭?他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大屋子裡,好像是衙門的大堂。這堂上還掛著塊兒匾,上面寫四個大字“明鏡高懸”,大堂四周關門閉戶,每個角落都站著人,站瞭足有幾十名差役,一個個兒全都弓上弦、刀出鞘,橫眉怒目瞧著自個兒。再看那姓秦的殿帥府副總領,也站在人群當中,手裡邊拿著一口樸刀。大堂上坐著一位官員,一看丁川下轎瞭,這官員一拍桌子就站起來瞭。

官員說:“來人可是丁川?”

丁川一瞧這個人有點眼熟,可想不起是誰來瞭。再一瞧這個陣勢,他可有點兒發蒙。這怎麼回事?

丁川說:“這位官長,在下正是丁川。不知大人您是何人啊?我奉殿帥之命回京,怎麼把我帶到此地啊?我說秦總領,這是怎麼回事啊?”

那姓秦的根本沒理丁川,反倒是堂上穿官服的這位大人袍袖一揮,打斷瞭丁川的話。

官員說:“好大膽的丁川!身犯大罪還敢與本府如此說話!來呀,給我綁瞭!”

兩旁差人如狼似虎往上一闖就要綁丁川,眼瞅著這鐵鎖鏈子奔丁川脖子就套過來瞭。丁川雙膀一晃,離得最近的這兩人突然平著就飛出去瞭。這招有個名字叫“臥虎翻”!他可沒使勁兒,因為他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不想傷人命。

丁川說:“慢著!到底怎麼回事?”

就看這當官的指著丁川,有點氣急敗壞瞭。官員說:“罪犯丁川,見瞭本府居然不伏法認罪,還敢傷人!在這開封府大堂之上,也能凌辱行兇!本官乃開封府府尹蔡少!奉命捉拿你這殺人埋屍的惡賊!”

丁川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殺人埋屍是說我嗎?可一聽蔡少這個名字,他想起來瞭,這個人姓蔡叫蔡少,當初是汴梁城的一個官員,大哥丁天還在的時候跟這個人有過一面之識。當時丁川正好也在,記得他好像還是少府監的一個主顧,跟自個兒傢開的一些買賣有些往來,經常采辦什麼東西,要去送禮走門子。沒想到現在這個人,已經成瞭東京汴梁開封府的府尹瞭。丁川知道他的出身,這蔡少在大宋官場沒什麼根基,但這個人有心眼兒。就因為他姓蔡,借著這個姓拼命攀交當朝太師蔡京父子,非說自己跟蔡太師同族,恨不得給人傢當幹孫子,抱粗腿捧臭腳,迎風接屁,溜須拍馬,這麼一步一步往上爬,居然當上開封府的府尹瞭。丁川自個兒頂看不起這類人,所以跟這蔡少並沒有什麼交往。

丁川說:“慢著,蔡大人,我丁川堂堂軍中校尉,征戰邊關,為國傢拋頭顱、灑熱血,九死一生,並沒有做過半分對不起朝廷的事。何況我是有品級的武官,要治罪也得叫大理寺拿問,開封府是掌管城內公案的,跟我可八竿子打不著,這裡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蔡少說:“丁川,是不是有誤會咱們堂上說。可你今天要拒捕毆差,本官就能治你的罪!你乖乖服綁,本官我也是上指下派,先給你帶上朝廷的王法,有什麼委屈咱們大堂上說。你別為難我!”

丁川心想:今天靠我這身武藝,這幫人別看人多,可攔不住我!但這裡邊兒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問心無愧你們能把我怎麼樣啊?於是沖蔡少一拱手,並沒有繼續反抗。

丁川說:“蔡大人,丁川我為國盡忠,天日可表,我不知道這裡邊到底有什麼事。但你既然要拿我,我也不反抗,咱們等到瞭堂上自有分曉。來吧!”

蔡少一聽這才算松瞭一口氣,真打起來他心裡也沒底。他知道丁川當初在汴梁大名鼎鼎號稱“九枝梅”,聽說一個人打幾十個沒問題。幸虧自己跟殿帥府一起商量瞭一個主意,在城外就把他的馬跟兵器給下瞭,弄轎子直接給抬開封府大堂上來瞭。關門閉戶打算來個甕中捉鱉,但能不能捉得住他心裡可沒底。現在一看丁川自己服綁瞭,他心裡高興:隻要把你捆起來,就好辦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丁川這是遭瞭什麼人的陷害瞭?這事還得從一年多以前說起。當初丁川從軍之前傢裡邊出瞭那件大事,有一個狐貍精和一個癩蛤蟆精為瞭那個古瓶化身成雲氏父女禍害丁宅,害死大爺丁天和幾位夫人,還有老管傢丁福。最後丁川在黃教教主的幫助下斬殺妖狐和癩蛤蟆精,把這倆妖精都給撕成零碎瞭。後來處理後事,這些碎屍丁川也沒在意,就讓傢裡人在後院挖瞭個坑給埋起來瞭。他可沒想到,這件事後來引出來無窮的禍患。當初跟這個妖怪碎肉一起埋的還有一個女子的人頭。那妖狐說是那癩蛤蟆精給她出的主意,害死一個女人,把人頭切下來,讓狐貍變成這女子,在街頭演這出賣身葬母的苦情戲。這狐貍道行不深,所以得借別人的人頭才能化為人形。化為人形的時候,相貌就跟她頭上的女子人頭一樣。這人頭之中腦髓早就沒瞭,隻有頭骨外邊撐著一層皮肉。黃教教主除這狐貍的時候跟丁川說過這事,丁川當時也沒多想,就把那人頭跟著都一塊兒埋瞭。

這女人頭正是汴梁城中樞密使王大人的小女兒,一夜之間莫名其妙讓人給殺瞭,人頭被割下來沒有瞭。這案子當時轟動瞭汴梁城。王大人是皇上的老丈人,勢力太大瞭,傢裡邊出瞭這樣的事簡直瘋瞭,把汴梁掘地三尺也要找這兇手。可這麼些年,動用瞭不知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把大宋國差點掀瞭一個底兒朝天,居然一直就沒找著兇手跟人頭。這案子真就成瞭無頭的懸案瞭,因為誰也不知道這是妖怪幹的。

後來丁川決定入伍從軍,托丁冒兒把傢宅變賣瞭。怎麼那麼巧,買他們傢宅院的是樞密使府上的一個虞候,本來花錢買丁傢這麼大一宅子很高興。結果買瞭之後可要瞭命瞭,這傢裡邊天天鬧鬼,經常能看見院子裡邊有一個無頭女鬼,在這花園裡邊轉,半夜三更哭著喊著非要找自個兒的腦袋。這可把這傢子人給嚇壞瞭。這個虞候找瞭幾個和尚道士驅鬼,結果有個道士跟他說:“你們傢這院裡不幹凈,估計有人在你這院子裡邊兒埋過人頭,而且這個腦袋就是這死鬼的,所以這冤魂半夜總上你們傢找自己的腦袋。”

一聽毛病出在院子裡,這虞候可害怕瞭,找瞭傢丁拿鏟子一寸一寸地挖院子。等挖到花園,果然挖出一個人頭來,一傢子人全嚇壞瞭。因為這個虞候就在樞密使府上當差,看過當初死的那位王小姐,他一看這腦袋雖然爛得已經認不出是誰來瞭,可大概能看出來這是個女人頭,又一琢磨自己府裡邊半夜看見的那無頭女鬼的身形跟服飾,怎麼看怎麼像王大人傢裡那被切瞭腦袋的二小姐。當年王傢二小姐被殺,人頭的下落一直不明,會不會是這個呀!

虞候可不敢隱瞞,把這事如實稟告給樞密使王大人瞭。樞密使大人一聽,當時就派仵作來驗,結果驗出來這個人頭正是王二小姐的人頭。樞密使王大人一看查實瞭,可就認定瞭這宅院的前任主人就是殺死自己女兒的歹徒。

樞密使問:“這宅子之前是誰傢的?”

這可太好查瞭,誰不知道這當初是丁府啊!

虞候說:“他們傢當初出瞭一場事,賣瞭宅子散瞭傢財,現在已經沒人瞭。聽說他們傢那二員外丁川從瞭軍瞭。”

樞密使說:“甭問啊!就是這丁川幹的,他就是當年行兇殺我閨女那歹人!查!查他在哪兒!查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給我摳出來!”

結果一查,丁川現在在太原,而且手握重兵,輕易可動不瞭。樞密使報仇心切,心說:甭管你在哪兒,隻要在大宋境內,我非殺你不可!於是花瞭不少銀子上下打點,跟殿帥府高俅合謀把丁川誆回瞭東京,又給開封府蔡少塞瞭不少銀子,非要除瞭丁川給自己的女兒報仇雪恨!這就是前因瞭。

可丁川並不知道這些事,他被上瞭綁繩就監押在開封府的大牢。這一關起來丁川可受瞭罪瞭。一天一宿水米未進,也沒人理他。第二天被拿到開封府堂上,蔡少先給他讀瞭殿帥府的公文,一聽公文丁川就傻瞭。公文裡宣佈革除丁川的軍職,移交開封府嚴查其所犯的種種罪行,必須從重發落。蔡少一拍驚堂木,“啪”的一聲,道:“大膽丁川!還不把你殺人藏屍種種的罪行全都如實招來!”兩旁差役“咚咚咚”一邊敲水火無情棍一邊喊:“威—— 武—— ”丁川不知道說什麼,就昂首挺胸,立而不跪,丁川無罪,冤枉啊!

蔡少可不管那些,他拿瞭樞密使的重賄,就要問你一個真招實供。

蔡少說:“大膽!有道是人是木雕不打不招,人是苦蟲不打不成。丁川,本府倒是瞧瞧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板子硬!”說著他伸手從簽筒子裡邊兒抽出一支火簽,往地下一扔,大刑伺候!兩旁衙役不由分說地把丁川按在地上,板子打夾棍夾,連上數道大刑。直把丁川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丁川說:“冤枉啊!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事,你打死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到底犯什麼罪瞭?”

蔡少把王樞密使府裡遞過來的這狀子往丁川面前一扔。

蔡少說:“大膽刁民,還敢喊冤啊?你當年殺死王傢小姐,把人頭藏在自己傢花園當中,本想毀屍滅跡,哪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還是露出瞭馬腳。如今人贓並獲,你還有何話說!”

丁川看完這狀子才明白這一切,原來是這事啊,可根本也不是這麼回事啊!他就跟蔡少詳細說瞭當年的經過。

丁川說:“蔡大人,我冤死瞭!根本不是你說的那麼回事!我府中這個人頭,我完全不知曉啊!我丁傢遭逢慘禍,汴梁城人盡皆知!我大哥和幾位嫂嫂,還有老管傢皆被妖物所害!那個妖狐頂著人頭,變成街邊賣身葬母的女子,騙瞭我大哥。我們丁傢是受害者呀!那個女子是妖怪所害,與我丁川沒有任何關系!”

蔡少說:“賊子,一派胡言!想假借怪力亂神之事推脫自己的罪過。本官我是聖人門徒,如何能信你一派胡言!給我打!”

丁川說:“慢著!蔡大人!丁某有人證,可證明我所言句句屬實!”

蔡少說:“你有什麼人證啊?”

丁川說:“當年我府中傢丁人人皆知此事!”

蔡少說:“呸!惡賊丁川,你還敢狡辯?你府中之人的言語如何能夠算數,而且本官派人查訪過,你府中上下人等一個不剩,全都逃瞭一個幹幹凈凈!要不是心裡有鬼,何至於要作鳥獸散啊?你府中之人本來就跟你沆瀣一氣,本官沒把他們一同捉來問罪,你倒說起他們來瞭!”

丁川說:“蔡大人,我傢中眾人並非是畏罪潛逃,那是因為我自己前去投軍,我兄長、嫂嫂皆已身亡。汴梁再也沒有丁某留戀記掛之人,故此變賣祖宅,把所有財物分給傢人,讓他們各自回傢。”

蔡少說:“好嘴硬的丁川!這些言語本府一概不信!你還有何人證物證?”

丁川說:“對瞭!蔡大人!還有人可以替我做證!”

蔡少說:“什麼人?”

丁川說:“黃教教主黃玨,可以為丁某做證!當日教主助我鏟除妖邪,這些事情前因後果他都知曉!請蔡大人把教主請來,一問便知!”

哪知道蔡少聽瞭這句話仰頭大笑,說:“哈哈哈!丁川!好大膽的逆賊!你不說那黃教教主,本府還不知道呢!你居然勾結逆賊,想要造反!那黃教蠱惑人心,妖言惑眾,聖上龍顏大怒,早就已經宣佈為邪教,被汴梁的重兵清剿幹凈瞭。那個邪教教主黃瘋子本人,也已經在雲陽市口梟首示眾!你這兇徒居然還與亂黨有勾結,二罪並問,絕不容赦!還不招出殺人盜首之罪!更待何時?”

丁川一聽這句話,真好像掰開瞭八瓣頭蓋骨,一桶冰水澆下來。唯一能夠洗清自己冤枉的人,居然被朝廷認定為邪教的教主,已經斬首瞭!丁川怨氣沖天,就覺著胸中一口熱血直往頭上湧。

丁川說:“呸!狗官!想我丁川在疆場之上出生入死,血戰金兵,守衛太原城!居然被你如此冤枉!蔡少!你休想從我嘴裡問出實招!要殺便殺!我丁川從未作奸犯科,七尺男兒豈能讓貪官污吏如此羞辱!”

蔡少說:“好嘴硬的丁川!給我大刑伺候!”

這回上的大刑太損瞭,底下有衙役搬上來一桶瀝青,就是下雨補漏房子臭油,旁邊抱上來一塊破毛氈。這種酷刑叫作“披麻問剝皮烤”。太缺德瞭,毫無人性!把犯人上身衣服扒光瞭,脫成光膀子,把這瀝青刷在人後背上,拿這破毛氈子往瀝青上貼。全都貼牢瞭就留一個角,四個人摁住犯人,有一個掌刑的揪住這個角,一說“動刑”,掌刑的使勁一撕這角,能把後背這皮活活給撕下來,太慘無人道瞭!

後來在風波亭大理寺審嶽飛,也上過這刑法。今天蔡少用“披麻問剝皮烤”這種滅絕人性的酷刑拷打丁川,直把丁川折磨得死去活來!丁川最後一想:算瞭,我如果抵死不招,也不過多受幾番折磨,沒想到我丁川沒死在千軍萬馬戰場之中,最後竟然蒙冤而死!看來這次是脫不開身瞭。罷罷罷!我認罪就是!丁川萬念俱灰這才畫押,認罪之後被收監入獄。

這丁川不是英雄好漢嗎?怎麼最後也屈打成招瞭呀,應該寧死不屈呀!可是丁川當時是什麼狀態什麼心情,真得說是萬念俱灰,一點盼頭都沒有瞭。殿帥府、樞密使府還有開封府三個衙門合起夥兒來坐實瞭殺人藏屍的罪名,給他做證的人卻一個也找不著瞭。連黃玨黃教主都被扣上邪教的帽子梟首示眾。大哥也死瞭,傢宅也賣瞭,什麼都沒有瞭。本來就想著把這身能耐全用在戰場之上,守衛疆土、捍衛國傢,結果被從戰場上騙回來,遭受這樣不公的對待。丁川已經心如死灰,隻能把眼一閉,愛咋的咋的吧!

別看丁川長這麼大,經歷挺豐富,可沒進過監獄。這監牢裡真是腥臊惡臭,這些犯人黥面垢首這份兒臟就甭說瞭,燈光昏暗也睜不開眼。丁二爺長嘆瞭一聲:唉!沒想到啊,我活瞭二十多錦衣玉食也享受過,刀光劍影也經歷過。最後混到這裡頭來瞭!

這時候過來一牢頭,這牢頭姓霍,大夥兒借他這姓送他一美號叫“活烙鐵”,聽這名字就知道這位是什麼人瞭。一看丁川滿身是傷,還砸瞭大鐐,這肯定是個重犯。

活烙鐵說:“喲呵!來瞭?”

丁川抬頭看瞭他一眼,沒說話。一抬頭身上的鐵鐐“嘩啦嘩啦”直響。活烙鐵一看:這小子挺橫啊,還拿眼斜我。

活烙鐵說:“我說,您什麼事?”

丁川說:“人命。”

活烙鐵說:“嚯!殺人?好樣的,我也甭問殺的誰瞭,撂瞭沒有啊?”

丁川明白這是黑話,撂瞭沒有就是問他招供瞭沒有。

丁川說:“招啊,不招行嗎?沒看我這一身傷嗎?這都是拜你們大人所賜!”

活烙鐵說:“哎,小子,我跟你說瞭好話,你可別不識抬舉。大人那兒怎麼回事我不管,到瞭這兒就得聽我的!我有兩句好話跟你說,你給我聽清楚瞭!大堂不種高粱,二堂不種黑豆,到瞭這兒有我們這兒的規矩。您在這兒舒服極瞭,想幹嗎幹嗎,想吃什麼吃什麼。可有一節,羊毛出在羊身上,錢得您自個兒花。提倆朋友吧!”

什麼叫“提倆朋友”?說是“提倆朋友”,實際上是讓你告訴他們拿錢的地方,光提朋友沒用,提名道姓說我認識誰誰誰,跟誰誰誰多鐵瓷,在這裡邊不好使。得說你跟哪個商號有交情能支出錢來,他們派人去要出錢來,這能對你好點。要是沒朋友,你傢在哪兒找誰,你說瞭也行,他派人去跟你傢裡人聯系要錢,是這麼個意思。別看丁川不太清楚他們這裡邊怎麼回事,但他也久在軍中,多少對這些情況有所耳聞。他心裡一想:丁二爺今天落到這步田地,隻能說是命裡該著,修橋補路雙瞎眼。我大哥那麼好的人都沒得長壽,我這也不算什麼。提什麼朋友,不就是想借著我坑別人嗎?

丁川說:“我沒朋友。”

活烙鐵說:“嚯!你哪兒的人?”

丁川說:“太原人。”

其實丁川是汴梁城人,但是他不願意說,就說自己太原人,因為他駐守太原。

活烙鐵說:“傢裡是幹什麼的呀?”

丁川說:“要飯的。”

活烙鐵一聽這句話,火兒騰就撞腦門子瞭:“什麼玩意兒?要飯的都敢出來攤人命?你一要飯的,山西人,怎麼跑到我們河南來殺人啊?你這不吃飽瞭撐著嗎?”

丁川說:“我要吃飽瞭還殺什麼人?餓得沒飯才殺人的,殺人吃肉啊!”丁川是越說越渾,怎麼狠怎麼說。

活烙鐵說:“小子,別說那沒用的,最後問你一遍,說句痛快話兒,有轍沒有啊?”

丁川把牙一咬心一橫,翻眼皮一瞧這活烙鐵,說:“沒轍!這麼跟你說吧,我也知道點你們的規矩,上這裡邊來啊,要沒錢,可不大好受。這樣吧,有什麼主意您想去吧!”

活烙鐵說:“哎呀!哥兒幾個,今兒可來瞭吃生米的瞭。太原城要飯的跑我們汴梁來殺人來瞭,你可瞭不起啊!我們打哪兒開始呢?先吊上!”

丁川一琢磨吊上這恐怕不大好受,本來就是一身傷。大堂受的這些酷刑,皮開肉綻渾身都是血,好在他功底在這兒。要是換瞭一般人不死也就比死多口氣兒瞭。可身上掛著三大件,這要吊上得什麼滋味。他哪知道監獄裡頭不是說五花大綁把你給吊起來控制住就完瞭。在這屋子犄角裡有個三尺多高的尿桶。把丁川領到尿桶跟前,房梁上釘著一個鐵環子,把脖子上的大夾板大鎖鏈子打開,脖鎖扽下來,手銬腳鐐這兩件刑具中間是拿鐵鏈子穿著的,三大件連在一塊兒。把鏈子摘下來,手銬腳鐐可不動。鏈子分上下兩根兒,上邊掛那環子上,下邊掛這尿桶上。這距離掌握得太高瞭,兩頭兒一吊姿勢就是大哈腰,臉被鎖鏈子扽著正貼這尿桶上。下下不去,有上邊那根鐵鏈子管著,上上不來,有底下那鐵鏈子管著。而且不是說這尿桶擱那兒就完瞭,牢裡邊連看守帶犯人要尿尿都得上這裡來,你就得接著這尿。

從牢頭開始,所有的犯人都得往這兒走。活烙鐵把丁川往這兒一吊,吩咐手底下人:“沏水!”丁川一聽沒明白什麼意思,怎麼還沏水呢?“沏茶,拿這大碗給這幫犯人喝!每人五大碗!”眼瞅著每個人都喝下去,誰不喝完誰跟丁川一塊兒吊著。丁川把眼一閉,心想:愛怎麼怎麼吧!他哪受過這種委屈,一會兒工夫尿就濺得臉上身上全是瞭。好在他有功夫,就自己沉心靜氣,運功調息,心想:我這兒跟你耗上瞭!

牢頭活烙鐵一會兒過來瞧一眼,一會兒過來瞧一眼。一看丁川吊一個時辰瞭連個哼哼都沒有。這一身的傷跟不是他身上的似的,就騎馬蹲襠地往這兒一耗。

活烙鐵說:“可以啊!”

獄卒說:“牢頭,這看樣子有功夫!”

活烙鐵一聽有功夫,眼珠就是一轉,說:“好!給換一樣!”

獄卒們稀裡嘩啦把丁川身上的鐵鏈子全給拆下來瞭。丁川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又想出什麼壞主意。

活烙鐵說:“上鞭床!”

“上鞭床”是什麼意思?這張床是大通鋪,要是睡瘦子最多能睡十個人,但是可就都擠在一起誰也動不瞭瞭。但是現在這張床上睡著十八個人。牢裡睡覺的這手活兒叫“剎車”。囚犯一個一個頭跟腳錯著躺,一個腦袋沖這邊一個腦袋沖那邊,交錯著躺。全都躺好瞭再往裡塞人就塞不下去瞭。但是這獄卒有主意,他拿腳蹬住瞭墻,用屁股頂住犯人的腦袋,使勁兒一蹬就讓出一塊兒地方來,後邊有倆獄卒,把外邊這倆犯人抬起來往裡一塞,上邊的獄卒往下一搬,有兩條木杠子往下一壓。這條木杠子壓著這人脖子這人的腳,那邊兒的木杠子壓著那位的脖子那位的腳,兩頭一壓,最後環對環用大鐵索一掛,晚上就這麼睡覺,到天亮開鎖。

這一宿躺在床上氣都喘不過來,拉尿都在這床上,動都動不瞭,就別說起來瞭,這罪可受大瞭。獄卒把丁川抬這床跟前瞭,大鎖打開木頭卸下來。上來倆獄卒用屁股頂好瞭,拿腳一蹬一使勁兒,還真讓出一塊兒地方來。鞭床睡的十幾個犯人直哼哼,喊都喊不出來瞭,比死都難受。活烙鐵一努嘴,下邊幾個人一抬丁川,順縫兒往床裡邊一塞!

當差的往下這麼一翻,丁川騰一下又出來瞭,實在塞不進去瞭。可就是這一下,丁川就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痛入骨髓。之前受的大刑,後背又是瀝青又是傷口,這一下往鞭床上一蹭,疼得他腦筋都繃起來瞭。但是他沒喊,腳底下稍微一用力,順著床上往外一彈就掉下來瞭。他身上還帶著鐵鏈子,這一下連身子帶鐵鐐正砸在床下一個獄卒身上,這小子“哎喲”一聲,一下就坐地上瞭。

活烙鐵一看嚇一跳,嚯!還真有功夫,今兒我不信瞭,治不瞭你!他一挽袖子,一伸手從墻上把皮鞭子抄起來瞭,邁步就要過來。哪知道丁川腰裡邊一鼓勁兒,一翻身撲棱就站起來瞭。連銬帶鐐在手裡這麼一攥,往地上一站。看丁川這一瞪眼,活烙鐵還真沒敢過來。

活烙鐵說:“喲呵!怎麼著您?你要幹什麼呀?”

丁川說:“您過來,我服瞭!我有朋友,實方才我忘瞭,剛進來一害怕我忘瞭說瞭。您過來,我提倆朋友。我解解這難!”

活烙鐵一聽這是句話,回身把鞭子掛回墻上,拿眼神瞟瞭一眼身後的幾個獄卒。活烙鐵說:“怎麼樣?行瞭吧?治得瞭他,有朋友就行!沒別的,實話實說,哈哈哈,爺們兒就為這個。”活烙鐵晃晃悠悠往前走,丁川腳底下蹚著鐵鐐三步走到他近前,活烙鐵就把耳朵湊過來瞭。活烙鐵說:“爺們兒,我聽聽你這朋友。”

丁川說:“您過來,附耳上來我跟您說。”

“啪”的一聲,丁川一抬自己手腕子,用手裡的鐵鐐照著活烙腦袋就砸下去瞭。這麼近活烙鐵哪兒還躲得開,吭都沒吭,活烙鐵的死屍就倒在這兒瞭。這些獄卒一看可嚇壞瞭。這是要炸獄!這些人有拿刀的,有拿鞭子的,有拿鐵齒的,亂作一團。丁川舌尖一頂上牙膛叫丹田一股混元氣,兩膀一晃,腳底下一踹,在牢裡邊就把鐐銬踹開瞭。

丁川四肢一掙開,當差的就倒瞭黴瞭。根本不是丁川的對手,跑都跑不瞭!再看床上這十八位也全起來瞭,搬胳膊摟大腿把當差的獄卒全撂平瞭。丁川倒是沒下死手,也算這幫人走運,可剛才凡是動手送他上鞭床的全讓他給撂趴下瞭,但是都沒死。

犯人們喊:“大爺!大爺!別打!別打!千萬別給打死,都塞這床上!”

這一下可真炸瞭獄瞭,但是一會兒的工夫,外邊就得到消息瞭,來瞭好幾百軍兵把監獄就包圍瞭。想跑可是跑不瞭瞭,丁川也沒想跑,打死這活烙鐵就是為出一口惡氣,他也知道自己這次有死無活。但丁川也沒想多傷人命,踢開瞭鐵鐐,迎著沖進來的兵。

丁川說:“爺爺我要是想走,你們誰也攔不住,不信你們就試試。我殺瞭這個牢頭是因為他欺人太甚,罪有應得!勒索犯人、中飽私囊他已經犯瞭王法,爺爺我替你們這渾蛋府尹收拾瞭他!你們甭害怕,我不走。”說完往自己這牢裡一坐,閉目不語。但是這事可鬧大瞭。

蔡少知道信兒之後,連夜寫折子往上遞,述說丁川的幾行大罪:依開封府戒律,罪人丁川夜入樞密使府意圖不軌,王小姐奮起反抗,丁川逼奸不成行兇殺人,而且勾結邪教蓄意謀反。殺死牢頭罪加一等!最後判瞭丁川一個斬立決株九族,按律當於市曹碎剮。宋代最高的刑法就是剮罪瞭。常言道:“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剮就是一刀一刀把罪犯割零碎瞭,也有割一刀撒一些粗鹽粒子來增加犯人痛苦的,總之是極其殘忍。丁川也沒有任何親屬,所以最後這些罪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瞭。一般來說殺人都是秋後問斬,唯獨丁川這次是斬立決,立即執行!

等到行刑那天清晨,開封府尹蔡少轉屏風入座,從頭上到腳下都換好一身新衣服,還披著一個紅鬥篷,帶著一黑煞鏡。這是過去的規矩,這鏡子是黑色的,把這銅鏡面用墨塗黑瞭說是能辟邪,穿這紅鬥篷也是為瞭辟邪。蔡少坐在公案桌的後邊兒,拿過簽子往下一扔,吩咐一聲:“帶死刑犯丁川!”差人們接過飛簽,趕奔獄中提犯人。來到這兒一看,丁二爺正在死囚牢裡邊坐著呢。差人把丁川搭出來,架起來就往外走。

牢門口放瞭一個桌子,桌子上放瞭一碗米飯,米飯裡邊插著一雙筷子,旁邊插著一塊方肉,還有酒。把犯人拉過來按住瞭,讓他吃讓他喝。可別小看這點肉這點酒這碗米飯,按規矩國庫得撥銀五十兩。這是太祖趙匡胤定的規矩,說人都死瞭,黃泉路上要做一個飽死鬼。最開始的時候是擺上一桌宴席,可有幾個人臨死能吃得下去的,沒有那麼心大的!到後來改成八大碗、六大碗、四大碗,一碗燴菜,直到最後減成這一碗糙米飯,一壺水酒,一塊方肉,就單純變成一個儀式瞭。

盛這碗糙米飯的碗必須是破邊兒,筷子得直著插在碗裡,就像是一個香爐。所以民間有個說法,傢裡邊兒有小孩子吃飯不懂事的拿筷子立在碗裡,老人看見瞭就不高興,因為隻有死人吃飯的筷子才是這樣的,代表給死人插香。還有平時吃飯喝茶的時候,碗邊也不許有破的,給死人用的碗邊才是破的。這些都是從這兒流傳下來的說法。

差人端過這碗飯,拿筷子在犯人嘴邊一扒拉,這就代表你吃過瞭,一轉身“啪”就把這碗給摔瞭。又拿過來這塊肉,半斤左右四四方方一塊肉,切下來坐鍋燒水,水一開肉扔下去一泛白就撈上來,用筷子一插,往犯人嘴邊兒一抹,代表你吃瞭,“啪”一扔就喂瞭狗瞭。最後把這壺拿過來喂你酒,喂酒的時候也有規矩,差役得側身站著,反把兒拿這酒壺給你喂酒。因為有的死刑犯到喂酒這個程序就已經瘋瞭,他不管誰在旁邊兒,拿腦袋就撞拿牙就咬,撒潑打滾,反把兒拿著壺,直接就能拍他。這三樣程序走完瞭之後,再把丁川五花大綁、披紅掛彩,用糨糊刷瞭頭發,這是防止罪犯頭發散亂遮住瞭臉,監斬官無法驗明正身。差人接著架起人犯來就押赴市曹。二排兵在外圍保護,押著丁川就來到法場瞭。

到瞭法場一看,真是觀者如墻,這消息早就傳出來瞭,汴梁城男女老幼都知道瞭,要殺丁川丁二爺!那場面真得說是舉城相送,呼聲震地!那些往日相識的還有受過丁傢恩惠的全都來送丁川一程。大夥兒都說丁二爺是好人,救過我們汴梁城半城老百姓的命,而且血戰太原城,為保大宋江山立下多大功勞!殺他簡直是沒有王法瞭!全城痛哭!

等到午時三刻,監斬官扔下令牌,“砰砰”兩聲梆子響,一道碎鑼嗡鳴。行刑的劊子手就唱起扼殺咒來瞭。丁川被綁在法臺之上,看著下邊人山人海,圍著的這麼些人都哭著喊著叫自個兒的名字。這會兒他也聽不清楚,腦子裡一片空白,突然就想起當初酒樓之上那個算卦的趙半仙來瞭,丁川心裡一陣苦笑,這個人是高人啊!當初就是他說我天生煞骨,不得善終,沒想到一語成讖。劊子手抄起傢夥就要動手剮丁川,突然間就見汴梁城上空烏雲密佈,一瞬間天就黑瞭,鬧豬八戒瞭。

緊接著“嗚嗚嗚”風就起來瞭,眨眼之間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天黑瞭下來。法場上圍觀的老百姓一片大亂。突然間就看見法場外邊沖進來好幾百名大漢,手拿刀槍一下子就把守法場的這些官兵沖散瞭。幾個人沖上法臺,砍瞭劊子手,搶瞭丁川就走。丁川本來把眼都閉上瞭,忽然間就覺得一陣大風,刮得自己打瞭個冷戰,小石頭子兒打在臉上生疼,緊接著就聽下邊連吵帶喊:“瞭不得瞭!劫法場瞭!”

丁川睜眼一看,過來好幾個人抬自己。最頭裡一位不是別人,正是黃教教主黃瘋子黃玨!丁川心說:哎?他不是死瞭嗎?蔡少說他已經被梟首示眾瞭。

丁川說:“哎呀!教主是人是鬼?”

這黃瘋子聞言哈哈大笑,說:“賢侄,好膽量!鬼門關上走瞭一遭瞭,還有心思說笑,我當然是人瞭!那被官府砍瞭的呀,不過是我用法術變的一根木樁子。我聞賢侄有難,特率眾人前來相救!跟我走!”

正在這會兒,忽然間街上一陣大亂。有的老百姓一邊跑一邊喊:“瞭不得瞭!金兵圍城瞭!金兵打過來瞭!快跑!”

金兵再次南下瞭,東路統帥完顏宗孟帶兵連破蓮荷、大名、開得、懷州,兵臨東京汴梁城下。守城的宋軍大亂,忙於應付金兵,這時候可管不瞭這些劫法場的亂賊瞭。這幫人在黃玨的帶領下搶出城門,抬著丁川跟著逃亡的人群就沒命地跑,遠遠地逃到瞭一處僻靜的山坡上,這才把丁川放下來。黃玨解開丁川身上的綁繩,後邊人遞上水葫蘆給丁川喝瞭幾口水。丁川穩住心神再回望汴梁,整個汴梁城已經盡被金兵合圍。黃玨也隻能嘆氣瞭。

黃玨說:“唉!這次金人南下的速度好快!大宋毫無準備,看來宋氏確是氣數已盡瞭!”

這一天正是靖康元年二月初一。經歷瞭這場變故,丁川心灰意懶,請求黃教主帶自個兒去瓶中仙境隱居,再也不想理世間這些俗物瞭。黃瘋子點瞭點頭,從懷裡邊取出那隻古瓶,念動咒語帶丁川進入瓶中仙境。丁川一看太好瞭,這片瓶中仙境,真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啊!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寧靜祥和。黃玨還給丁川引見瞭一位故人,正是當初丁川跟大哥丁天在黃河幻佈當中所見海市蜃樓裡的那位藍衣仙子。

黃瘋子說:“她呀,是位千年修煉的花妖,也是個苦命之人,有一條妖龍非要強娶她為妻。她逃到我這兒求救,我就讓她先進到這仙瓶之中避難。她早你一年就住在此處瞭。從此之後啊,你們就是鄰居瞭。”說完,黃玨看著遠方好像若有所思。

黃玨說:“哼!那條妖龍其實也是我的死敵,早晚要跟他有個瞭斷!”

黃玨請花仙照料丁川,自己卻不肯留在瓶中,還要繼續在世上救民於水火。他辭別丁川跟那位藍衣仙子,出瞭寶瓶帶瞭教眾南下繼續扶危濟困。

這一天,黃玨途經洞庭湖,白日裡忽然一片漆黑,天空當中有一顆流星墜落。眼瞅著就要砸在嶽陽城中。如果這顆流星真要落下來,那滿城百姓可就無人能活瞭。萬分緊急之下,黃玨急中生智,把這寶瓶扔在空中。他胯下那頭青驢本也是一頭老龍所化,他騎著老龍飛到空中,施展出扭轉乾坤的仙術,把天墜流星引入瞭瓶中世界,而這仙瓶也就剛好落在瞭洞庭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