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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鮫記(下) 第九章 最是情深留不住

心生心死,情淡情深,都留不住。

一路自風雪中走過,行入人跡罕至的大雪山裡,阿紀沒有停,長意便也不叫她停下來。好像她就算這樣一路走到南方,他也不會多說一句。

從荒無一物的山頭一路走到低窪處,四周開始有瞭被冰雪覆蓋的枯木,阿紀走得腳都有些累瞭,身後的人還是不發一言。

“你沒事要忙嗎?”阿紀偷偷瞥瞭長意一眼,“我不是趕你走,我是怕耽誤你的時間。這也閑逛瞭好一會兒瞭,不如我們回去吧?”

“再走一會兒。”

一句冷漠的回答讓阿紀隻得依言繼續往前走。

她走得無聊,路過一棵樹的時候便隨手晃瞭一下,樹枝上的積雪抖落下來,她晃完就走,那些雪半點沒落到她身上,反而盡數落在身後的長意頭上、肩上。

他沒有躲,所以阿紀回頭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身上落滿瞭雪的冷臉人。

阿紀與長意四目相接,對視片刻,阿紀沒忍住笑瞭出來:“尊主,我這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你本事那麼高,卻連積雪都沒躲過。”

長意冷著臉拍瞭拍肩上的雪,一轉眼眸,看見的便是阿紀滿帶笑意的臉,暗藏三分狡黠。

他一怔,目光隨即柔瞭下來,記憶中的人很少在他面前這樣笑,但想來她開心起來的樣子,應該也與阿紀相差無幾。

但見長意的目光又變得深邃,阿紀的笑便有些尷尬起來。不知道這個鮫人又透過她在看些什麼,她揉瞭揉臉,繼續轉身往前。

“尊主,你還想走多久啊?我真不想走瞭,我想回客棧。”

“再走一會兒。”

還是這句話。

阿紀嘆瞭一聲氣,扭頭繼續向前,又走瞭一會兒,說:“一會兒走過瞭,回去吧,大爺?”

“繼續。”

阿紀忍無可忍,一扭頭盯著長意,一看長意的冷臉,“打不過他”四個大字就出現在阿紀腦海裡,但她想著連日來被監視的狀況,還有今日這莫名的逼迫,心中覺得憋屈又憤怒,當即一盤腿往地上一坐,仰著脖子看著長意。“我不走瞭。”她破罐破摔地抱起瞭手,“不走瞭。”

長意看著雪地裡的阿紀:“行,那便坐會兒。”

言罷,他一撩衣擺,竟然也盤腿坐瞭下來,雙眼輕輕一閉,竟是就地打坐起來。

阿紀驚得一愣,不敢置信地盯著長意。

這鮫人……這鮫人竟是這麼倔嗎?可謂有些厚顏無恥瞭……

阿紀看看四周,忽見雪林深處有一股白氣裊裊升起,方才一路走來她便看到瞭,隻是沒有放在心上,現在走近瞭,嗅到幾分遠遠傳來的味道,她道:“行,你坐,我坐這兒冷,那邊有溫泉,我去泡一泡。”阿紀說著站起身來。

長意睜眼看她。阿紀搶在長意說話之前開口道:“這溫泉,尊主可是要來與我一起泡泡,放松放松?”

她大膽邀約,長意一愣,轉過頭,垂下眼眸:“你自己去。”

阿紀聞言,一勾唇角,懂瞭。

原來……也不過如此嘛。

阿紀一邊往那處溫泉走去,一邊將外面的袍子一脫,就地一扔,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長意微微轉頭,目光瞥瞭一眼她放在地上的袍子,那地方便好似成瞭一條界線,讓他不得踏過。

阿紀往雪林裡面走,聽著身後果然沒有長意的腳步聲,心中覺得有趣,早知道這個鮫人對男女大防一事如此介懷,她早該用這招來收拾他的。

不過今日她是不打算再跑瞭,她能想到一旦鮫人知道她沒有脫光衣服下溫泉,反而要禦風而走,那她是無論如何也走不瞭的。不如就當真在此處放松放松吧。

阿紀破開水霧走瞭過去,但見一片雪地裡,有兩三個低窪的地方蓄積瞭溫泉水,三個池子都冒著熱氣,讓人看著就覺得暖和,阿紀挨個摸瞭下溫度,挑瞭最喜歡的一個,將身上其他衣服褪去瞭,摸著石頭坐瞭下去。

一聲舒暢的長嘆自口中發出,阿紀頭仰靠在旁邊的石頭上,整個身體都放松地漂在水裡。

“尊主!”這雪林寂靜,她篤信鮫人能聽到這邊的動靜,“我泡水裡瞭,可舒服瞭,這兒還有幾個池子,你當真不來?”

她知道鮫人絕對不會來的,所以她便故意說這話給他聽,好叫那鮫人也鬧鬧心。“不泡也行,你那兒坐著冷吧,要不你自個兒在林子裡走走?你不是喜歡走嗎?”

阿紀埋汰他埋汰得十分暢快,心情一時大好,腳在水底晃動著。

忽然間,但聽“咕嘟”兩聲,卻是從下方冒瞭幾個氣泡上來,阿紀一開始以為是自己雙腿晃出來的氣泡,但接下來氣泡越來越多,阿紀停下瞭動作。

“咕嘟咕嘟”,氣泡不停地翻湧,水溫也緊跟著高瞭起來,霎時間燙得像要把她涮熟瞭一樣,阿紀一聲驚呼,立即從水裡跳瞭起來,在雪地裡蹦躂瞭兩下,渾身皮膚已經被燙得紅腫不堪。

她立即撈衣服,一邊穿,一邊叱道:“你這鮫人,忒不講理!不開心也不能直接將我煮瞭啊!”

“怎麼瞭?”旁邊傳來鮫人的詢問聲,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阿紀聽清楚瞭。

阿紀將裡衣系好,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忽然間“轟”的一聲,她方才還在裡面泡的溫泉突然沖天而起,冒瞭老高,炙熱的水沖上天,又變成雨點嘩啦啦地落下,霎時間將阿紀剛穿好的衣服淋瞭個通透。

白色的裡衣貼在她身上,寒風一吹,又將她吹得瑟瑟發抖。

正在這時,雪林外傳來腳步聲,阿紀知曉來人是誰,一時也顧不得冷,連忙將另外一件衣服往身上裹:“別別別!”

她眼角餘光看見黑袍人走瞭過來,手抖著還沒將另一件衣服穿好,她脫在外面的大袍子便從天而降,將她蓋住瞭,她慌亂地套好自己的大袍子,將自己裹嚴實瞭,才看瞭長意一眼。

長意的目光根本沒有落在她身上。“你也沒那麼大方。”

一句話將阿紀方才泡在池子裡時的那些悠然揶揄都㨃瞭回去。

阿紀忍著怒火,掐瞭個訣,令周身發熱,將自己濕透的裡衣烘幹,隨後轉頭瞪他:“你這鮫人心眼太小!自己泡不瞭就把池子燒瞭!”

長意瞥瞭阿紀一眼:“不是我。”言罷,他看向阿紀方才所泡的溫泉池子,阿紀也轉頭看去,登時一愣。

方才的泉水盡數噴出之後,池子裡僅剩的一點水也被高溫灼燒幹凈,煙霧變成瞭黑色,氣味漸漸變得刺鼻,讓人難以忍受,不一會兒,漆黑的池子下微微裂開瞭一條縫隙,裡面鮮紅灼目的熔巖翻滾,一閃而過。

阿紀眨巴瞭一下眼:“我竟在這池子裡泡過澡……”

大地猛然一動,阿紀與長意的身形都跟著一晃,忽然間,不遠處雪山之巔的皚皚積雪悄無聲息地坍塌而下,隨著雪往下滾,漸起聲響,原來是雪崩瞭……

但這山間雪崩,大雪隻會覆蓋雪林,並不危害山下馭妖臺,長意提著阿紀的袍子,縱身一躍,立時離地而起。

而等兩人躍到空中,方覺形勢不妙。

“這是什麼……”阿紀問。

下方阿紀剛泡過溫泉的地方,時不時有紅光湧動,但兩人在下方時卻不知。此時在雪林外數十丈的地方,雪地仿佛被人砍瞭一道鮮紅的傷口,巖漿在地下翻滾,蜿蜒流出,阿紀待過的池子不過是這綿延傷口的一個延伸。

“此前北境有這個?”阿紀震驚,“你知不知道?”

長意的眉頭微微蹙著。“不知。”他目光轉動,落在阿紀身上,“此前,北境也沒有熔巖。”

“那……難道是我泡瞭個澡……卻把大地泡得裂開瞭?”阿紀不敢置信,“我這麼厲害?”

長意盯著她:“我也不知,你這般厲害。”

雪山之上的雪崩落而下,一時間白雪騰飛,似厚雲一般,將那片雪林蓋住,但緊接著,白雪就被下方的巖漿融化瞭。

鮮紅的熔巖翻湧更甚,阿紀轉頭遙遙望去,這山坳往前綿延,還有數裡的長度,皆有黑煙冒出,山間震顫,雪崩不斷,如此動靜,卻是越來越嚴重瞭,再這樣下去,山崩地裂,山下的北境城與馭妖臺怕是難逃一劫。

而此時有那麼多逃亡而來的人住在北境城中……

阿紀神色嚴肅起來:“北境為何突然如此?可是朝廷做的手腳?”

“山河之力,怕是大國師也難以操控,這也並非普通熔巖。”

“熔巖還有普通不普通的說法?”

“海外仙島,有名雷火,島上唯有一座通天之山,山口常年湧出炙熱巖漿,巖漿艷紅,勝似鮮血,傳聞雷火熔巖乃因地獄業火而成,可灼世間萬物。”

阿紀聽得愣神:“這是哪兒的傳說,你在什麼地方聽的?”

“海裡。”他答瞭兩個字,沒再說其他,拎著阿紀往前禦風而去。他速度很快,比阿紀自己禦風要快很多,寒冷的風刮在臉上,阿紀垂頭看瞭看鮫人的腿,隨後又抬頭看著鮫人美得過分的側臉,終於忍不住問:“聽說你以前有一條十分漂亮的大尾巴,所以順德公主才想抓你?”

長意聽到這話,卻像沒有聽到一般,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來。

“順德公主毀瞭多少人?”

“她到最後一定會付出代價。”

長意帶著阿紀沿著熔巖裂縫飛瞭沒一會兒,終是在空中一處停住瞭身形,在他們的下方,原來或許本是一個山間小潭的地方,此時正咕嚕咕嚕地往外冒著鮮紅的巖漿,真的宛似血液,看起來駭人至極。

而更可怕的是,在這巖漿潭外,越過一座山頭,下方便是北境城的城門。也就是說,如果巖漿在此處爆發,很可能就會毀掉下面的北境城。

這些巖漿,有的滲入土地中,一直蜿蜒流到他們來時的地方,有的則在地表流淌而過,在雪山裡劃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巍峨的大山此時也被這熔巖之力震顫著,四周的白雪已盡數被灼燒幹凈,露出瞭一片焦黑的山體。

“怎會如此嚴重?”阿紀大驚,“北境此前也沒人發現?”

“定是不久前才出現的。此處或許與海外雷火島同屬一脈,隻是之前沒有露出來罷瞭。”長意道,“你回北境找到空明,告訴他,讓馭妖師與妖怪們帶著百姓暫離北境城。”

“往哪裡去?”阿紀心急,“再往北人跡罕至,寒冷難耐,馭妖師與妖怪尚且能忍,普通人如何自保?還有,這麼多人離開北境城,糧食支撐不超過半月,到時候,朝廷不找你麻煩,北境也散瞭。”

長意瞥瞭她一眼,道:“我沒讓他們徹底離開北境,隻是暫時的。”

“暫時?”阿紀望著他,“你留在這裡要做甚?……”

她看著長意堅決的目光,猜道:“你想將這即將爆發的熔巖壓制住?等這熔巖退去瞭,你再讓人們回到北境?”

長意並沒有否認。

阿紀瞪大眼看長意,搖搖頭:“你這鮫人瘋瞭不成?你方才也說瞭,山河之力,便是那朝廷的大國師也沒有辦法,你憑什麼阻止?”

“我會在此處設立一道屏障,待下方熔巖噴濺殆盡,便撤去。”

“說得容易!要以一人之力在天災當中護一座城,你……”話音未落,下方“轟”的一聲巨響,噴濺出來一道熾熱的巖漿,巖漿直飛沖天,而後往四周散去。

長意手中結印,四周冰雪倏爾聚攏而起,化成一道屏障,將噴濺到他們這方的巖漿盡數擋住。

長意擅長操縱水,這千山之間,皆是皚皚白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正好方便瞭他。

白雪不停地在他面前凝聚,屏障越來越大,以至比起這千山之雪,他這個施術人變得如此渺小。

“快走。”

見他如此堅決,阿紀一咬牙,再不敢耽擱,轉頭便向馭妖臺而去。

她飛過北境城城池,街上已有不少百姓看到瞭山間動靜,熔巖爆發使大地震顫,群山皆是雪崩不斷,而崩下來的白雪並未落下,便被長意操控著匯聚成瞭一道巨大的墻,擋在熔巖與北境城之間。

馭妖臺的守衛們本欲擒她,卻被她一招擋開:“你們尊主派我前來的!空明在何處!”守衛們面面相覷,此時遠方忽然傳來一聲轟隆巨響,卻是遠山之間那熔巖猛烈撞擊在雪墻之上,終於在雪墻上撞出一大塊黑色,宛如墨汁點入水中,卻並未撞破雪墻。

阿紀更是心急:“空明在何處!”

“何事喧鬧?”空明自側殿踏出。

阿紀立即上前,轉達瞭鮫人的安排:“北境之外山上熔巖爆發,鮫人正獨力抵擋,不讓熔巖毀掉北境城,以防萬一,你馬上著人安排,帶百姓們出城。”

空明詫然:“熔巖爆發?他獨力抵擋?”

“他要獨力抵擋,但自然不能如此,你遣百名會水系法術的人與我前去,助鮫人一臂之力。”

她話音剛落,空明還未來得及吩咐,旁邊立即便有軍士抱拳道:“屬下會水系法術!願助尊主一臂之力!”

“屬下也會!”

“屬下請命!”

阿紀看瞭一眼四周,請命之人有妖怪也有馭妖師,不知為何,在北境看到這樣一幕,阿紀心頭忽然湧起一股難言的激動。馭妖師與妖怪有數代仇恨,在她的記憶當中,她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但在她的靈魂深處,卻好似對現在的場景已經渴求瞭千百遍一樣。

阿紀點頭:“人手夠瞭,在此處集合,我們都去幫他。”

北境的辦事效率驚人地高,或許正因為大傢都是從苦難之中走出來的,於是當苦難再臨的時候,他們會最快地拾起自己求生的本能,空明已經開始安排百姓往城外撤瞭。

而一百名會水系法術的人也很快在阿紀面前集結。

“諸位,熾熱巖漿在山坳之中,尊主以法術凝結雪墻於北境與山坳之間,令噴濺的巖漿無法毀壞北境城,巖漿熾熱,大傢功法不比尊主,是以千萬小心,切莫冒進,我們此去,並非代替尊主抵禦熔巖,而是幫助他更好地保護北境。”

“是!”

阿紀禦風而起,百人跟在她身後,向雪墻而去。

而在雪墻之前,墨衣人的頭發與衣袂被風聲撕扯,他耳邊除瞭風聲,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要維系如此大的雪墻,抵禦源源不絕噴濺而出的巖漿,長意一刻都不能放松,他將自己的妖力盡數灌註於面前的雪墻之中,灼熱的氣息與撞擊的壓力無不令他感到劇烈的疼痛。

他閉著眼,在極致的吵鬧之中,他好似又走入瞭極致的寂靜當中,仿佛到瞭那湖水裡,那冰封的人身側。

長意知道,天地之力何其強大,他此舉九死一生,但其實,在他內心深處某個最陰暗的縫隙裡,他是期待著死亡到來的那一刻的。

“轟隆”一聲,下方巖漿猛烈爆發,沖上空中,向長意所在的雪墻撲來,冰雪與巖漿交混之間,無數水汽蒸騰而起,水汽的溫度也足以傷人。

長意半分未退,隻將更多妖力灌註其中,四面八方的冰雪更加快速地凝聚,不承想先前被巖漿濺破的雪墻還未來得及恢復,又是一股灼熱氣息撲來,兩塊細碎的熔巖穿過雪墻,溫度驟降令熔巖化為堅硬且鋒利的石頭,一塊擦破長意的臉頰,另一塊正中長意心口。

長意隻覺氣息一亂,四周雪墻險些坍塌,他壓住心口翻湧的灼熱血氣,正勉力支撐之際,忽然間,長風一起,一股清涼的感覺從身後傳來。

長意冰藍色的眼瞳微微往後一轉,而後……慢慢睜大。

百十個穿著北境軍士服飾的人從身後趕來,他們手中凝聚瞭法力,法力的光華如同線一般,連向面前的雪墻,一條一條,他們以個人之力,幫長意支撐著這面巨大的墻。

他們站在長意身後,浮在空中,竭自己之力,幫長意扛住瞭下方巖漿最劇烈的一次噴濺。

長意藍色的眼瞳微微一動,但見黑發少女從軍士身後禦風而來,她剛指揮完最後一個軍士,飛到雪墻上端,支撐雪墻最上面的位置。

少女的面容與紀雲禾有三分相似,而那神情更是與紀雲禾如出一轍。

“這忽冷忽熱,真是讓人難受至極,味道還如此難聞……”她憂心地看向長意,“其他軍士都去幫助百姓們撤離瞭,我隻能叫來這麼多會水系法術的人。”

她叫的……

阿紀正說著,忽然間,腳下雪山一陣劇顫,巖漿再次沖天而起!雪墻被砸得不停晃動,數百人齊齊受瞭洶湧一擊,有人心脈受損再難禦風,身子脫力向下方墜去。

阿紀看見,當即身形一動,從空中追下,還未來得及將那人抱起,那人卻被另外一個人接住。阿紀抬頭一看,來人竟然是盧瑾炎。

“老子也來!”在盧瑾炎身後,蛇妖飛身上前,在空中飄蕩的尾巴狠狠抽瞭一下盧瑾炎的後腦勺,“喲,尾巴滑瞭一下,對不住瞭。”

“你他娘的故意的!給老子等著!”

阿紀驚訝地看著兩人,而在兩人身後而來的,還有數以千計的人。

有馭妖師,有妖怪,有北境的軍士,有還未入北境軍隊的人,他們盡數趕來。會水系法術的已經頂瞭上去,而不會水系法術的人則將自己的力量傳給會水系法術的人。

“這座城是老子們的!”盧瑾炎大喊著,“不要隨便把火球丟到老子們傢裡來!”

眾人一聲高喝,呼應之聲似可動山河。

阿紀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最中間那個黑色的背影上。她飛身上前,停在長意身邊。她欲伸出手去,將自己的力量傳給長意,但掌心挨上他後背的一瞬間,阿紀卻忽然遲疑瞭一瞬。

林昊青嚴肅的神情在腦海中浮現。

她其實一直在猜想,如果鮫人知道瞭她就是他要找的人會如何?她又要如何去面對鮫人?她……根本沒有以前的記憶呀。要是以前的她和現在的她完全不一樣,那她又該如何與這鮫人相處?

而便是在這愣神的剎那,大地猛烈顫動,頻率極高,四周熱氣翻湧,眾人察覺不妙,凝神聚氣間,一聲極為低沉的轟鳴從山下傳出。那巖漿竟然不再噴濺而出,而是徑直將山體燒穿,本被困在山坳裡的巖漿,霎時間順著山體緩慢流下。

巖漿即將流經的地方,便正好是北境的城門!那裡還有大批準備撤出城門的百姓!

巖漿血紅,似沸騰的血液,空中的人們登時大驚。

長意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一個,他立即收瞭法術,阿紀對他的意思心領神會,她立即沖空中大喊:“撤法術!讓雪墻掉下去!攔住巖漿!”她聲音中帶有妖力,傳入每個人的耳朵。眾人依言撤手。

巨大的雪墻宛如一塊幕佈,從天而落,截斷巖漿的去路。

升騰而起的灼熱水汽讓空中的每個人都猶如身處蒸籠,甚至不得不以法術護身。

但就在眾人還在空中等待水汽散去,想看下方巖漿有沒有被截斷的時候,長意身形一轉,便已經追瞭下去:“去下方攔。”

他一動,反應快的人立即追隨而去,不一會兒,空中的人便也跟隨而下。

穿過層層灼熱的白氣,鮮紅的巖漿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它緩慢流動著,前方的巖漿遇冷,有的凝聚成形,有的漫過前方的巖石,繼續向前。

長意攔在山下,咬破自己的拇指,以血為祭,結印而起,無數的冰錐拔地而起,交錯之間,阻攔熔巖繼續前進。長意最後結瞭一塊厚重的冰墻,立在自己身前,他手中法力維系著冰墻,令其越升越高,似要將熔巖再次完全攔住。

明白瞭他的意思,身後的人盡數將法力灌註於冰墻之上。

但巖漿太多瞭。巖漿在冰墻上慢慢堆積,最下層的巖漿凝聚成瞭石頭,上面的巖漿不停灼燒,切莫說阻止巖漿,便說這冰墻加上這些石頭的重量,也會讓下面支撐的人感到越來越疲憊。

攔不住的……

阿紀在空中左右一望,忽然看見馭妖臺北方,有一個堅冰圍繞的湖心島。

她當即靈機一動,堵不如疏。借山河以對山河之力,不是正好?隻要將巖漿引入那湖水之中,偌大一片湖,還不夠盛這巖漿?

她立即飛身而下,落到長意身側:“快!將你的冰墻往馭妖臺北方延伸過去。那裡有湖!湖裡正好可以容納巖漿,正好可以繞過北境城!”

長意聞言一愣,轉頭望向阿紀。

阿紀卻不明所以:“快啊!”

長意未動,仍舊死撐著頭頂的重壓。這情境,一如他的心境。

阿紀在他耳邊怒叱,而另一邊,他仿佛已經來到瞭那幽深的湖底,湖水之中,紀雲禾安好地躺在湖底。這外界的紛爭,一切的一切,都與她毫無幹系……

長意隻覺心頭一陣悲慟,他睜開眼,冰藍色的眼瞳再不清晰,他眼眶赤紅,牙關緊咬。隻聽他一聲低喝,手中法力甩出,冰墻延伸出去,繞著山體仿佛水渠一般,引著巖漿往那冰湖而去。

“放瞭我吧,長意。”耳邊,似乎還有那人的嘆息,“放瞭我吧。”

對,紀雲禾,他馬上就要放瞭她瞭。

生也留不住,死……

也留不住。

心生心死,情淡情深,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