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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鎖鎖一笑,“來,吃你心愛的海膽黃。”

吃完這一頓回傢,南孫就接到章安仁的電話。

南孫下意識也確在等他。

十九歲也該物色異性朋友瞭。

當夜她父親發牢騷:“老張真不是生意經,平日稱兄道弟,要緊關頭他卻來辦公事,一點帶挈都沒有。”

南孫根本聽不懂,“老張是誰?”

蔣太太說:“一個建築師。”

蔣先生拍著大腿說:“東方花園說少有三百個單位,竟一個也拿不出來交給勞朋友,太不夠意思,這回子可看清他為人。”

南孫忍不住笑瞭,原來在那人身上撿不到便宜,可以罵那人不仁不義。

父親瞪女兒一眼,“你笑什麼,益發寵得你不像個樣子。”

南孫暗暗籲出口氣,父親近日脾氣急躁,大抵身受壓力不少,她情願他舊時模樣,沒出息地好白話,成日遊手好閑。

蔣太太悄悄說:“這裡面有老太太的份子,所以他特別緊張。”

南孫換件衣服便出去。

她同鎖鎖說:“一過瞭十八歲,在傢就成為吃閑飯的人,誰都嫌我。”

“你看你,臉皮吹彈得破。”

女傭斟出咖啡,南孫一呆,又是一項新排場。

“我下個月搬傢,新居比較寬敞,有兩個露臺。”

南孫一聽這話,緩緩呷一口咖啡,很曖昧地說:“騷騷,人在江湖,萬事小心。”

鎖鎖回味這話,呆瞭半晌,承認說:“可不是,我竟成為江湖客瞭。”

南孫怕開罪她,原想解釋幾句,又怕畫蛇添足,氣氛有點僵。

“你同小章呢,有沒有進展?”

“還不是喝茶看戲,比起你來,益發覺得生活似小兒科。”

“那多好,我從未與同年齡的男生拉過手,看見你那陶醉的樣子,羨煞旁人。”

南孫連忙收斂笑容,正襟危坐,怕做輕骨頭。

電話鈴響,鎖鎖去聽。

她吧聲壓得很低很低,反而有種膩得化不開的感覺。“……當然在傢,不然還到哪裡去。有客人在,你好奇,不來看看是誰?”

似小時候祖母買的麥芽糖,裝在瓷罐裡,用筷子挑出來,繞幾繞,還可以拉得老遠老遠。可惜從來吃不完一整罐,因為螞蟻聞風而來,排著隊上。

鎖鎖說下去:“……是我同學,不相信?想買東方花園,給兩層有海景的如何,三百平方米那種即可。”

南孫聽見說到她頭上,不禁深深納罕。

“還要考慮?唉,算瞭。”連嘆惜聲中都充滿笑意。

掛瞭電話又回來讓南孫吃水果,沒說幾句,門鈴一響,進來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女傭忙稱李先生,可見是熟客。

但南孫不見鎖鎖站起來招呼他,她自管自蜷縮在沙發中,似一隻貓,隻用兩隻寶光燦爛的眼睛盯住他,嘴角似笑非笑。

那位李先生自己斟瞭杯酒,坐下來,與鎖鎖對望,眉來眼去,盡在不言中。

不知恁地,南孫的面孔紅起來,她訕訕地說:“我告辭瞭。”

李先生站起來,“是蔣小姐吧,騷騷時常提起你。”

南孫覺得他沒有架子,相貌也威武,於是與他握手。

“蔣小姐要置業?”

“呃,是傢父……”

中年人馬上取出張卡片,“請令尊與我聯絡。”

南孫並不是貪心的人,但也察覺憑這一句話,不知少走幾許冤枉路,少兜幾許無謂的圈子,不及道謝。

這時鎖鎖才閑閑地問:“有沒有折扣?”

南孫覺得十二分不好意思,連耳朵都是麻辣辣的想必紅得透明,連忙站起來,再一次告辭。

李先生卻說:“蔣小姐,我這就走,你們慢慢談,騷騷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之間開門去瞭,前後逗留不到十分鐘。

而鎖鎖從頭到尾以同一姿勢坐在同一位置上,動也沒動過,但南孫卻感覺到室內不知什麼一直在流動,引起人無限遐思。

過瞭一陣子,鎖鎖用遙控手摯開瞭電視。

熒幕上著名艷星穿著半透明的裙子一邊拋媚眼一邊唱情歌,宣傳新唱片。

鎖鎖說:“看到沒有,這是李先生現任女朋友。”語氣很平靜。

那女人已上瞭年紀,濃妝打扮,露著中年女人應有的胖膀子及粗腰身,她不願節食,瘦瞭隻有更幹更憔悴,一張臉仍算俏麗。

年齡到瞭這種關頭,已不是好看抑或不好看的問題,再美也還給觀者一種折墮的感覺,夠不夠都該金盆洗手,還隱隱約約給人看大腿胸脯幹什麼。露瞭這麼些年也該覺得涼颼颼的瞭。

“你的情敵?”

鎖鎖隻是笑。

哪是鎖鎖的對手。

南孫說:“過瞭四十歲,我就學母親大人,除瞭打牌午睡吃燕窩,什麼都不理。”

“不是每個人都有那種福氣。”

“禍福無門,唯獨人自召。”

“你看她,”鎖鎖嘴巴呶呶電視,“無路可走,無事可做,無處可退,隻好繼續唱遊。”

“聽說她有積蓄。”

“上一代的女人,老放不下空虛的心靈,我們不同,我們鐵石心腸,男人無機可乘。”

“連戀愛都放棄?”

鎖鎖避而不答,“昨天十二點半就睡,一直到今早十點三刻才醒,中間沒有做過夢,也沒有醒來,你看,像一顆心已經死亡,除瞭睡眠,不思其他。”

聲音中有許多感慨。

南孫終於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