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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柔相濟 伉儷互助

金梅

一個和睦、美滿的小家庭,除了夫婦倆志同道合之外,性格上的陰陽互補、剛柔相濟也是和諧的重要因素。剛烈的傅雷與溫柔的朱梅馥結為伉儷,可以說是傅雷的終身幸福。她是傅雷的賢內助。雖然在傅雷的五百萬言譯著上,找不到她的名字,可是如果沒有她,傅雷不可能在文學上建樹那樣的煌煌豐碑。

傅雷在赴法求學那年,便與她定親。當時傅雷十九歲,朱梅馥十四歲。

那年月,農村盛行包辦婚姻。傅雷與朱梅馥,既是自由戀愛,又是母親作主——傅雷和母親都中意!

朱梅馥比傅雷小五歲。1913年2月20日,她出生在上海南匯縣城。當時正值陰曆元月十五,臘梅盛開,取名梅福。與傅雷結婚時她嫌「福」字太俗,改為「馥」。梅馥,暗含陸游的《卜算子·詠梅》之意:「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朱梅馥的父親朱鴻,乃清朝秀才,後來教書為業。母親楊秀全操持家務。朱梅馥有三兄一姐,

她最小。說起來,朱梅馥的祖姑母姓朱,與傅家有點遠親。傅雷母親的娘家與朱家是鄰居,傅雷跟朱梅馥從小就認識。特別是傅雷到上海市區念中學、大學時,在暑、寒假常住母親娘家,與朱梅馥常見面。

朱梅馥端莊秀麗,性情隨和。她先在上海教會學校稗文女校念初中,後在另一所教會學校晏摩氏女校念高中。在當時,女子能夠具有高中文化水平,已算很不錯的了。她懂英文,也學過鋼琴。

「朱家姑娘文靜。」傅雷的母親早就看中了朱梅馥。

傅雷呢?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此間情投意合,早已心照不宣。

正因為這樣,當朱梅馥的叔叔從中作伐,當然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親事當即定了下來。

傅雷到了巴黎之後,鴻雁傳書,跟朱梅馥寫起「兩地書」來了。

如此良姻美緣,也並非一帆風順,曾遇到小小的波折。

傅雷的老朋友劉抗先生,曾頗為風趣地談及一段往事:

「在巴黎時,傅雷曾和一位法國小姐名叫瑪德琳的鬧過戀愛,大概一邊熱情似火,披肝瀝膽,另一邊卻意馬心猿,別有懷抱,始終唱不出一曲合歡調來,弄得他在極度失望之餘,幾乎舉槍自盡。實際上,他在家鄉早已和一位賢慧嫻淑的閨秀名叫梅馥的訂了婚。梅馥是個東方型而受過新教育的女性;體貼、文靜、好客,幾乎一切中國標準的美德,都集結在她身上,且文筆非常優美流利。傅雷經過那次和瑪德琳絕裂後,痛定思痛,更覺梅馥的可愛,從此便認真相偕了。」

失而復得,往往倍覺珍貴。經過波折,相愛彌堅。此後傅雷從一而終,再無異心。

1932年,傅雷借上海一家飯店舉行隆重的婚禮。飯後酒余,朋友們跳起了交誼舞。在當時,這算是新式結婚了。

翌年,朱梅馥生一男孩,剛出生便夭折了,給這對青年夫婦帶來了不快。9月,傅雷的母親因風濕病逝世,終年四十五歲。傅雷夫婦不勝悲痛,扶樞回鄉安葬。

就在傅雷母親去世後半年——1934年3月10日,傅聰降生於上海的花園新村。

1937年4月15日,生次子博敏。 「『聰』的意思是『聽覺靈敏』、『高度智慧』、敏的意思是『分辨力強』、『靈活』,兩個字放在一起『聰敏』,就是常見的辭,用以說智慧、靈敏,即『clever』的意思。」

從此,四口一家,溫暖幸福。

傅雷之家如同舞台一般,常常演出種種熱鬧而有趣的活劇來。

傅雷秉承嚴母,對兒子的教育一向非常嚴格。傅雷的嚴,傅聰的「皮」,常常鬧「磨擦」。朱梅馥居中,往往扮演「調解委員」的角色。

傅雷對於家庭成員,有著不成文的種種「規定」:

「食不語」——吃飯時不許講話;

咀嚼時不許發出很大的聲響;

用匙舀湯時不許滴在桌面上;

吃完飯要把凳子放入桌下,以免影響家中「交通」……

傅聰的秉性是「天馬行空」,無拘無束。傅雷剛剛離家,傅聰便在家裡「大鬧天宮」。有一年春節,傅雷外出拜年,傅聰溜出家門,在玩具店裡給假面具、炮仗、刀槍之類迷住了。正在此時,忽聽見有人喊「阿聰」。回頭一看,父親站在後面。他吃了一驚,拔腿就跑,朝家裡奔去——因為父親吩咐過,孩子不許隨便外出……

如果說傅雷是鐵錘,朱梅馥則是棉花胎,敲上去不會發出火花。她從不發脾氣。傅雷藏書甚多,什麼書放在哪裡,都有一定之規。傅雷看完什麼書,一定放回原處。朱梅馥常常忘了傅雷的這一「規定」,看了書隨手一放。傅雷見了當然批評她「亂拿亂放」。她呢?總是哈哈大笑,說「保證改正」。不過,過了幾天,她又隨手亂放,當然,又「保證改正」……

朱梅馥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她默默地做了大量的工作。傅雷的許多文稿,都是她謄抄的。每一個字,都寫得端端正正,一筆不苟。就連傅雷給傅聰寫信,每封信都由她謄抄留底;傅聰的來信,由她分類抄錄。今年4月間在上海音樂學院的「抄家物資」中找到的三大本《聰兒家信摘錄》,那秀麗的字,全是她的手筆。

她對傅雷一往情深。1961年10月5日,她在寫給傅聰的信中,說過一段出自肺腑、感人至深的話:

「你是最愛媽媽的,也應該是最理解媽媽的。我對你爸爸性情脾氣的委曲求全,逆來順受,都是有原則的,因為我太瞭解他,他一貫秉性乖戾,嫉惡如仇,是有根源的,當時你祖父受土豪劣紳的欺侮壓迫,二十四歲上就鬱悶而死,寡母孤兒(你祖母和你爸爸)悲慘淒涼的生活,修道院式的童年,真是不堪回首。到成年後,孤軍奮鬥,愛真理,恨一切不合理的舊傳統和殺人不見血的舊禮教,為人正直不苟,對事業忠心耿耿,我愛他,我原諒他。為了家庭的幸福,兒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業成就,放棄小我,顧全大局。……」

她對傅雷,知之深,這才愛之切。琴瑟之好,源於夫婦間的相知,相諒,相愛。她是那樣的識大局,顧大局。她不是懾於夫權而百依百順的弱女子,她是胸襟寬廣而「放棄小我」的賢惠女性。她畢生的工作是操持家務。她把自己的一切,溶入了傅雷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