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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六年一月四日

聰,親愛的孩子,為了急於要你知道收到你們倆來信的快樂,也為了要你去瑞典以前看到此信,故趕緊寫此短札。昨天中午一連接到你、彌拉和你岳母的信,還有一包照片,好像你們特意約齊有心給我們大大快慰一下似的,更難得的是同一郵班送上門!你的信使我們非常感動,我們有你這樣的兒子也不算白活一世,更不算過去的播種白費氣力,我們的話,原來你並沒當作耳邊風,而是在適當的時間都能一一記起,跟你眼前的經驗和感想作參證。凌霄一天天長大,你從他身上得到的教育只會一天天加多;人便是這樣:活到老,學到老,學到老,學不了!可是你我都不會接下去想:學不了,不學了!相反,我們都是天生的求知慾強於一切。即如種月季,我也決不甘心以玩好為限,而是當做一門科學來研究;養病期間就做這方面的考據。

提到莫扎特,不禁想起你在李阿姨(蕙芳)處學到最後階段時彈的Romance[浪漫曲]和Fantasy[幻想曲],譜子是我抄的,用中國式裝裱;後來彈給百器聽(第一次去見他),他說這是artist(音樂家)彈的,不是小學生彈的。這些事,這些話,在我還恍如昨日,大概你也記得很清楚,是不是?

關於裴遼士和李斯特,很有感想,只是今天眼睛腦子都已不大行,不寫了。我每次聽裴遼士,總感到他比特皮西更男性,更雄強,更健康,應當是創作我們中國音樂的好範本。據羅曼羅蘭的看法,法國史上真正的天才羅曼羅蘭在此對天才另有一個定義,大約是指天生的像潮水般湧出來的才能,而非後天刻苦用功來的。作曲家只有皮才和他兩個人。

……你們倆描寫凌霄的行動笑貌,好玩極了。你小時也很少哭,一哭即停,嘴唇抖動未已,已經抑制下來:大概凌霄就像你。你說的對:天真純潔的兒童反映父母的成分總是優點居多;教育主要在於留神他以後的發展,只要他有我們的缺點露出苗頭來,就該想法防止。他躺在你琴底下的情景,真像小克利斯朵夫,你以前曾以克利斯朵夫自居,如今又出了一個小克利斯朵夫了,可是他比你幸運,因為有著一個更開明更慈愛的父親!(你信上說他completely transferred,dreaming [完全轉移了,像做夢似的入神],應該說transported[欣喜若狂] ;「transferred[轉移]」 一詞只用於物,不用於人。我提醒你,免得平日 說話時犯錯誤。)三月中你將在琴上指揮,我們聽了和你一樣excited[興奮]。望事前多作思想準備,萬勿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