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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光明與黑暗

  醒來的時候,天微微的亮了,外面下起小雨來,沙沙沙沙。

  作為他妻子的女人睡在他的懷裡,平日裡總能給人感覺到稜角的女子此時溫馴得像個孩子,充滿活力的身體,柔軟而溫暖,抱起來很舒服。寧毅很少有過這樣的感覺,覺得抱住了誰能在心理層面上感到溫暖的感覺,或者說幾乎從不曾有過。

  以往……現在看來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段生命裡,他從來不曾缺少過女人,年少時或者也瘋狂尋求過這方面的歡愉和刺激,有過對此很感興趣的年月,那段時間已經很模糊了,但那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似乎是過得太忙碌了吧,後來就僅僅為了解決生理上的需要而已。

  朋友之中也有很亂來的,同時跟四個五個或者更多的女人廝混啊,這樣那樣。很麻煩也很無聊,如果是他同時抱住三四個沒穿衣服的女人,大概只能感到她們很重,解決生理需要有一個就夠了,再多沒意義,毫無節制的**只會讓人覺得累,甚至分散對工作的注意力。雖然男性的劣根性之一就是他們會不斷標榜自己在這方面的能力,但累還是會累的。

  戀愛之類的事情幾乎沒有過,除了偶爾會回憶起青春時期的一些感覺,但賬目其實清清楚楚。不論是**還是高級應召女郎都可以給予你在一個晚上想要的任何東西,而真正追求一個女人需要投入大量的心思,會因此而分心,有時候甚至會痛苦,這些到後來放在生意上,背後都是涉及以億計的代價,這是比較划不來而且沒什麼勝算的生意。於是到最後他連**都不找了,因為這樣子仍舊難免對方有進一步發展的想法——遇上幾次這樣子的事情,看過那些女人的哭鬧糾纏之後,他就只選擇那些銀貨兩訖的交易了。

  有人說權欲或者控制欲許多時候會凌駕於性慾之類的感情之上,因為在物質條件到達了之後,後者已經太容易得到滿足。或許有道理,他懶得多想,但很少會覺得這樣子抱住一個人有多大的意義,但在現在,卻的確會覺得抱住妻子的感覺很不錯。

  在這個古老樸實的世界裡,的確能讓他忘掉了許多以前的東西。那個世界存在於還未到來的一千年後,即便抱住對方也只能感覺到自己的溫度,誠然有一部分時他自己造成的,但……這是個好的開始?

  如此浮動著思想,又擁著妻子睡了一會兒,這才決定起來。理論上來說他應該是睡在外面,但不知道為什麼到了裡面來,於是盡量輕手輕腳地出去,看見擺在床邊的衣物時倒不由得笑了笑。

  該去隔壁的院子洗個澡,至於檀兒這邊,外面的嬋兒她們會幫忙處理好一切的,如今的情況特殊,大家是第一次住在了一起,這個妻子在這方面未免有些害羞,因此床上沾了鮮血的白布,以及同樣需要換洗的被單,便由她們先處理掉吧,自己也就沒必要參合進去了。

  其實想起昨晚,也挺累的,妻子畢竟是第一次,外逆橫來雙眼一閉,儼然是引頸就戮的模樣,自己努力讓她放鬆,後來進去的時候她大概還是痛,自己注意著她的情緒,自然也顧不了自己太多。處女真麻煩。不過,她痛,自己累,夫妻之間也就算是扯平了。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妻子以後倒應該不會留下什麼陰影才是。

  原以為妻子害羞,自己就這樣出去,她要麼裝睡要麼真睡倒也不會再有太多的事情。不過,準備離開時,那邊還是傳來了細微的聲音:「相公。」

  扭頭看看,蘇檀兒卻也已經醒來了,手拉著被沿,正躺在那兒望著他,露出一個笑容,輕聲說了一句:「早上好。」

  這是寧毅以往常常與她打招呼時用的方式,聽她說出這句,寧毅倒也不由得愣了愣,隨後笑著點頭:

  「早上好……」

  這一天是武朝景翰八年十一月初六,時隔寧毅與蘇檀兒成親已有一年半的時間,家的感覺此時才終於在夫妻兩人之間圓起來了。時間入冬已久,天氣下降也快,再過得幾天,初雪降下,江寧城中開始真正進入漫長的冬期了。

  院落另一側被燒焦的小樓殘骸就那樣矗立著,暫時倒並不好動,這一邊的臥室裡,寧毅的東西終於也已經與蘇檀兒的東西混在了一起,暫時來說,這房間已經顯得有些擠,但至少在這個冬天,大家並沒有考慮換房的事情。

  明年開春的時候,他們準備在院子裡大興土木,加上這棟小樓,完完全全弄出一個新的格局,最近寧毅與蘇檀兒也商量了這些事,順便也叫嬋兒娟兒杏兒來出些主意。晚上的時候,主僕五人在客廳裡燃起火爐,暖洋洋的氣氛仍舊與往日一般,當然,如今嬋兒她們也已經明白小姐跟姑爺之間的關係有了進展,偶爾在一起時,彼此自然也有些更加親密的玩笑可開,不在話下。

  小嬋偶爾會有些落寞和羨慕,但更多的,還是在為兩個最重要的親人而高興著,寧毅與蘇檀兒待她與往常並沒有區別,她當然也明白,小姐與姑爺才有進展,不可能現在姑爺就把她收了房,偶爾心中羨慕起來,她在房間裡的梳妝台前便偷偷對著銅鏡說:「小嬋不著急,一輩子的事情呢……」隨後對自己抿抿嘴,以示鼓勵。

  她已經知道姑爺是怎樣的人,怎樣也不會扔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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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雲層依舊很厚,但天地之間已然明淨了起來。時間已是十一月中旬,東京這些天裡也下雪了,今日冬雪初晴,那片白色看起來儼然往大地上沉澱下來,城市就像是一片白雪之中勾勒出來的墊子,街道的白色稍淺,在城市當中劃出一條條的線來。

  從御街邊的茶樓上下來,李頻回頭看了一眼遠遠的那巍峨的宮牆,呼出了一口熱氣。

  兩個月以來,一直在東京各處奔走,到得兩天以前,終於從吏部審官院拿到了文書。也意味著當初得罪吏部侍郎傅英的陰影已去,他終於有了第一份實缺,正式進入仕途,可以開始大展拳腳了。

  上任的時間是明年二月,他將要北上邢州任南和縣令,說起來,南和是個好地方,甚至有著「畿南糧倉」的美譽,在邢州的位置舉足輕重,很容易就能做出成績。新入官場就能夠補上這個缺非常不容易,看起來,應該是過來時秦嗣源秦老替他寫的那封信起了作用。

  想起秦老,不免想起離開江寧之時寧毅遇上的麻煩——他離開江寧時,皇商才剛剛決定歸屬——蘇家被烏家這樣擺了一道危機的不知道該怎樣解除,立恆本是贅婿身份,此事之後,想必在蘇家就更難自處了。只是冬日行路難,明年二月就將上任,沒辦法在這樣的天氣再回江寧一次。

  想到這些,總覺得欠了對方人情如今對方有麻煩自己卻無法幫忙,心中其實有些愧疚。如今他怎麼說也是個縣令了,大小是個官,如果能回去幫忙,總能起到點作用,雖然潛意識裡總覺得此事有蹊蹺,寧毅或許不用怎樣幫襯,但這至少是個朋友之誼。

  能當上南和縣令,寧毅為其引薦的秦嗣源起的作用不小,不過,其中的一些關節,倒是讓他覺得很奇怪。

  秦嗣源是個大人物,雖然引薦的時候寧毅輕描淡寫,但當時他就已經明白了,也記起了這位曾任吏部尚書的大儒的名字。畢竟對諸多學子來說,三省六部,唯吏部最關切身利益,六部當中,也唯有吏部的重要性,隱居六部之首,當初見到的那個老人,在數年前的朝堂之中,可以說居一人之下,僅有寥寥數人可與之比肩。

  但是他退下來的理由相當複雜,若非寧毅引薦,李頻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個大人物隱居江寧。黑水之盟以後,秦嗣源自朝堂上無聲無息地退下來,之後的這幾年,那位老人身上背負的甚至是「漢奸」之類的罵名。拿到那封舉薦信時,李頻其實很懷疑這位老人還有沒有什麼影響力,或者說,即便朝堂之中有些人顧念舊情,但因為黑水之盟的緣故,說不定反倒是敵人比較多,自己拿著秦嗣源的薦書過來,也不知道會不會起到反效果。

  但隨後的反應,非常耐人尋味。

  感覺上,許多的環節都在給他方便,開了後門,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似乎也是為了給他安排一個南和這樣的好位置。在京城活動的這兩個月,總覺得一切的結果並非是自己的活動得來,那些大官們的笑容頗堪玩味,甚至隱約聽說,聖上曾有意見他,後來又打消了主意,這個就有些嚇人了。

  僅是數年前的進士功名在身,又非三甲,且無功績,他寧願相信這是假的。

  不過,某些時候,又忍不住將這些訊息與最近聽到的一些東西聯繫起來。

  北地不平靜了,大家都在醞釀著戰爭,這是在江寧就已經感受到了的東西,只是東京官員彙集,類似的感受似乎將神經繃得更緊了一些。在這之外,有的人又在將黑水之盟的事情挖出來說,說朝廷頗有深意,早在六七年前就已埋下伏筆,近年來金遼紛爭,固然是完顏阿骨打雄才大略不願屈居人下因此引起的雙方矛盾所致,但同時,也有武朝從中運作之由,與金人暗中交易各種物資,引其貪慾,近乎陽謀,這些事情,說得儼然話本故事也似。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在東京感受到的這種氣氛,卻讓他忍不住想要去猜,這等天方夜譚,說不定竟是真的。京官的嗅覺比外地的要靈敏得多,這段時間以來,外界到處都在傳武朝與金人密謀之事,遼人也不斷派使節向武朝求援。若說這伏筆真從七年前秦嗣源掛冠而去時便已埋下,如今自己那他的薦書上京受此待遇,還真有可能解釋得過去。

  其實去年在江寧就有人在暗中傳這事,黑水之盟看似屈辱,實則挑撥離間、驅虎吞狼,借兩強交鋒回收燕雲十六州,當然那時候沒什麼人會信這種如夢話般的說法……這事情畢竟太大了,李頻如今也沒法去信。但金遼之間,想來必有一戰,武朝若加入,邢州居北上途中,南和富庶,到時候必居中轉要地,自己過去好好經營,建功立業指日可期這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這兩天裡如此想想,就禁不住熱血沸騰起來,而若那傳聞真的屬實,說不定……隱居江寧七年之久的秦嗣源也將洗刷一切罪責而復起,這位精明強幹的吏部尚書若復起,一個相位怕是跑不掉,只看左相還是右相罷了。到時候,恐怕立恆也將順勢進入朝堂,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不由得笑了起來,景翰八年的這個冬季中難得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李頻在御街之上抬頭望著那日光,微微瞇起了眼睛。

  驅強敵,收燕雲,復漢室河山,洗百年恥辱。天下時局已亂,接下來也許將是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了。

  總覺得……能在這時代之中,成就一番大事呢……

  這一天,還未上任的小縣令在心中如此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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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毅最近其實也察覺到了一些東西,秦老家的客人,最近似乎多起來了。

  時間接近十一月底,寧毅最近也在忙。與去年一般,主要是陪著蘇檀兒到處拜訪,各種各樣的商戶之類,新的老的。去年還只算是走走流程,那時候他的身份僅僅是蘇家贅婿,今年則已經有了「十步一算」這樣的美譽或說是惡名,無人敢輕視於他,如此一來反倒麻煩,不過,陪著「新婚」妻子做這些事情,本也是天經地義,反正人都睡了,沒什麼可埋怨的了。

  同房才一個月未到,如今大家正處於蜜月期,如同一切新婚男女一般,如今兩人最愛呆的地方應該算是床上。蘇檀兒有著自己的矜持和修養,但以她能夠為了讓兩人關係進一步而燒掉一棟樓的性子,當某些關係正常化之後,其實也就不怎麼扭扭捏捏。

  下午和晚上在房間裡處理商業上的事情,頗有女強人的感覺,處理完後便拉了寧毅說些比較小女人一點的事情,與之前跟寧毅隔幾天的約會差不多,只是此時的談話已經更加私人,包括了他們今後住的地方的格局,要生的寶寶的名字之類的,家長裡短也說,生意上的事情也說,說著說著說到床上去,便被寧毅脫光了衣服,冬天嘛,滾床單是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接下來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方面,她已經能夠適應這些事情,在寧毅面前,不至於害羞甚至是喜歡上了。另一方面,其實她的身體頗為敏感,刺激強烈時皺著眉頭咬緊牙關跟受刑也似,但反正憋住了不肯發出聲音來。折磨女強人的感覺很有趣,有時候寧毅故意停下來,她過得半晌望寧毅一眼,隨後小小地打寧毅一拳,扁著嘴有些嗔惱,隨後眼一閉頭一偏,雙手抓被單繼續受刑:「快點啦快點啦……」

  她會做一點小小的主動,隨後就害羞得不得了彷彿做了很大的事情一般,寧毅倒也喜歡這種感覺。

  閨房之樂有不少有趣的事情,蘇檀兒那繡床畢竟是用了好些年了,兩人大概睡了半個月,有一天晚上忽然開始發出些小聲音,第二天寧毅回家的時候發現床鋪已經被拆得乾乾淨淨,幾名家丁輕手輕腳地將一張看來就非常結實絕對不會動的新床抬進來,輕手輕腳地組裝著。他們之所以輕手輕腳,因為蘇檀兒就坐在旁邊的書桌前悶頭處理事情,大概吩咐了這幫人盡量不要打攪到她,因此這些人也就只好盡量放緩了動作。

  就這樣,明明是蘇檀兒吩咐換床,她卻在旁邊裝作完全看不到的樣子,這幫家丁也只好痛苦地組裝著床鋪。寧毅看了覺得好笑,他搬張凳子坐到旁邊看,隨後發現自己有點擋路,砰砰砰的挪到蘇檀兒身邊去,也不說話,蘇檀兒的臉倒是全都紅了,仍舊悶頭處理公務。想起來,兩人的第一次也就是在這種裝模作樣中過去的。

  除了與蘇檀兒的相處,到處的拜訪,其餘的時間,其實還是有不少的。這段時間裡,寧毅與康賢要了一批匠人,準備往水泥的方向進行研究,主要是為了給自己修房子做準備。

  他沒有在這事之上花太大功夫,只是說了個大概的方向,石灰跟粘土的混合燒製之類的,採用不同的原料多做實驗,其餘的便交由那批匠人慢慢去弄。

  這事情的難度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如今建房、建城牆也有一批水泥的代替方案,只要確定方向,弄出一批水泥來並不困難。只是沒有非常專門的生產線,研究和制取的花費肯定很高昂,但無所謂,拿錢砸就行了,自己先修棟小別墅再說,這個無所謂造福萬民,先造福一下自己,開了個頭,其餘的如果康老有興趣,或者那批匠人有興趣,便交給他們去發展吧。

  這段時間,寧毅去了秦老那邊兩次,兩次秦老家中都有客人,似乎還是從外地過來江寧的官員之類的,要麼是途經,要麼是回江寧省親,於是過來探望秦老。這事情與去年的情形大有不同,說明如今有些東西,已經在開始發生明顯變化了。

  第二次去的時候是十一月二十一,仍是大雪天,這次見到了秦檜。

  此時江寧已開了酒禁,雲竹那邊的小作坊裡開始釀第一批高度酒,並且有了成果,他這時從雲竹的小樓那邊過來,順手拿了一壇準備送給秦老。去的時候,裡面正在待客,他將酒交給秦夫人,特意叮囑了幾句這酒度數高便準備走,但秦夫人早將他當成了值得信任的子侄輩,這時候將他留下:「你且等等,我去拿些東西給你帶回去。」

  這位老夫人知道寧毅性格,也不說讓寧毅見秦嗣源,隨後偷偷地過去知會了秦老,方才拖了他進去見人。秦老原本便是大官,老夫人於官場上的事情其實還是知道一些的,她知道讓寧毅見見這些當官的總有好處,有秦老在,寧毅也吃不了虧去,用這種方式讓他過來,其實也是極親暱的表現了,寧毅一時間也只好領情,在秦老的引薦下,與裡面的兩個中年人通了名字。

  其中一人便叫秦檜,字會之,時任御史中丞——秦老沒說這個,但寧毅大概知道是這人了——其人身材高大,樣貌端方,目光看來頗為睿智,氣質談吐都顯得十分沉穩,很能給人好感與可靠的感覺。兩人皆是大官,大概認為寧毅是秦老的子侄輩,交談幾句,倒也親切,隨後拿小盅倒了幾杯酒各自品嚐,針對這高度酒發表了幾句看法,相談甚歡。

  見面大抵便是這樣,寧毅倒也沒什麼可評價的。

  另一方面。學堂準備放假的時候,周佩跟寧毅提起來拜師禮的事情。康王原本的打算是要大張旗鼓地弄,也就是拉著一大幫人,打著王爺的旗號到蘇家拜訪,把一個拜師禮弄得隆重無比的意思,也給足蘇家和寧毅的面子,從此蘇家在江寧就有了一個大大的靠山,對此寧毅倒是認真地拒絕了。

  人的關係網有時候很有趣,當你在某個低層次上的時候,高層次的人,不會將目光主動地望過來,可如果你忽然表現得層次很高,人們的目光就會變得主動。就如同去年人們對寧毅的態度與今年的對比一般,有了這種主動,恩怨也就會慢慢產生了,雖然說仇怨是一種概率,但既然有這種高層次的關係,寧毅並不想主動地拿出來炫耀,沒有意義,畢竟這些東西,是可以當成籌碼存起來的,如今蘇家如果再遇上什麼麻煩,可以用王府的關係掃掉,但如果如今揭開王府的關係,此後會遇上的問題,也只會是這個層次上的了。

  不過,雖然拒絕了如此隆重的拜師禮,在今年的年關,寧毅倒是打算帶著妻子去駙馬府與秦老府上拜訪一番,蘇檀兒為此非常忐忑,準備了好久,但其實隨後的見面倒也是普普通通的聊聊家常。駙馬府這種地方對於蘇檀兒來說非常高級,後來問起寧毅為什麼會跟駙馬爺有了交情的時候,寧毅笑著說道:「因為我們都是入贅之人哪。」蘇檀兒便輕輕地錘了他一拳。

  雖然寧毅不介意,在蘇檀兒並不喜歡他將贅婿的身份掛在嘴上。

  風雪飄飄灑灑地似乎沒有停過,白皚皚的積雪中,小院之中房間裡的火光總是溫暖馨黃,五個人彷彿是依偎在這裡,度過這個冬季。城市一側,秦淮河彎旁的小樓中也總是溫暖的,寧毅時常是早晨過去,等在台階邊的女子披著斗篷,臉凍得紅撲撲的,搓著雙手,呵出熱氣來。讓她進去等她也不肯,有時候也會有另一名充滿活力的女子在台階邊蹦來跳去,她們在小樓旁堆起一個個的雪人,充滿活力的女子見到寧毅便會忙著與他挑釁、吵架。

  秦淮河結冰了,偶爾能看見那充滿活力的女子在上面滑來滑去。但這畢竟是很冷的冬季,大多數時候,雲竹與錦兒還是會待在房間裡,依偎著爐火,不知道在聊些什麼,頗有相依為命的感覺。

  如果那個男人不來就更好了……想要獨佔雲竹姐的錦兒於是會這樣想……

  十二月就在這樣的氣息裡轉瞬即逝,年關到了。爆竹聲聲辭去舊歲的時候,武朝景翰八年的光景也終於逝去,取代它的,是武景翰朝的第九個年頭。

  這一年,富庶的地方仍舊太平,民不聊生的地方,開始變得更加民不聊生。

  這一年,天下大勢風起雲動,天災人禍也頻繁而來。

  這一年,起義在各地掀起,旋即又遭到鎮壓。

  這一年,爆發了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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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北方、北方。

  天空昏暗,風雪嗚咽,鼓動的風與大雪將草原上的一切都淹沒了下去,能見度幾乎不到三米的惡劣天氣裡,隱約有些細碎的不協調聲音,恍如幻覺。

  我們的視線向前方巡弋而去,貼近了地面,屍體與鮮血赫然映入眼簾,人死得不久,但血已經冷了,在風雪裡開始凝結。

  不僅僅是一具屍體,映入眼簾的屍體以各種不同的慘狀延伸出去,手腳被劈斷的,身體被刺穿的,箭矢射入腦門的,鮮血與碎肉彙集在了一起,戰場的中央有兩輛大車,周圍的人已經死光了,一具屍體甚至被長槍貫胸而過,釘死在了大車上,雙足離開地面。

  視野繼續延伸,風雪當中,三個人沒命地朝前方奔逃,他們穿的是遼國的服裝,腳步在地下掀起一陣陣的積雪,但前方什麼也看不到,陡然間,一支箭矢飛出雪幕。噗的一下,跑在側面的那人被箭矢貫胸而入,身體飛了起來,砰的摔在地上。

  隱約的視野中,側面風雪裡顯出巨大的輪廓,兩人已經跑了過去,但已經逃無可逃了,他們知道更多的人還在朝這邊圍過來。

  跑在後方那人揮舞起手上的刀,朝後方看去,他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遼國將領:「你們是什麼人!哪個部落的!竟敢妄殺……天使。」

  轟然間,風雪捲來,戰馬長嘶,他的身後彷彿落下一道響雷,同時傳來的還有同伴的慘叫聲以及身體被碾為肉泥的聲音。偏過頭去瞬間,視野側前方,巨大的黑色戰馬揚起雙踢,轟然踩下,將他的同伴整個身體都給踩碎,而他的話也沒能說完,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身體上貫穿了過去!

  他感到風雪停下來了。然而並非如此,黑色戰馬上的身影猶如山嶽,在一瞬間竟然擋住了這漫天嚎吼的暴雪,然而他感到他的身體在往上升,胸口很痛,一桿大槍從胸口刺入,自背後穿出,馬上的人,將他單手挑了起來。

  「你們遼國,已經完了。」

  他聽見戰馬上的身影這樣說著。更多的身影,朝這邊彙集過來,猶如這惡魔的隨行者。

  「你、你是什麼人……」他口中吐出鮮血,想要用雙手抓住槍桿,口中只是下意識地重複著,「哪個……部落的,竟敢妄殺……天使……」而戰馬上的惡魔冷冷地望著他。

  「孛兒只斤……」血真冷,這是遼將聽到的最後聲音,風雪嚎吼起來,瞳孔在擴散,他沒能聽見風雪中最後的三個字。

  「……鐵!木!真!」

  黑暗,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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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梁。

  大雪封山,但雪已經停了。陸紅提坐在寨子旁邊那塊拂去了積雪的大石頭上,看著遠遠近近延綿起伏的白皚皚的一片,到處都是山,看起來真是太蠻荒了,不知道江寧的冬天會是什麼樣子。

  但有些東西,山裡也是有的,她聽著後來傳來的孩子們打鬧的聲音,一顆雪球從她的頭頂打了過去,嘿,沒打中。昨天二紅跟六子成親了,今天還很熱鬧,寨內寨外,哪裡都感受得出來。

  她最近拒絕了朝廷的招安,也拒絕了佔據綿山一帶的「河北虎王」田虎的招攬,寨子裡的人都不太明白她想要什麼,拒絕招安好理解,招安也沒好果子吃,但拒絕造反幹嘛,真是不清楚,大家本身幹的就是造反啊。

  上位者就是要有神秘感。

  夕陽在這片山麓間灑下餘暉,想起江寧城的那個書生,當初該把他綁上山來的。她微微瞇起了眼睛。

  瑞雪兆豐年,今年是個好年景。

  只要不打仗,其實年年都是好年景。

  希望不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