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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怪盜

  第十四章 怪盜

  是夜,濃稠的黑暗緩慢地吞噬了整個世界。

  綿延沉靜的山巒上方,夜空像被戳破許多小洞的黑色布匹,遺漏出點點星光。

  蜥蜴宅裡,人們依舊安靜地等待著黑夜流逝。門和窗都關得緊緊的,以防那條巨蜥侵入。儘管這一天都未曾見過它的蹤影,但不代表它的危險解除了。所以,天黑之後,沒人敢四處亂走。這一天,依舊是不平靜的一天。深深的疲憊感攀上大家的臉龐。陸陸續續,他們從大廳散去,回到各自的房間裡休息。

  最後一盞吊燈也熄滅了。

  蜥蜴宅裡,漆黑一片。陰影填滿了每個細微的角落。二樓,書房裡靜悄悄地,空無一人。夜深人靜,高大的書櫃並排沉默在黑暗中,窗簾飛舞著,月光從窗戶裡傾瀉進來,在地板上築起一池碎光。

  這個時候,四野安靜得只剩蛙鳴。

  卻忽然,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屋頂。它如幽靈般無聲無息出現,就像是月光的使者,身影佇立在屋簷之上。它是誰呢?會是蜥蜴神嗎?

  暫時未知。

  因為蜥蜴神一向是偽裝成蜥蜴。而這個不速之客卻只是穿著黑色緊身衣,凸現出窈窕的身形。相比蜥蜴神而言,它少了一份可怕,卻多了一份神秘。很快,它行動起來了!只見它沿著屋頂飛快行走,身形矯健,宛如敏捷的黑貓般邁動步子,卻不發出一絲聲音。這種飛簷走壁的本領,實在令人讚歎。

  從屋頂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它只花費不到幾秒鐘。突然,它停了下來。它目前所在的位置就在書房窗口的正上方。它順著屋簷悄無聲息地滑下,隨後輕盈地翻身一跳,便從書房的窗口躍了進去。

  這一切動作,黯然無聲。它如同黑夜的影子,來去無蹤。

  這傢伙的身手,足以媲美世上任何一個小偷呢。不,用小偷一字來形容它實在太失禮了。它的本領可比那些小偷小摸的伎倆厲害多了。好了,在此就暫時不揭露它的身份了。且看,它進入房間後,立即躡手躡腳地走向書櫃。

  書櫃那個木雕就是機關。

  它小心地伸出手。

  真不巧,就在此時,它察覺到門外傳來一陣躡手躡腳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它趕緊身形一閃,躲進窗簾後面藏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房門打開了半條縫隙,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鑽進來,並且打開了手電筒。

  啊!這個人……居然是香雲高中的美術老師謝修哲!

  不會吧?!他也想來盜取寶箱?躲在窗簾背後的它心內愕然,又不能輕易出手,只能緊緊盯著謝修哲的一舉一動。但見他走到書櫃前,扭動開關,打開暗格。隨即,朦朧的月光下,那只寶箱散發出沉靜的光芒。

  撫摸著寶箱,他的雙手竟微微顫抖,似乎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他輕輕地打開箱子,而後從中抽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來。看得出來,他很激動,如獲珍寶。他將筆記本揣在懷裡,把寶箱放回暗格,恢復書櫃原狀,剛要離開時……

  窗簾後面嗖地閃現一個人影。

  「是……誰?!」謝修哲以為撞鬼,聲音哆嗦。

  而那人影一言不發,向他跑來,試圖奪走他手中的筆記本。

  本來,以謝修哲的身手不可能阻止它。

  偏偏,就在它疾步跑來之時,另一個隱藏已久的身影從哪裡冒了出來。

  「我等你很久了。千先生。」

  這個人手持一把精緻小巧的勃朗寧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正撲向謝修哲的千先生。

  「嘖,又是你。」千先生感到十分苦惱般,歎了一口氣。

  「我早就料到你會來偷暗黑筆記。咳咳。」

  持槍之人因身體原因,咳嗽了兩聲。他正是那位病君林杉。他自知論身手,比不過千先生,所以一直帶著手槍。話說回來,一個中學生能搞到手槍當武器,也著實來頭不小。而且,這位林杉曾經在美國的青少年槍擊比賽中得過冠軍,是名副其實的神槍手。

  「別動哦。不然,你會沒命的。」

  一向優雅有禮的林杉居然也會說出如此陰冷威脅的話語來,但千先生則絲毫不將他放在眼中,竟哈哈笑了兩聲。

  「請問,你在笑什麼?」

  對付一個怪盜,林杉也不失禮貌。

  哪曾想,趁他思想鬆懈之際,千先生突然飛快地躲到了謝修哲的身後,以此作擋箭牌。

  「你這個狡詐的傢伙!」林杉懊惱不已,槍口對準謝修哲身後的千先生,對方卻只露出半個頭,發出一聲爽朗的笑。「林同學,你小心別誤傷無辜哦。」

  眼看被當做擋箭牌,謝修哲腳都軟了。

  「兩位,我建議大家平心靜氣談一談,可好?」

  他提出的建議,完全被人無視。

  千先生也不想在這兒跟林杉耗時間,一邊拉著謝修哲往窗口靠近,一邊說:「謝老師,抱歉了,借你一用。」

  「啊?」

  剛靠近窗口,千先生便猛地將謝修哲朝林杉推去,就算林杉想開槍,也不得不有所顧忌。趁這個機會,千先生早已翻身出窗。

  林杉趕到窗口往下一看,見鬼,千先生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不!它沒有從下面走,而是跑到了屋頂之上!

  聽著屋簷傳來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林杉只能乾著急。他又沒有飛簷走壁的本領,就算拿把梯子讓他爬上去,他也夠嗆。

  難道,就這樣放它走了嗎?

  「想抓我,你還嫩著呢……」眼看林杉被甩掉了,千先生很是得意。它像一隻狡黠的貓,嫻熟地邁著步子前進,正在屋簷走著,卻忽然停了下來。

  原來屋頂上,不知何時,坐著一個人。

  是齊木。他伸長了腿,悠閒地坐在銀白色的月光下。夜風吹來,衣衫輕微浮動。他緊抿著嘴唇,神情淡如清水,臉的線條如玉雕般精緻,遺世而孤立。

  然後,他慢慢轉過來側臉,盯著千先生。

  二人在黑夜的豪宅屋簷上對峙,妖異的滿月懸掛屋頂上,籠罩住齊木和千先生的身影。

  籟籟的疾風從屋頂上吹過,撩起他倆的衣襟。這一幕,頗像武俠小說裡,絕世高手在紫禁城之巔的生死之戰。

  齊木微彎嘴角,像北極冰川一樣冷酷望著千先生,「我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千先生挑了挑眉頭:「哦?看來你果然不能小覷。紅色犯罪師。」

  齊木聽了,劍眉輕皺。

  「你怎麼會知道我?」

  他的反應讓千先生十分得意。它輕笑道:「我知道你的一切。」

  齊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不喜歡被對方看透的感覺。

  這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見它帶著面罩,看不出樣貌。但是,它的聲音很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時間不容許齊木細想。他不願過多耽誤,便直擊主題問道:「你就是蜥蜴神?」

  千先生笑道:「不,並非。」

  之前的推測錯了。齊木本來在此處等待的是蜥蜴神的出現,但對方卻否認。那麼,它又是誰呢?而且,為什麼林杉會追著它不放呢?齊木不得不重新審視起眼前的蒙面人。只見它的身型嬌小靈活,飛簷走壁如履平地,這樣的人……啊!莫非是它?!齊木恍然想到一個人:「你就是怪盜千先生?!」

  千先生笑了笑:「沒錯,我們又見面了。」

  怪盜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齊木很快想到,「你是為了暗黑筆記而來的?」

  千先生點點頭:「你猜的沒錯。」

  「那你找到了嗎?」

  千先生得意地揚揚手中的黑色筆記本:「在這兒呢!」這是剛才它跳窗逃跑之前從謝修哲手中搶來的。

  齊木冷視著它:「把它交出來。」

  千先生搖搖手指:「這可不行。除非……」

  齊木皺眉道:「除非什麼?」

  千先生豎起食指:「除非你打贏我。」

  「原來就這麼簡單啊。」齊木冷笑道。說話間,他飛快地抬起衣袖,嗖地射出一根麻醉針,怎料千先生早有準備,一個閃身便躲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趁千先生閃躲的瞬間,齊木已經拍馬趕到它的身前,凌空飛起一腳。

  千先生抬起雙手試圖擋住這一擊,但仍被強大的衝擊力從屋頂踢了下去。它反應極快,滑落之前趁勢抓住齊木的腳,將他狠狠拽倒。兩人齊齊滾落屋簷,眼見就要掉下去,千先生放開手,二人一起單手抓住房梁,避免從高處摔落。

  然而,在這過程中,黑色筆記本從千先生懷中滑落,眼看就要落下,卻被齊木雙腳一夾。這筆記歸他了。

  「還給我!」千先生懊惱地伸出手,想奪,卻被齊木靈活閃開。

  「想得美!」齊木一隻手吊在房簷上,另一隻手則攥著筆記本,剛翻開幾頁,卻猛然皺起眉頭。

  咦?這筆記……

  正遲疑瞬間,千先生已經作勢撲來,一腳正踢中齊木的手腕。他不禁手疼一鬆,筆記本便從手中掉落地面。

  誰也顧不上跳下去撿了。目前它們得先打敗對方。

  「紅色犯罪師,你是東方不敗嗎?能不能別老是放針!」千先生出言不遜,騰出的手朝齊木一拳揮過去。

  齊木敏捷地擋開而後回敬一腳,為自己正名:「放針的不止是東方不敗!也可以是柯南!」

  「咦,柯南也練了葵花寶典?」千先生將那一腳又擋了回去。

  兩虎相爭,可憐名偵探柯南默默躺槍。

  這二人就這樣不顧驚險,吊在屋簷上拳腳相拼,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千先生不敢戀戰,趁機借力爬回屋頂想逃之夭夭,卻被齊木死死纏住不能脫身。「真煩人哪!」它嘮叨著,猛然回身使出掃堂腿掃向齊木下盤,對方卻一躍而起,以迅雷之勢,逕直去抓它的面罩。

  千先生躲閃不及,揮手向齊木的胸口便是重重一拳。

  「唔!」齊木胸口中拳,猛然向後倒退幾步,而千先生的面罩也被撕開了。月光下,它那張隱蔽至深的臉暴露無遺。

  齊木一看,頓時愕然。

  千先生居然是……米卡卡?!

  見到齊木此種反應,千先生忍不住得意大笑兩聲:「怎麼,見到你的熟人很吃驚嗎?」

  「哼!」齊木對這拙劣的伎倆不屑一顧:「不,你不是米卡卡。我不得不說,你的易容術果然一流,你的身上肯定也帶著變聲器吧。」

  要化裝成米卡卡,不止要有人皮面具,還得有變聲器。

  千先生輕笑:「你果然聰明。」

  就在這時,屋頂的另一邊,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影。原來林杉搬來梯子,也爬了上來。他累得氣喘吁吁,卻還是堅韌地支撐著柔弱的身體說道:「千先生,你,你別想跑……」

  這下不妙啊……此時,千先生陷入了窘境:林杉和齊木各佔一邊,分別將它包圍在中間。

  林杉舉起了他隨身攜帶的勃朗寧手槍:「千先生,你逃不掉了。」

  可不想就這樣被抓住呢。千先生無助地看著兩邊,看來它真的已經到了絕境。

  然而,這兩人還是太天真了。

  本人還有必殺技呢!它嘿嘿一笑,突然向林杉扔出一枚煙霧彈。剎那間,炸起的煙霧瀰漫開,模糊了視線,林杉根本無法開槍。與此同時,千先生則徑直向齊木跑來,似乎要從他這邊突破。

  這傢伙很自信嘛。齊木當下冷峻喝道:「來吧!」

  他正要嚴陣以待。卻不料,千先生露出迷之微笑。

  它在笑什麼?

  忽聽千先生像召喚出寵物小精靈般,朝天空大喊:「出來吧!貓助手!」

  啊……什麼鬼?

  齊木正困惑,卻聽「喵」地一聲,半空橫出一道貓叫聲。

  他扭頭一看,哇哇哇!哪裡竟跑出來一隻黃色的大肥貓,正揮舞著尖銳的爪子向他英勇撲來。齊木當即臉色蒼白,嚇得側身一躲。又這時,只聽一下「砰」的聲音,那千先生再次扔出一枚煙霧彈,嗆人的煙霧再次瀰漫開來。

  「咳咳!可惡的傢伙!」齊木捂著口鼻,連連咳嗽。

  竟然被這個傢伙擺了一道!

  齊木冷著一張帥臉,站在煙霧裡氣得直捏拳。

  等煙霧散去的時候,被困在那頭的林杉這才跑過來,「人呢?」

  齊木遺憾地搖搖頭。

  千先生和貓早就失去了蹤影。

  「出了什麼事?!屋頂怎麼那麼吵?」

  齊木和林杉剛從屋頂爬下來,聽到動靜的其他人已經趕過來了。

  「不……沒事。」為了不另生事端,齊木撒了個謊:「剛才我和林同學在搞衛生而已。」

  「啊?」

  三更半夜爬到屋頂搞衛生?騙鬼呢!但林杉也十分配合地說道:「承蒙主人家招待,無以為報,所以打掃一下衛生,作為謝意。」

  真的假的?眾人皆有些不信。卻這時,齊木徑直走向米卡卡。

  「干……嘛?」瞅對方洶洶來勢,米卡卡感覺不妙,剛要逃,已被齊木一把捏住臉,使勁扯了扯臉皮。

  「哎呀。好疼!你幹嘛!」米卡卡哪知道齊木這是懷疑他乃千先生假扮,直疼得嗷嗷叫。

  「沒事。幫你做做按摩,能讓你長得更美。」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還原靚靚拳?!(此絕招出自周星馳之《唐伯虎點秋香》,好孩子切莫模仿。)

  「誰信啊!哇啊啊!疼!」

  經過嚴格的測試,齊木確認這個米卡卡是真貨,畢竟對方臉都被捏腫了。如果是冒牌貨,人皮面具早被撕下來了。可憐米卡卡捂著腫脹的臉,仰望夜空,眼角緩緩流下一顆悲屈的淚珠。

  終於,一段小風波就此終結。

  然而,當齊木和林杉跑到屋簷下尋找那本黑色筆記本時,它卻不見了。

  「是千先生拿走了?」林杉顯得十分懊惱,因為體弱而大汗淋漓。

  「不。」齊木說,「千先生沒有時間把筆記本撿走。而且……那不是暗黑筆記。」

  「你確定?」林杉目光中露出一些懷疑。

  齊木篤定地點點頭,「我見過真正的暗黑筆記。剛才那本,不是。」雖然剛才只有短短一瞥,但他身為暗黑筆記的擁有者,自然對它很熟悉。

  「這麼說,千先生還沒拿走暗黑筆記。它還會出現的。」

  林杉臉上浮現欣喜。他對暗黑筆記不感興趣,只把抓到千先生作為唯一目標。

  但是……齊木心中浮出疑問,剛才那本筆記,究竟是什麼呢?

  又是誰把它撿走了?

  其實,方纔他們在屋頂上激戰正酣時,一個身影已悄悄溜到屋簷下,把那筆記本撿了起來。

  那個人,正是謝修哲。

  他匆匆回到房間,關上門,打開書桌的檯燈,坐在桌前,雙手顫抖著掏出懷中的黑色筆記本。他逐字閱讀。這時,濃厚的黑暗像件黑色的披風包裹著他。他躬著身體,壓抑著胸腔裡的悲傷。

  這本筆記裡,書寫著一件無人知曉的往事。

  悲傷像潮水一樣覆頂,謝修哲將臉深深地埋進筆記本中,發出悲愴的啜泣。

  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蜥蜴神的真相?!

  噢,上天,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黑暗中,謝修哲像條煮熟的大蝦蜷縮在床上,死死地將那本筆記按在胸口。

  他在筆記本裡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時間漸漸流逝。窗外依舊是低垂的夜幕。

  乾瘦的樹杈上,月亮蒙著一層薄紗似的雲朵。

  萬籟俱靜。但,仍有一人未睡。他坐在房間裡,抽著雪茄,獨自守候著這個死寂的午夜。

  他在等一個人。

  分鐘又跳過了一圈。

  冉瀟輕吐出一口煙霧,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一本黑色封面的筆記本來。這是一本散發著古怪氣息的筆記,只須手指觸摸著它,便能感受得到它蘊藏著的可怕力量。據說,擁有它,就等於擁有世上最邪惡的智慧。

  人們稱之為暗黑筆記。

  他得到它完全是出於偶然。它的前一任主人是一位犯罪師,在被人追殺的途中神使鬼差地把暗黑筆記交給他。雖然他明知拿走這本筆記會置自己於危險之中,但……它卻能幫他完美地實現他籌劃多年的計劃。

  對了,那位犯罪師臨死前曾經提起追殺者的名字。

  叫什麼呢?

  好像叫做影子怪客?

  真是一個奇怪的名字。冉瀟正想著。

  這時,走廊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噢,他要等的那個人,來了。

  冉瀟將暗黑筆記放回抽屜的夾層裡,鎖上。

  在盡頭的主人房,那位來客的腳步停了下來。房間的門縫透著一寸微弱的光芒。

  門沒關,似為等著它而來。

  此時,房內的冉瀟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搖椅上。他瞇著眼,輕吐出一口白色煙霧。昏暗的吊燈垂下暖和的光芒,若有若無的細微紋路,像輕盈的蛛絲覆蓋於他的臉頰,浮現出一層歲月的滄桑。

  那些遙遠的記憶,彷彿乘著時光地鐵回來了。一旦刻骨銘心,便難以遺忘。人生像一本書籍,無論何時翻閱都是如此鮮活。

  時隔十八年,當年的事仍歷歷在目。

  他從來沒有忘卻過。

  冉瀟正想著,門把手忽然「卡擦」一聲,門推開了。

  他等待的那個身影站在門口,緊緊地握著雙拳,身體顫抖,似乎強壓著憤怒。

  冉瀟頭抬也不抬。「你來了。」他彷彿早已知道對方會來。

  那個人走了進來,在冉瀟面前站著。

  「很久不見,謝修哲。沒想到你還敢回到蜥蜴宅。」冉瀟盯著他,又吸了一口煙斗。

  「你知道,我回來是為了什麼。」

  謝修哲看起來情緒欠佳,通紅的雙眼佈滿了血絲,緊咬著壓根,臉頰上的肉微微抽搐著。

  真令人難以相信啊,原來這兩人早就認識了。

  也難怪,畢竟在這之前,雙方都裝作互不相識。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應該,都有各自的理由吧。

  「你是為了蜥蜴神而來吧。」冉瀟早就猜到了。

  謝修哲沒有回應,手裡攥著那本剛從書房裡偷出來的黑色筆記本。其中的秘密,揭開了他結痂已久的傷疤,傷口在汩汩地流著血。那是他一生的遺憾。十八年過去了,他隱匿在一所普通的學校裡當老師,只想平淡地度過餘生。

  然而,蜥蜴神的出現,打破了他寧靜的生活。

  「告訴我,真相!」他吶喊著,疾呼著,發出最迫切的要求。

  對此,冉瀟無動於衷。

  他依舊安之若素地坐在搖椅上,任由謝修哲步步走至面前。

  「告訴我,當年血案的真相。」謝修哲忍著憤怒與絕望,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窗外突然下起了一場滂沱大雨。宛如十八年前。

  冉瀟冷笑道,「那我就告訴你。」

  劈里啪啦!一道閃電劃過,暴風雨終於降臨這個世界。空中悶雷滾滾。

  幾分鐘後,燈光依舊幽微。

  得知真相後,謝修哲頹然坐在地上,失魂落魄。他怎麼也沒想到,真相竟是這般的殘酷。

  而冉瀟則站起來,冷漠地注視著他,猶如勝利者:「姓謝的。我等了十八年,就為了這一天。你逃不掉的,蜥蜴神一定會殺死你。嘿嘿嘿!」

  這陰毒的聲音飄入窗外的黑夜中。

  而後,寂靜的長夜復又陷入平靜。

  房間裡,謝修哲虛脫似地躺在床上。他木然望著天花板,如同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不知過了多久,黎明的步伐緩緩從地平線的那端踩上天空。山麓的景色漸漸被早晨爽朗的氣息所包圍。

  人們陸陸續續甦醒過來。

  這天,已經是他們被困的第三天了。那名工人仍然沒有來。顯然,他再也不會來了。屍體正在某處泥土裡腐爛。

  午飯的時候,除了斗笠怪女,大家都聚集在餐桌前,一片沉默。這種猶如囚犯般的生活,讓每個人看起來精神萎靡,美食當前卻毫無胃口。

  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然而,誰也搞不清蜥蜴神的下一步計劃,或者,下一個受害者是誰。

  死神的羽翼,仿若在頭頂盤旋。

  而齊木與林杉分坐餐桌兩邊,亦神情凝重。他們考慮的不僅僅是蜥蜴神,還包括那名怪盜千先生。自從昨晚被千先生逃脫後,齊木便一直懊悔不已。他錯過了逮到怪盜的最佳機會。不過,它還沒完全逃掉。

  齊木想,千先生既然出現在蜥蜴宅,那就說明,它隱藏在這些人當中。

  會是誰呢?

  齊木的目光緩緩從在座的人身上掃過。以千先生的本領,它有可能易容成任何一個人。要把它揪出來,不是易事。而且,這盜賊的目的好像只是單純為了暗黑筆記而已。齊木覺得目前的重點是抓住蜥蜴神,而不是千先生。

  問題是,到現在為止,蜥蜴神的真正目的仍不明瞭。

  任何罪案,都有其動機。

  簡單而言,那就像魔術師表演魔術的那塊黑布,一旦揭開,一切把戲都無法藏匿。

  齊木正苦苦思忖之際。猛然間,一直緘默不語的謝修哲霍地拍案而起。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大夥兒一愣一怔。卻見謝修哲表情出奇的嚴肅,他邊掃視著,邊說:「我知道蜥蜴神是誰。它就在你們當中!」

  咦?他剛剛說了什麼?

  大家停下手裡的動作,紛紛愕然,似乎無法消化這句話。

  遲疑半秒,米卡卡才說:「老師,你是不是精神太緊張了,在說胡話?」

  然而,「不!」謝修哲斬釘截鐵:「我沒有說胡話!蜥蜴神,就在這兒!」

  他用冷峻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捕捉著每個人的神情。而大家被瞅得不自在,緊張得不敢亂動。

  氣氛顯得很詭異。

  「它一定會來殺我的。我知道。」謝修哲喃喃自語。

  大家聽罷,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接話。

  還是齊木冷靜。他早就發現謝修哲不對勁。「老師,既然你知道蜥蜴神的身份,為何不說出來。」

  說完,他下意識地與林杉對視一眼。兩人都猜到:昨天晚上消失不見的黑色筆記本,十有八九是被謝修哲拿走了,他應該是從中發現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本筆記,一定是破案的關鍵!

  而關於蜥蜴神的身份之謎,謝修哲並沒有回答,而是默默地離開座位,轉身走上二樓的房間。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此刻看起來竟帶著一絲英勇赴死的悲壯。他似乎已意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剩下的人在飯廳裡,陷入短暫的寂靜。

  顧穎靚率先打破沉默說道:「老師今天怎麼了?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

  「我也覺得老師怪怪的。」米卡卡說:「而且,他還說知道蜥蜴神是誰,這是真的嗎?」

  「不可能吧。」李小崇一臉的不信,「他要是知道,為什麼不早說出來!」

  「有件事挺奇怪的。」於霑是個有經驗的警察,他分析道:「謝老師不是說他是第一次來沙灣古鎮嗎?蜥蜴神又怎麼會跟他有關聯?」

  「是啊。」米卡卡也想不明白。

  而林杉則說了一句,「除非,他撒謊了。他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兒。」

  「咦?那他為什麼要撒謊?」米卡卡驀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老祖奶曾經提到過當年一個神秘的白衣男子。那男子當年20多歲,依年齡看,他今年應該是40歲左右。這正和謝修哲的年齡相符。

  莫非……?!!!

  米卡卡臉色微驚,趕緊將齊木招呼到一邊,細細聲說:「齊木兄,謝老師會不會就是當年的白衣男子?」

  「小米,你的推理水平有所進步呢。」齊木似乎早就推理出來了。

  其實,只要仔細想想就能發現端倪:旅館老闆花姐當時之所以大驚失色,並不是因為斗笠怪女的出現,而是她認出了謝修哲就是當年的白衣男子。同樣,在花姐遇害的那天,老祖奶也因為看見了謝修哲,所以才想要把實情告訴米卡卡和齊木。

  「咦?那我們趕緊去問他關於當年的事呀。」米卡卡剛說完,突然身後傳來林杉的聲音,「他不會說的。」這個富二代邊走過來,邊說。他好像也知道白衣男子的事。

  「如果他想說,剛才早就說了。」林杉拿出手帕,優雅地擦了擦嘴角。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擺在眼前的好機會,米卡卡怎甘心白白放過?如果謝修哲肯知無不言,那對破案必定有著極大的幫助啊。

  「你們走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謝修哲將米卡卡推出門外。

  「老師,請你告訴我真相。難道你忘了丁立晗是怎麼死的嗎?」

  米卡卡曉之以理,謝修哲果然有所觸動,眼神透露出一絲悲哀。唉,他何嘗不為丁立晗的遭遇可惜呢。只不過,他不能說。關於蜥蜴神的事情,他一個字都不能透露……

  「你們走吧。」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米卡卡仍不肯放棄,「老師!」

  就在這時,站在走廊靜觀的齊木突然冷冷說道:「老師,我們都知道了。」

  「知道啥?」謝修哲莫名一驚。

  齊木說:「你就是當年的白衣男子。」

  原來是這事啊。謝修哲微微鬆了一口氣。即便被人知道他是白衣男子,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他也不否認。不過,他仍守口如瓶,「你們別浪費時間了。我是不會說的。」

  說罷,他便無情地關上門。

  吃了閉門羹,米卡卡感到十分失望。

  「老師為什麼死口不說呢!他在害怕蜥蜴神嗎?」

  「不。」齊木說道,「也可能,他在保護蜥蜴神。」

  「啥?」聽到這個推斷,米卡卡都傻了,「開玩笑吧,老師為何要保護蜥蜴神!」

  殺人如麻的蜥蜴神,人人得以誅之才對啊!

  但林杉也說道:「齊木同學說的對,我也覺得老師似乎在保護著誰。」

  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