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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秘的笑聲

  第九章 神秘的笑聲

  長途客車行駛在去向順德的公路上。

  米卡卡軟癱於座,餓得面瘦肌黃,狀如難民。「餓……餓……餓……」他吟詩般囁嚅。齊木立即對出下一句:「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這種時候,裝什麼詩人!米卡卡很明白齊木醉翁之意不在詩,而是在用滿口純正的羊肉味口氣噴死自己。剛才米卡卡在廁所裡吐得欲仙欲死時,對方十分優雅地把一整隻羊腿給啃光了。

  也不撐死他!

  現在只要他一說話,熟悉的羊肉味就會衝進米卡卡的鼻腔,分分鐘令他想起那個世紀之吻。米卡卡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用一塊茉莉花香紙巾摀住鼻子,暫時充當簡易防毒面具。

  同時,情景進入廣告時間。米卡卡拿出一盒益達口香糖,善意地遞給齊木,本意是讓對方飯後嚼兩粒,清新一下口氣。

  「齊兄,你的益達。」

  齊木卻回眸一笑,「不,是你的益達。」

  「……」

  這貨連男神形象也不維持了,非要臭死米卡卡。

  嘔嘔嘔!

  差點連腸子都吐出來,米卡卡餓得手腳發軟,終於跟著齊木來到順德的鄉下。經過一路詢問村民,他們順利找到了孟勁的家。這是常見的嶺南建築風格的磚瓦房,淳樸而古典,面朝池塘,門口貼著手寫的福字。而大門敞開,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

  米卡卡敲敲門:「請問,這是孟勁大叔的家嗎?」

  「哦,是的。」屋裡的男主人聽到聲音,放下筷子。這個人大約三十多歲,高大壯實,眉目之間與孟勁幾分神似。他的飯剛沒吃幾口,桌上擺著農家的魚蟹雞鴨,泛著陣陣香氣。遠遠地,飄進兩人的鼻腔。

  「我爸不在家。你們是誰?」

  「你好,我叫米卡卡,他是齊木。我們是孟勁大叔在廣州的朋友。」

  「啊!是你們!」男主人面露喜色,「我經常聽爸爸提起過你們!他說在廣州的時候和你們一起破過案。對了。我是他兒子,名叫孟子。」

  人如其名——孟勁的兒子。

  「你們從廣州來順德找我爸什麼事?」孟子問。

  「我們有點事……」米卡卡話到半截,口水哧溜流了出來。沒辦法,屋子裡的飯菜太香了。順德不愧為美食之鄉,桌子上有白切雞、拆魚羹、沙姜豬手、還有一煲冬瓜薏米老鴨湯,只看得米卡卡肚子大唱空城計,猛吞口水。

  孟子很好客。「二位遠道而來,一起吃頓飯吧。我們邊吃邊聊。」

  這話中聽!米卡卡樂開了花,正打算搬張小板凳入席。哪知齊木忽然拆台。

  「謝謝,不用了,我們來之前剛吃羊肉大餐,很飽了。你看米卡卡的牙就是吃大餐的時候吃崩的。」

  「啊,原來如此。那就不勉強了。」孟子盯著米卡卡的門牙,似笑非笑。

  喂喂喂,大哥,我沒吃羊肉大餐啊!我一天半沒吃東西了!而且,我的牙不是吃東西吃崩的!

  米卡卡有口難言,十分不情願地將屁股從板凳上挪開。看著那滿滿一桌好吃的,他恨死齊木了。幹嘛老拿他的門牙說事啊?若非被法老抓去,他早就約好牙醫補牙了。

  「孟勁大叔呢?」

  他們來的不是時候。據孟子說,孟勁前些日子就出門了,說去見一個老朋友。

  「孟勁大叔以前去過埃及嗎?」齊木問道。

  「這個……」孟子撓撓頭,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聽媽媽說過,我爸年輕時候曾經去過國外,好像是跟一支探險隊去的。具體情況就不得而知,因為我媽說爸爸好像在那兒遇到了可怕的事情,回來以後,有一段時間神經兮兮的,經常喃喃著法老的詛咒,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恢復正常。誰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誰也不敢提。」

  不會錯了。孟勁就是那支探險隊的一員。

  「你爸離開之前,有什麼異樣?」齊木屈尊問道。提問問題本來是跟班米卡卡的工作,不過他這時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飯菜,只顧著流口水。

  「有的!」孟子說。「那天我爸接了個電話,臉色全變了,拿著一張照片看了很久,嘴裡又碎碎念著詛咒什麼的。」他走回房間裡,拿出一個泛黃的相框。「喏,就是這張照片。」

  這正是當年探險隊的合照。照片裡的五個倖存者,只剩孟勁和另一個人了。唯有把孟勁找出來,才能進一步瞭解真相。

  「我才不相信孟勁大叔是綁架我的人。他不會害我的。」離開孟家時,米卡卡認真地說道。

  齊木沒有回應。

  人性,有時候會為了某種齷齪的慾望,而變質腐爛。

  接近天亮時分,深沉的夜色出現瓦解的跡象。

  孟勁獨自沉睡在床上。他的傷口仍未癒合,紗布上時不時滲出血跡。多日的勞累和奔波讓他睡得很死,雙眼緊閉。

  這時——卡嚓。

  門鎖悄無聲息地轉了個圈,門縫微微裂開。兩個人影無聲無息鑽了進來。他們一步步向孟勁靠近,直至站在床前,俯視著熟睡的他。他翻了個身,卻渾身猛然一下激靈。

  有人!

  床邊近距離的凝視讓孟勁驚醒,他下意識去摸放在枕頭底下的手槍,冷汗頓時從額頭迸出來。

  枕頭下空的!

  「在找你的手槍嗎?」一支槍口緩緩對準了他的眉心,孟勁全身僵硬,內心冰冷如掉進了冰窖。是誰?房間太黑,看不清對方的臉,但人數是一個。正想著,屋子裡的燈亮了,在他面前持槍的是個男人。對方的影子映在牆上,就像鬼魂一樣。

  孟勁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倘若不是之前認識這個人,這半夜三更的,他保準會被嚇破心臟。因為,來客的面孔與他相差無異。

  答案揭曉了,面前的男人是千先生。

  「你怎麼會在這裡?」孟勁鬆了一口氣。

  「這麼掉以輕心可是會隨時沒命的哦!」千先生把玩著手槍,將槍口移向窗口的一棵樹,扣動扳機。一粒BB彈射了出來。竟然是只假槍。千先生啞然失笑。

  「真不懂你,隨身帶著一支假槍有什麼用?」千先生覺得很無聊似地把槍扔回給孟勁,孟勁把槍放好。「危急關頭用來嚇唬人還是很有用的。對了,你來幹什麼?」

  「我是來提醒你,你當年的探險隊身份已經暴露了。齊木已經查到了你的地址,估計米卡卡和他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孟勁聽到這句話,大驚失色:「啊?那我該怎麼辦?」

  「現在不是你被抓到的時候,所以,快離開這個地方吧。」

  「可是。」孟勁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哈哈。」千先生忽然一笑:「我只是看中了那本黃金之書。」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它在哪兒。」

  「哈哈。」千先生嘴角依然是笑,充滿神秘感。誰也猜不到他心中的想法。忽然,在窗口觀察的她突然說道:「他們來了。」

  這時灰濛濛的街道上,果然出現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城市的早晨,氤氳著清淡的霧氣。

  兩個人影進了某居民樓,鬼鬼祟祟走到二樓第三個房門前。破舊的木門上斑斑駁駁地掉下漆來。

  「確定是這裡嗎?」米卡卡說。

  齊木點頭並下指示:「踹門。」

  「好!」

  米卡卡威風凜凜使出一招天殘腳,彭的一聲,木門巍然不動,他卻蜷成煮熟的大蝦,抱著腳又蹦又跳,「哎喲,疼疼疼……」

  「廢物。」齊木白他一眼,親自出馬,飛起一腳猛踹在木門上。力量之大,門都被踹出了個窟窿。米卡卡驚成傻逼狀。以後絕不能跟這傢伙打架。米卡卡如此告誡自己。

  「那我先進去了。」既然門鎖已開,米卡卡正想開門,卻被齊木喝止。

  「喂!」

  「啥?」

  齊木冷著一張帥臉,指指自己的腳。此時此刻,他42碼的大腳正卡在窟窿裡,拔不出來。門動,他也得動;門退,他也得退。米卡卡試了好幾次,萬試萬靈。

  「你是想找死嗎?」

  對於敢捉弄自己的米卡卡,齊木冷眼以對。米卡卡卻裝糊塗,「我不知道你在說啥呀?請你說清楚好嗎?」

  「看來你是想多掉幾顆牙吧。崩牙仔。」

  又提這事了!米卡卡嚇得摀住自己的嘴。「我幫你把腳拔出來就是了……」請不要對付我的牙齒,它是無辜的!米卡卡幫齊木把腳拔出來,畢恭畢敬地跟在他之後進屋。打開房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眼前是亂成狗窩的屋子——吃剩的快餐盒落在地板上淌著油渣;桌上散落著一堆報紙;衣服凌亂地攤在床上;室內空無一人。

  「我們不會是找錯房間了吧?」米卡卡捂著鼻子說。

  不會錯,根據他從眼線收買到的情報顯示,這裡就是孟勁的落腳點。齊木撿起地板上沾滿血跡的紗布,血跡早已乾涸。而窗戶敞開,窗台留有清晰的鞋印。

  「被他跑了,我們晚來一步。」

  看屋內的情形,對方走得很匆忙,連行李都沒帶走。而且,他跳窗而逃,顯然是為了避開他們。難道他知道我們要來?齊木心中生疑。

  「咦,齊木。」米卡卡發現了什麼。「你看,這是……」

  茶几上,一張照片反扣著,被晨光包裹住,一片暖黃。

  這是孟勁離開時沒來得及帶走的照片。齊木把照片拿起來,皺眉。是她?

  「啊,是李安娜!」

  米卡卡與齊木相互對視。孟勁為什麼有李安娜的照片?

  齊木英俊的側臉被圈定在望遠鏡的範圍裡,此時對面樓房的窗口,帶著黃金面具的法老正注視著他和米卡卡的一舉一動。它想不到他們竟然這麼快就追蹤到了這裡。幸好它精心策劃的計劃進展順利。

  我是不會失敗的。法老靜靜地沐浴在晨光下。

  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佩戴的藍牙耳機中傳出:「你遇上對手了。那個少年是紅色犯罪師。」

  是幽靈大人。法老收起望遠鏡,面色冷峻:「不管是誰,阻礙我的人都得死。」

  「那倒未必,你的詭計有個破綻。」幽靈發出陣陣沙啞的笑聲,像石頭一樣乾澀的音質哽在法老的心頭,十分難受。

  它的詭計,竟然會存在破綻?法老的心頭閃過一絲憂慮。「什麼破綻?」

  「你的破綻就在於李安娜。」它笑著說道。

  「李安娜?」法老恍然大悟,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那就去取她的性命!」

  咦?是誰?

  中山大學校園內,李安娜站在孫中山石像下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這幾天總感覺被人監視,冷冷如捕獵的豺狼。她警惕地環顧四周,校園裡種滿鬱鬱蔥蔥的南國樹木,一派綠意盎然。下課的學生們手捧書籍有說有笑地步向食堂或者宿舍,臉蛋上洋溢著青春的光彩。

  被偷窺的感覺又倏忽消失了。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李安娜心中暗想。

  離開大學走到附近的路口時,她正好撞見林主任迎面而來,兩人寒暄一番。

  「Miss李,你最近還好吧?你父親的事,請節哀順變。」林主任關心她的近況。

  「謝謝。」李安娜強忍著擠出笑容。父親的事才過去沒多久,她在博物館和學校之間兩頭忙,根本沒閒不下來。

  「不管怎麼樣,你要打起精神來啊。期末考結束後就出去旅遊散心一下吧!」

  「嗯。我會調整好心情的。」

  去旅遊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李安娜始終無法釋懷法老殺人案。至少,得等抓到兇手她才能安心。就在這時,林主任突然瞪大雙眼,表情佈滿驚恐,死盯著她的身後。

  一串腳步聲飛快逼近!

  街上的空氣停滯了。

  李安娜眼角餘光掃到旁邊店舖的玻璃窗掠過一道鋒利的黑影,已然出現在身後。那黑影全身散發出濃濃的罪惡氣息。

  「小心!」

  林主任猛地將李安娜撲倒在地。與此同時,一道風勁恰恰擦過她的耳邊。那是一把疾刺的長矛,紮了個空。失手的襲擊者不作任何停留,邁開腿向前狂奔。李安娜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望著那個邊跑邊回頭的倉皇身影,它身穿一件灰色連帽外套,骨瘦如懸崖上的禿鷲。

  更可怕的是,它戴著法老的黃金面具!

  「你沒事吧?真是嚇死我了。」林主任擦擦額頭的汗。

  李安娜搖搖頭,「謝謝你救了我。」

  若非林主任出手相救,她估計早被長矛刺穿胸膛,一命嗚呼。

  「不客氣。」他的神色變得凝重:「那個人戴著的……不會是法老的黃金面具吧?」

  「不知道,我沒有看清楚。」李安娜不想再把身邊的人捲入事件中。

  她拍拍身上的土,從地上站起來。

  她皺起眉頭。法老為什麼要對付她?

  她顯得彷徨無助。自從父親離開之後,她就像一隻看不見燈塔的海船,失去了方向。她需要有人幫她,一個可以解開一切謎團的人。

  「哦?有人襲擊你?」

  齊木慵懶坐在沙發上,陽光暖暖地照著他的背。他的手邊放著一本小說,小說裡夾雜的正是從孟勁租房處找到的李安娜的照片。回來之後,他和米卡卡便想出門去找李安娜,卻正好遇到她來拜訪。

  他細細咀嚼李安娜剛剛敘述的遭遇。

  襲擊的那個人身穿灰色連帽外套,戴黃金面具,持長矛。它是法老嗎?

  但它襲擊李安娜,動機是什麼呢?

  「有好幾天了,好像總有雙眼睛在暗處偷窺我,無處不在。我,我有點怕……」她的眼神像迷路的小鹿般誠惶誠恐,米卡卡倒一杯紅茶給她壓驚。喝了半杯,她慌亂的心總算平靜了許多。大概有種力量讓她相信,齊木和米卡卡一定會幫她。

  「很奇怪呀。」米卡卡也在思考:「李安娜並不是五個倖存者之一,法老要對付她,不是顯得很突兀嗎?」

  這就是困擾李安娜的地方。但她沒有看錯,那個人確實戴著黃金面具。

  「你會不會掌握了法老的秘密?譬如,就在你父親李雨濃留下的遺物裡?」

  米卡卡說的話不無道理。李安娜細細思量許久,並不認為父親的遺物有什麼特別。而且,那些遺物她都交給齊木和米卡卡檢查過呀。如果有秘密,他們早發現了。

  米卡卡和李安娜陷入苦惱的思索中,沙發上的齊木亦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事件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法老果真盯上李安娜了?為什麼?

  「說不定。」良久,齊木才說道:「法老只是警告你別再插手此事。」

  既然找不到動機,暫時只能這樣解釋了。但齊木這麼說,多半是為了使李安娜安心。

  「真的?」她緊張的臉色顯然舒緩了許多。

  「你以後最好遠離此事。法老就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可是,我爸爸的案子……」

  「放心吧,我會抓到兇手的。」

  因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犯罪師。

  李安娜回到大學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坐在輔導員辦公室裡,她埋在一堆資料前,奮筆疾書。明天有幾節重要的講課,她必須在今夜之前寫好教案。

  「我們先走啦。」

  「Miss李再見。」

  手頭工作還余大半,晚霞已漸漸黯淡,同事陸續離開辦公室,座位一個個變空了。

  暖黃色的檯燈映著辦公桌,筆尖在泛黃的紙頁上疾走。窗外拂進的夜風漸涼。透過窗戶向外望,不知不覺間,大學校園裡已是一片濃重的夜色,團團黑色樹影猶如沉睡的戰士,圍繞在教學樓四周。寂靜之中,僅剩這一盞孤燈。

  她全心投入工作,雙眸倒映著白紙鉛字。身影映在窗戶上,顯得嬌小而瘦弱。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打個哈欠,睡意漸濃,眼皮開始沉重起來。

  這時——「鐺。」

  樓道裡傳來什麼物體被撞倒的聲音。李安娜走過去拉開辦公室的門察看。面前是漆黑的樓道幽深地通向遠處。牆上時鐘顯示時間接近深夜12點。校園裡的路燈閃爍著冰冷的光,模糊如虛幻的夢。

  這個時候教學樓應該早沒人了吧。可能是野貓之類的。雖然這麼想,她的心卻莫名抽緊。今天的遇襲事件猶歷歷在目,她咕嚕猛吞一口唾沫。

  別多心,沒事的。她邊安慰自己邊退回辦公室,將那片黑暗關在門外。屋內的燈光倒映著她的倩影,她靠在門上,漸漸鬆了口氣。

  工作只剩最後一點兒。她決定沖一包咖啡給自己提神。特濃細磨咖啡粉流沙般倒入杯子裡,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她打開飲水機,溫熱的水流瀉進杯中。突然,一隻甲蟲急忙忙地從出水口鑽了出來。

  「哇呀!」李安娜握著咖啡杯的手猛顫一下,只見那個黑點在機身上蜿蜿蜒蜒,隨即消失在暗處。她的胃口全無,一陣噁心,只想把杯中的水倒掉。卻在那時,她的身體如同冰封,僵在原地。

  篤篤篤!

  房間外傳來奇怪的敲擊聲,由遠而近,步步逼近。十米,八米,六米……如同誰在默念距離,李安娜緊張得全身上下像爬過萬千蟲子般驚悚。

  近了,近了。

  它一點點地走向辦公室的大門。

  恐懼迅速從皮下大片大片擴散開來,李安娜神使鬼差地,慢慢地,回過頭去。辦公室的門敞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像從黑暗中浮出,它手持一根長矛,一邊走一邊敲擊地面,就是那「篤篤篤」的聲音。

  李安娜死死盯著那詭異未知的身影,握著咖啡杯顫抖不止,未曾泡開的粉末在杯中跳起了恐懼之舞。

  突然,那聲音戛然而止。

  那個身影像空氣一樣,蒸發在了黑暗裡,猛然消逝。突兀得像一場噩夢。

  不見了?難道是幻覺?李安娜無法用這樣蹩腳的理由說服自己。她怯怯地拿出手機,翻出通訊錄裡齊木的電話號碼。就在此時,她猛然看到——地上,燈光映著另一個影子,重疊在自己的影子上。

  有人在身後!

  恐懼瘋湧而起,李安娜回頭看到一張冰冷無情的黃金面具無聲無息地飄在眼前。

  「匡當!」咖啡杯掉在地上,碎了。

  她暈了過去。

  辦公室裡,李安娜閉著美麗的雙眼,無辜的臉龐如花瓣一樣粉嫩。

  這個女人,就是幾乎漏掉的破綻。法老邪惡的雙瞳透過厚重的黃金面具,俯視著她。

  它慢慢對她伸出了纏滿繃帶的手……

  突然——「住手!」

  門口傳來大聲的呵斥,打斷了它。

  這聲音是……它一怔,冷冷回過頭。只見兩個少年出現在門口,一個熱血,一個冷酷。

  「哇……是法老!」米卡卡與黃金面具直接打照面,不免倒吸一口冷氣。

  「你果然出現了。」齊木嘴浮冷笑,雙眼閃爍著寒光。他和米卡卡的及時出現,使得法老的殺人計劃功虧一簣。它只得收手,「哼」地冷笑一聲,忽然飛快地跑向窗戶,想都不想,縱身跳了出去。

  「追!」

  齊木邁腿緊追,跳上窗台,也作出御風飛越的瀟灑姿勢。難度係數為E,技術得分99.9。之後上場的是第二位選手米卡卡,他奮勇向前衝刺,剛跳上窗台要做出後滾翻兩周半加轉體一百八十度落地,卻猛然一個急剎車,死死抓住窗沿吊在了上面。

  「哇靠!」

  下面可是三層樓的高度!

  米卡卡冷汗直流,看著跳下三樓卻安然無恙的兩個人在夜色中相互追逐遠去。喂喂喂,這是在拍好萊塢大片《蜘蛛俠大戰蝙蝠俠》嗎?米卡卡可不敢玩命。作為一個文藝小青年,跳樓追賊這種技術高難度動作果然不適合他。他乖乖用狗爬式爬回到房間,隨即變身後勤部長,留下來照顧暈倒的李安娜。

  齊木!你放心去追吧!我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深夜,樹影斑駁的公園裡穿過疾馳的兩人,樹枝為之顫抖。黃金面具在重重墨色間乘風破浪。在它身後,有個少年緊追不捨,美麗的臉冷冽如刀鋒,凌厲的眼神沒有半絲鬆懈。

  竟然甩不掉他。幸虧,它早留有後招。它領著齊木跑到預定地點,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直面他,昏暗的路燈照在它身上,週身的繃帶泛著斑斑污跡。

  「沒想到紅色犯罪師這麼喜歡多管閒事。」

  它在面具背後勾起一絲冷笑。齊木站在原地。「你究竟是誰?」

  「我是埃及第四王朝偉大的王——胡夫!」法老振臂高呼,如同王者降臨。

  齊木嗤之以鼻:

  「別裝神弄鬼了。」

  「竟敢質疑埃及之王?」法老溢滿惡意的雙眼盯著齊木:「那就別怪我不客氣。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

  齊木環抱雙手,像在等著看它能出什麼花樣。

  只見法老站在一片幽暗的小樹林前,雙手在胸前揪成一團,飛快地做了一串齊木看不清的手勢,口中開始嘰嚕咕嚕地唸唸有詞。那樣黏黏糊糊舌頭幾乎攪成一團的語言,聽起來像是埃及語。

  它在幹什麼?

  齊木皺著眉思考它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舉動。

  隨即,奇異的一幕發生了——法老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法老,和他一模一樣,嘴裡也在碎碎念著聽不懂的咒語,同樣戴著黃金面具。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七個法老組成了等邊三角形,像一堆整齊的保齡球一樣站在他的面前。

  「嘿嘿,你一個人能打敗我們嗎?」七個法老異口同聲。齊木完全沒想到它會來分身這一招,剛心說不妙,它們已一擁而上。

  乒乒乓乓,辟里啪啦,咚咚鏘鏘。深夜公園的空地裡,一群紛亂的人影在激烈交鋒,齊木的臉與七張黃金面具交錯在一起。七VS一,再怎麼厲害的紅色犯罪師也漸漸落於下風。齊木一邊招架,一邊揮起衣袖,幾根銀針齊刷刷射出。

  但這一招,不靈了。麻醉針紮在法老們的衣服上,它們若無其事。

  「嘿嘿嘿。」法老們發出得意的陰笑,發動更猛烈的攻勢。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十四隻手!而且這些分身不是普通人,顯然是練家子,功夫了得。齊木雖打倒兩個分身,自己卻也中了招(拳頭四個、飛腳三個),整個人飛了出去,差點口吐鮮血。

  就在這時,「齊木!齊木!」公園的門口,米卡卡帶著甦醒的李安娜追了過來,剛剛好撞見他的囧樣。「齊兄,你也有被打趴下的時候哦。」米卡卡由衷地發出感歎。

  齊木不想理他,「有本事你試試一打七!」

  「哇,有這麼多法老?!」米卡卡被眼前的法老們嚇了一跳,它們戴著一模一樣的黃金面具,密密麻麻的繃帶纏在身上。他伸出手指,開始數數。「一,二,三,……六,七。哇!竟然有七個法老,咦?你們是不是……還缺個白雪公主?」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李安娜和齊木怒其不爭地瞪了他一眼。

  「Sorry,我只是想調節一下現場氣氛嘛。」米卡卡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

  突然——

  「分身歸位!」法老回到小樹林前,手一揚,只見那些分身嗖嗖嗖跑回到它的身後,竟然通通消失不見了,最後僅剩它一個。

  米卡卡看傻了眼,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這是見證奇跡發生的時刻啊!」

  這貨看春晚劉謙的魔術節目看多了吧……

  「再額外送你一條消息吧。」臨走前,法老突然冷冷看著他們:「其實,有一個人沒拍進合照裡。」

  什麼?齊木愕然。這時法老輕拂一下手,眼前頓時泛起了一陣白色煙霧。

  待白霧散去,公園裡卻空無一人,只有他、李安娜和米卡卡愣怔原地。

  和分身們一樣,它憑空消失了。

  「哇哦。它真的會法術……」米卡卡害怕地抱住雙臂。

  「不,它一定是人扮的。」

  「我書讀得多,你別想騙我!它不但會分身,還能在我們面前消失不見!不是法術是什麼?!」

  「是詭計!」

  齊木絕對不會被法老的遮眼法給騙過去,他馬上跑到那片小樹林。美其名曰為小樹林,實際上只有稀稀拉拉幾棵樹,樹濃重的陰影覆蓋著草地,公園的路燈照亮從樹林兩側穿過的綠道。如果那些法老是從綠道離開,必定不會離開他們的視線範圍。也就是說,它們只能在這片幾平方米大的樹林裡做手腳。

  問題是,樹林裡除了樹,一塊大石,以及草地,便無特別之處,更不可能有藏人的地方,況且是七個人!

  破解謎團的關鍵點,究竟在什麼地方呢?

  齊木一時無法識破法老使的詭計,不禁陷入苦思冥想之際,突然,他聽見黑暗中有人輕輕地笑了一聲。

  「哈哈。」

  那隱秘的笑聲來自附近的樹林裡。公園裡的路燈太過昏暗,樹林顯得黑影重重。但隱約看得到,那裡面有人。

  「誰!」齊木緊張起來。他注視著那方樹林,手臂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射出麻醉針攻擊對方。

  那人的身影與樹林的幽暗幾乎融為一體,一線光亮擦亮他那睿智而明亮的雙眸。

  他依然在笑,神秘如黑夜中的霧。但齊木有一種直覺:這人不簡單。

  連米卡卡和李安娜也發現了這個人的存在,他們臉色微驚,不敢靠近,悄悄退後了幾步。

  在未清楚對方來歷的情況下,最好交給齊木去應付。

  而齊木已經踩著碎步,逼近那一片小樹林。

  「紅色犯罪師,你好呀。」

  突然,那神秘人說話了。他的聲音十分詭異,帶有低沉的磁性,彷彿幽魂的夢囈,又如穿過森林絲絲入扣的風聲。齊木的腳步不禁停下,這位人的神秘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誰?」齊木沉聲問道。

  這個世界,知道他紅色犯罪師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他會是什麼人呢?

  「初次見面。」這位不速之客很有禮貌,「我來是告訴你,你們正在追查的法老殺人案,當年的探險隊裡其實有個犯罪師,它就叫法老。」

  「什麼?!」

  聽到這個,大家無不露出震驚的神色。

  當年居然有犯罪師混在探險隊裡,而且就是法老!

  「而且!」神秘人猛然提高聲調:「據可靠情報,這個法老手裡有另一本暗黑筆記!」

  空氣瞬間變得粘稠,沉默溺死了一切聲響。

  法老,也有暗黑筆記嗎?!

  這本筆記,不是只有一本嗎?而且,它由齊木保管著。怎麼又冒出了另一本筆記?米卡卡不禁望向齊木,齊木並沒有理會他的目光。

  齊木此刻心中同樣困惑:暗黑筆記的後半部分已經被人盜走了。這件事,應該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啊。何以這位神秘人會知道這件事情呢?

  「你究竟是誰?」齊木迫不及待想知道對方的身份。

  他出其不意,猛衝進樹林,與此同時,他揮臂射出麻醉針。銀光在黑暗中閃過,逕直朝那人的身影飛過去,怎料,那人非等閒之輩。只見,嗖的一下,它的身影便消失在樹影裡。齊木剛追進去,外面的米卡卡和李安娜卻大驚小怪地叫起來。他們慌忙指著一個如貓般靈活的身影,「呀呀呀!」

  等齊木趕過去時,早就不見對方的人影了。但匆匆一瞥間,那人給米卡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穿著一身普通的衣服,白衫黑褲,清爽的短髮,微垂的劉海間露出犀利的眼神……

  當他回過頭其時,米卡卡和李安娜都倒抽一口冷氣。

  因為,那位不速之客的模樣,實在令人驚呆。

  「什麼?」齊木聽了米卡卡的話,臉色一僵,「你沒有看錯吧?」

  「絕對沒有。」米卡卡認真地看著眼前的齊木。齊木此時同樣白衫黑褲,米卡卡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鼓足勇氣般說道:「那個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沒錯,這天晚上,出現了兩個齊木。

  其中一個,假冒的,沒人知道他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