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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另一個惡鬼

  第八章 另一個惡鬼

  走廊上匆匆走過一位打電話的眼鏡男。他剛才從那邊的房間走出來,看來這12樓開始住進客人了。

  走廊跟電視上看見的差不多。當時媒體和警察就站在我們現在的地方,而另一邊也有十幾個警察,如此這般,這條走廊就跟密室差不多了。

  惡鬼是怎麼進入這個密室的呢?

  依電工剛才所言,如果是有人拉下電閘,那個人十有八九就是惡鬼。我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惡鬼要跑下電機房去拉下電閘,斷電的時候警察們都追到了7樓,他又怎麼會比警察更早到達12樓呢?

  難道惡鬼有同夥嗎?

  就算撇開出現在電機房的人不說,惡鬼出現在12樓又如何解釋?

  我望著走廊上一排排的房門,忽然又想到,如果惡鬼是繞過了守候在12樓的警察,跑到11樓的某個房間,再從窗口爬到12樓的某個房間呢?

  這樣做不是不行,但時間上就顯得有些倉促。而且惡鬼得有很大的膽識和本領才能從11層高樓爬到上一層,用同樣的方法,也能從鍾馨童的房間消失。

  但真的如我推理的一樣嗎?我覺得,惡鬼一定是用了更加高明的手法。我的目光不知不覺又落到夏早安的身上。

  「想偷看我的胸部呀?色狼!我農夫三拳揍扁你!」她注意到我的視線,立刻雙手抱胸,嗔怒大罵。

  我感到欲哭無淚:「哎呀,不是啦!收起你的農夫三拳吧!」

  「還敢說不是?我明明就看見你的眼睛賊賊地盯著我的胸部!」

  「真沒有!我沒看!我發毒誓還不行嗎!」

  「那好,如果剛才你看了,就喝開水被淹死!吃豆腐被噎死!喝奶粉被三聚氰胺毒死!」

  真夠毒的。

  「行行。」我只得擠出苦笑,心裡卻直叫屈,我剛才其實是下意識地看了看她心臟的位置。

  那個人格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呀?如果是「他」,想必能破解這個難解之迷。

  用櫃檯小姐給的鑰匙,我們進入了鍾馨童常住的這間套房。

  寬敞的房間窗戶大開,清涼的風肆無忌憚地灌進來。一百多平方米的房間裡,電視機什麼的一應俱全,床鋪顯得有些凌亂,茶几上的杯子也沒放好。經過昨夜的騷亂,這個房間似乎還沒有人來收拾。

  能找到線索的機會十分渺茫,我們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我想米傑的隊伍昨晚一定對這個房間進行過詳細的搜查了。

  「我先去一下廁所。」夏早安馬上跑進去那邊的小房間,關上了門。

  我和李小崇則到窗邊察看。昨天晚上在電視裡看到我老哥就是跑到了這個窗口前,他想必也認為惡鬼是從這裡逃跑的吧。

  問題是,惡鬼怎麼逃跑的呢?

  我把腦袋探出窗戶後,發現自己之前的推理很難成立。大樓外牆十分光滑,每層之間的窗戶間隔有三四米,附近又沒有排水管之類可以依附的物體,如果不依靠繩索類工具,幾乎不可能徒手爬到下面。同樣的道理,他也不可能徒手從11樓爬到12樓。

  這樣一來,謎團更難解開了。

  「這裡可真豪華呀!」難得進來一次,李小崇感歎不已。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剛把腳搭上茶几,沒想到突然有人推著車子闖了進來,這把他嚇了一跳,二郎腿也趕緊放下來。

  一個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大嬸走進來,愕然地盯著我們:「你們是幹什麼的?」

  「警察,警察。」李小崇迫不及待地掏出警員證。

  「哦。」做清潔工作的大嬸也不加追問,走到床邊整理床鋪。

  我剛要問她幾個問題,卻突然聽到廁所裡「撲通」響了一聲。

  怎麼回事?我和李小崇互相看了看,心想夏早安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聽那聲音,好像是她在裡面撞到了什麼。

  沉默幾秒種後,我終於決定走過去問個究竟。

  我剛準備衝進去,門卻打開了。夏早安出現在我的前面,我吃了一驚,因為她的臉上又掛著那種獵鷹般的警覺神情。

  「他」醒來了!

  「頭疼死了。」夏早安摸著額頭說道。

  原來她在廁所裡不小心滑倒,一下子撞到門上暈了過去。現在額頭上起了一個大包。

  她走到客廳裡:「這裡就是鍾馨童住的房間?」

  不用我說,她好像多少知道事情的發展,也就是說,夏早安之前經歷過的,這個人格也有相同的體驗。而她自己卻絲毫不知道這個人格的存在。

  清潔大嬸抓著枕頭,再度困惑地看著我們。夏早安稍稍察看了一下窗口,才走過來。

  「大嬸,你經常做這層樓的清潔工作嗎?」

  「是咧。」

  「那麼,這個房間也經常打掃嘍?」

  「沒錯咧。」

  「碰上大明星鍾馨童的機會不少吧?」

  「那倒沒有。我們都是客人離開後才做清潔的。」

  「哦。」夏早安語氣裡有一絲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大嬸,你打掃這個房間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古怪的地方?」

  「古怪?」大嬸重複著這個詞。她貌不驚人,臉廓略嫌寬大,一雙精明的眼珠兒在塌陷的眼眶裡快速轉動,「說起古怪的地方……」她略作沉思狀,很快繼續說道,「不知這個算不算古怪。我差不多每次打掃這個房間時都能發現煙灰缸裡有煙頭,而且垃圾桶裡有時會有那種東西……」

  說到那種東西時,大嬸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蠟黃的臉上竟泛起一團紅暈。

  「那種東西是什麼呀?」

  「就是大人們常用的東西啦……」或許顧及到夏早安的高中生身份,大嬸才吞吞吐吐。

  但夏早安馬上猜道:「你是說避孕套?」

  「哎呀,你這孩子!」大嬸誇張地叫起來,心想眼下的孩子居然連這種東西都熟得不得了,「不是避孕套……是避孕藥。我曾經在垃圾桶裡發現過寫著避孕藥的空瓶。」

  這些敏感的詞語讓我臉部發燙。

  「避孕藥?會不會是上一任的住客留下來的?」

  「當然不會!這個房間一直被鍾馨童訂下的。而且,我們每天都打掃的,怎麼會是上一任客人留下來的呢?」

  「這麼說……」夏早安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種捕捉到獵物的喜悅,「鍾馨童不是一個人住在這裡,應該還有另一個男人!」

  「不會吧?也許是她的朋友留下的呢?」我對她的推斷感到很吃驚。眾所周知,鍾馨童目前仍是獨身,並且她還不止一次地對外宣佈三十歲之前不會考慮戀愛。

  夏早安卻不顧我的困惑,依舊追問大嬸:「你見過那個男人嗎?」

  「這個倒沒注意。你知道,根據酒店規定我們不能隨便透露住客的隱私的。要是讓經理知道,我肯定被炒魷魚啦。」

  「這樣呀……」夏早安輕歎一聲。證言很單薄,無法支持她有點荒謬的推理。但她覺得心中那腫瘤般的疑團已開始慢慢消散。她隨後聽到清潔大嬸像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不過呀!」大嬸認真地說道:「我聽同事提起過,她有一次見到一個奇怪的傢伙從鍾馨童的房間裡溜出來。她當時還以為是小偷,馬上去報告經理。經理去問的時候鍾馨童卻否認有失竊這麼一回事,這還害得我那個同事被經理臭罵了一頓。」

  「哦?是什麼樣的怪傢伙?」

  清潔大嬸馬上露出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表情:「就是……就是……惡鬼呀!那傢伙跟惡鬼的打扮一樣!」

  「啊!真的假的?」

  聽到大嬸的話,我和李小崇都震驚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反倒是夏早安保持冷靜地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很久之前了,去年的事情吧?沒錯,我記起來了,是去年四月份的事情。那天剛好是清明節,我回去掃墓就讓那個同事代我的班。她那時還以為撞鬼了呢!」

  「那是一年半之前了?這就奇怪了……」夏早安閉起眼睛,將食指擱在眉間。我忽然想起她之前思考問題時也做同樣的姿勢,這恐怕是她另一個人格的小動作吧。只見她一邊分析,一邊喃喃自語,「如果那時候惡鬼就出現了,為什麼直到現在才來報復鍾馨童呢?而且,鍾馨童知道他的身份為何又不報告警方呢?……嗯,恐怕不是不想,而是有不能說出的理由吧……倘若那人和鍾馨童很親近,作案動機又是什麼?仇殺?情殺?還是為了金錢?」

  她開始在房間裡自顧自地踱起步來。我們不敢打擾她。清潔大嬸隨後做好清潔,退出了房間。

  房間裡忽然安靜得很,夏早安來回踱步著,臉上的表情豐富得如南方的天氣,時晴時陰,漂亮的眉毛剛舒展開,馬上又被揉成無聲的歎息。

  「你去找一個人,」最後夏早安對李小崇招了招手,「公安局鑒證科的Doctor馬,她是我的大學同學,你去問一下她那具焦屍的DNA和陳宇生是否吻合。」

  她的大學同學?這下子,我和李小崇兩眼乾瞪,完全迷惑了。

  我不得不重新估量我之前的推斷。我曾認為夏早安身體裡有兩個人格,但聽她剛才這麼說,那不是兩個人格,而是兩個人!

  她做過心臟移植手術,會不會……那顆心臟的主人留在她的身體裡了?

  「那你們呢?」李小崇問道。

  「我們得去焦屍現場看一下。」

  焦屍早已被移走。現場只留下幾條孤獨的警戒線,空地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風吹著荒草孤獨地搖擺。那一小塊被燒焦了的地方是原先躺著屍體的地點,周圍的野草也被波及到,呈現出一個黑色的橢圓形。

  空氣中仍殘留著汽油的味道。

  報紙上說,陳宇生是被勒死後燒屍的。

  「不是很奇怪嗎?」夏早安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為什麼要將屍體燒得面目全非呢?如果要讓別人知道這是陳宇生,就不該這麼做呀。」

  「可是,他不是留下紙條說這是挑戰的勝利品,所以說這是陳宇生沒錯吧。」我說。

  她看向我:「如果這是他故佈疑陣呢?單憑他留下的紙條就確定這具屍體的身份實在太馬虎了。不過,待會兒李小崇那邊就會有結果了。」

  「你懷疑這具屍體不是陳宇生的?」

  「萬事都得小心求證。」

  「可是,這具屍體不是陳宇生的,又是誰的呢?」

  「可能是……」她想了想,臉頰逐漸浮現非同尋常的表情,「或許是邱子銘。」

  「不會吧!」我倒抽一口冷氣,「為什麼是邱子銘呀?惡鬼為什麼要用他來代替陳宇生呢?」

  她凝重地搖了搖頭:「我也不敢確定。但惡鬼綁架邱子銘,一定有他的考量。不過,那具屍體也可能是一個與此事完全無關的陌生人。總之,我覺得那具屍體不是陳宇生。」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她抬起食指指向自己的腦袋:「偵探的直覺!我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我忽然想起她上次在儲物室暈倒之前,好像發現了什麼,於是問她。她經我這麼一提,也想起來了。

  「我發現那個櫃子被移動過。」

  「哦?」

  「惡鬼移動那個櫃子,一定是有目的。」

  「不過,應該不是惡鬼做的吧。」我思考片刻說,「殺死班主任後他應該第一時間逃呀,哪裡還有時間去搬動櫃子呢?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不是會增大自己被抓到的風險嗎?」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過,我仍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先把班主任的案子暫時擱置吧。問題是那具屍體……」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李小崇打來的。他果然在鑒證科找到一個叫Doctor馬的女人。他費盡唇舌,好不容易才讓Doctor馬告訴他檢驗結果。

  結果很驚人:那具屍體的DNA和陳宇生的完全不符合。

  「Bingo!」夏早安歡快地打了一個響指,陽光彷彿在她臉上匆忙盛開。

  她興奮地拉起我的手:「走!回我家去!」

  走出空地後,我們截了一輛出租車。回到夏早安家的樓下,李小崇已站在那等候了。他帶來了檢驗報告,報告的內容跟他在電話裡說的相差無幾。

  「可是,Doctor馬拚命地問我是哪個大學同學介紹來的呢。」

  「那你怎麼回答?」

  「沒辦法呀,我只好搬出米隊的名號來應付。她說米隊不是她的大學同學。我便說自己記錯了,幸好她沒繼續問下去。」

  「以後就用這樣的托辭拜託她幫忙吧。」夏早安一邊說,一邊走到房門前掏出了鑰匙。

  走進房間後,她率先走到電視櫃跟前,找出了昨夜錄下的直播的帶子。按了錄像機的播放鍵後,她和我們一起仔細地看了起來。畫面一度十分幽暗,感覺像在拍靈異節目,這是酒店停電所致。詭異的氣氛像一塊散發出惡臭的布,慢慢地裹住我們。特別是惡鬼突然出現在走廊上的那一幕,令我們更加感到一種無力自拔的恐怖。

  看完後,夏早安走過去按停錄像機,畫面停止。

  聲音消失了,窒息般的死寂出現。

  「看見了嗎?這個惡鬼……」夏早安手指停留在電視屏幕上那個站在走廊上做出挑釁手勢的身影。

  我們端詳半晌,依舊找不出破綻。

  「怎麼了?」

  「你們還沒發現嗎?」夏早安歎息著笑了,「這個惡鬼跟我們以前見到過的比,不是顯得身材嬌小了嗎?」

  確實啊!我們這才發現畫面裡的惡鬼好像比上次廁所裡消失的那個惡鬼身形矮小許多。

  「啊!」我們異口同聲地驚歎。

  「這麼說,這個惡鬼和上次的不一樣?」我說,「難道惡鬼有共犯?」

  「沒錯。」夏早安的眼眶裡閃現出更潤澤的光芒,語氣更加篤定,「而且,我已經知道那個共犯的真實身份了。」

  「真的?是誰?!」我和李小崇再次驚訝地問道。

  「那個惡鬼的共犯就是你吧,鍾馨童小姐。」

  鍾馨童在我們面前露出萬分震驚的表情,一張漂亮的臉蛋僵硬了,肌肉神經如壞掉一般動也不動。她睜大美麗的眼睛,瞳孔裡是掩飾不了的不安。

  終於,到這一天了……

  她盯著眼前這個清純的少女。她記得這女生曾經跟她要過簽名,表現得與那些年少無知的小粉絲無異。然而,這個時候,少女卻像換了一個人,高傲而自信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不敢直視少女的眼神,用克制的聲音說道:「我都不知道你……你在說什麼?!」

  「無需再隱瞞了。在酒店上演的那一齣好戲,是你和惡鬼共同表演的吧。」

  「開什麼玩笑!」她貌似很生氣,「我怎麼可能和惡鬼串謀呢!白癡也知道,他是要襲擊我的人耶!」

  「沒錯,在別人看來你們應該是水火不容的。正因為這樣,警方才不會注意到你們有合作的可能性。」

  「你說得越來越離譜!總之一句話,如果你敢造謠的話,小心收到我的律師信!」她威脅道,但這更能流露出她內心的慌張。

  鍾馨童抽出一根煙,點起來,拚命吸了幾口,卻嗆得接連咳嗽,臉也脹得通紅。

  「你不會這樣做的。」夏早安又自信地笑了,那種笑容令人奈何她不得,「如果鬧上法庭,那件事情就曝光了。你不會親手揭露自己一直保守的秘密吧?」

  這句話深深震住了鍾馨童,她夾著煙頭的手指都有些抖索不定。

  「哈,你說我有秘密?我能有什麼秘密呢?」她想作出嘲諷的笑容,臉部卻很不成功地扭曲了。

  「就是你和陳宇生之間的秘密。」

  「啊!」鍾馨童失聲叫道,手上的香煙也因失神而落到了煙灰缸裡。

  她的臉刷地變白,血色很快退去。紙始終包不住火啊,這樣的想法摧毀了她最後一點反抗的意志。她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適才咄咄逼人的氣勢全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早安開始了她的推理,先從李小崇遇到的那個惡鬼開始。

  那是收到恐嚇信的第二天清早,李小崇奉命留守在鍾馨童的別墅。他被惡鬼的腳步聲吵醒,爬起來一看,只見惡鬼朝庭院那邊跑去了。他緊追過去,沒想到……

  「惡鬼就是在這裡消失的吧?」夏早安站在庭院裡,看完李小崇把案件的經過重演後,分析道,「當時,庭院裡沒有人,而屋內有管家和鍾馨童小姐。」她邊說邊走到高牆前面,「這麼高的牆頭,也絕不是兩三秒鐘能翻過去的。」

  「對呀,正是這樣我才覺得很怪!」李小崇問道,「惡鬼是怎麼消失的呀?」

  「那就得問管家和鍾馨童小姐了。」夏早安把問題拋向站在玻璃門口的那兩個女人。

  她們面面相覷,眼神左躲右避,一副不想配合的樣子。

  夏早安卻不管她們,接著分析:「我想,那個惡鬼是這樣消失的。」她走到拐角,把自己當做逃跑的惡鬼,「惡鬼轉過拐角後,第一時間跑進了屋裡。」

  「這怎麼可能?!」我不解地問道,「那屋裡的人不就發現他了?」

  「她們不僅發現他,而且迅速地把玻璃門關上。管家阿銀當時是在做清潔吧?我想她當時是在抹去惡鬼留在地板上的腳印,所以,李小崇不會發現惡鬼跑進了屋裡。消失之謎,無非是這對主僕為了掩飾某個人的存在而無意中製造出來的罷了。」

  「某個人?你是說……」

  「沒錯,就是鍾馨童的情人陳宇生。那個惡鬼是陳宇生。他可能是聽到鍾馨童被勒索的消息,擔心之下才跑過來看情況的吧,沒想到被李小崇無意中撞見了。」

  「啊!」

  我們再次大吃一驚,夏早安每每做出驚人的推理,我們都無法接受。

  「鍾馨童的情人是陳宇生?」我訝異地說,「可是,眾所周知,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好呀。」

  「我想,這應該是他們為了掩飾這段見不得人的關係而故意製造出來的煙霧。」

  「可是,談戀愛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呢?」

  「對普通人來說,談戀愛當然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對明星來說,這可能影響他們的前途。現在的大明星不都是很喜歡發展地下情嗎?所謂的清純偶像,也不過是用無數的謊言堆砌出來的假象而已。」

  「不要說下去了!求求你!」這時的鍾馨童臉色蒼白,她有種引火燒身的感覺。

  而那個少女則繼續著她那精確得恐怖的推理:「為了掩人耳目,鍾馨童和陳宇生偷偷在酒店幽會。陳宇生每次出現,都穿得密密實實,以防被人認出來。她們之間的情事,恐怕只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但是,有一天,竟被惡鬼意外地撞破了這件事情。得知真相的惡鬼於是心生惡念,進行了這一系列的報復行動。」

  「這就是惡鬼作案的動機?」我問道,仍覺得難以理解。

  難道因為偶像發展地下情,就動了殺機?

  「是這樣沒錯吧。要知道,追星族是不能用常理去理解的群體。偶像明星就像他們的親密愛人,假如被愛人背叛,由此而生的怨恨也就可想而知。更何況,鍾馨童小姐本人太過標榜自己的清純形象,謊言越虛偽,對粉絲的傷害就越深。我想,如果這件事情被揭露出來,你的歌迷一定會非常難過的。」

  「照你這麼說,惡鬼是鍾馨童的粉絲?」

  「沒錯。而且,我推斷,他是一個極度瘋狂的粉絲。」

  對她的推理,鍾馨童一言不發,看來是默認了。

  我不由得慶幸自己不是陷入這場戲中的追星族。我記得新聞報道過一個女孩,對某位港星癡情十年,荒廢了人生,為了見偶像一面,連親生父親也跳海自殺了……結果,後來那位港星卻被媒體爆料早已和女友偷偷在美國成婚。

  戀愛不是罪,只是娛樂圈把戀愛的本質給扭曲了,同時,也扭曲了惡鬼的人性。

  接下來就好像是我和夏早安兩人的對手戲。我乾脆把所有的疑問一一拋出來。

  「那麼,在酒店裡上演的那齣戲又是怎麼樣的呢?」

  「在那齣戲之前,陳宇生不是被惡鬼綁架了嗎?」

  「對呀。」

  「所以,這就是惡鬼要挾鍾馨童的借口。他事先打電話給鍾馨童,告訴她陳宇生在他手裡,想要陳宇生活命,她就必須按照他說的去做。鍾馨童接到這樣的電話,除了服從還能怎麼樣,而且,惡鬼還握有她的這個驚天大秘密。」夏早安舔了舔說得有點干的嘴唇,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鍾馨童,又繼續說,「佈置好一切之後,惡鬼開始向警方挑戰。他的目的無非是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所以連媒體也驚動了。然後,就在電視上,他上演了不可能的犯罪。他首先找一個流浪漢,用來當作聲東擊西的誘餌,接著,他從後門跑進了樓梯間。不過,他並沒有跑到樓上,而是跑到了樓下的電機房。這一點是在場的人沒有注意到的。」

  啊!聽到這裡,惡鬼的詭計也逐漸露出了輪廓。

  「等到警方跑到樓上的時候,他才拉下了電閘。這樣做,是為了掩飾鍾馨童的行動。那時,換好服裝的鍾馨童馬上見機行事,打暈了守候在門口的警察,然後,就一直站在門口,等著那些人跑上來,才當著眾人的面大搖大擺地走回房間裡。之後,也無非是鎖好門,大叫一聲,把服裝藏在自己的衣物堆中。至於窗戶嘛,恐怕是早就打開了,以誤導警方的判斷。」

  這樣一來,酒店裡的那幕劇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釋。但是,這只是夏早安的推理而已。

  「沒有證據呀。」我說。

  夏早安沒搭我的話,反而慢慢走向鍾馨童。只見鍾馨童臉色慌張,彷彿有一頭兇猛的野獸正逐漸逼近她,要撕下她虛假的面具。她驚惶地退後幾步,雙腳的氣力彷彿都消失了,頓時癱坐在地上。

  少女明亮的眼睛讓人不安。褐色的鳥群飛過她身後暮色蒼茫的天空。

  「不錯,除了電工和清潔工的證詞外,我缺少更有力的物證。不過,媒體會很有興趣知道,大明星鍾馨童既然有住宅,又何必在酒店長期租房呢?惡鬼打扮的神秘人到底是誰?這些疑問可不是兩三個謊言就能糊弄過去的。所以,鍾馨童小姐,還是把事實說出來吧,我們保證,不會洩露你的這個秘密。」

  鍾馨童顯得狼狽不堪。她想站起來,可是雙腳依然無力。她的臉色出現病態的蒼白,就像一朵白色的罌粟花在黃昏裡絕望地綻放。最後在管家阿銀的攙扶下,她才得以坐到沙發上。

  我們也走回到客廳裡,等待著事情的真相大白。鍾馨童的身體慢慢停止了顫抖,心情漸漸平息下來,她終於順利地點起一根煙,抽了幾口。

  「事情跟你說得差不多。」她有點無奈地看著夏早安說,「不過,陳宇生不是我的情人,他是我的丈夫。」

  「啊?」我們三人又吃了一驚。

  「其實我和他在入行之前就認識了。那時我們已經確立了戀愛關係。可是進入娛樂圈後,公司為了將我包裝成清純偶像,讓我掩蓋這段感情,我不得已只得照做。後來我們結婚了,不過也是偷偷摸摸跑到國外去辦的。別看我們這些藝人表面風光,實際上,我們也有自己的難處啊。」

  「這個我明白。」夏早安像是認同她的處境似的,「每個行業都有其潛規則。娛樂圈也是如此嘛。」

  「是啊……」鍾馨童又歎了一口氣,「知道我和陳宇生關係的人也就只有我公司的高層和管家阿銀、助理唐正。沒想到,此事竟然會被惡鬼撞破了。我的惡夢從此開始了……他以這件事情勒索我50萬,我以為他想要的是錢,沒想到他卻依舊不肯罷休。就在我老公被綁架的那天晚上,我正和他聊電話,突然聽到他慘叫一聲,接著,電話裡的人就換成了惡鬼……之後的事情,也就跟你推斷的差不多了。酒店裡的那個惡鬼是我被迫假扮的,惡鬼說如果我不這樣做,他就殺死我的老公……」

  「於是,為了救他的命,你也只得照惡鬼說的去做。你早就知道了,警方找到的那具焦屍不是你老公。」

  「嗯,惡鬼說會放我老公回來的。」

  「你真認為是這樣嗎?」夏早安的眼神霎時暗沉下來,就像是無光的地窖一樣,看起來一片深沉的漆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鍾馨童緊張地盯著她。

  「恐怕你老公也是惡鬼的目標之一,他不會輕易放人的。」

  「怎麼會?他明明答應過我的!」

  「你以為他會跟你講信用嗎?你欺騙了他,所以他也會讓你嘗到被欺騙的滋味吧。」

  鍾馨童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渾身發僵。接著,她痛苦地閉上眼睛,雙手掩面,愧疚的哭聲從指縫間幽幽地飄出來:「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我老公……」

  此時此景,我們不禁對她心生憐憫。縱使她有錯,也只是人在娛樂圈,身不由己罷了。可惡鬼卻因此對她進行了瘋狂的報復,泯滅人性的做法,又何嘗是天理能容的?

  「求求你們!」鍾馨童忽然淚流滿面地抬起頭,緊緊握住夏早安的手,「你們一定要把我老公救出來呀!只要能救他,就算讓我身敗名裂也無所謂!」

  「放心,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剷除罪惡,是我的天職!」

  說著,只見夏早安眼睛閃閃發光、殺氣騰騰。我頭一次見到她這副模樣。

  「希望這次醒著的時間能更長一些。」

  我們沿著珠江邊走了一段路,她忽然這麼感慨地說。我和李小崇稍感意外地看著她。

  她的表情很奇怪,有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神情在臉上流淌。珠江邊吹過來的暖風拂動著她的長髮,她苦澀的笑容中有一絲古遠的憂鬱。

  「你說什麼呢?」我問道。

  「你們應該也察覺到了吧,」她笑了笑,「我和你們認識的女生不是同一個人。」

  她這麼坦白,我和李小崇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啊……這個呀……」

  「不瞞你們說,我知道自己活在一個少女的身體裡時也感到很吃驚。我想,應該是我的心臟移植給這個少女之後,同時也延續了我的記憶吧。」

  「那你記得什麼?你到底是誰呀?」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打從心裡,我就佩服這個人。我覺得他比我老哥還要厲害。

  她看著我,眼裡又出現了那種苦惱的神色,口氣也顯得一片茫然:「唉……很多東西我已經記不起來了,我以前的人生,我的名字,甚至我是怎麼死的。我只記得我以前好像經常辦案,不是警察就是偵探。」

  「那我們以後怎麼稱呼你呢?」

  這個問題很重要,總不能把「他」叫做夏早安吧。

  「這個嘛……」「他」低頭沉吟片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叫做福爾摩斯怎麼樣?」李小崇提議道。

  「不行不行,太老套啦。」我馬上否決,「不如叫愛恩斯坦?」

  「名字也太長了吧?」李小崇賭氣地向我抗議,「叫劉德華更好聽呢。」

  「劉你個頭啦,怎麼不叫黎明呀?!」

  正當我們鬥嘴之際,「他」忽然想到一個好名字,抬起頭說道:「啊——你們以後就叫我愛迪生吧。

  」

  「愛迪生?」

  這個名字好像不錯耶。很好,至少我們知道這個人叫做愛迪生了。

  「愛迪生,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如果我沒有猜錯,惡鬼很快會有新的行動的……」說到一半,「他」忽然緊緊摀住胸口,呼吸變得短促,神智好像越來越迷糊,眼睛幾乎半閉上了。

  「該死!我的心臟又出毛病了!我馬上要暈過去了……」話音未落,「他」兩眼一閉,頹然倒地。

  一分鐘後,醒過來的依然是那個迷糊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