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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眾矢之的

  葉小天一向膽大包天,驢了吧唧的。天王老子(楊應龍)他不怕,玉皇大帝(萬曆)他也不怕,可他就是怕泰山泰水老大人。

  大概是從水舞開始他就情路坎坷再無平坦的緣故,所以一見岳父岳母他就緊張,努力想在他們面前營造一副乖巧無害的形象,可惜天不從人願,偏偏就被人家姑娘的娘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更愚蠢的是,葉小天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他一向善於隨機應變啊,可他居然做出了這樣莫名其妙的舉動,居然當著人家老娘的面,又在屁股上拍了兩巴掌,還說是在打蚊子。這……

  葉小天無地自容了,不是因為揩人家姑娘的油,被人家老娘逮個正著,而是因為自己已經愚蠢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安夫人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淡淡地道:「天色已晚,葉土司……」

  「吏目!吏目!小的是吏目!」葉小天腳跟併攏,腰上跟安了彈簧似的點頭哈腰地糾正,可一句話出口,他差點又給自己一嘴巴,應該自稱「小婿」才是啊,怎麼能自稱「小的」。

  安夫人頓了頓,沒好氣地道:「葉吏目,你該回去睡了!」

  「哦……」葉小天覺得自己一再發揮失常,定是酒喝多了的緣故。既然言多必失,那就不要說話。

  安夫人和凝兒眼睜睜地看著葉小天轉過身,走出長廊,到了牆角,一掖袍裾,抬頭瞅著牆頭,開始尋摸可以蹬踹的腳窩,母女倆的嘴角同時抽搐了幾下。

  安夫人壓低聲音道:「那兒有門!」她不能不壓低聲音,倒不是為了顯示威嚴。而是因為不如此,她就壓不住想笑的感覺。

  「啊?哦!」葉小天恍然大悟,灰溜溜地向院門走去。

  「娘,我……我送送他……」

  展凝兒忸怩地說了一句,見母親沒有反對的意思,立即向葉小天趕去。

  院門兒輕輕一掩,葉小天和展凝兒同時鬆了口氣。

  凝兒低聲嬌嗔道:「你傻啊!怎麼還要翻牆?」

  葉小天沾沾自喜:「我故意的,怎麼樣,有沒有逗笑你娘?」

  凝兒撇嘴,不屑地「嘁」了一聲:「當著我娘的面。還打我屁股,說是有蚊子,這也是故意?」

  葉小天乾笑兩聲,忽又緊張地道:「這……會不會讓你娘很討厭我啊?」

  凝兒白了他一眼,哼道:「有賊心,沒賊膽!不用怕啦,族中長老都一致同意的事情,我娘不會反對的。她呀,維護展家比對維護我這個女兒更上心呢。」

  葉小天鬆了口氣。道:「那我就放心啦!今天真是好險,幸好我沒做別的,要不然……」

  凝兒瞪眼道:「你還想幹什麼?」

  葉小天扮出一副色瞇瞇的樣子嘿嘿地笑了兩聲,笑得凝兒嫩靨一紅。葉小天便涎著臉湊上去:「來,親一個!」

  凝兒扭過了臉去:「不親!」

  葉小天抻著脖子不動:「不親我就不走!」

  凝兒頓足:「哈!我娘不在旁邊,你就膽兒肥了是不是?」

  眼見葉小天跟拉碑的石龜似的抻著脖子不動,凝兒又氣又羞。扭頭看看,門還虛掩著,便飛快地湊過去。在他頰上輕輕吻了一記:「啵!」

  葉小天愜意地閉上眼睛:「不是這裡,要親嘴!」

  「滾!」凝兒飛起一腳,踹在葉小天的屁股上,葉小天就答應一聲,屁顛屁顛地滾了。

  凝兒長長地吸了口氣,平緩了一下情緒,輕輕推開院門,見母親還站在廊下,凝兒的臉就紅了,她踮著腳尖輕輕地走過去,低下頭輕聲道:「娘……」

  安夫人道:「不用說了,娘也年輕過……」

  安夫人歎了口氣,道:「娘也知道,自你伯父去世,實實地委屈了你……」

  凝兒驚訝地抬起頭,安夫人眼中有一抹笑意:「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娘怎麼能不疼你?小天這孩子或許有些滑頭,不過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歡你,你爹死得早,娘除了你已別無牽掛。只要你能過得和和美美的,娘就放心了。」

  「娘!」

  凝兒眼圈一紅,忍不住張開雙臂撲過去,一把抱住安夫人,喜極而泣。

  隔壁牆頭,葉小天站在荷花缸沿上,探頭探腦地看著這一幕,心想:「這是沒事了麼?」

  「大人!你怎麼啦?」葉小天背後,巡視至此的侍衛長寶翁忽見牆頭有人,大驚失色,立即拔刀衝過來。好在月光明朗,寶翁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家大人,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哎喲!」葉小天被他一叫,嚇得腳下一滑,「噗通」一聲,砸進了缸裡。寶翁趕緊收了刀上前撈人,隔壁凝兒母女側耳傾聽片刻,忽地「噗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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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龍屯,高高在上,直插雲霄,彷彿天上宮闕。

  三層殿宇之內的最上層,三夫人田雌鳳、大阿牧陳蕭,兵馬大總管田一鵬、田飛鵬,家政趙文遠等人濟濟一堂。

  從楊應龍麾下的勢力分佈來看,田雌鳳一派的勢力佔了半壁江山,難怪她能脫穎而出,以天王智囊的身份參與其會,這可是掌印夫人都沒有的殊榮。

  他們面前有几案,膝下有蒲團,行的是漢唐古禮。在田雌鳳身後一張几案前,跪坐著一個面蒙青紗的男子,楊應龍見過此人的真面目,這是一個殘疾人,肢體殘缺,五官盡毀,乃是三夫人雌鳳從族人中發掘的一位智囊。

  楊應龍曾和他對答過,對他的才學和眼界都很賞識,只可惜此人是個殘廢,容貌更是可怖。楊應龍是志在天下的,重點栽培的屬下來日一旦得了天下,都是要替他守牧一方的大臣,此人完全不符合條件,只好忍疼放棄。由著他去輔佐自己的「愛妃」。

  大阿牧正在朗聲講述貴州時局的變動:「朝廷對葉小天維護之意昭然若揭,先前葉小天連殺四個土司,挑起軒然大波,去了一趟京城,卻只是受到了貶官的處分,對他的實力沒有絲毫影響。

  葉小天返回臥牛嶺後,更是變本加厲,立即向石阡眾土司發起挑釁,現如今石阡楊家、展家已經相繼落入他的掌握之中。童家則吞併了曹家。天王,童家雖已投靠天王。畢竟是一支獨立的力量,但任由童氏做大,想要掙脫天王的控制也容易,此事不可不防。」

  趙文遠現在已榮升家政,忙也獻計獻策:「大阿牧所言有理。天王切不可對童家太過信任,畢竟不是直屬於我播州的力量,須防他首鼠兩端。」

  楊應龍緩緩點頭,目光與田雌鳳微微一碰,露出一抹笑意。他要移花接木。以葉小安取代葉小天的事,因為太過機密,知者了了,除了他的枕邊人田雌鳳。便連這忠心耿耿的大阿牧都一無所知。

  播州北有四川,南有水西、西有水西,三面合圍,沒有發展空間。也形不成戰略縱深,他欲圖大業,唯一的希望在東面----原來屬於田氏的兩州八府。

  只要他能控制臥牛嶺勢力。就掌臥了最東面的銅仁和石阡的一半,夾在中間的童家,不怕他不俯首稱臣。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如今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候,有些事也該讓他們知道了。

  楊應龍頷首道:「你們所慮甚有道理,我會注意的。不過,童家目前畢竟已經投靠了本土司,倒是控制了銅仁全境和石阡一半領土的葉小天,此人目前已隱隱躍居八大金剛之上,不容小覷。此人可有什麼動靜?」

  趙文遠欠身道:「葉小天先是控制了石阡楊家,繼而與展家聯姻,並且扶持展虎之子為土司,分化了展氏嫡宗長房,由此控制了展氏。展氏依賴於他,夾在兩者中間的石阡楊氏也就更加死心踏地的忠於葉小天了,手段甚是高明。」

  大阿牧陳蕭道:「屬下剛剛收到消息,葉夢熊要召見葉小天。看起來,朝廷的戰略很清楚了,朝廷知道直接出面,會引起整個貴州所有土司的警惕,所以故意縱容葉小天為禍,他們再悄悄跟在葉小天背後撿便宜。

  葉小天是新晉土司,要想壯大就得四方攻伐,如此一來,成為朝廷鷹犬,靠朝廷撐腰就成了他唯一的選擇。同時,葉小天還勾結了一些不甘久居人下的土司,如田氏、于氏,控制了一些勢微的土司,如石阡楊氏、展氏,一旦真的讓他壯大起來,恐怕會有更多的土司起而效之,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有好處!也有壞處!」

  田雌鳳打斷了大阿牧陳蕭的話,在這殿堂上,除了楊天王,也只有她才有資格打斷一位大阿牧的話:「壞處是,葉小天分明就是朝廷楔進我貴州的一顆活釘子,一旦讓他成功,朝廷就會通過他,把貪婪的手伸進來。好處是……」

  田雌鳳莞爾一笑,悠然道:「不甘久居人下的土司越多,貴州就會越亂。貴州越亂,天王才越有機會亂中取勝。所以,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成了葉小天。如果天王能控制葉小天,且又不被朝廷發覺,那麼……,朝廷所做的一切,就是為天王做嫁衣!」

  「控制葉小天?」陳蕭肅然道:「這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一直坐在田雌鳳背後,靜靜聽他們分析辯論的田是非(田彬霏)緩緩抬起頭來,用不容質疑的聲音道:「天王對此,早有安排!」

  眾人訝然看向楊應龍,楊應龍怡然一笑,道:「不錯!此番葉小天去貴陽,本土司就要施展『偷天換日』之計,等他回來,就將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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