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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妥協

  「好!我給你面子!刑廳,我可以不燒!可是葉小天,必須死!」張雨寒瞪著通紅的眼睛對於俊亭道:「這已是我最大的讓步了!於監州,你不要逼我拚個魚死網破!」

  於俊亭微微蹙起眉頭,她心中也是惱極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葉小天,真恨不得把他剁吧剁吧餵狗方才解恨。可是,對於葉小天膽大包天的行為,她偏偏又有一種莫名的欣賞與好感。

  於俊亭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安份的人,要不然她也不會以女兒之身,卻野心勃勃地想要取代張家,讓於家成為銅仁第一土司人家了。所以對葉小天敢於以卑弱的實力挑戰五大權貴的愚蠢行為,於俊亭居然有些惺惺相惜,甚至……欽佩!

  以一己之力,挑戰強大的對手,達到在所有人看來都不可能達成的目的……,在葉小天的身上,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種矛盾的心態,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

  於俊亭略微的失神令張雨寒更加不滿,大聲喝道:「於監州,你待怎講?」

  於俊亭收斂了紛亂的思緒,緩緩答道:「葉小天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項父追問道:「於監州這是什麼意思?你要包庇葉小天?」

  於俊亭道:「葉小天先斬後奏,已然觸犯王法,報到京城,終不免一死。他是朝廷命官,何不借朝廷的刀殺他呢?一個本來就該死的人。如果你們卻效仿葉小天不法而斬,葉小天畢竟是流官,朝廷方面知道了會怎麼想?自己的孩子自己打得。別人動手可是不行的。你們覺得如果葉小天被你們動用私刑處死,剛剛親政的皇帝會不會覺得這是對他的極大冒犯?」

  吳父冷笑道:「那又如何?難道皇帝還會為了一個葉小天,悍然興兵?」

  於俊亭道:「皇帝雖不至於為此興兵討伐,可是讓皇帝心裡不痛快,對我們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張雨寒道:「我不在乎!」

  於俊亭冷聲道:「我在乎!」

  張雨寒又揚起了手中的火把,沉聲道:「那我們是沒得談了?」

  於俊亭也揚起了手,示意弓箭手準備。冷笑地道:「你試試!」

  戴崇華忙出面打圓場道:「張土捨,你痛失愛子。心情之悲痛,本官很理解。但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真的當場殺了葉小天,對張家來說可有半點好處?皇帝會不會覺得銅仁府的土司太目無朝廷?即便朝廷不會因此興兵。處罰也是少不了的。暫且羈押葉小天,再向朝廷申訴,你還怕他不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問題,又何必執著於一時呢?」

  子女固然重要,可家族的利益猶在子女之上,甚至在自己個人的生死之上,這是當時大家族中的人普通信奉的一種觀念。戴崇華從張氏家族的利益著手,張雨寒聽了果然動搖起來。

  他忽然想到,於俊亭得到銅仁眾土司的擁戴。已經擁有越張家的實力,如果這時讓皇帝不痛快,於家再趁機運作一番。很難說皇帝不會順水推舟,貶斥張家,保於家上位,如果那樣,對張家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於俊亭其實也清楚,如果任由張雨寒燒了刑廳。殺了葉小天,她再背後煽風點火一番。引起天子不滿,於家就可以順理成章地上位。不過,這麼做弊處卻也不少,兩相權衡,未必得利。

  先,放任張土捨這麼做,就是嚴重打擊她的威望。她剛剛利用「逼宮」一舉重挫張家威望,很多並未附庸於家的土司都有些疑神疑鬼,只是錯以為他人的沉默是投靠了於家。

  這時候張家一個沒實權的土捨跳出來,就能無視於她的存在,燒刑廳、殺推官,她還束手無策。那麼,那些搖擺不定、隨波逐流的土司們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認為張家實力猶在,她於俊亭畢竟是個女娃兒,魄力不足,實力也有限,根本奈何不了張家?

  反之,則能進一步提升她在銅仁眾土司心中的威望,她能夠折服五位權貴,讓他們乖乖遵照自己的指示行動,而且還都是張家那一系的權貴,那可是威懾人心的一個極好機會。

  同時,她已有進一步打擊張家的詳細計劃,這種情況下,她實在沒有必要冒險改變計劃,利用這個突如其來的機會直接上位。唐高宗剛死,就有人慫恿武則天登基,但武則天始終保持太后身份,直到把李系眾多對手一一幹掉,這才稱帝。她也一樣有這個耐心。

  當然,這其中也有她對葉小天「有所堅持必矢志完成」的好感在心中作祟,只不過這一點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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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崇華是個很不錯的說客,先前他成功說服了強驢一般的葉小天同意調停,此刻居然又一言直擊要害,說服了瘋牛一般的張雨寒。

  戴崇華鼓動唇舌,繼續說道:「葉小天觸犯律法,暫且關押起來便是,讓他多活些時日,在恐懼中等死,何嘗不是一種懲罰?」

  張雨寒意動,想了想,緩緩答道:「好!可是,刑廳所屬……」

  戴崇華皺眉道:「張土捨,你不會真要把刑廳所屬盡皆殺掉吧?這樣的話,動靜太大了!」

  張雨寒堅持道:「刑廳所屬,只要不曾參與加害我兒的,可以放過他們!但是葉小天的親信幫兇們,必須一起處死!」

  戴崇華有些為難地看向於俊亭,於俊亭也不想把他們逼得太狠,略一思忖,頷道「可以!」

  張雨寒重重地吐了一口濁氣。把手中的火把往地上狠狠一擲,說道:「好!現如今葉小天還龜縮在大堂上,我要親眼看著他被抓進大牢。」

  於俊亭睨著他道:「張土捨。這銅仁府大牢根本就是你家的地方,如果把葉小天關進那裡,要死要活還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那本官今日出面還有什麼意義?」

  張雨寒怒道:「不關進大牢,你想把他關進哪裡?哈!我就說今日之事必是你的授意,現在狐狸尾巴果然露出來了。」

  眼見二人又要翻臉,戴崇華趕緊跳出來繼續和稀泥:「兩位大人,兩位大人請息怒。不是已經談好了麼,怎麼又吵起來了。不如這樣罷。既然於監州對府衙大牢不放心,那就把葉小天關進我戴家水牢如何,戴某負責看管,絕不致生意外。」

  項父曬笑道:「姓戴的。現在誰還不知道你跟於監州是一路的,把葉小天關在你府上,和交在於監州手裡有區別嗎?」

  戴崇華怒道:「那你有什麼好主意不成?」

  吳父跳出來叫道:「把他關進大悲寺,由我們雙方一同派兵看管!」

  戴崇華再度看向於俊亭,於俊亭淡淡一笑,頷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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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問智趴在窗口偷偷瞄著,雙方商議時聲音並不是很大,他聽不清楚,但是雙方商議之後。他卻看到了五位權貴的家丁下人已經拖著死傷的同伴退到了一邊,由於俊亭帶來的兵丁把他們和刑廳大堂隔了開來。

  毛問智馬上扭過頭,興奮地叫道:「大哥。他們兩邊嗆嗆半天,可算拉倒了。俺瞅著官兵已經護住大堂了,真沒瞅出來,那個姓于的,老娘們家家的還挺能耐哈!」

  花經歷喜出望外地撲上去,道:「真的退了?真的退了!咱們有救了!」

  毛問智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道:「一點不白忽。你自己瞅。」

  花經歷小心翼翼地露出腦袋向外邊瞄了一眼,立即喜形於色地叫:「真的退了,大人,真的退了。」

  這時戴同知的聲音從大門的位置傳來:「葉推官,於監州已經到了,你出來說話!」

  葉小天剛要吩咐手下人搬開公案,李秋池卻阻止了他,上前問道:「門外這位大人,不知於監州打算如何處理我等?」

  門外沉默片刻,還是戴崇華的聲音:「葉推官未奏先斬,觸犯國法,要受制裁。聽其亂命從事的,也要一併看管起來,此案會報上朝廷,由天子裁斷!其他不相干的人,張土捨等人已經答應不再追究。」

  李秋池頓時臉色一變,花經歷、江經歷和章知事等人則大大地鬆了口氣。李秋池緊張地對葉小天道:「東翁,他要抓咱們入獄,這一去必定凶多吉少,在牢裡下黑手的事兒,學生可是見多了。」

  戴崇華的聲音在門外又適時響起:「你等無需多慮,監州大人已經決定,犯案人等不入大獄,全部押在大悲寺內,由五位土捨和於監州及本官派人聯手看管,不會有人擅下黑手的。」

  李秋池疑心甚重,猶自不信,緊張地看著葉小天道:「東翁,你怎麼看?」

  葉小天看了看花經歷等人,他也知道,今日既然做下了這樣的事,就不可能善了,而且戴同知這番話一出口,花經歷、江經歷以及一眾帛隸捕快勢必不可能再玩命抵抗,僅憑他的人是守不住大堂的,眼下只有先接受於俊亭的安排。

  葉小天便道:「這已是眼下最好的安排,答應他們,搬開公案,打開大門吧。」

  李秋池還待再勸,花經歷等人已一聲歡呼,衝過去清理堵在大門前的雜物了。

  葉小天的一名生苗侍衛湊到他身邊,小聲道:「大人身份無比尊貴,萬萬不能入獄涉險,等大門一開,屬下便保護大人衝出去吧,老九已經回府裡報信了,想必馬匹業已備好。」

  葉小天搖搖頭,道:「不成,現在外面不只有那五位權貴的人馬,還有於監州的兵丁,想衝出去根本不可能。眼下只能見機行事,只要能不即時處死,咱們就還有機會。」

  葉小天說著,心中暗想:「如果真到了必死的境地,說不得我這蠱教尊者的身份也就不能保密了,雖然他們不是苗家,也未必在乎我這個尊者,總該有所忌憚吧。」

  大門已經被撞走了形,花經歷等人搬開雜物,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大門推開,一個帛隸率先戰戰兢兢地走出去,見眾兵士肅立如儀,並未動他,這才放心,花經歷等人見了便也放心地走出去。

  葉小天見狀,便推開面前那名侍衛,大步向外走去。李秋池遲遲疑疑地走在最後面,經過地上一具屍體時,李秋池突然靈機一動,眼見前邊的人正紛紛出去,沒人注意到他,趕緊從那屍體上摸了一把血,往自己臉上一塗,就勢一歪,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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