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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推官疏渠

  葉小天呆了一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是刑廳推官啊,挖河渠修下水道這種事怎麼會輪到我?張胖子是個沒主意的人,一聽於俊亭提議,馬上就覺得葉小天是很合適的人選了,便道:「葉推官……」

  葉小天反應過來,急忙起身道:「大人,下官是刑廳正印,恐怕……」

  於俊亭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眼斜乜著他,似笑非笑地道:「葉推官近來很閒麼,難道不能為知府大人分憂麼?」

  「呃……」

  葉小天真想虧著良心說他確實很忙,可這小妖女刁蠻的很,萬一她非讓自己遞上承辦的一應訴狀怎麼辦?目前為止,就只有一個張土捨來告過狀,還因為樸階被殺而未遞上狀紙……

  萬般無奈之下,葉小天只好捏著鼻子認了,低頭道:「是,那麼,疏浚河道之事,就請交給下官來辦吧。」

  張胖子轉嗔為喜,開口讚道:「葉推官年少有為,精明強幹,定然不會有負本府所托的,你辦事,我放心。」

  葉小天很是無語。

  張胖子議定此事,可以就此免了親族找他聒噪,便心滿意足地回轉內宅去了,自有一位師爺替他上前,笑吟吟地向葉小天打了聲招呼,低聲道:「葉推官,西城一帶住的大多是府—一—本—讀—小說 {y}{b}{d}{u}尊大人的本家,你懂得,呵呵……」

  這位師爺剛走,戴同知又湊上來,向葉小天和煦地一笑,道:「本官府前積水甚深,出入很是不便啊,,你懂得,呵呵……」

  戴同知剛剛走開,州判御龍又走過來,對葉小天道:「葉推官吶。本官住在城南的安瀾巷,你……」

  葉小天趕緊點頭道:「我懂得,我懂得!」

  孺子可教也,御州判含笑而去,李經歷又湊上來,搭著葉小天的肩膀,親熱地道:「賢弟,我那丈人家住街頭,我家住街尾,我家住在哪兒你是知道的。咱們自己兄弟我就不用囑咐你什麼了,反正你懂得。」

  葉小天再度無語。

  這一路下去,認識的、不認識的,職階比他高的,職階比他低的,紛紛上前打招呼,葉小天含含糊糊地一一答應下來,回到刑廳簽押房裡坐下時已是昏頭轉向,李秋池像條黃花魚兒似的溜過來問道:「東翁。知府召見有何要事啊?」

  葉小天想到自己一介推官跑去挖渠治河,一時之間還有點兒不太真實的感覺,便有些迷茫地道:「今日大雨,城中多處積澇成災。知府大人決定撥款清瘀,疏理河道,說是咱們刑廳事務不忙,就交給咱們刑廳來辦了。」

  李秋池先是一皺眉頭,旋即展顏道:「管他是不是份內之事。有事做總比沒事做好。再說,這件事未必不是東翁與各位官員結納關係的一個契機。呵呵,不知知府大人準備撥款多少啊?」

  葉小天皺了皺眉。努力回憶著道:「唔……,好像是撥銀二百兩吧,輪番調換,每撥勞役征三百人。」

  李秋池翻著眼睛想了想,便轉身走了出去,葉小天從來沒有市政建設方面的經驗,正苦苦思索該如何著手,李秋池又抱著一具算盤走回來,這是他從戶科那裡借來的。

  李秋池作為師爺,在葉小天的公案之左就有一張辦公桌,李秋池把算盤往桌上一放,便開始辟嚦啪啦地打起算盤來,一邊打算盤一邊還唸唸有詞:「依他地慣例,似我銅仁這般大小的城池,全城清瘀需時約兩年,分段施工,每日用工三百人的話,計曰……二十一萬九千人次……」

  葉小天好奇地看向他,不知這位師爺又打算幹什麼,不過……李師爺的算盤打得當真不錯,辟嚦啪啦的聽起來還挺有節奏感,看來李大狀若是去當個賬房也是蠻稱職的。

  李秋池繼續道:「現今市價兩石米一兩銀子,二百兩銀子可買四百石米,四百石米的話,人均每日合糧米約為三兩……」

  李秋池的眉頭蹙了起來,當時的一兩約等於現代的三十七克,也就是說,如果服勞役的人自己帶工具,官府只負責吃飯問題的話,這些勞役每人每天也只有一百克米上下,這點米熬粥都得熬稀點兒才能撐過一日三餐,何況官府不可能只負責吃飯,騾馬呢,車輛呢,工具損壞的維修呢,這些都是錢吶。

  葉小天聽到這裡業已皺緊眉頭,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了。

  李秋池道:「這麼點錢……」

  葉小天道:「這麼久啊……」

  李秋池搖頭道:「東翁,時間不是問題,最難的是初時的安排和調度,一旦一切確定下來,大人只需安排幾個小吏負責就行了,不必親歷親為,真正為難處,是銀子不夠啊。」

  葉小天跳起來道:「先生所言甚是,沒有錢怎麼做事,我去找府尊大人要銀子!」

  葉小天風風火火而去,只過了小半個時辰便怏怏地回來了,李秋池問道:「東翁要來了多少銀子?」

  葉小天牙疼似地咧了咧嘴,道:「知府大人是鐵公雞,要拔他的毛,困難得很,此事容後再說,你先去工科索來本城地下暗渠的圖紙,咱們研究研究。」

  李秋池苦著臉道:「東翁,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葉小天一貫的思想就是當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鐘,而且還要認認真真地撞鐘。用現代一點的哲言來講就是:「生活就像被強.奸,如果不能反抗,就好好享受吧!」所以說道:「沒有米,咱給他變出米來,那才叫本事。做官不怕有苦差使,就怕沒有差使,我們全力以赴吧!」

  驛日一早,葉小天作為推官的第一單生意終於正式開張了,李秋池這些天還真暗中鼓動了一些有陳年舊案在身的人來告狀,只是鑒於上一次審理戴張兩家的命案不了了之,為謹慎起見,李秋池這一回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希望這第一件案子辦得乾淨俐落。所以找了一件案由經過很清楚的案子。

  這件案子並不難判,那苦主以前也曾向衙門遞過狀子,可那位於海於推官哪會理會這種事情,他那時還是個玩心甚重的少年呢,狀子遞上來便石沉大海,根本沒有回應。

  要知道這銅仁府和葫縣不同,這裡的官大多是土官,雖然經過百餘年的滲透,現在也有大量流官,算是流官和土官摻半。但是他們是一府兩制,土官是不用受朝廷考成之法考評的。

  於推官在任時,既然不用考評,這案子辦不辦的,還有誰去理會。如今的葉小天卻不同,同樣是在銅仁府為官,朝廷的考成法對他的陞遷任免都有影響,受理案件自然要勤勉一些。

  葉小天召來被告,原被告當堂對質。李秋池又事先早就做好了一應準備,人證物證調的又快又準,讓葉小天充份表現了一把青天大老爺的威風,一件陳年積案居然當日受狀當日審畢。令不明就裡的刑廳眾官佐們驚訝不已。

  到了午後,葉小天便換上常服和李秋池一起離開了刑廳,據說葉大老爺這是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去了。

  葉小天揣著李秋池從工科要來的那份圖紙,時而取出來看看。時而和李秋池遛達一陣,時不時的還站在滿是骯髒積水的坑渠前指指點點一番,賓主二人便露出一臉的奸笑。也不知在商量什麼。

  翌日一早,葉小天便召集刑廳一干僚屬吏員開始分配清瘀工程事宜。葉小天按照工科提供的那張全城水渠圖,請衙門裡專門負責畫影圖形的畫師給他繪製了一副大掛圖,就懸掛在公堂之上。

  葉小天指點著圖紙道:「花經歷,你去戶科索要服役民工名冊,許你一百名勞役,從清平街路口開始挖渠清瘀;江經歷,你也一樣,許你勞役一百人,從太平街路口開始清理;章知事去戶科領回銀子,負責採買糧食。陽照磨,你寫幾份告示,張貼於大街小巷,宣講一下知府老爺的恩德……」

  眾人一一領命而去,立即如火如荼地大幹起來,清平街、清浪街、太平街三街六巷,最繁華的所在同時開工,都是從路口開挖,沉澱幾百年的污泥全都挖了出來,曝曬於河道兩側,一時臭氣熏天。

  旋即,刑廳的告示也貼了出來,大肆宣揚知府老爺的善政。大雨時不少商戶也都受了災,能夠清瘀疏浚,那是一件大好事,所以雖然造成了一時的不便利,客人也為此大幅減少,商賈們也很是理解。

  第三天一大早,知府老爺身邊那位幕僚師爺便沉著臉進了刑廳,一見葉小天便冷笑道:「葉推官是朝廷委派下來的流官,而我們知府大人是土知府,想必葉推官是不把我家大人放在眼裡了!」

  葉小天驚訝地道:「先生何出此言,本官對府尊大人一向敬重有加,安敢有絲毫不敬?」

  那師爺冷笑道:「是麼?喬某提前就已和你打過招呼,說西城一帶住的是知府大人的本家,足下卻從三街六巷商賈聚居之地開始清瘀,這不是藐視我家大人又是什麼!」

  葉小天大吃一驚,道:「這話從何說起,喬先生,你誤會本官了,本官明明……,李先生,李先生!你給我過來!」

  葉小天把李秋池喚到面前,惡狠狠地質問道:「本官把清瘀一事悉數委之於你,你說,你是從哪兒開始清瘀的?」

  李秋池茫然道:「大人不是吩咐要從最緊要處開始麼,學生想來,三街六巷乃銅仁財富匯聚之地,應該最是緊要了,所以……」

  葉小天大怒,拍案道:「我不是跟你說過,要先從西邊清理嗎?」

  李秋池繼續茫然道:「是啊,學生是從西往東開始清理的啊!」

  葉小天怒不可遏,雙手握拳,高高舉在空中:「我說的西,是指西城!西城,懂嗎?你也是師爺,人家喬先生也是師爺,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你也太不叫人省心了,非得我把話都說透嗎?」

  李秋池滿面羞慚,唯唯諾諾。葉小天厲聲喝道:「你去,別處馬上停工,先從西城開始清瘀,真是豈有此理!」

  李秋池慌忙答應著退了下去,葉小天和顏悅色地對喬師爺道:「下官失察,實在慚愧。可這實非下官本意,府尊大人面前,還請喬先生代為美言幾句。實不相瞞,在下這個師爺是熟人推薦而來的,礙於情面才留用了他,哪裡及得喬先生這等洞燭世事的智者。」

  喬師爺臉色稍霽,輕輕哼了一聲,道:「罷了,幕賓佐治,也是需要歷練的,我看你這位師爺還很年輕,做事不知輕重在所難免,你也不必過於苛責了,府尊大人那裡,喬某替你轉圜一二便是。」

  葉小天如釋重負,趕緊揖禮道謝:「先生費心了,改日本官一定置酒相謝,還請喬先生務必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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