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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時代之星

  葉小天新官上任,一眾屬官胥史俱都到場,很壯觀的排衙場面,在那莊嚴、肅穆的氣氛中,葉小天幾乎都要以為他正置身於中都大阜,執掌數十萬人的司法刑訟了。

  不過排衙之後,官屬胥吏紛紛退下,刑廳衙門裡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院子裡沒有小孩子跑來跑去了,也沒有剛下完蛋的老母雞炫耀地咯咯叫,平整的院子裡不再長滿水靈靈的青菜,只有一塊碩大的戒石孤零零地臥在那兒,葉小天坐在堂上,左手托下巴,接著右手托下巴,最後雙手托下巴……

  葉小天實在是無所事事,閒得兩膀癢,如果不是有書辦在旁邊坐著,葉小天都想在公案上拿個大頂,練練臂力。正閒極無聊,葉小天忽想起還有幾件大事

  給瑩瑩的信,給凝兒的信,還有給京城家裡的信……,上次的家書已經送到家裡了,不過迄今為止還沒有什麼消息,現在他再度榮升,成了府衙推官,相信說服力會更大一些。

  葫縣那幢豪宅他沒有處理,就是想留給家人居住的。那兒距此最多兩日路程,山清水秀,而且他經營葫縣許久,在那裡有眾多的下屬和朋友,家人住在那裡也有人照應,應該是個很不錯的所在。

  華雲飛裡裡外外地走了幾圈兒,眉頭漸漸蹙了起來,整個衙門雖煥然一新,但所有的人都無所事事,他擔心一早排衙時那種肅穆、莊嚴的氛圍很快就會隨著這種門可羅雀的環境而消失不見。

  計典經歷的簽押房裡,李秋池輕搖小扇。正聽花經歷向他訴苦水,神色間不見絲毫沮喪。聽了許久,李秋池呵呵一笑,道:「花經歷所言,李某已經聽明白了,其實你大可不必為此擔心!」

  李秋池把折扇一收,道:「不錯,銅仁府是土官治下。那些掌握重要實權的人也大多是土官,咱們刑廳衙門不能審計其財務。土民之間生了糾紛。也不會通過咱們解決,可如此一來,咱們刑廳就無事可做了?」

  李秋池搖搖頭道:「不然!李某本在貴陽以訴訟為業,你該知道,那貴陽更是土司天下,可李某在那裡依舊有一席之地,為何?土民之間生了糾紛找土司裁斷,那土司之間生糾紛呢?」

  花大郎道:「自然是找大土司裁斷!」

  李秋池睨著他道:「是麼?那麼水銀山之亂,為何迄今尚未解決?」

  花大郎怔道:「這個……」

  李秋池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脹紅著臉龐,激動地揮舞著折扇:「田氏不復兩州之主久矣!兩州土司各自為政,歷百年而下,矛盾漸生,而上位土司約束力也大不如前,矛盾、衝突將越來越多!

  如果他們不想展到雙方惡戰的地步。又沒有一個具備足夠威望的人來調停,那就必然需要一個雙方都可接受的地方來處斷是非!那時候,他們不找咱們還能找誰?捨我其誰啊!」

  李秋池張開雙臂,激動地道:「這,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

  花大郎聽著李大狀詠歎一般的陳辭,茫然地想:「用得著這麼激動麼?」

  李秋池唾沫橫飛地道:「這銅仁城中,有清浪街、清平街、太平街,三街六巷商賈雲集,他們大多都是漢人。銅仁城中有一半人口是漢人,他們有了糾紛矛盾時該當如何?

  以前恰恰是因為於推官本身就是土捨,從我刑廳衙門落得今日結果,非是不能,實是不為也!」

  李秋池目光炯炯地望著花大郎:「第一步,要讓銅仁城中的漢民覺得我們是可以為他們做主的。漢民和其他各族百姓難道老死不相往來麼?他們之間有聯姻、有買賣。有僱傭、有合作,種種關係彼此交錯,先把這些漢民掌握住,通過他們,咱們就能把更多的生意搶到手!」

  「啊!不是,我是說,可以受理更多的官司!以點帶面,從三街六巷開始,把銅仁城。把整個銅仁府的司法大權掌握在咱們手中,到那時只怕你花經歷要忙到廢寢忘食。再想如現在一般清閒也是不可能了!」

  花經歷被李秋池描繪的美好藍圖誘惑的兩眼放出光來,可他想了想,又擔心地道:「真能如先生所言麼?我看推官大人只是等客上門……,啊!不是,我是說推官大人只是等著官司上門,不去主動查勘,恐怕……」

  這花經歷實在是窮瘋了,而李秋池又是一向靠幫人打官司賺錢的,所以兩個人雖然嘴裡雖口口聲聲都是朝廷法度、官府權威,實則心裡頭都把這推官衙門當成買賣做了。

  李秋池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昨日我對你等所言,俱是推官大人在葫縣所為,你們一打聽便知真假。你且想想,似推官這等人物耐得住寂寞嗎?我家東翁要麼不出手,一旦出手必定石破天驚,如今的韜光隱晦,只是為了等待更好的機會,正所謂:三年不鳴,一鳴驚人啊!」

  花經歷先是聽得心花怒放,及至聽到「三年不鳴」這句話,卻驚道:「三年?先生且莫開玩笑,人生有幾個三年,等不起,實在等不起啊!」

  李秋池哈哈大笑,道:「三年不鳴只是引用一個典故。你放心,以我家東翁的脾氣,便是三天的冷清他都受不了。」

  李秋池已經在刑廳知事章彬,照磨所照磨官陽神明、司獄官張道蘊,還有刑名經歷江小白那兒晃悠了一圈,此刻來到花大郎這裡又是口若懸河地一番演講,虧得他做訟師做慣了,居然嘴巴不酸喉不痛,連口水都不用喝。

  李秋池給花經歷打足了氣兒便離開簽押房,剛出來,正撞見華雲飛走過來。華雲飛蹙著眉頭,一見李經歷便憂心忡忡地道:「李先生,這刑廳還真是名符其實的清水衙門,偌大的銅仁府,都這麼久了還沒有一件事情。」

  華雲飛雖然對李秋池抱有成見,但他也清楚,這些事只能跟李秋池說,和老毛實在沒什麼好商量的,如果他所料不差,毛問智對目前這種混吃等死的日子應該非常滿足。

  想到這裡,華雲飛扭頭向大門口看了一眼,毛問智不知從哪兒尋來一把吱吱嘎嘎的籐椅,跟門政大爺似的躺在門口兒,正在打瞌睡。

  李秋池笑了笑道:「你不要急,東翁這才剛剛上任,如果咱們刑廳馬上門庭若市,那才有假。我已命人在城中各處張貼了葉推官上任的揭貼,必定有人會來打官司的。」

  還有句話李秋池沒有說,要讓百姓們重新樹立對衙門的信心,等著哪個百姓實在走投無路才來打官司,從而重振銅仁刑廳威名,那也耗時太久了,李大狀是只爭朝夕的人,他哪等得起。

  所以他早就安排了後手,一旦百姓只是觀望,刑廳開張過兩日還無人問津,他就主動安排人來衙門打官司,從而為其他百姓樹立信心,打造榜樣。你可以說他這是在釣魚,不過他這餌可不是假的,那都是他不辭辛勞尋訪打聽來的真正積案,只是他忙到現在,還沒時間去登門勸訟,否則憑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就不信那滿腹冤屈的百姓禁得住他的忽悠。

  另外,所謂『民不舉官不究』雖然是大多數官員奉行的一種為官態度,其實卻也不是這樣,縱然百姓不告,如果主掌司法的官員現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兒,他一樣有權查辦。

  比如說,推官有糾察風氣的權力,按照太祖皇帝規定的上下尊卑的制度,婚喪嫁娶過生日,不同身份的人都有不同的規格,而時至今日,僭越規矩的人越來越多,身份不夠卻過於鋪張奢華,推官老爺就有權辦你。

  所以,李大狀打算如果不能盡快打開局面,沒有人主動上門打官司,他就去城裡晃悠,看見誰家娶媳婦規格越了應有的儀仗,就把新婚倌兒和新娘子抓進班房入洞房;

  看見誰家辦喪事給死者穿上了逾越規矩的衣服,就把活人和死人全押進班房打板子;看見誰家辦生日宴逾越了規格,就把老壽星請到衙門裡來吃壽桃。沒有人能阻止一個訟棍力求上進的心,沒有誰!

  葉小天寫好了家書和給瑩瑩報喜的情書,這才提筆給凝兒寫信。雖然說展家和果基家已經不可能再結親,不過展家既然有了嫁女的心思,難保不會另有打算,這些事情他還需問問凝兒,早做妨備。

  本來,他如今距凝兒路程很近,只是知府衙門畢竟比知縣衙門要嚴格許多,而且張胖子也不是花晴風那樣的傀儡縣官可以比擬的,剛剛上任就請長假,他自忖是請不下來的。

  另外,如今石阡府和銅仁府的關係鬧的很僵,他作為銅仁府推官如果大模大樣地去石阡府辦事,也太招搖了些。有鑒於此,葉小天才選擇了寫信的方式,信寫好,剛剛封口,忽然一個皂隸進來稟報道:「老爺,有客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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