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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拆爛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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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終於回到銅仁了!」

  一進城門,李經歷便精神大振,這一路上葉小天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的,都快把他折磨瘋了,時不時的戒備一番也就罷了,行程也是異常錯亂,艷陽當空時本該趕路,葉小天卻建議入住客棧,明月當空時本該入眠,葉小天卻突然來了個急行軍……

  本來很輕鬆的返程之舉,因為葉小天的怪異舉動,折騰的他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如今回了銅仁城,總算見著亮兒了。葉小天謹慎地插嘴道:「越是容易鬆懈的地方,越容易出錯,李兄不可大意。」

  李經歷:「……」

  由此入城,前方路上要經過大悲寺。大悲寺的客舍實際上就是客棧,住客期限有長有短,還有只住一晚或者只在此歇足的,因為是廟產,官府又不能收稅,倒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李經歷遠遠看見大悲寺恢弘的建築群,不禁扭頭道:「葉縣丞,可要使人去廟中打聲招呼,提前備好住處麼?」

  葉小天搖頭道:「不必,此去提溪,有負知府大人所托。待我稟明知府大人後,若無旁的事就要回轉葫縣了。」

  李經歷安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為葫縣捨生忘死,事有不逮,非你之過,就不要多想了。」

  水銀山如今的亂象,本就有葉小天的推波助瀾,他哪有什麼鬱悶難過了,可又不能向李經歷解釋,只好苦笑道:「多謝李經歷安慰。咦?那不是戴同知麼?」

  李經歷扭頭一看,果然看見戴崇華搖著一柄繪著艷麗桃花的竹骨小扇,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身邊未帶隨從,看他腳下飄,邁腿遲滯的樣子,李經歷便笑道:「這廝定是又去鬼混過了。」

  李經歷翻身下馬,大笑著向戴崇華迎去:「戴兄,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啊?」

  戴崇華兩眼有點無神。看起來有點萎靡不振,好似很勞累的樣子,竟未現偌大的一支隊伍過來,如今聽人說話,抬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驀地瞪大眼睛道:「你……你幾時回來的!」

  李向榮笑道:「這不剛回城麼!」說著向戴同知擠眉弄眼地問道:「快說,你今日又去哪裡鬼混了,這回勾搭的是誰家小娘子呀?」

  戴同知看到李向榮背後的葉小天及一眾隨從人馬。情知他們確實是剛剛進城,不覺鬆了口氣,對李向榮笑道:「賢弟說笑了,不提這個。不提這個,啊!葉縣丞,久違了。」

  葉小天從馬上下來,對戴同知拱手道:「見過戴同知。」

  戴崇華問道:「怎麼樣。提溪亂局可有改觀?」

  李經歷和葉小天對視一眼,長歎一聲,異口同聲地道:「一言難盡吶。」

  戴崇華道:「我今正好無事。便陪你們去見知府吧,走,咱們邊走邊說。」他們已經到了人口稠密處,李經歷和葉小天便不上馬,與戴同知一起三人邊走邊說,向他講起提溪司目前的情況。

  前方經過大悲寺不遠,李經歷忽地站住腳步,輕咦一聲道:「那不是我家的轎子嗎?娘子?娘子!」

  李經歷放開雙足向前方一乘小轎趕去,轎夫見是本家老爺,連忙停住腳步,轎簾一掀,露出一張蛾眉杏眼、妖嬈動人的美人面孔,正是黎松月。黎夫人兩頰酡紅,艷若桃李,大概是在轎中有些悶熱的緣故。

  瞧見李經歷,黎松月吃了一驚,道:「相公回來了?」

  李經歷笑道:「可不回來了麼,你這是去哪裡?」

  黎松月斂了驚容,輕輕掠了掠鬢邊絲,道:「哦,妾身剛去廟裡上香回來。」

  李經歷道:「好!娘子且回家去,整備一桌酒席,這一路為夫太也勞乏了,回去後你我夫妻小酌一番,去去乏勁兒。」

  黎松月道:「奴家曉得。」妙目一閃,瞟見不遠處站著的戴崇華,馬上又收斂目光,向李經歷溫柔一笑。

  李經歷笑道:「是戴兄在那邊,極熟稔的人,就不必下轎見禮了,你去吧,我向知府大人覆命後便回去。」

  黎松月頷答應,復又向戴同知的方向一瞥,簾兒一放,掩住了那紅杏初綻般的無限春情。

  眼見小轎抬走,戴同知鬆了口氣,忽一扭頭,見葉小天正乜著眼睛看他,不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問道:「葉大人看什麼?」

  葉小天對戴同知點點頭,答非所問地道:「我對戴大人,真是景仰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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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知府老佛爺一般堆在椅子裡,瞪著葉小天道:「你說怎麼?誰死了?」

  葉小天道:「提溪於家的土司於福順,不慎在寨門外遇刺身亡!」

  「啊!」

  張知府熊軀一震,身下坐椅猛地出「嘎吱」一聲慘叫。

  張知府驚道:「怎會如此,是什麼人下的手?」

  葉小天道:「兇手遠遁,不曾捉到。不過從於土司身上遺下的箭矢來看,於通判斷定箭矢為涼月谷獨有之物。」

  張知府又是熊軀一震,身下坐椅再度出一聲慘叫,繼續大驚道:「竟然是果基家下的手?怎會如此!如今……如今提溪情形如何了?」

  李經歷苦笑道:「我二人離開時,於家正在辦喪事。不過我看那寨中悍勇之士畢集,披甲持矛,哀兵一片,恐大戰已一觸即了!」

  張知府熊軀再震,葉小天咳嗽一聲道:「那是我們離開的時候,現在麼,怕是已狼煙四起了!」

  「嘩啦」一聲,張知府身下的坐椅四分五裂,一座肉山轟然倒地,震得地皮震了兩震。

  「知府大人!」

  葉小天、李經歷、戴同知,再加上廳門口兩個侍衛。五個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張知府從地上拖起來,張知府垮著一張胖臉,好不沮喪地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戴同知提醒道:「銅仁於家和提溪於家同氣連枝,勢必不會坐視提溪於家受欺,涼月谷的果基家和提溪於家都是咱們銅仁府治下,大亂將起,,知府大人不難坐視了!」

  張知府臉色如雞血,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粗氣。忽地振聲大呼道:「快!快去水西請田氏調停!」

  戴同知登時垮下臉來:「知府大人是讓下官去麼?」

  這一問提醒了張知府,忙道:「對對對,就你去吧!你務必要向田氏說明此間情形之嚴重,於家和果基家可以不給我面子,他們總不能不給田家面子吧?你去,快去!」

  戴同知一聽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原來是自己攬事上身,他的臉色垮得更難看了。

  「田家?」

  葉小天不期然地想起了田家那位柔柔弱弱、週身無處不媚的田妙雯田姑娘來,張胖子要去西天請如來佛祖了。卻不知這位田白虎對上於將軍孰勝孰敗,不能留在銅仁坐觀雌虎相爭,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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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小天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給張胖子一個八面起火、四處冒煙的爛攤子。

  張知府的懸賞自然是拿不到了,葉小天只帶走了約有往年九成的賑濟銀兩,由銅仁府派員押送。解赴葫縣。

  提溪亂象升級,驚得張大胖子屁滾尿流地跑去水西搬救兵了,此事很快傳到了正隱藏在展家的楊應龍耳中。直至此時,楊應龍才知道張知府居然派了葉小天往提溪調停的事。

  楊應龍最初的計劃是掌握十萬大山中的生苗,只要這股力量出山,就可與播州遙相呼應,不管將來是奪銅仁還是占石阡,有這數十萬生苗在手,都將如探囊取物。

  不料他竭力培植的長老功敗垂成,尊者大位莫名其妙地落到了葉小天手裡。楊應龍欲行大事,前期必須慎之又慎,太早露出狐狸尾巴必將引起朝廷警惕,為他舉事造成種種障礙。

  所以楊應龍果斷縮回了手腳,轉而別尋他途,他想的辦法就是挑起銅仁諸部紛爭,扶植于氏上位。

  自從田氏失去對思州思南兩地的絕對控制權,對於由土司們組成的這條貴州生物鏈最頂端的掠食者們來說,思州思南兩地就等於是「無主之地」了。

  如同獅群各有領地,突然一塊領地上的獅群遠徙,這塊無主之地是不可能任由鬣狗成為最高一級的掠食者的,總有一天其它的獅群會擴張領地,把這裡囊括進去,而楊應龍就是那個最先下手的人。

  楊應龍要達成這一目的,必須做到兩點:第一,不能擴大衝突落圍。一旦戰爭局面展到不可控制,他又不能提前介入干涉,將會引起其他土司出面,又或朝廷出手,那就為他人做了嫁衣。

  第二是不能讓人現一切他是銅仁亂局的幕後主使,在他舉事之前,不能讓人現銅仁府實際上已經落入他的手中。所以他百般迂迴,不惜分潤好處,暗中收買展家,又與同樣身懷野心的於珺婷達成合作。

  如此一來,他就得在避居幕後的情況下,激衝突,又得控制衝突,不能讓戰爭升級,不能採取極端手段滅亡某個部落,而是要通過一系列行為,削弱張知府的聲望和影響力,促使原本附庸於張氏的土司們離心離德,最終由于氏奪權。

  唯有如此,才會避免其他土司的干涉,避免朝廷的干涉。各土司家族的勢力本就是此消彼漲的,只不過正常的過程要潤物無聲,經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達成,而他把這個進程加快了無數倍而已。

  這個火候可就不好掌握了,差一分半生不熟,過一分菜就要糊了。如今事態顯然有些失控,幸好這一次於俊亭的自作聰明做的還不錯,她一口咬定製造事端的是涼月谷,佔了道義之先,又把目標確定在了銅仁一地之內,而且作為苦主,她操有主動權,這件事如何展,她可進可退。

  只是楊應龍就得暫時收手了,田家可不像張胖子那麼愚蠢,如果他不及時抽身,難保不會被人現幕後有他活動的身影。想至此處,楊應龍立即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主要內容是安撫展家和石阡楊家,安排自己的人或按兵不動,或暫時抽身退出此事。

  等一切安排妥當,楊應龍又想到了葉小天,這根攪屎棍,怎麼到了哪兒都有他?於珺婷說殺死於寨主的其實是葉小天,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是現於福順意圖殺他實施報復,還是別有目的?

  楊應龍很不放心,便又下了一道命令:「告訴趙歆,讓他盯著葉小天,看看他還有什麼舉動,隨時向我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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