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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難言之隱

  李言庭雖知他身份不低,終究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不免有些猶豫,蘇循天上前一把搶過契約,罵道:「你他娘的,典史大人的話也敢不聽!」李言庭這才知道眼前這位就是在葫縣炙手可熱的葉典史,連忙惶恐地欠了欠身。

  蘇循天把契約遞給葉小天,葉小天展開一看,原來躺在地上這人是個賣桐油的,名叫若曉生。

  若曉生年前的時候急著用錢,便向李言庭借了些錢,言明一個月後以桐油兩挑作價市價的七成還帳。若交貨時無油可交便轉作借貸,三個月一個對本利,後利滾本,本翻利,一年內必須償還。底下有雙方簽字畫押。如今看來,他是沒有及時還賬。

  葉小天在心裡暗暗估算了一下,三個月一個對本利,利滾本,本翻利,一年的功夫,本利翻滾確實是二十多挑的桐油錢了,不覺輕輕吁了口氣,把契約還給李言庭,道:「看他如此模樣,確是無錢可還,你便打死他又能如何?」

  李言庭苦著臉道:「小人哪裡想打死他了,打死了他我的債不就更沒人還了麼?這人家裡還有幾畝薄田,一年下來也能打個四五十挑穀物,小人叫他拿田地抵債,他又不肯,小人也是無奈,這才……」

  葉小天道:「罷了!我已經知道了,毆打他人終是不妥。你既佔了道理,便去官府求個公斷,再叫本官看見你當街毆打他人,必予嚴辦!」

  李言庭惶恐地道:「是是是,小人記得了。」

  蘇循天擺手道:「行了,趕快滾蛋,有什麼理論不清之處,去縣衙求個公斷便是。你們這些刁民,目無王法,有點什麼事兒專會動用私刑,再叫蘇某看見。定不饒你!」

  李言庭賠笑應是,趕緊喚了另外幾人,拖起死狗一般的若曉生,趕去縣衙告狀了。聽他招喚另外幾人的稱呼。應該是同族的兄弟。

  蘇循天望著他們拖著若曉生一路罵罵咧咧趕往縣衙,對葉小天笑道:「卑職方才可真擔心大人你一惱起來,又不知輕重地出手了。」

  葉小天「哼」了一聲道:「你當我是不講道理的人麼?那姓李的佔了道理,我能如何?只是他毆打他人險出人命,你我既然吃的是官家飯,總不能不管的。「

  蘇循天點頭稱是。

  那時節,放印子錢並不違法,而印子錢的月息普遍很高。其中對本利是最高的,百分之百。逾期則滾利,只需一年不還。本利之和便達到一個驚人的地步,然則契約是黑紙白字擺在那裡的,他當初既然接受了這個月息,葉小天雖然同情卻也幫不上他什麼。

  葉小天走了兩步,忽然說道:「那李言庭放貸固然不違法。卻不免折損陰德,放印子錢,不應該啊!」

  蘇循天道:「典史大人說的極是!」他一抬頭,見葉小天正若有深意地盯著他,心頭不由一跳,慌忙道:「大人,我……我沒放貸!」

  葉小天淡淡地道:「你沒放貸。卻也差不多了,嚴格說起來,至少他放貸是合法的,而你設賭卻是法所不容!」

  蘇循天面紅耳赤,吱吱唔唔地道:「那個……我跟風鈴兒……我只是給他撐撐腰,收些好處鎮鎮場子……」

  葉小天歎了口氣道:「你我兄弟一場。我也不想多說你什麼。只是,做人做事,總要對得起一顆良心,凡事不要太過了。」

  蘇循天唯唯喏喏地道:「是是是,我……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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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小天趕回縣衙的時候。就見李言庭和幾個族內兄弟正從衙門裡出來,迎頭碰見他,馬上避到路旁,點頭哈腰地讓路。後邊那個叫若曉生的沮然若喪,沒精打采,呆滯的目光看了看葉小天,全無反應。

  葉小天見他們這麼快就出來了,先是有些訝異,可轉念一想,這證據確鑿,確實沒什麼好審的。再說雙方都是平民百姓,花知縣無需有所忌諱,斷起案來自然迅。

  葉小天對那李言庭招了招手,問道:「縣太爺已經判了?」

  李言庭點頭哈腰地道:「判了,判了。嘿嘿,小民沒進過衙門,原想著定是十分的麻煩,所以輕易不敢到衙門裡來,沒想到判的這般迅。」

  葉小天道:「哦?縣太爺怎麼判的?」

  李言庭道:「白紙黑字,一清二楚,雙方立下的字據,他當初都同意了的,自然沒什麼好講。大老爺明斷,把他那幾畝薄田判給了小的。」

  葉小天「唔」了一聲,李言庭便點頭哈腰地道:「老爺沒別的事,那小民就退下了。」

  李言庭和幾個族中兄弟揚長而去,葉小天見那若曉生淒淒惶惶,情知他一下子成了地無一壟的赤貧百姓,慮及今後生活,難免徬徨無措。天下無助的百姓多了,葉小天雖然生起惻隱之心,卻也幫不了那許多,本待就此過去,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又站住了腳步,揚聲喚道:「若曉生!」

  那若曉生聽到有人喚他名字,這才茫然抬起頭來。

  葉小天問道:「你本來是賣桐油的?」

  若曉生喃喃地道:「是,小人本有幾畝山田,栽種桐木,間種穀物。如今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沒了……」

  葉小天道:「你既是栽種桐木的,對草木想必熟悉些,本官剛剛建成一座宅邸,缺個花農樹匠打理園中草木,你若沒有別的生計,不妨去我家裡做工,如何?」

  若曉生一聽大喜過望,顫聲道:「大老爺,此話當真?」

  蘇循天笑罵道:「你這人當真惹人憎厭,典史大人難道閒來無事,有空兒逗你開心麼?你可是遇到貴人了,還不謝恩。」

  「是是是,謝大老爺!大老爺是我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吶!」若曉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向葉小天叩頭不止,引得許多不明所以的胥史衙差紛紛向這裡看來。

  葉小天笑道:「好了好了,不必謝了,既如此,你就去那裡……」

  葉小天往山上一指,道:「看到了麼,那裡就是本官的宅邸,你去那裡,尋一位太陽妹妹,就說是本官安排你去做花匠,她自會幫你安排!」

  若曉生忙不迭點頭,又千恩萬謝一番,歡喜地離開了衙門,腳下輕快,彷彿方才挨的那頓打都不算什麼了。

  葉小天過了儀門,便折向自己的簽押房,蘇循天猶豫了一下,卻直奔後宅而去。

  三堂花廳旁的小書房裡,蘇雅穿著一襲輕衫,正提筆繪著一副蘭草圖。若論畫功,她比花晴風還要高明幾分,那筆鋒輕點淡描,幾株蘭花便在筆下躍然出現,似欲跳出那紙,舒展細葉、吐露芳菲似的。

  蘇雅如今正是蜜桃成熟的大好年華,肌膚勝雪,杏眼柳眉,極具誘惑媚力,可她筆下的蘭草卻是素而不雅,亭亭玉立。蘭花素來就有「看葉勝看花」之說,蘇雅筆下這株蘭草是正得其神韻了。

  蘇雅滿意地一笑,又在畫上題下詠蘭小詩一,擱下筆,拿起自己的私鈐,正要在上邊蓋印,門兒一看,忽然有個男人閃了進來。

  這後宅裡邊哪有男人敢隨便闖入,除了花晴風就只有她的胞弟蘇循天了,蘇雅沒有抬頭,只是瞄到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就曉得是蘇循天,便依舊端端正正地印下自己的私鈐,漫聲道:「正在當值的時辰,跑到後宅裡來做什麼?」

  蘇循天探頭探腦地一看,道:「啊!我在前邊未看見姐夫,他不在這兒呀。」

  蘇雅秀眉一鼙,警覺地道:「你又闖禍了?」

  蘇循天不高興地道:「哪有,姐姐老當人家是小孩子,我是有正經事兒要跟姐夫說。」

  蘇循天說著,走到桌邊,一看那副蘭草圖,喜道:「啊!這是姐姐剛畫的,雖然我不懂畫,也覺得傳神。姐姐,這副蘭草送給我吧!」

  蘇雅睨了他一眼,好笑地道:「你這痞賴東西,也要附庸風雅了?喜歡就拿去,跟自己姐姐還客氣甚麼。」

  蘇循天「哎」了一聲,見那筆墨已干,連忙將畫輕輕捲起,蘇雅書房內備有畫筒,見弟弟喜歡這副畫,蘇雅也自歡喜,便取了一支畫筒給他讓他裝上。

  蘇循天心道:「葉典史的大宅剛剛起好,正愁不知該送些什麼,禮薄了拿不出手,想厚重些又沒那麼多錢,不如送件雅物兒,那就不是錢能衡量的了,我姐姐的畫功很好,便拿這副畫當賀禮吧。」

  蘇循天袖起畫筒,對蘇雅道:「姐夫不在,那我先回去了。」說完也不等蘇雅答應,便向外走去。蘇雅搖搖頭,失笑道:「裝神弄鬼的,這不成器的小子能有什麼事情找他姐夫商量了。」

  蘇循天從姐姐書房出來,正想再回前堂去,剛剛轉過月亮門兒,便迎見了花晴風。花晴風確是回了後宅,只是去換了身便服,一出來恰看見蘇循天。蘇循天一見花晴風,馬上迎上去,小聲道:「姐夫,葉典史知道我開賭場的事了。」

  花晴風看見內弟,臉上剛剛露出一絲笑模樣兒,一聽這話不覺神色一緊,忙道:「他知道是我授意你開賭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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