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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郎在高山打一望

  葉小天溯河而上,安國維遠遠看見他的身影,對安南天道:「你迴避一下。。。」

  安南天扭頭看了一眼,會意地答應一聲,悄然避往林中。

  葉小天慢悠悠地走到懸空大石旁,見一個頭戴竹笠的老人正盤膝釣魚,神態悠然自若,不覺站住了腳步。

  可他站了一會兒,見老人還沒釣上魚來,覺得無趣,正要舉步走開,那老人忽然回過頭來,向他笑道:「小友,你方才罵得固然爽快,可你今日痛快了這張嘴巴,來日卻不免要人受罪了。」

  葉小天有些詫異地看了眼這個滿面皺紋的白鬚老者,道:「老人家耳目靈通的很吶,棲雲亭中剛剛發生的事情,老人家這麼快就知道了。」

  安國維微笑道:「呵呵,老夫的孫兒也在那裡,事關晚輩前程,老夫豈能不用些心思?」

  葉小天釋然笑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只是那亭中人卻不關係我的前程,所以,我不必用心,也不必緊張,罵了就罵了,他們能奈我何?」

  安國維呵呵一笑,道:「那亭中有一個名揚天下的大儒,還有一個貴州學政。小友是讀書人,讀書人不外乎兩條前程,要麼求個功名利祿,要麼求個詩禮傳家,崔象先一句話就能讓你在士林中聲名狼藉。王學政搖搖頭你便休想踏進官場半步,你得罪了他們,進也是死,退也是死,奈何?」

  葉小天笑道:「進退不能,那我往旁邊去就好。」

  安國維一呆,葉小天又道:「若是左右也去不得,我就豎個梯子往上爬,再不然就挖條地洞往下鑽,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安國維開懷大笑,道:「有趣。有趣,你這少年,倒是豁達的很。只是未免天真了些。」

  葉小天道:「我倒覺得,是老先生你看不穿而已。」

  葉小天看了一眼安國維身旁的魚簍,笑問道:「老先生釣的這魚,準備作何用處?」

  安國維不知他為何忽然問起此事,隨口答道:「幾條鮮魚,卻也不大,回去熬口魚湯,小酌幾杯老酒。不亦快哉。」

  葉小天道:「看老先生氣度不凡,想必貴府不小,大一些的府邸中都有觀魚池,觀魚池中放養有許多錦鯉,老先生要喝魚湯,何必捨近求遠,來此釣魚呢?」

  安國維覺得這個少年愈發有趣了,便微笑著答道:「錦鯉是用來欣賞的,怎可入口食之?」

  葉小天道:「這就是了。這河中魚。老先生從未飼養過它,今日下餌釣魚,釣上來,它們便不免一個入得鑊釜的下場。那池中錦鯉。肥大異常,也並非不可食用,但老先生日日飼養,卻不肯拿來熬湯。這是為什麼?

  因為魚鱗美麗,賞心悅目。所以說,你對人有什麼樣的用處。別人便會用什麼樣的待遇來對你,你若於人只有裹腹的作用,就算你搖頭擺尾地示好,還是不免鑊烹的下場,你有一身錦鱗,自然會有那餵魚的人來。」

  安國維深深地望了葉小天一眼,只覺他這句話由表及裡竟是越品咂越有味道,內中似乎透著層層玄機,似是詠志,又似清楚自己的身份,這才有這樣一番比喻,不由心中暗凜。

  可安國維是何等樣人,便是楊應龍那樣足智多謀之輩,言及他時也要稱一聲老狐狸,安國給的心神祇是片刻失守,便即恢復清明。他清楚葉小天不可能識得他的身份,自然也就不可能揣測出他的來意,想來這只是葉小天自矜的一番言語。

  安國維點了點頭,道:「你這小子,有點意思!」

  葉小天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先生還有何見教?」

  安國維拋須一笑,道:「沒有啦,你逛你的風景,我釣我的釣魚。」

  葉小天長揖到地,道:「如此,晚輩告辭!」

  安國維回過身去,一揚魚竿,再不回頭,葉小天便也從容自若地從他身後走過。

  安國維笑瞇瞇地看著在流水中輕輕起伏的魚漂,心道:「這少年,不是池中之物啊,或者可以好好栽培一番。來日貴州之變局,以他的身份,或者可以起到大用處!」

  葉小天一副坦然從容的模樣緩緩而去,心道:「莫名其妙的會在這兒冒出一個扮世外高人的老頭兒?整個貴陽府有誰會這麼在意我?只有瑩瑩家呀!這個老頭子十有**就是瑩瑩的親爺爺了,今兒是來相孫女婿的,嘿嘿!也不知我剛才那大尾巴狼裝得像不像,看他笑瞇瞇的樣子,我應該是過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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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瑩瑩找到了正與大個子和福娃兒玩得不亦樂乎的遙遙,一起往坡下來尋葉小天。一路上瑩瑩便有些心不在焉,雖然她認為展凝兒是在騙她,目的是為了讓她放手,可這番話還是聽在了心裡。

  「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瑩瑩是個沉不住氣的姑娘,這個問題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在她心裡,不問清楚她怕是連吃飯睡覺都要受影響。當她與遙遙來到山下時,葉小天正獨自在河邊徘徊。

  葉小天一見他們走來,便笑著迎上去,道:「遙遙,看你跑得一腦門汗。跟大個子和福娃兒在一起久了,連你都有些野了,快去河邊洗把臉。」

  遙遙乖巧地答應一聲,向河畔走去,福娃兒忙屁顛屁顛地跟過去,大個子則站在一邊,向葉小天呲牙一笑。

  瑩瑩咬了咬嘴唇,開門見山地道:「小天哥,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葉小天道:「呵呵,很少看你板著臉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什麼事啊?」

  瑩瑩肅然問道:「小天哥,你聽沒聽說過十萬大山深處的生苗禁地有一個蠱神教?」

  葉小天看到瑩瑩有些怪異的神色以及這突兀的問題,不由心中一跳,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瑩瑩,你聽誰說過了什麼,是不是?」

  瑩瑩固執地道:「你回答我。」

  葉小天沉默片刻,輕輕抬起頭。向瑩瑩落寞地一笑,輕聲道:「沒錯!我知道蠱神教,我去過那兒,而且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他們的尊者,我想不干都不成……」

  葉小天的笑容有些苦澀:「我堅持了許久,他們也不想兩敗俱傷,這才讓了一步,和我許下二十年之期,允許我在世間逍遙二十年,二十年後。他們就要我回山去做那勞什子鬼尊者,我不想去的,可是……」

  葉小天慢慢低下頭,輕聲道:「對不起,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你。一開始是覺得你不過是個一個農家姑娘,我與你做上二十年夫妻,送你一場富貴,讓你給我生兒育女。也不算虧欠了你。後來,我是從心眼兒裡喜歡你,不僅僅喜歡你的美貌,還喜歡你的率真活潑。我是真的捨不得你……,可說到底,是我太自私了。」

  瑩瑩喃喃地道:「原來這是真的……」

  葉小天羞愧地抵下頭,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你走吧,我不會怪你。」葉小天慢慢轉過身,不忍看見她離開的樣子。

  可是過了一會兒。葉小天忽然感覺一個柔軟香馥的身子輕輕貼近了自己,一雙柔軟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脊背不由一僵。

  瑩瑩把臉頰輕輕貼在他的後背上,柔聲道:「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葉小天用力點了點頭,大聲道:「對!」

  瑩瑩露出了甜美的笑靨,柔聲道:「我從小就聽過曾祖母的愛情故事,羨慕得不得了。我經常幻想我就是生活在高高雪山上的那個女孩,直到有一天,有個她喜歡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誇她貌美為花,願與她長相廝守,那時就毫不猶豫地跟他走,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不管與他在一起有多少困難,只要彼此喜歡,就像生長在雪山泉水旁的一朵雪蓮花,靜靜生長好多年,就為了等到那個有緣人擷取它、珍視它……」

  瑩瑩眼中慢慢漾起晶瑩的淚花,低聲道:「當我坐在小橋上,你把我當成一個賣梨姑娘的時候,我們的緣份就已經開始了。當你氣極敗壞地吻住我的時候,人家的心就屬於你了,你現在讓我走?」

  葉小天一寸一寸地轉著身子,慢慢轉過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瑩瑩,欣喜若狂地道:「瑩瑩,你……你明知道我只能和你在一起二十年,你還願意跟著我?」

  瑩瑩用力點頭,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天就抵得過二十年。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二十年也不如一天!何況……」

  瑩瑩細細長長的眉,像出鞘的劍一般揚了起來:「蠱神教很了不起麼?想跟我搶男人?哼!二十年後, 我二十多個叔伯,一百多個兄弟,至少幾百個侄子,用人堆都壓死他們!」

  「瑩瑩!」

  葉小天感動地抱緊了瑩瑩,激動地道:「你真是我的寶貝!你是世上最可愛的姑娘!你放心,我葉小天也不是任人擺佈的軟柿子,蠱神教這件事,我一定會想出一個辦法來!」

  山坡山,樹叢中,一道倩影孑然獨立。

  「妹的茶,

  妹的茶裡有油鹽,

  有油有鹽茶賴記,

  有情有意才好連。

  哥的茶,

  哥的油茶味道鮮,

  只要情哥不嫌棄,

  陪哥喫茶六十年。」

  低回婉轉的歌聲在丘上林中輕輕響起,低得只有唱歌的人自己聽得見。

  「小天哥,我很用心地為你學了一首歌,可惜……我永遠也不可能唱給你聽了。」

  看著南明河畔相擁的一雙身影,展凝兒灑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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