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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水舞之傷

  田府在水西地面上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人家,極為好找。

  薛母帶著水舞向路人一打聽,便很容易地問到了田府的所在,田府守門家丁聽說她們是謝管事家的親戚,倒也不敢怠慢,連忙把她們請進門房,先沏了兩杯粗茶奉上,這才進去通報。

  水舞坐在門房裡,心情十分忐忑。對於小風哥哥,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二三歲時候,那時的小風哥哥正陪公子讀書,有空的時候就會帶她一塊出府玩耍,這麼多年過來,兩人俱已成年,卻不知他已變成了什麼樣子。

  如果不曾遇到過葉小天,水舞此時忐忑中難免帶些嬌羞與期待,因為她即將見到的是她將要陪伴一生的丈夫,可現在心中卻是一片惶恐:難道……真要嫁給他了?

  她的母親是絕不肯讓她嫁給葉小天的,她能違抗母命麼?母親固執地把葉小天當成仇人,可那明明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夾在中間又該如何自處?

  水舞正淒惶自傷、糾結無奈之際,一個身穿青袍的年輕人帶著兩個家丁來到了門房,他一進門,水舞就覺得此人有些熟悉,仔細一看,依稀看出幾分謝傳風當年的影子,只是畢竟已經成年,變化實也不小。

  謝傳風很是不耐煩地走進門房,他的父親已經托人捎過幾次家書過來,催他回家完婚,不過謝傳風都以田府事務太忙為由拒絕了。到了水西地面,成了田府管事,地位高了,眼界也高了,謝傳風已經不大看得上同為奴僕出身的薛家。

  薛水舞在他印象中,就是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一起玩耍的黃毛丫頭,實也沒有甚麼出色的。這田府裡俊俏丫頭有的是,他年紀輕輕就做了三管事。前途遠大,不知多少俊俏丫環主動朝他拋媚眼兒呢,還愁找不著媳婦?

  如今一聽薛母竟帶著姑娘主動找上門來,謝傳風心中很是厭惡,可兩家畢竟是世交,不好做得太絕情,他一路走來,還在想著如何推卻這門婚事,可是進了門房拿眼一掃,眼前卻是頓時一亮。

  門房裡就這麼一位年輕姑娘。自然就是水舞。這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啊,幾年沒見,居然出落得這麼漂亮,還別說,府裡的丫頭比她俊俏的著實挑不出幾個,雖然不是沒有,可那都是大小姐身邊的人,心氣兒高、眼界高。

  再者說大小姐一旦出嫁,那都是大小姐的身邊人。是要跟著大小姐嫁出去做通房丫頭的,哪是他能染指的人。不過就算那幾個丫環身材相貌不在水舞之下,可氣質卻還是比不上。同樣都是侍候人的丫環出身,怎麼水舞往這兒一站。就有一種優雅脫俗的氣質,這分明就是一位大家閨秀啊。

  謝傳風再一轉眼看到薛母,原本的不耐煩便全然不見了,他笑容滿面地迎上去。向薛母施了一禮,親熱地道:「大娘,我是傳風啊。咱們可有年頭沒見啦。」

  薛母高興地站起來,上下打量謝傳風,越看越滿意,薛母笑道:「你這孩子,雖說你和舞兒還未完婚,可畢竟是訂下了親事的,怎麼還叫大娘。水舞,還不快來見過你傳風哥哥。」

  水舞硬著頭皮走上前,向謝傳風福了一禮,道:「小風哥哥。」

  謝傳風對薛水舞是越看越喜歡,連忙慇勤地道:「大娘……啊不,岳母大人,呵呵,水舞妹子,你們遠道而來,著實辛苦了,來來來,先到我的住處歇息一下,我這就為你們安排住處。」

  謝傳風領著薛母和水舞往他的住處走,他帶來的那兩個家丁自然接過了水舞和薛母的包袱,一路慇勤相送。

  田府佔地三百畝,如此龐大的宅院,身為三管事的謝傳風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在第三進院落左跨院裡有一處僻靜的小院兒,就是謝傳風的住處,居然是獨門獨院兒,一進三間的房舍。

  謝傳風吩咐那兩個家丁道:「去,把東廂房收拾乾淨。」又把薛母和水舞請到正堂,奉了茶,雙方坐下敘話。

  薛母沒說幾句話就把她帶著水舞趕赴水西的目的說了出來:「賢婿啊,我這次來水西,就是為了你岳丈的人命官司。你在水西地頭熟,人面廣,還得多幫老身出把力才是。舞兒年紀也不小了,等這件事辦完了,你就跟老身回銅仁,正好讓你們兩個完婚。」

  水舞忍不住道:「娘,女兒已經忍了很久,真的忍不下去了。咱們薛家不能恩將仇報啊,小天哥哥是我的大恩人,不是咱們家的大仇人,娘!你……你叫女兒怎麼說你才明白,你怎麼就這麼糊塗了呢?」

  薛母在徐伯夷和李秋池所說的添油加醋的話,其中有真情也有她臆想出來的場面,可是說過兩次以後,她自己就當了真,這時聽水舞再次反駁,不禁勃然大怒,跳起來罵道:「你這忤逆不孝的丫頭,豬油蒙了心,自己親爹的血海深仇都不想報了,還在袒護那個小畜牲。」

  謝傳風現在對這個小媳婦兒可中意的很,哪捨得讓岳母大人這麼罵,趕緊勸道:「岳母大人,您別著急,聽聽水舞妹子怎麼說,我有分寸,會分辨是非的。」

  薛母現在把他當成依靠,倒是聽話的很,便氣憤憤地坐下了,水舞流著淚把葉小天如何護送她離開靖州,費盡千辛萬苦趕回水西的經過說了出來。

  她怕謝傳風生出別的想法,再者一個姑娘家,也不好意思把葉小天一路對她的追求當著她的未婚夫說出來,故而便略去了這一部分。

  薛母坐在一旁氣憤地道:「如今這世道,上哪兒去找這樣俠肝義膽的人來。他護送你回銅仁,原本就沒安好心,有什麼恩情好謝?他明知你早有了夫家,卻向咱家求親,你爹不允,他便挾恨殺人,難道不是這樣?」

  謝傳風年紀輕輕就能成為田府三管事,自然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極精明伶俐的人,因為水舞敘述中匆忙略去了一些東西,他聽著吞吞吐吐的似乎就有些不盡不實,再聽薛母這麼一說,臉色立即難看起來。

  謝傳風心道:「千里跋涉,若說只是路見不平,實在有些說不通,他們孤男寡女的,路上莫不是發生了一些什麼?要不然,那葉小天何必如此賣力?他們若沒有私情。到了薛家,他又為何開口提親?薛伯父臨終親**待是死於葉小天之手,為何她還如此偏袒葉小天?」

  男人家最重妻子名節,如果是納妾狎妓,賞的就是一個姿色,要的就是一個玩物,此前她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也好,半點朱唇萬客嘗也罷,都是不甚在意的。可妻子不同,哪怕她是天仙國色,一聽說已經被別人拔了頭籌,立刻就一文不值了。

  謝傳風陰沉著臉色。眼見水舞與母親爭辯,極為袒護那個姓葉的,心情越來越差。過了半晌,謝傳風實在忍無可忍。終於霍然站起,沉著臉道:「大娘、水舞,既然李大狀已經答應接手。那葉小天有罪無罪,自有官府公斷,你們兩個就不要爭吵了!」

  薛母氣憤地瞪了女兒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出去,到東廂幫著收拾收拾,我和女婿說說話兒!」

  薛母把女兒趕出客堂,對謝傳風道:「賢婿啊,這真是女大不由娘。等這次事了,你們兩個還是早點完婚吧,把她交給你,老身也就放心了。」

  謝傳風陰沉著臉色,陰陽怪氣地道:「大娘,你是放心了,可我不放心啊。」

  薛母一呆,奇道:「賢婿有什麼不放心的?」

  謝傳風冷冷一笑,道:「那姓葉的千里相送,孤男寡女的這一道兒上可不知發生過什麼事,一到了你家,那姓葉的便開口求親,水舞又如此偏袒,連父仇都棄而不顧了,大娘!雖說我姓謝的不是什麼尊貴人物,可要娶妻,也得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

  薛母一聽就急了,馬上替女兒辯解道:「水舞從小知書答禮,豈有不守名節的道理。賢婿你這麼說,可就冤枉了他。」

  薛母一向老實木訥,恰是因為這種性格,受了丈夫被害的刺激,才變成了偏執狂,神志時而就不清醒,但她心底裡其實還是疼愛女兒的,自然不想女兒名聲有損,只是她頭腦不甚清楚,說話顛三倒四,否則方才說話也不會不加考慮,以致引人猜疑。

  謝傳風道:「大娘,話是這麼說,可誰不愛自己的兒女啊?你自然可以替水舞打保票,可要真是有點什麼,呵呵,我謝傳風在這兒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可丟不起那人。」

  薛母氣的直打哆嗦,道:「你這孩子,怎可如此羞辱我的女兒,我生的女兒,我最清楚,她不是不守規矩的人!」

  謝傳風搖搖頭,淡淡地道:「大娘,你我兩家一向交好,衝著這份交情,我也不會趕你們出去,你們就在這兒住下吧,別的事,以後再說。」

  薛母急道:「什麼叫以後再說,那你和水舞的婚事?」

  謝傳風不耐煩地道:「我不是說了以後再說?」說完拔步就走,薛母那偏執狂的勁兒又上來了,一把扯住他道:「不行,你現在就說清楚,你和水舞的婚事,究竟怎麼樣?」

  謝傳風一把甩脫薛母的手,怒道:「你不要糾纏不清好不好?想讓我娶你女兒?成!那就先讓她跟我洞房,如果還是處子,我便娶她為妻。如果不是,嘿嘿!我納她做個小,都是看在兩家一向交好的面子上。」

  薛母道:「成!那你們就先洞房,再成親!我的女兒,我心裡有數,她絕不會丟了我薛家的臉。」

  薛水舞離開客堂後並沒有走遠,生怕母親又說出中傷葉小天的什麼話來,卻不想竟聽到這樣一番荒唐的對話,薛水舞怒不可遏,從門外閃身進來,大聲道:「我不同意!」

  謝傳風乜著她,對薛母冷笑道:「怎麼樣?你的女兒,還是你去教吧。」

  薛母氣的暴跳如雷,衝過去又是一巴掌,惡狠狠罵道:「你這丫頭真是鬼迷了心竅,怎麼就不成?這是證明你清白的機會啊,難道你寧願污了名節,從此抬不起頭做人?」

  水舞沒有躲閃,她悲傷地看著已經瘋掉的母親,流淚道:「娘!鬼迷了心竅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這樣荒唐的條件你都答應,你把自己女兒當成什麼人了?」

  薛母大怒道:「什麼人?你說是什麼人?只要你們入了洞房,不就證明你的清白了?你這丫頭,怎麼糾纏不清。」

  水舞顫聲道:「娘,女兒……女兒和您老人家,真的是說不清楚了,女兒心裡好苦,好苦,你知不知道?」

  水舞一邊說一邊往門外退,剛才進院子時她就看到院子裡有口水井,退出了房門,水舞突然一轉身直奔那口水井,想都沒想,縱身一躍便跳了下去。薛母呆了一呆,瘋狂地大叫起來:「快救人吶!快救人吶,我女兒跳井啦!」

  謝傳風一見也嚇了一跳,趕緊招呼來那兩個正清理東廂房的家丁,七手八腳把水舞從井裡撈出來。水舞已然溺水窒息,眾人七手八腳好一番搶救,水舞才吐出幾口清水,漸漸有了呼吸。謝傳風見狀,這才鬆了口氣。

  水舞悠悠醒來,無力地睜開眼睛,就見謝傳風一臉冷笑,不屑地對她的母親道:「你看,如果她不是心虛膽怯,怎麼會跳井自殺?嘿!你養的好女兒啊,想跟我謝家攀親?不好意思,在下敬謝不敏了。」

  水舞聽到這話,一股氣血逆沖,「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來,薛母正要跟謝傳風理論,陡見女兒吐血,不由大驚,慌忙蹲下,握住她冰涼的手道:「女兒,你怎麼了?女兒?」

  水舞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彷彿在看著她的母親,又彷彿什麼都沒看見,只是喃喃自語道:「娘,你發發善心,讓我死,讓我死了吧……」兩行清淚,順著她的眼角緩緩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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