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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窮途

  「我?該死?」

  尊者眼中有一抹叫人看不透的深深的悲哀:「為什麼?」

  阿寶咬牙切齒地道:「為什麼?你說為什麼?因為我不想天天呆在這個鬼地方,侍弄那些花花草草,一直到死!因為我不想天天陪著你這個死老頭子!就因為你是蠱神尊者,就因為你路過我們村子時,順口誇了我一句『這孩子機靈』,我就得被家人榮幸之至地送到你的身邊侍候你,天天陪著你這個面目可憎言語無趣的老頭子,陪著那些不會說話的花花草草,你以為我不生厭嗎?」

  尊者顫聲道:「我……我……」

  阿寶激動的頰肉一直都在哆嗦:「是!你對我很好!你整天鑽在那間破房子裡研究你的蠱術,偶爾出來一趟,還抽時間教我讀書識字,教我說漢話。這山裡九峒八十一寨,除了八大長老,認識字的就沒幾個,我比他們都有學問,可是你知不知道……」

  說到這裡時,阿寶的聲音嘶啞起來,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曾讀書識字,如果我不知道天下有這麼大,天下間有那麼多精彩有趣的地方,我心裡的痛苦會更少一些?

  識字讀書之後,我更想走出去了,可是我走得掉嗎?誰敢稍稍表現得對你不敬,那就是大逆不道,我敢有半句怨言嗎?我還要表現得非常喜歡待在你身邊的樣子,天天侍弄那些該死的花草!」

  尊者如遭雷擊,臉色灰敗,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阿寶道:「楊土司答應我,只要我肯為他做事,為他通風報信,等他扶保格格沃長老登上尊者之位,他就賞我一些金子,送我離開這大山深處。送我到中原去,到那花花世界去。」

  阿寶的臉龐激動的脹紅起來:「我朝思暮想,朝思暮想啊!那天,聽你對葉小天說你懂得讀心術,我站在一旁都快要嚇死了,我真覺得自己的膽都要嚇破了,幸好……幸好我以前只是有些抱怨。幸好你又說早就封閉了讀心術,而我是在那之後才認識楊土司的,哈哈哈……,自作孽、不可活……」

  阿寶瘋狂地大笑起來,尊者眼中悲哀、痛苦的神色越來越濃,他用蒼涼而低沉的聲音道:「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呵呵,是啊,老夫是自作孽……」

  阿寶因為臉龐有些扭曲,所以顯得有些猙獰:「老東西。你知道楊土司為什麼收買葉小天嗎?他根本就不是希望通過葉小天探聽你的消息,又或者影響你的決定,有我在你身邊,他還需要其他耳目?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迷惑你,讓你認為他對你完全不瞭解,這才能令你放鬆警惕。」

  阿寶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呼吸有些粗重起來:「沒想到你這老傢伙還是留了一手。居然布下了『千年』,害得我也出不去,無法跟他們取得聯繫,你想把他們都害死?你休想!你害死了楊土司,就是害死了我!就是害死了我走出大山的希望!」

  尊者身子抖得就像風中的一片落葉,嘴唇不斷地哆嗦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時此刻,他心如刀割,也不想再說什麼了。阿寶咬緊牙根道:「老傢伙,你本就天年已盡。就不要再擋我的前程,你去死吧。呀~~~」

  阿寶舉起匕,向尊者猛撲過來。尊者定定地看著他,眼中那抹悲哀濃到讓人心痛,眼看阿寶舉著匕咬牙切齒地撲近,尊者突然在床頭一扳,「轟」地一聲,那張巨大的華麗的床從中間裂開一道口子,尊者和身下那華麗的被褥一起落了下去。

  阿寶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得呆了一呆,等他反應過來,揮起匕狠狠刺去時,尊者已經落進大床裂開的那道陷坑,他身形落下的最後一剎,眼中所看到的就是阿寶決絕地刺出的一刀。

  這一刀沒有刺中尊者的身體,卻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心裡,尊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本就要死了,原本沒必要再逃,但他必須逃,因為……他不想讓阿寶背負弒父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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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小天看著遠處蹲在河邊喝水的那頭巨猿,暗自沉吟:「這頭巨猿看起來很通人性的樣子,它對這片禁地一定非常熟悉,說不定它能帶咱們離開,只是如何讓它明白我的意思,這可有點難。」

  葉小天想對展凝兒說出自己的這個想法,一扭頭,就見展凝兒眉眼彎彎,正掩口失笑,不由奇道:「你笑什麼?」

  展凝兒道:「你看你現在這副模樣,真是像極了猴子,難怪那頭巨猿把你當成兄弟。」

  葉小天此時髻早就散了,披頭散、袒胸露腿的真有點像個野人,不過怎麼說也跟猴子不沾邊兒。葉小天不服氣地道:「我這不是還穿著衣服呢嗎,雖說短得像短裙苗……,對了,你也是苗女,就沒穿過短裙苗的裙子?」

  展凝兒笑吟吟地道:「我又不是短裙苗,為什麼要穿她們的衣裳?不過……我小時候還真因為好奇穿過的。」

  葉小天登時兩眼放光,色兮兮地問道:「也是光著屁屁穿嗎?」

  「哇!」

  嘴欠的葉小天又飛了起來,好在展凝兒踢他的腳法日益熟練,這一腳看著兇猛,卻還是用的巧勁兒,葉小天落在地上,依舊毫無傷。

  可是這一幕卻被剛剛返回的那頭巨猿看到了,巨猿不顧左肢的傷勢,迅地跑過來,衝著展凝兒呲牙咧嘴大聲咆哮著,還用兩隻比缽還大的巨拳通通通地捶著自己的胸口。

  展凝兒駭得花容失色,也不管它能不能聽懂,一迭聲地告饒道:「好啦好啦,你別衝我脾氣啦,我不欺負你兄弟了還不成?」

  葉小天爬起來,洋洋得意地走過來,道:「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回不衝我凶了吧?」

  展凝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巨猿立即一聲咆哮。作勢一動,展凝兒趕緊沖它露出笑臉:「人家跟他開玩笑啦。」

  葉小天想拍拍那巨猿的肩膀,可惜那巨猿人立而起時,個頭實在是太高了些,他舉高了手都夠不到那頭巨猿的肩膀,只好在它後腰上拍了拍,笑瞇瞇地道:「猿兄。算啦,咱們好男不跟女鬥。」

  現在葉小天有巨猿撐腰,說話也有了底氣,展凝兒恨得牙根癢癢,卻真的不敢再招惹他。巨猿俯下身子,見葉小天笑嘻嘻的。對於開心的表情,它還是看得懂的,不由有些納罕,它雖然不懂人類那麼複雜的感情,卻也隱約明白剛才那一幕似乎是它想岔了。

  葉小天手舞足蹈地向它比劃道:「開玩笑的,她跟開玩笑呢,懂?就是玩耍。」

  葉小天推了巨猿兩下。巨猿紋絲沒動,葉小天又揮起拳頭,假意捶打了它兩下,做出轉身要逃的樣子,巨猿終於明白過來了,咧開嘴巴很興奮地叫了兩聲,然後就抬起了它那巨大的腳掌。

  葉小天差點兒跪了,這要是讓它來上一腳。自己就得貼到巖壁上去,扣都扣不下來,葉小天忙不迭擺手,急急比劃不肯讓它嘗試,那巨猿只當這也是跟它玩耍的一部分,興致勃勃地湊上來,葉小天欲哭無淚。轉身就逃。

  那頭巨猿剛要追趕,突然站住腳步,仰起頭來努力地嗅了嗅空氣,又轉過身去。衝著遠處大聲咆哮起來,那咆哮聲是如此巨大,以致整個山谷都隆隆作響。

  葉小天本來已經逃進山洞,聽到那憤怒的叫聲,生怕它傷害了展凝兒,又急急趕了出來,就見那頭巨猿背向山洞,以拳擂胸,衝著遠處憤怒地咆哮著。葉小天納悶兒地道:「它怎麼了,好像火了?」

  眼見巨猿狂,展凝兒已經知機退到葉小天身旁,聽到這話,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它好像突然就大雷霆了,不過……好像不是衝你……」

  這時,巨猿已經從人立狀恢復了正常,用兩隻巨拳通通地擂著地面,震得大地都出了顫抖,葉小天知道那頭巨猿對自己甚是親熱,不會傷害自己,便壯起膽子走過去,安撫道:「猿兄,出什麼事了,你不要這麼生氣。」

  巨猿看起來非常緊張,它突然張開嘴巴,衝著遠處又是一聲咆哮,葉小天近在咫尺,它張開血盆大口,這一聲咆哮,一股氣浪頓時把葉小天的頭都吹得飛揚起來,那巨大的聲音把葉小天的耳鼓震得嗡嗡作響,一時間什麼都聽不見了。

  巨猿伸出大手,一把抓住葉小天,像一個巨人提著一個破玩具,一瘸一拐地就往叢林中衝去。

  葉小天被它那一聲吼震得暈頭轉向,他看到展凝兒在一旁張嘴大呼,卻什麼也聽不見,葉小天放聲大呼道:「猿兄,你幹什麼啊,快放我下來,別到處亂跑啦,咱們玩點兒別的成不成?大不了人家讓你踢一腳,只准踢屁股喔,喂!喂喂!」

  那頭巨猿根本聽不懂葉小天在喊些什麼,儘管它腿上有傷,步履蹣跚,可是走得依舊比葉小天全力奔跑還快,但是當它快跑到叢林邊緣時,卻突然猛地站住,又是一聲憤怒的咆哮。

  葉小天的耳朵剛剛恢復了一些知覺,被它這一聲咆哮,又給震得什麼也聽不見了,巨猿抓著葉小天轉身就走,葉小天像一個小孩子手裡的布偶娃娃,被甩蕩來甩蕩去,在巨猿轉身的一剎那,葉小天突然現地面上有一幅灰白色的「地毯」正緩緩蔓延過來。

  雖然只是看到那麼一剎,葉小天卻立即明白那是什麼了,他的身上陡然掠過一絲寒意,根根汗毛都豎了起來,放聲大叫道:「跑啊!快跑啊!好多蟲啊,可嚇死爹啦……」

  這句話本是毛問智的口頭語,葉小天嚇得語無倫次,順口就學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