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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大限之期

  自從那天之後,尊者還是經常邀請葉小天聊天,毫不忌諱他有可能向楊應龍通風報信。在聊天的時候,尊者倒是不時通過葉小天暗暗敲打楊應龍,希望他知難而退,安份一些。

  楊應龍也是一樣,明知尊者可以通過葉小天知道他的態度,偏偏當著葉小天的面,很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心願,借葉小天之口向尊者表達了自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

  尊者和楊應龍之間的矛盾雖然險惡,其實不過是一種內部矛盾,其情形類似於老皇帝即將死去,需要傳承他的皇位,而諸子都在用各自不同的手段,希望得到老皇帝的認可。

  楊應龍這一派系就類似於一個有資格繼承大寶的皇子,他手中掌握著極大的力量,於是就通過展示自己的力量,想迫使老皇帝面對現實,為了江山永固代代傳承而選擇他。

  這種關係從某種角度來說固然是敵對的,但兩者之間又有著共同的利益:都希望該教勢力更形茁壯,這一來就比敵我關係要複雜許多,不是簡單的鬥個你死我活,如果楊應龍一派能完全控制局面,尊者必然要改變主意,除非他希望交給下一代的是一個四分五裂的江山。

  葉小天就彷彿一頭夾在風箱裡的老鼠,不過他自己倒是甘之若飴,在風箱裡跑來跑去的很快活,每次往來他只要向雙方通報一下對方說過什麼就成,這個「內間」成了一個公開的「信使」。

  來往的次數多了,葉小天同這位老尊者也熟悉起來,幾乎快成忘年交了。這天又在樓頂花園陪尊者聊天的時候,葉小天壯起膽子問起了蠱神教的淵源。這個教派立教已有千餘年,卻和洋鬼子有莫大關係,這件事一直令葉小天深為好奇。

  尊者「呵呵」地笑起來,道:「我還以為。你對此事並不關心呢。」

  尊者沉默片刻,緩緩說道:「這是本教一樁秘辛,一向只有歷任尊者才知道。」

  葉小天可是深知不該知道的秘密知道的越多越危險,蠱神教的事跟他本無絲毫關係,為了好奇心送了性命可就不值得了,葉小天趕緊阻攔道:「既然是貴教的秘密,那我就不聽了吧。」

  尊者莞爾道:「無妨,畢竟是一千五百年前的舊事了。再說,以你的身份,即便你說出去。有誰會信呢?一個不好,還會給你召來殺身之禍,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會聽在心中,爛在肚裡。」

  葉小天聽了只能苦笑。尊者又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苗人自古養蠱,但以前並沒有蠱神教,也沒有蠱神的說法。」

  葉小天心道:「所有的神,當然都是被後人一點點塑造成神的。就比如那老聃、關二爺、鍾馗……。不都是活生生的人,被人捧成了神?」

  尊者道:「一千五百年前,按照你們漢人的時間,那是漢武帝的時候吧。那時西方有一個強大的帝國。叫大秦,他們的最高統治者叫執政官,那一任執政官叫克拉蘇,他率領大軍入侵另一個龐大的帝國安息國。卻被安息軍隊圍殲,全軍覆沒,他本人也在這一戰中丟了性命。

  但是他的第一軍團。卻在他的長子普布利烏斯率領下殺出了重圍,逃到了東方的郅支城,他們本想在那裡落腳。卻不想東方也有一個強大的帝國,就是當時的大漢國。

  大漢國當時有個名將正在西域任副校尉,這個人叫陳湯,他率領大軍討伐這支大秦殘兵,擊潰了普布利烏斯的龜甲連環盾陣,將這支軍隊全部俘虜。可是普布利烏斯卻在他的貼身侍衛們的掩護下再次逃脫了。

  普布利烏斯扮作商賈,一路輾轉逃到了此地,來到了苗人的地方。他在這裡見識到了神奇的蠱術,並且拜在一位精通蠱術的大巫師門下成為弟子。三十六年後,他創立了蠱神教,成為第一任蠱神侍者……」

  葉小天恍然大悟,難怪他在這裡發現了許多與洋鬼子教派相似的地方,原來是有一個西方人早在千餘年前就來到中土,學習當地山苗精通的蠱術,並以蠱術為根本創立了蠱神教,由他一手設計並建造的神殿當然有諸多西方風格。

  尊者輕輕吁了口氣,道:「第一任尊者是西人,就像佛家的佛祖。但他一生的大部分歲月卻在這裡度過,到他晚年的時候,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一個苗人,他一手創造的蠱神教也傳回了苗人手中,到我已經是第四十七代尊者了……」

  尊者道:「我是苗人,也是從小生長在神殿裡的人,我希望蠱神教能夠永遠傳承下去,庇護我們苗人生生世世,可是這個尊者,我是真的不想做,楊應龍、格格沃、還有許多人,為何就那麼熱衷這個職位呢?」

  尊者微微瞇起眼睛,蒼老的面孔上皺紋因之顯得更加濃密了,他看著前方,那個名叫阿寶的園丁正在前方花圃中忙碌著,侍弄著一大片可以散發出濃郁香氣的奇花。

  尊者向阿寶揚了揚下巴,對葉小天道:「你看他,不是很好嗎?與世無爭,自得其樂。我最留戀的就是我當年在神殿做僕人的時候,尊者對我露一個笑臉、美麗的姑娘跟我說一句話、午餐的時候有一口肉吃,我就會很開心。現在的我,卻很不快樂……」

  葉小天隨著他的目光向阿寶望去,阿寶穿著粗布衣裳,正在辛勤地侍弄花草,他的額頭正有汗水沁出來,臉上泛起了健康的潮紅色,可是那樣的田園生活真的幸福嗎?

  歷經世事的尊者或許已經反璞歸真,然而作為一個年輕人,葉小天卻不敢苟同尊者的志向。他也曾甘心做一隻四九城裡的小家雀,那是因為他沒有機會往高處走,機會與風險太不成比例。

  如果成功的把握只要再稍稍大上那麼一點點,他會不動心?他會甘於與事無爭、與事無憂的田園生活?或許這是年輕人與老年人之間的區別吧。

  葉小天暗暗歎了口氣,安慰尊者道:「身居高位也許有很多煩惱,可是畢竟也享受到了許多常人享用不到的好處。小時候爹娘帶我去京郊親戚家走動,我很喜歡他們的生活,可也僅限於做客時才喜歡。真讓我面朝黃土背朝天,我是絕不情願的。」

  尊者依舊微笑著,沒有說話,葉小天又道:「或許是因為晚輩太年輕,沒有您老遊歷天下,遍經世事的感悟,所以想法有些幼稚吧……」

  尊者微笑著,依舊沒有說話,葉小天有些奇怪,他看著尊者。試探地伸出手,輕輕碰了他一下,尊者就微笑著歪向一邊,倒在長椅上。葉小天驚詫地張大了嘴巴,過了半晌才醒過神來,神殿花園裡立即傳出一聲驚恐的高呼:「快來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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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寶衝過來,見尊者這副模樣,他也不敢亂動,手足無措一陣。便對葉小天道:「你先看護尊者,我去尋人幫忙。」

  葉小天點頭應是,阿寶便急急奔去,葉小天試了試尊者的呼吸。感覺他氣息雖然微弱,但是還有氣兒,稍稍心安了一些。他剛想收回手,尊者卻突然張開眼睛。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把葉小天嚇了一跳。

  尊者喘息著道:「大限到了,大限到了。呵呵,想不到我的大限之期就應在今日,我本以為至少還能再撐一個月,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啊。」

  葉小天驚道:「尊者,你是說……你是說……」

  尊者淡淡地道:「這有什麼不好啟齒的?不錯,我就要死了。」

  葉小天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才好,尊者說臉色一變,道:「我只預感到大限將至,卻不知會應在今日,格峁佬如今還在旯窠寨不曾趕回來,你……你幫我一個忙。」

  葉小天急忙道:「尊者請說。」

  尊者顫巍巍地從懷裡取出一塊玉牌,那玉並非什麼名貴的玉石,但是年頭很久遠了,經常摸挲之下,黃色的玉石泛起了油潤的光澤。

  尊者把玉牌遞給葉小天,語氣虛弱地道:「你把……這塊玉牌交給展凝兒,讓她持玉牌去旯窠寨,召格峁佬回來。峁,只要一見這塊玉牌,就會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葉小天心道:「這老傢伙虛虛實實地搞了半天鬼,現在終於說了實話,他選定的繼承人應該就是格峁佬,在生死倏關之際卻打發格峁佬離開神殿,應該是為了保護他,以免他被楊應龍等人盯上。」

  葉小天接過玉牌,問道:「尊者為何不派神殿的人去?」

  尊者道:「我出事是瞞不住人的。我在,還壓得住他們,只要我一出事,他們就會蠢蠢欲動了,那時候神殿的任何人想要離開,都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只有……讓凝兒幫忙了。她背後的安家和展家與格峁佬一向交好,這件事,她會願意幫忙的。」

  葉小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尊者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跟楊應龍只是虛與委蛇,要論關係,你更傾向安家一些。」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我和安家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只是對凝兒姑娘有些好感,你們苗人的事我根本就不想摻和。」

  尊者道:「可是這趟混水,你已經趟了。」

  葉小天咬牙道:「好!我替你把玉牌交給她。可是你……」

  尊者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氣息微弱地道:「你走之後,我會立即啟動蠱神大陣封閉神殿,等格峁佬回來,你快去,我會……用秘法吊著性命等他回來的,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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