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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生活不在別處

  1

  悠悠和關谷的訂婚宴終於提上了日程,不僅選定了酒店,邀請名單都擬好了。雖然他們說,婚宴的基調是小而溫馨,所以只打算邀請一些親友,沒有閒雜人等。但即便如此,一個只夠28人的小廳怎麼聽上去都稍嫌小了點兒吧?貼心閨密美嘉和兄弟兼直系親屬的子喬擔心位置不夠,爭著圍觀名單,這一看,馬上就看出毛病來了。

  咦?關谷,你的親戚呢?就算親朋好友都忙,父母總該出席吧?怎麼連他們的名字都沒有?

  「對哦,關關,你是不是忘了?」可能一直忙著籌劃,居然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沒發現,現在一說起,悠悠都覺得奇怪了。

  關谷含糊地回答:「呃……這是我們的風俗,大和文化博大精深,你們不懂。」

  納尼?!關谷你也太扯了,這理由,別說中國人不信,就連你媽也不會信啊!

  正說著,曾小賢從外面回來,跟大家打招呼,總算是暫時解了關谷的圍。子喬看他心神恍惚的樣子,問:「曾老師,聽說昨晚你去和諾瀾見面了?沒出事吧?」

  曾小賢搖頭,點頭,又搖頭,不知所謂,最後承認:「我們——在一起了。」

  眾人大驚,心裡不由得為一菲感到遺憾,只有子喬沒心沒肺地起哄:「我頂你!上門不要,大逆不道……昨晚high不high?」

  「挺high的。」曾小賢平靜地回答,臉上實在看不出半點high的樣子。

  關谷學著曾小賢平日的樣子,小聲說:「不對啊,他high的時候一般會這樣這樣才對啊。」

  「是不是因為一菲姐?」美嘉噘起嘴,替一菲不值。

  子喬開導他們:「男人嘛,總不能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吧。」

  關谷恍然大悟的樣子:「有的放碗裡,有的放鍋裡,然後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曾老師,你後悔了?」悠悠問,曾小賢不吭聲。

  子喬大大咧咧地說:「事後,男人都可以用一支煙的工夫把女人的優點統統忘掉,後悔也很正常。」

  「我當然記得諾瀾的優點!她比一菲端莊,比一菲溫柔,比一菲主動,比一菲……」曾小賢正說著,一菲從外面進來,後面的話生生憋了回去,尷尬地道了聲:「早!」

  一菲不自然地笑了笑:「別緊張……我沒聽到,何況人逢喜事,情有可原。恭喜!」

  「其實……諾瀾也有缺點,很多地方沒法跟你們比,尤其是一菲!你比諾瀾直率,比諾瀾霸氣,比諾瀾……」曾小賢更尷尬了,想說幾句好話緩和氣氛。誰知今天就注定他要犯衰,剛得罪了一菲,轉眼又要得罪諾瀾。看著突然進門的諾瀾,曾小賢的腦子裡又只剩下一個字:「早!」

  「早」到底算優點還是缺點?眾人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陶醉在幸福中的諾瀾倒不在意這些,落落大方地坐到曾小賢身邊,反客為主地要邀請大家吃飯。說是一來謝謝大家的祝福;二來她可能要去美國公幹一段時間,想拜託大家幫她照顧好小賢。

  美嘉和子喬兩個吃貨一聽吃飯就沒了節操,連連點頭答應。關谷和悠悠拚命使眼色,讓他們注意身邊的一菲。「我……那天有事。」一菲果然不打算參加。

  諾瀾奇怪地問:「可我還沒說哪天呢?」

  一菲見賴不掉,突然熱情地說:「其實我是在考慮,在我的地盤怎麼能讓你埋單。當然我請啦!為了給你餞行,我決定親自下廚!」

  「可你只會做蛋炒飯啊。」眼看一頓好飯降級,子喬第一個反對。

  一菲才懶得管他,自顧自地宣佈:「週日晚上在隔壁,不見不散!順便宣佈一下,這頓蛋炒飯是我的封山之作,識貨的別錯過,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等人都散了,悠悠才有機會問關谷訂婚宴的事,都要結婚了,連對方的父母都沒見過,也太說不過去了吧?關谷吞吞吐吐地承認,他和老爸的關係不好,兩個人不說話很多年了。老爸是一家之主,如果他不來,其他人也不敢隨便來參加婚禮的。所以,請不請都無所謂了。

  關谷的父親叫關谷健次郎,是關谷料理的第三代傳人。關谷一歲那年週歲抓鬮兒,地上、榻榻米上放的全是廚具,其他東西堆在角落,健次郎在一邊頗為慈愛地鼓勵他:「兒子,這是你人生的起點,如果你選擇繼承家業,就選擇廚具。當然!如果你選擇其他行業,爸也支持你。」可小關谷硬是爬到最角落裡,拿起了一支畫筆,健次郎當場就翻臉發飆。從那天起,他就決心要好好規劃關谷的人生。

  關谷10歲的時候已經在繪畫方面表現出很高的天賦。別的小孩這個年紀正是打打鬧鬧滿天飛著玩的時候,他卻整天都在畫畫、寫生。健次郎始終相信,在關谷熱愛繪畫的表面下,一定還有熱愛烹飪的基因,他的基因一定不會就這樣被埋沒,所以屢次想辦法幫助關谷激發體內的潛能。其做法就是,關谷畫雞蛋,他把它煎成荷包蛋;關谷畫鯉魚,他把它燒成紅燒魚……以至於很長時間關谷對於寫生都還有點兒心理陰影,一直不敢再畫生物,生怕又變成老爸的一道菜。

  關谷18歲成年的時候,已經立下志向要當漫畫家,健次郎這次投其所好,送了他一套《灌籃高手》漫畫日文版,還說希望他能明白其中的精髓。以為這次老爸是真的要支持他的選擇,關谷大喜過望。一周後,健次郎讓關谷談談感悟,關谷慷慨激昂地表示,自己一定會像櫻木花道一樣追求自己的夢想。誰知健次郎對他一頓好罵,訓斥他是混賬,說這本書的重點,是陵南隊的魚柱隊員,他最後放棄了籃球,成為了廚師!而關谷正應該以他為榜樣!一言不合,健次郎把漫畫撕了個粉碎,關谷稚嫩的心再受重創。

  「就這樣,我和他鬧翻,搬了出去,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說過話。」想起從前那些事,關谷還是氣呼呼的,「他對我整個人都有偏見,我勸你還是別惹他的好。」

  悠悠勸他:「父子沒有隔夜仇。更何況,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如果你不能和他溝通,還有我啊。」

  關谷瞪著眼睛看她:「他是日本人,你是四川人,怎麼溝通?」

  悠悠眼珠子轉了轉,心裡打定了主意:「結婚是大事,我們一定要得到他的祝福!總有辦法的……」

  2

  自從有了薇薇的電話號碼,張偉整天就如癡如醉地捧著個手機,笑得齜牙咧嘴。可電話號碼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打電話聯絡溝通嗎?對此,張偉有他自己的解釋:白天打,人家一定在上班,顯得自己多沒分寸;下班了,可能在和同事聚會,也不方便;等到晚上,又怕她早睡了,唐突佳人,影響人家休息,更加不禮貌。就這樣糾結了三天,他就是沒膽撥個電話約薇薇。他自己不著急,其他人看著都著急。

  子喬罵他:「你是去追女生,又不是拆炸彈,用得著想這麼多嗎?」

  美嘉也提醒他:「不打電話你可以發短信嘛。」

  「我和薇薇也就聊過一次,還沒有共同語言,發什麼呢?」想起薇薇,想起上回討論了大半晚上的臉盆網,張偉突然靈光一現,「你們說如果我先加她個微博,會不會自然一點兒?微博現在可是現代社交的標準配置,我可以知道她關注了哪些名人、對什麼感興趣、平時愛好什麼,然後我可以配合她,也去關注這些東西,不就有話題了嗎?」

  那就算要加她微博,至少也要先打個電話問問人家的賬號呀?否則費半天力氣要了電話幹嗎用,當古董收藏啊?

  「對,就收藏!」張偉賤兮兮地說,「我去搜她的微博賬號,再偷偷加她,等瞭解了她的一切,再閃亮登場,你們說,多有腔調!」

  子喬翻他個白眼,不屑地說:「你那跟偷窺有什麼區別?猥瑣!聽著,男人的魅力有時就是簡單粗暴。你知道秦始皇是如何簡單粗暴大刀闊斧,最後一統八荒的嗎?鈕鈷祿甄嬛是如何簡單粗暴排除異己,最後母儀天下的嗎?諸葛亮是如何簡單粗暴毅然出山,最後活活氣死劉備的嗎?」

  「不是周瑜嗎?」美嘉插嘴。

  「管他是誰,反正不是我。」子喬繼續侃侃而談,「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把妹絕不是一味地迎合,男人上手要有腔調,躲在微博後面沒有出路,別怪師父沒有教你!」

  勸歸勸,過耳即忘。晚上,張偉還是忍不住去搜薇薇的微博號,一眼就看到一個ID——「那天與你邂逅的薇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張偉感歎著按下「求關注」。「原來你也有微博啊,在這裡重逢算不算是種緣分呢?那天的邂逅,我還在反覆咀嚼。這感覺就像那甜甜的益達,不捨得嚥下,也不捨得吐掉。」咬文嚼字地輸入幾句自認為很有腔調的關注理由,張偉自信地點擊發送。

  對方居然秒回,還關注了他,「Hi,張偉。我也在回味那次的相遇,就好像含著一塊剔透的冰,不捨得咬碎,也不捨得融化。」

  什麼叫緣分?這就叫緣分!什麼叫默契?這就叫默契!張偉頓時覺得身子都變輕了,好像要飄起來,人生只剩下一個方向,就是有薇薇的地方。

  曾小賢怎麼想都覺得一菲的蛋炒飯局是鴻門宴,萬一到時候場面失控,那還得了?所以想來求子喬、美嘉一起赴約,人多熱鬧點,場面也不會那麼尷尬。子喬不理他,只是看著pad竊笑。美嘉好奇地過去看,發現子喬關注的居然是張偉,嫌棄地說:「倆男人相互艾特?你惡不噁心啊。」

  看他倆明顯對飯局沒興趣,曾小賢想那不如去找張偉問問。子喬笑得更厲害了,說張偉忙著刷微博,管不了那閒事。是啊,他現在眼裡只有那個薇薇。說起薇薇,美嘉下意識地又看了下子喬的微博,「什麼?!」

  沒錯,張偉加的那個「薇薇」其實就是子喬。子喬歷經千辛萬苦,被個小姑娘整成阿凡達,身心俱憊才幫他要到薇薇的電話,張偉居然不敢打,非要在微博上找什麼曖昧,所以子喬特地註冊了個釣魚小號,不出所料,張益達分分鐘上鉤了。

  「這感覺就像甜甜的益達,不捨得嚥下,更不捨得吐掉。」美嘉點開那條求關注的留言,剛念了兩句,就被麻得一激靈。面對面還會有所收斂,躲在微博後面的張偉,吊絲本質一覽無餘!

  曾小賢一邊裝嘔,一邊也湊過去看微博。「晴空是藍的,晚霞是紅的,櫻花是粉的,而你是什麼顏色的?@那天與你邂逅的薇薇。」這又是什麼意思?

  子喬解釋:「他想含蓄地打聽我喜歡什麼顏色。看我給他回個更含蓄的。『今天我網購了一雙金色的絲襪,好希望有人懂得欣賞。@張偉字益達。』搞定!」

  那邊張偉如獲至寶,馬上回信:「終於找到知音了,我從小五行缺金!我不僅欣賞金色,更欣賞絲襪。」

  這也太沒下限了吧?何止五行缺金,簡直五行缺五行啊!

  子喬笑得根本停不下來:「我也是為他好,要真是薇薇早把他拉黑了。換個角度想想,現在張偉快樂著,我也快樂著,從整個人類的幸福總數來說,平白無故多了兩份快樂,這難道不好嗎?」

  貌似也有點兒道理,但美嘉不服,義憤填膺地說:「太自私太無恥了!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

  「要不……下條你來發?」子喬剛提議,美嘉就笑成了一朵花兒,一把搶過他手裡的pad:「就等你這句話了!」

  曾小賢被雷倒。

  3

  蛋炒飯局的時間終於到了,曾小賢的心裡還是忐忑不安,找各種借口要開溜,倒是諾瀾覺得一菲這樣有心為她安排餞行,卻之不恭,何況去了美國,說不定還會想念蛋炒飯呢。

  他倆拖拖拉拉來到公寓電梯門口,正好碰到張偉從外面進來,手裡拎著一袋漱口水,情緒高漲的樣子,大老遠就跟他們打招呼。

  曾小賢疑惑地問:「你拿著那麼多漱口水幹什麼?」

  張偉靦腆地笑笑,回答說:「薇薇在微博上推薦說這種漱口水很好喝,還能美白抗皺,我就買幾瓶試試嘍。」

  「好喝?嚥下去的那種?」諾瀾聽得睜大眼睛,再跟他確認一遍。

  「是啊。要不是上了微博,我還真不知道她有那麼多生活小貼士呢。」張偉一臉嚴肅,「不過呢,我一直懷疑——美白可能是說說的,抗皺應該是真的。你們也試試?」

  不會吧,這也能信?接過張偉塞過來的漱口水,曾小賢心說,美嘉、子喬,你們也玩得太狠了!走進電梯,忍不住還是問他:「你不會真要以身試法吧?」

  張偉認真地說:「不喝的話怎麼跟她分享體會呢?共同語言這東西,需要遷就。」

  曾小賢小聲嘀咕:「那你還不如遷就我一會兒,陪我們吃頓蛋炒飯呢。」

  「不行,我還有事。剛才薇薇又發了一條微博,問喜羊羊的大結局是什麼。我一集都沒看過,所以得趕緊去補補課。」張偉完全陶醉在幸福中,無暇顧及他人的反應和感受。

  諾瀾小聲問:「他是不是戀愛了?」曾小賢翻著白眼回答:「不,是變態了。」

  終於來到一菲的門口,門一開,一菲臉上堆著笑,給諾瀾來了個擁抱,接過她手裡的一打「絕加」。嘴裡也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哇啦哇啦地說個不停,熱情得有點兒過分:「你們總算來啦!好久不見,諾瀾,你又漂亮啦!來就來嘛,帶什麼禮物,那麼見外。這位是你新男朋友吧?」

  諾瀾和曾小賢聽得一愣,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菲卻又哈哈一笑:「開個玩笑啦,曾小賢你也真是的,兩個人送一份就好了。」

  「其實,這個是……」曾小賢剛想解釋,一菲已經從他手裡拿過漱口水,居然還說是好別緻的禮物!

  誰知道瘋狂才剛剛開始。客人落座,桌上卻並沒有準備什麼東西。一菲說先喝點兒餐前酒,結果曾小賢和諾瀾捧著兩個空空的杯子,她一個人自斟自飲喝光了酒,獨自先high起來:「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給諾瀾敬杯酒!——你的杯子怎麼空著啊?」

  「要不再去買幾瓶吧。」諾瀾也看出來情形不對,才知道曾小賢為什麼一拖再拖地不想來。

  一菲說難得大家這麼high,不如發揮點兒想像力,調點兒更high的。說話間,變戲法似的在桌上擺了一瓶白朗姆酒、一瓶可樂、一瓶牛奶、一瓶醋、一罐辣醬,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調味品。

  「諾瀾啊,曾小賢我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感情上他從來都是婆婆媽媽的,今天終於有了點爺們兒的樣子,」一菲把朗姆酒倒在五個杯子裡,幾乎倒滿,又往裡倒了一點點兒可樂,「就像這可樂配朗姆酒一樣,讓我感覺兩個字——爽!還是你有辦法!佩服!」

  曾小賢擔心地問:「比例不對吧?」一菲已經一飲而盡,舌頭都有點兒開始打結:「接下來我們調——牛奶!」

  看她這瘋勁,諾瀾也擔心起來:「這也能混?」

  「你倆都可能了,牛奶有什麼不能的。」一菲反應倒快,又往杯子裡加了一點點兒牛奶,舉杯說:「牛奶!象徵著強壯。曾小賢,你做了決定就要勇於擔當!要對諾瀾負責!我最討厭東倒西歪的軟骨頭。」

  又是一口喝完。說是接下來調烏龍茶,手裡卻拿起一瓶醋。諾瀾好意提醒她,她卻一擺手:「開玩笑!我才不會吃醋呢。不信,我喝給你們看!」真往杯子裡倒一點兒,拿起來又喝,曾小賢和諾瀾兩個在一邊攔都攔不住。

  眼看她越來越瘋,諾瀾提醒她:「一菲,今天不是說給我餞行嗎?」

  正準備調漱口水的一菲停住,揮著手說:「對!減刑!愛情就像牢籠,減刑的唯一方法,就是放下——你倆剛判就想減刑啊?」

  曾小賢看她完全醉了,心疼卻又不好當著諾瀾的面表現出來,只好說餓了,催著要吃蛋炒飯。

  「急什麼,那天你和諾瀾見面,我做了蛋炒飯等你,也不見你急著回來吃啊。」一菲的聲音忽然有點兒小幽怨,轉眼又豪氣萬千地說,「美女當前,食言而肥,說明什麼?!——說明愛有天意。祝福你們!」

  「什麼食言?」諾瀾莫名其妙,曾小賢尷尬地搖頭。

  「對!食鹽!蛋炒飯一定要放鹽,我口味重,就愛吃鹹的。」一菲看著他們兩個,詭異地笑笑,「不過!——絕不是曾小賢的賢!是鹹蛋的——蛋!等著,我去拿!」

  說著,她搖搖晃晃地進了廁所。

  4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為了能緩和關谷和他爸爸的關係,悠悠想盡辦法。她在關谷的電腦裡找到了健次郎的郵箱,試了一下視頻通話,結果真的通了。悠悠做了自我介紹,健次郎問了好多關谷的近況,顯然還是很關心兒子的,而且談笑風生,看上去不是特別古板。問都問了,那還不如父子倆直接聊呢。悠悠受到鼓勵,拿著電腦就來找關谷。

  至於悠悠一個地道的四川人怎麼能和一個從沒到過中國的日本人進行溝通,還得感謝科技的力量,有了字幕組這個強大的存在,視頻聊天也有了即時字幕翻譯,能同步把日語翻成中文字幕、把中文翻成日語字幕,這樣一來,聊天就通暢啦!

  誰知道關谷死腦筋,就是不肯和他老爸對話,還說什麼自己曾經對著燈火發過誓,要是再跟說他一句話,燈滅人亡!悠悠才不管他這一套,主動替他約了時間陪老爸吃飯,邊吃邊聊。至於曾經發過的誓,說的是日語,現在可以改說中文,就不算破戒啦,反正有字幕組呢。

  到吃飯的時候,悠悠和健次郎用pad聊天,有說有笑,關谷躲在屏幕後面不肯現身。聽老爸連自己穿開襠褲時候的糗事都翻出來講給悠悠聽,關谷像個小孩子似的,生氣地嘟著嘴,就是不說話。

  「關關,你不想見見你爸嗎?」悠悠小聲叫他,「我已經跟你爸說過了,由於考慮到你說日語我聽不懂,所以我只能讓你說中文。你爸表示OK啊,看來心情很不錯,好好把握!」

  關谷拉長了臉,學他老爸的樣子:「他什麼樣子,我不看都想像得到。不過,這麼講理可真不是他的風格。」

  悠悠拉他過來:「我們聊到現在,你爸一直笑呵呵的,特和藹。不信你看。」

  關谷湊過來,視頻裡剛剛還笑容滿面的健次郎,臉色立即晴天轉多雲,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粗聲粗氣:「我以為你會請我嘗嘗你親手做的日式料理,原來是餐館,太讓我失望了!」

  「只是便餐而已。再說你又吃不到。」關谷撇撇嘴,對悠悠說:「我說的吧,什麼語言都溝通不了。」

  悠悠換到視頻前面,甜甜地說:「叔叔,我們是想讓您試試這裡的中國菜,換換心情嘛。」

  健次郎馬上又笑起來,標準的溫和可親:「你有心了,中國菜我一直很喜歡。其實欣賞美食也是一種享受,我看過《舌尖上的中國》。我只是生氣關谷沒誠意。」

  調子拉回來,悠悠趕緊把關谷推了過去,關谷還在嘟囔著:「納尼?你就是有心,我就是沒誠意。」他剛坐過去,健次郎的臉又板上了,典型的家長腔:「悠悠都比你懂得怎麼跟長輩說話。」

  「可我還沒說話呢。」關谷不服。

  「是你約我吃飯的,你不說話,難道我說?是你跟我匯報還是我跟你匯報?」健次郎一激動,說話的速度變快,日文單詞硬邦邦地從嘴裡甩出來,好像砸到屏幕上還有回聲。

  關谷說不下去了,退到一邊,悠悠頂上,解釋說:「叔叔,他看到您有些緊張,他一直說您特別威嚴。」

  「那是!我是屬虎的。」健次郎換上笑臉。

  悠悠又捧他:「虎父無犬子!難怪關谷這麼好,都是繼承了您的基因。」

  健次郎笑得更歡暢了,嘰裡呱啦,字幕上飆出一行:我們關谷家的基因那是槓槓的!敢情字幕組還是東北那旮旯的。

  同樣一個話題,關谷坐過去,風向就變了,健次郎的臉又拉得長長的:「可惜啊,你的基因用錯了地方。」

  幾個來回,關谷總算看出規律了,只要他對著鏡頭,老爸就沒好臉色看;換到悠悠過去,老頭兒準保喜笑顏開。悠悠不信,一試之下,果真如此。兩個人輪流湊到鏡頭前,健次郎一會兒笑,一會兒板著臉,兩個表情精準切換,一點兒誤差都沒有。關谷大叔你確定你是料理界奇才,不是奧斯卡影帝嗎?

  悠悠強忍著笑,索性把關谷一起拉到鏡頭跟前,說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匯報。話沒說完,健次郎的臉色就陰沉下來,搶著問:「他是不是在中國也混不下去了?」

  關谷也板起一張臉,沒好氣地告訴他:「我們想邀請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悠悠她——已經接受我的求婚了。」

  儘管悠悠做證,健次郎還是不太相信,在他眼裡,關谷就是個街頭畫畫的,這麼不靠譜的職業,拿什麼給人家姑娘未來?自以為是,怎麼擔負起一個家庭?怎麼入得了人家父母的法眼?簡直是胡鬧!

  關谷爭辯:「我們認真考慮過的。」

  健次郎更氣了:「考慮的時候怎麼不通知我,現在知道徵求我意見了嗎?」

  「我本來就不是來徵求你意見的,只是通知一下。」

  「豈有此理,你乾脆宣誓之後再通知我好了!」

  「你自己說的,別後悔!」

  兩父子吵成一團,健次郎拍著桌子開罵,突然字幕翻譯消失了,屏幕上顯示出一行小字:翻譯員內急,廁所ing,請稍候,親!健次郎餘怒未消,怒吼著:「別廢話了!你給我回日本來當面談。」

  悠悠聽不懂他說什麼,又著急不要讓他們繼續吵下去,在一邊又是微笑又是賣萌地瞎忙活。健次郎讓關谷說日語,關谷偏不答應,反正自己說什麼老頭兒從來都聽不懂,何必浪費口舌!知子莫若父,看他說話的樣子,健次郎都猜出了個七八分意思,繼續吼他:「懂中文了不起啊?你懂得怎麼生活嗎?!」

  悠悠的日語僅限於「納尼」「雅滅蝶」,管不了什麼用,忍不住也拍著桌子大喊一句:「你們都給我閉嘴!」兩邊都閉嘴,世界清靜了,原來河東獅吼才是世界通用語言。仔細一看,才發現健次郎那邊卡屏了,一張臉在屏幕上反覆抽搐。

  關谷氣呼呼地把屏幕撥過去對著牆:「說我不懂生活?我的生活裡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你少說幾句啦!」悠悠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只好再想辦法,「生活得好不好不是靠喊的。或許我們應該帶你爸參觀一下我們在這裡的生活,眼見為實,沒準他就會放心了。」

  5

  只等健次郎大叔的屏幕抽抽完,關谷和悠悠就捧著pad,帶大叔參觀他們的公寓,體會他們的生活。第一站,一菲的房間。

  剛進門,就聽到廁所的方向傳來莫名的咆哮聲。過去一看,諾瀾和曾小賢焦急地在外面敲門,一菲在廁所裡吐得一塌糊塗,還逞強地說自己沒事,只是吐口痰而已……

  看到關谷和悠悠進來,曾小賢像見到了救星,總算是有人來解圍了,一看他們用奇怪的姿勢捧著位大叔的視頻,滿腹的苦水正想往外倒,又生生地吞了回去。聽說這是關谷的爸爸,曾小賢馬上日本鬼子上身似的又是點頭哈腰,又是靠你嘰哇!

  悠悠堆著笑,連說帶比畫地介紹:「叔叔,這是曾老師,我們的好朋友,還有他女朋友諾瀾。兩位都是我們這兒很著名的電台主持人。這就是我們住的公寓,除了正常起居,我們經常會在這裡搞一些朋友之間的聚會飯局,交流思想,聯絡感情。關谷,翻譯!」

  「不用他!我能明白。」健次郎搶著說,字幕君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蛋炒飯來了!」一菲嘴裡吆喝著,搖搖晃晃從廁所裡出來,手裡端著個臉盆,看一眼是空的,哧哧地笑起來,「啊哦,光顧著說話,好像燒焦了。」

  健次郎聽得一頭霧水,悠悠過去介紹,人卻下意識地擋住一菲狼狽的形象:「這是一菲,她不太擅長烹飪——不過她可是位博士,大學老師,我們經常坐而論道,探討人生。」

  一菲聽到說話的聲音才看見健次郎,嬉笑著上去摸屏幕:「這位大叔貴姓啊,怎麼裝在鏡框裡?」

  關谷趕緊把pad挪開一點兒,說:「這是我爸爸,帶他四處轉轉。」一菲傻笑著,一張臉漲得通紅,嘴裡胡亂地招呼著,哦哈喲!怪叔叔,一起喝一杯?言行舉止,委實跟傳說中的博士差得太遠。

  調戲怪蜀黍就算了,一菲又踉踉蹌蹌走到屋子中間,拿遙控器打開電視,放上一段卡拉OK的音樂,拿起麥克風開始祝詞:「下面,我給這對新人,以及遠道而來的關谷他爸獻上一曲——《菊花台》!歌呢,是比較憂傷,給諾瀾餞行嘛,呵呵呵呵。」前奏響起,一菲扯著嗓子開唱:「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聰明如諾瀾,看到這般光景,心裡也明白了八九分,勸著一菲還是早點兒休息吧,準備先走。可一菲不依不饒地指著臉盆說蛋炒飯還沒吃不能走!還說如果大家嫌她炒的飯難吃,自己可以去買外賣。「我知道有家揚州炒飯很不錯。等著啊,開車很快的。」

  「開車?你瘋了吧。」曾小賢情急之下都吼了起來。

  一菲豎起一根指頭在他眼前擺擺,嘿嘿一笑:「放心,開酒不喝車,喝車不開酒。」

  諾瀾看著她的樣子也不放心,主動提出送她,扶著一菲走了。視頻裡的健次郎皺緊眉頭評價:「哪兒有博士?我只看到個酒鬼!」關谷和悠悠只能尷尬地傻笑。

  本以為最靠譜的人卻鬧出大笑話,關谷和悠悠急於扭轉健次郎的看法,第二目標鎖定張偉,律師,高端職業,上流人士,倍有面兒!

  「這兒才是我們住的公寓。剛才那些人,其實我們跟他們不熟。下一個介紹給您的才是重要人物——本城最出名的律師事務所的合作夥伴,豪大大房產集團法律事務特聘首席律師——張偉。」關谷和悠悠正吹得天花亂墜,碰上張偉從外面進來,全身那打扮:雨衣、短褲、套鞋,各種不搭界的品種和混亂的顏色搭配在一起,整個一不著調。這……算神馬造型?關谷和悠悠又傻了。

  張偉神秘地一笑,齜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左顧右盼地轉了一圈兒,走了個位,對自己無與倫比的造型陶醉不已。「怎麼樣?今年最潮的搭配。薇薇介紹的。她剛才發微博說,穿西裝的男人都差不多,但能把透明雨衣和內衣搭配出時尚感的男人才最有個性。」

  關谷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挖出來,不敢相信地問:「你打算今天一直這麼穿?」

  「當然不是!」張偉回答得斬釘截鐵,「明天我也這麼穿。」

  「讓我和你的律師朋友說幾句!」健次郎聽到這邊亂糟糟的,從電腦裡發號施令。張偉這才發現大叔的存在,笑嘻嘻地對著鏡頭擺手打招呼。關谷忙擋在他前面說:「他不是張偉!」

  「你才不是張偉呢!」張偉啐他一口,把手機遞給他,擺著pose催他,「幫我拍張照,我要傳微博。快點兒!」

  悠悠趕緊遮住攝像頭,著急地解釋:「叔叔,張偉他主業是律師,業餘的時候也是個行為藝術家。」什麼亂七八糟的,健次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曾小賢進來了,關谷苦著臉求他,「曾老師,快替我收了這個妖孽吧。」然後拖著悠悠出去了,說是要換個有正常人的地方。

  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兩個逃也似的出去,轉頭再看到張偉,曾小賢被嚇得一個趔趄:「你……你又突破下限啦!」

  張偉拍拍他,擠眉弄眼地說:「愛情的力量,彼此彼此。」

  「誰跟你彼此彼此!」曾小賢一手甩開他。一個晚上大呼小叫各種折騰,正憋了一肚子氣不知道找誰發,本打算到這邊來安靜一會兒,誰知道又碰上張偉這個缺心眼的瘋子。

  「呀!薇薇又發了條新微博——她說她能在嘴裡塞一個燈泡。居然挑戰我?!」張偉果真四下去找燈泡,找到了,拿起來就往嘴裡塞。

  「你瘋了吧!」曾小賢一把將燈泡搶了過來,「你的腦袋就是個擺設,留著晚上數月亮吧!」

  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看張偉走火入魔的樣子,曾小賢忍無可忍地告訴他,其實微博上的那個薇薇是呂子喬他們註冊的小號,自始至終都是子喬和美嘉的惡作劇,什麼穿金絲襪、喝漱口水、看喜羊羊,都是他們挖的陷阱。

  那些柔情蜜意、那些浪漫性感突然全成了泡影,張偉的心立時從天上掉進地獄,哪兒還顧得上聽什麼人類幸福最大化理論,轉頭就去找那對缺德鬼算賬!走到門口,張偉狡黠地一笑,顯然心裡有了更好的主意。

  他先是找到美嘉,說自己手機的攝像頭摔壞了,找不到地方修,還急等著傳自拍照給薇薇看呢。美嘉不知是計,一聽又有新樂子,當然好心地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他用。然後,張偉拿著美嘉的手機去找子喬,說自己打算打電話給薇薇:「我最近反覆思考,還是你說得對,追女孩,簡單粗暴一點也許效果更好。」

  子喬正玩得起勁呢,怎麼捨得這麼快就讓他逃走,沉思片刻後說:「要不你還是再觀望一下吧。畢竟作為初級選手,太粗暴容易走火入魔。師父以前教你的追女法則1.0看來並不適合你,所以,特意開發了新的2.0版本。照目前效果看,厚積薄發,多積累一點兒和對方的共同語言才是上策。」

  張偉裝出一副花癡的模樣,深情地撫著掌上的手機:「可我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呀。現在我每次看到手機,就彷彿聽到薇薇在召喚我。」

  「那是魔鬼,你不能被他誘惑。」子喬果斷喝止他。可張偉依然扭捏著,按捺不住的樣子想要打電話,子喬情急之下拿過一杯啤酒,把美嘉的手機丟了進去,得意地問:「現在清靜了嗎?」

  「嗯。」張偉馬上變得心平氣和,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一邊的美嘉過來看到這一幕,氣得杏眼圓睜,子喬這才發現事出蹊蹺,再看手機已經在杯中沉底,沒有補救的機會了。

  一菲瘋了,張偉變異了,關谷和悠悠把最後一點兒希望放在了美嘉和子喬身上,俊男靚女,想來能在健次郎大叔心裡扳回一點兒分數。於是,又捧著pad來酒吧找他們,一路先鋪墊打氣:「叔叔,這就是我們休閒娛樂的酒吧,一會兒給你介紹其他好朋友!子喬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有志青年,美嘉是個活潑可愛的鄰家女孩。他們比剛才那幾個正常多了!」

  剛進門,就聽得吧檯處傳來一聲尖叫,顯然是美嘉的聲音:「啊!呂子喬你幹了什麼?」

  「這是個意外!你聽我解釋,美嘉……」儘管子喬不停求饒,還是被美嘉一記如來神掌扇飛。

  健次郎的臉黑得不能再黑,怒道:「這就是你們說的正常朋友?」最後一個希望落空,關谷和悠悠的美好生活秀慘遭滑鐵盧。

  6

  剛走出房間,一菲就忘了揚州炒飯的事情,滿世界地晃悠,一會兒唱一會兒跳。諾瀾既然答應要照顧好她,只得一直跟著她。走了好久,又狂吐了一陣,一菲終於開始稍稍有點兒清醒,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腳下的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只剩下一隻了。

  諾瀾笑著遞過她的鞋子,問她還記不記得剛才在樓下跳《大河之舞》。一菲雖然記不太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自己喝多了肯定有些失態,不好意思地笑笑,一邊穿鞋子,一邊自我解嘲,人生有酒須盡歡,不愉快的事,喝完就忘了。

  諾瀾盯著她,認真地說:「我也喝醉過,過程雖然忘了,可背後的原因是忘不掉的。別告訴我,我要去美國,你捨不得哦。」

  「今天你們來吃飯,我高興嘛。」一菲不自然地笑笑,又補充道,「何況,你網球打得不錯,你一走我就少了個對手,怪可惜的。」

  諾瀾說可以讓曾小賢陪她打球,一菲卻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打球需要的是旗鼓相當的對手,找誰也不會找軟蛋呀!

  「我以為你挺喜歡他的呢。」諾瀾終於說出了這句壓抑很久的話。

  「作為一個女人,墮落成什麼樣才會喜歡他……」一菲帶著醉意連連揮手,轉臉看見諾瀾稍有點兒尷尬的表情,才想起如今情境轉換,曾小賢跟諾瀾的關係已經不同一般了,趕緊道歉,「對不起,我忘了你們在一起了。」

  諾瀾又問,如果是朋友間那種喜歡呢?一菲還是一口回絕,斬釘截鐵地說沒有。諾瀾有點兒困惑,既然一點兒都不在乎,為什麼會為他而醉?

  「我……我多喝兩杯,不代表就是喜歡曾小賢。」一菲穿好鞋子,站起身走了幾步,還是踉踉蹌蹌地走不穩,說話很大聲,好像是要反駁自己的內心,「我只是……口渴……我怎麼會喜歡你男朋友呢?」

  背轉身,與曾小賢之間點點滴滴的往事湧上心頭,一菲的鼻子忍不住有些發酸,突然猛地一轉身,直視著諾瀾,傲然說:「沒錯!我就是喜歡曾小賢,你咬我啊!」

  只勇敢了片刻,她的霸氣就被諾瀾溫柔得似乎什麼都瞭解的眼神瓦解,自我解嘲道:「是你逼我的,我沒想怎樣。」

  「我明白,是我打亂了你們的生活,如果你接受不了,我……」諾瀾誠懇地說,但究竟要怎麼做,實在下不了決心。

  「別,我能接受!」一菲打斷她。想想自己和曾小賢認識都有七年了,幾乎每天都吵吵鬧鬧,卻又河水不犯井水。那麼多年,沒覺得曾小賢有什麼好的,言語裡還時不常地損他、貶他,可為什麼諾瀾一出現,她的感覺就變了?那麼長時間的若即若離都能接受,為什麼曾小賢剛跟諾瀾在一起,她就接受不了了?這究竟算什麼心態!

  她胡一菲不是從來都很灑脫的嗎?怎麼也會為情所困?就算她腦子裡千萬個念頭想要否認,可那些失落、傷感和停不下來的心痛又是什麼?諾瀾很早就表示過對曾小賢有意思,還是她一直勸她要勇敢一點兒去爭取自己的幸福。說到機會,她不是分分鐘都有?曾小賢對她的心意她不是感覺不出來,還使勁把他往別人懷裡推。是自己不爭取,不肯直視內心,如今再後悔又有什麼用?

  一菲定定心神,微笑而堅定地看著諾瀾說:「就算我喜歡他,也都是過去式了。生活是未來式的,前面肯定還有更好的。」只是一轉身,眼淚就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你真的這麼想?」諾瀾又問。一菲雖然背對著她,還是很肯定地點點頭。看著一菲強裝出來的堅強,諾瀾也有些不忍,但愛情有時候需要自私一點兒,她好不容易才把握住的幸福,不能輕易讓它從手邊滑過。那些想要放棄愛情成全友情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由衷地說了聲,「謝謝你。」

  「你們都是我的朋友。」一菲笑著轉身,「答應我件事,明天你要和我一樣,徹底失憶!」

  坦白了,決定了,一菲終於覺得心裡不再那麼沉重,起身回去,邊走邊唱著:「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諾瀾目送她的身影離去,百感交集,再也忍不住地熱淚盈眶。

  7

  計劃全盤失敗,關谷和悠悠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顯得憂心忡忡。關谷憂的是,老頭子本來就對自己有成見,現在帶他參觀的所謂生活圈裡,不是酒鬼、變態,就是暴力狂,他一定覺得他的生活充滿了悲劇,以後更難溝通了。悠悠擔心的是,這爺倆的脾氣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你不忍,我不讓,針鋒相對,本來只是一點兒家庭不和諧,硬是要鬧得跟階級矛盾一樣不可調和,她這準兒媳到底要想個什麼樣的主意來勸和呢?

  看著關谷氣鼓鼓地坐在那裡,那表情簡直跟視頻裡的健次郎一模一樣,只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也絕不肯承認罷了。悠悠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就你這樣的倔脾氣,以後我們要是也有了孩子,說不定也會被你氣到國外去。」

  關谷瞪著眼睛怪她胡說:「我一定會把他培養成優秀的漫畫家。」「可萬一他不喜歡漫畫呢?」悠悠剛提出這種可能,關谷就虎著臉打斷她,「開玩笑,還有什麼比畫漫畫更有意義的!」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悠悠忍不住笑起來,關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霸道其實跟健次郎如出一轍,忙改口說:「好啦,至少我允許他自由生活,隨便他娶誰,婚禮都不用請我,行了吧?」

  悠悠微笑著環住他的腰,看著他的眼睛,鼓勵說:「當然不行。我會告訴我兒子,你這麼做也是關心他、愛他。」

  關谷的心早就軟了,只是嘴還硬著:「切,我兒子一定很聰明,不用你說,他自己就明白的!」

  悠悠順著他的意思誇他:「嗯,我承認,這一點你比你爸強,他兒子一定沒你兒子懂事!」

  「那是肯定的!他兒子……」悠悠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關谷這才意識到他被捉弄了,佯怒著:「胡說!」

  兩個人親密地說著話,都忘了視頻一直沒關。雖然pad一直擺在桌面上,通過字幕,健次郎還是把他們的對話都看在眼裡,忍不住地開口說道:「哎!別把我對著牆!還有什麼要說的,電視劇都要開始了!」

  悠悠把pad拿過來,鏡頭對著關谷,不失時機地小聲提醒:「你不想輸的話,就證明給我看啊。」

  關谷一臉不情願地說:「爸……我再一次懇請您參加我們的婚禮,拜託了。」

  「你的誠意呢?」健次郎顯然不買賬。關谷這才站起身來,深深地鞠了一躬,認真地說:「好吧,我不該跟您唱反調,也不該擅自來中國,但我真心希望您祝福我們,不要反對我們的婚事。如果您還是覺得我不懂得生活,那就請您教我。拜託了。」

  健次郎還是覺得不夠誠意,讓他說日語,關谷又用日語重複了一遍,「父親大人,請您教導我,拜託了!」

  「關關,你終於肯說日語啦!」悠悠大喜,這就是說,自己這麼久的努力,終於看到一點兒成效了。突然,燈光暗了下來,開始不停閃爍。關谷想起自己發過的誓言,一時慌了神,倒是悠悠霸氣地一聲吼,「誰敢滅你,我就滅了他!」說也奇怪,燈又亮起來了,不知是被悠悠的氣勢嚇到,還是被關谷和健次郎的父子情感動了。

  健次郎稍微滿意,臉上表情不再那麼死板:「你太自以為是了,自作聰明!誰說我反對了?」

  關谷一直「嘿咦!嘿咦」地應著,突然聽得父親大人說不反對,差點兒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同意了?」

  健次郎肯定地說:「我不高興,因為你事先不問我意見。至於婚事,我很喜歡悠悠,為什麼要反對呢?」

  他同意了!關谷喜出望外地大聲告訴悠悠,悠悠馬上乖巧地湊到鏡頭跟前,倔老頭看到悠悠,終於繃不住臉地笑了起來:「再次證明,自始至終,都是你在自以為是。而我,都是正確的!我兒子能找到這麼個好媳婦,都是托了我的福。你兒子就沒那麼走運了。」

  哦?!敢情老爺子突然變得通情達理起來,也是被悠悠說的那些話感動了!可剛才的話並沒有對他說呀?健次郎心說,多虧剛剛升級成了付費用戶,就連你們小兩口說的悄悄話,人家字幕君也一字不差地反饋了過來,想贏我,做夢!

  爺倆終於能夠溝通了,健次郎終於不再板著臉了,每說一句話都帶著微笑,看上去和藹可親多了:「看了你們的公寓,我很好奇,你們這群活小鬼究竟能弄出場什麼樣的婚禮!到時候寄張請柬來,我帶你媽一起過來。她聽說中國一套電視劇碟片只要五塊錢,一直想見識見識!」

  關谷也笑起來,嘴上卻不服輸:「這算什麼?我可沒輸給你。你兒子不如我兒子,他要學的還有很多,如果你不教他,他沒資格結婚。」

  什麼!悠悠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關谷索性說起了日語,跟健次郎抬起槓來:「所以說,我沒自以為是,來呀,指導我呀。」

  健次郎忍著笑想板起臉:「隨便你結不結婚,反正我祝福是祝定了!」

  「祝福了我也不結!」

  「不結我也祝福!」

  「不行!」

  ……

  悠悠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急得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爺倆這是想把這麼多年沒說的話用這種抬槓的方式全補上吧?

  8

  「對不起,張偉,我們不是有意耍你的。」美嘉拉著子喬來向張偉道歉。

  見子喬扶著腰,右眼纏著紗布,臉上還有清晰可見的耳光印,張偉忍不住暗笑,表面卻繃著臉,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其實以他大大咧咧的樂天性格,早就把兩個人捉弄他的「仇恨」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誰讓你勾引我們的,現在上癮了。」美嘉還在委屈兮兮地說著,好像吃虧的不是張偉,反倒是她。

  「要不是曾老師,我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呢。兩個山寨貨,看看,這才是真正的薇薇。」張偉呵呵地笑著,舉起手機屏幕給他們看,「感謝微博,我看到她的介紹,原來薇薇也是個律師!資深律師!還是某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

  子喬對著美嘉擠眉弄眼:「給我點兒時間,我去盜她的號。」

  張偉笑得更歡:「不用了,因為我已經給她打了電話約她出來見面了。」

  看來愛情不止是讓人盲目,有時候還能給人帶來勇氣。子喬說得沒錯,當緣分降臨,一切刻意的迎合都是多餘的。張偉和薇薇從工作的話題展開,瞬間就找到了無數共同語言,比如,兩個人都愛看《法制日報》,都喜歡海綿寶寶,都討厭小龍蝦……所以進展神速,直到某一天薇薇告訴他,他們事務所接了一個案子——豪大大房產的民事糾紛案。

  「豪大大房產,有點兒耳熟。」反應遲鈍的張偉腦子轉了好幾圈,才想起自己好像就是他們家的法律顧問。那現在薇薇是訴訟方,自己豈不就是被告方?連辦的案子都和同一個當事人有關,這共同語言還真是太多了一點兒。

  薇薇苦笑著說:「是啊,有15家原告聯名委託我起訴你代理的豪大大房產集團。看來咱們真的要打同一起官司了,張律師。最近要避嫌,不太適合見面,祝你好運吧,我先走了。」

  張偉急巴巴地追著問:「薇薇!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

  薇薇無奈地回答:「也不會太久,我想,在開庭的時候吧。」

  張偉彷彿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張益達,你的春天何時才會到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