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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抵死相守

  葉蘭不敢深想,如今自己勢單力薄,難敵芳聘之手,只得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去尋巍鳴,到時才知他剛服了藥睡下,葉蘭守在床邊看他憔悴面容,不覺陷入了重重擔憂之中。

  現如今巍鳴危在旦夕,而唯一能依仗的人又身陷困境,眼下局勢竟一點也不比當日懿滄群把持朝政時好過多少。葉蘭這樣想著,不由地牽出了一聲歎息。

  該不該告訴他芳聘之事呢?

  巍鳴從睡夢中甦醒,睜眼第一眼看見她,便微笑,溫柔喚她「蘭兒。」

  葉蘭恍然回神,回他一笑,「你醒了。」接著從旁邊矮几上端來一碗藥呈給他,「這是調理的傷勢的方子,鳴兒喝了吧。」

  巍鳴低頭看那黝黑汁藥,愁色頓現「還是不要喝這些苦哈哈的東西了。痛就痛著吧……」

  葉蘭恍若未聞,垂眸不語,巍鳴誤以為是因他不肯喝藥的緣故,怕她難過,一把接過藥碗,連聲道「是鳴兒說錯了,鳴兒不痛,良藥苦口,鳴兒喝了便是,蘭兒莫惱。」一邊說著,一邊端起碗仰頭一口喝乾。

  葉蘭勉力一笑,取來一塊潔淨白布為他擦拭肩頭為蘇穆所刺的傷口,憐惜地看著其上新生的皮肉,將愈的傷疤,那些他為她所受的傷,忽然落下眼淚來。感覺到皮膚上滴落的冰冷液體,巍鳴猜到那是什麼,心隨之一顫,輕聲道「明日,我便竭力送蘭兒離開。」

  葉蘭立刻搖頭「我不走。」

  想起當日殿上情形,巍鳴只覺後怕,握住她的手拉她回到自己面前,如實地說出他的擔憂「蘇穆手下,竟以巫蠱之術相傷。蘇穆此舉,是反,亦是未反?鳴兒不知……」

  葉蘭有些猶豫「蘇穆君當不會……」

  「他雖未要我性命,可長劍已入我骨肉……可是,人心叵測……」

  葉蘭望著手中沾血的帕子,無言以對。

  巍鳴長歎了口氣「他日,我真與他生死相搏,蘭兒如何自處?我死了,他雖不會為難你,但蘭兒身藏秘籍,必會成眾矢之的,不如離去……」

  說到死字,葉蘭終於再也無法承受,伸手摀住巍鳴的嘴,不讓他說,自己卻反倒淚如雨下「此時此地,你還在為蘭兒思量……我絕不離開你。鳴兒若死了,我也絕不原諒你。」

  巍鳴仍是笑著,伸手為她拭去腮邊的眼淚,逗她道「蘭兒怎麼成了愛哭鬼,倒像是鳴兒欺負了你。」

  葉蘭眼睛紅紅地看著他「蘭兒只是看不得你受苦。」

  巍鳴展臂擁她入懷,承諾她「你我相守一日,便要像神仙眷侶一般,珍惜春風桃李,忘卻江湖夜雨。」

  葉蘭破涕而笑「鳴兒過去像個孩子,如今倒懂得了人生的許多道理。」

  巍鳴見她巧笑倩兮,說不出的可愛嬌俏,忍不住伸手一刮她鼻尖,取笑她說「說我是個孩子,我看你更像個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二人相對笑語,明明都是笑著的,卻有無可消解的傷感浸透在這空氣裡。

  這時有侍女前來通傳,說是長郡主求見,葉蘭慌忙起身站在一側,芳聘一身華服,春風得意地從外走進,葉蘭屈膝行禮「長郡主。」

  她屬若無睹,逕直走到巍鳴面前坐下,牽著他的手噓寒問暖,狀甚親熱,儼然一副體貼長姐的模樣。

  葉蘭冷眼看她一舉一動。

  巍鳴罕見她如此妝容,更驚訝她臉上少見的喜悅神色,自她下嫁那懿滄晟睿之後就沒見她這樣過,巍鳴心有同感,也替她高興「鳴兒多年未見長姐華服盛裝了。」

  芳聘低頭看遍週身,止不住臉上喜滋滋的笑「怎麼樣,漂亮吧,長姐最近新制的新衣。」

  巍鳴點頭,老老實實地說「漂亮。」

  芳聘理了理袖子,原本神色甚喜悅,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麼,忽的長長歎了口氣「想你我兒時,本就過著珠璣照明月,錦羅煥煙霞的生活,只是這些年,週遭多舛,竟都忘了……」

  巍鳴想起舊時那些富貴日子,如今物非人非,不覺憂思如焚,禁不住開始嗆咳。

  芳聘在他床邊坐下,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道「鳴兒安心調息身子,逍遙堂的雜務,長姐會替鳴兒打點。」

  葉蘭一怔,品出她話中異樣,下意識向她看去。

  「勞長姐費心了,只是,逍遙堂如今有累卵之危……」

  不等他說完,芳聘便直接打斷了巍鳴的話「無妨。長姐已勸慰荊南蘇穆離去,並命人下了城門,如今,我逍遙堂固若金湯,鳴兒大可高枕無憂了。」

  巍鳴愣住,本能地先看了葉蘭一眼,這才回頭問長姐「蘇穆走了?」

  芳聘不自然地避開巍鳴的目光,點了點頭。

  巍鳴蹙眉,不可否認,蘇穆是他心裡潛在勁敵之一,無論是感情還是政治。可是對於他的猝然離去,巍鳴不是不困惑,在他眼裡,蘇穆並不是那種會不告而別的人。

  「此事甚為蹊蹺?長姐如何達成?」

  芳聘像是懶得再說,擺手制止了他「好了好了,都病著,莫管這些勞心傷神之事了。好好將養著便是,一切有長姐在。這些事,日後再議。長姐就不擾鳴兒休息了。」她起身要走,巍鳴心切,忍不住又咳了起來,斷斷續續地在身後挽留「長……長姐……」

  芳聘停止腳步,並不回頭,逕直離去,經過葉蘭身邊時才若有似無地瞥了她一眼,如果是從前,這個女人尚且還值得她提防,現如今連蘇穆都在她掌中,她又有何好懼?芳聘只一笑,意味深長地收回她的目光,翩然離開。

  很快門口傳來了她侍女交代侍衛的聲音「汝等守衛於此,好好護衛巍鳴君。」

  巍鳴葉蘭對視一眼,目中有雷同的隱憂「長姐她……」

  葉蘭此行本來是想告訴她蘇穆的事,可是現如今芳聘儼然有清君側後取而代之的嫌疑,若是她直言不諱,不過徒增他的煩惱,對他的病情也有礙,面對巍鳴望來的驚惑目光,她最終選擇了絕口不提。

  芳聘從巍鳴處回到自己寢宮,發現晟睿早已恭候許久,見到她的第一句就是「你要的,我已經給你了,你答應我的呢?」

  想要的業已成功到手,芳聘那日心情甚好,一笑,轉顧身後侍女,侍女回裡屋取來一隻錦盒,並當年晟睿所穿的衣衫彎刀,晟睿急不可耐,一把奪過錦盒,打開取出畫像,畫中正是離櫻的正面像,晟睿臉上一喜,放聲大笑起來「果然是她,能與惡狼纏鬥的少女,怎可能是平凡人家的女兒?」

  芳聘冷眼看著,不得不承認,她所嫁的這位夫君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但是當他提及離櫻時,臉上有罕見的溫情流露的瞬間。

  他一邊欣賞,一邊向著那畫中少女訴衷腸「年少時,你我在懿花澗的冰雪裡一會,我便立誓,定要你成為我的女人。沒想到,老天愛玩笑,竟讓你我本有夫妻之緣,卻未遂人意。我定會尋你回來,管他的世仇,我要定了你。」

  明明是怨他的,明明是厭他的,可是芳聘卻不能向自己的心否認,望見晟睿如此情動,她不是不嫉妒。同為女人,她也希望自己被人愛,被人珍惜,像全天下被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兒一樣,可命運不讓她如意,賜予她的只有機關算盡。

  芳聘忽然冷冷開口,打破他的旖旎幻想「可惜,她已經死了。」

  「死了?」晟睿非但不傷心,反倒又是一聲大笑,「你太不瞭解你小妹了,她雖生性冷疏,骨子裡卻是烈性如酒的,她如果真的死了,就是化成厲鬼也會來尋你的,你難道從未感覺到嗎?」

  芳聘臉色一白,被他的那席話嚇到了,又驚又疑地看著他。

  「當年,你傷她之事,我本應百般償還。只是……」晟睿沉下了聲音,望向她的眼中再無一點感情,「一日夫妻白日恩,我饒你性命。今日別過,你我恩斷義絕。」話畢,他抽出自己的彎刀,向金繩索砍去,一時之間火花四濺,繩索應聲而烈,示意二人恩斷義絕,這一舉嚇得芳聘後退數步。

  晟睿一腳踹開房門,在芳聘怨懟的目光中揚長而去。在他走後侍女才小心翼翼地問她「長郡主,為何要放他走?」

  芳聘抬眸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黯然不語。

  聽聞了那日在殿上發生的事情之後,苦海等人便十分納罕「說來甚是古怪,飛塵的蠱術竟落到了那小娘子手裡。飛塵這個傢伙,為了女人,真是捨得啊!」

  傅昊郗搖著折扇,若有所思,只聽門外聲音嘈雜,苦海推門望去,不知何處冒出來的一列皇甫侍衛正將荊南依的住處團團圍住,如銅牆鐵壁一般不讓人出入,苦海關了門,回身稟給傅昊郗「塢主,皇甫的人將小姐姐的院落都圍住了。」

  傅昊郗收了折扇,冷笑「長郡主放了狗,要露出獠牙了。」

  苦海搖頭,甚為苦惱「這個逍遙堂哪裡逍遙,倒像是一座監牢。今日一撥,明日一群,全都是自投羅網。」

  「說得好,的確是監牢,鎖人也鎖心。」傅昊郗冷淡道。

  苦海觀他神色,小心翼翼地建議道「不如塢主,我們還是回無常塢去?」

  傅昊郗卻突然不言語,苦海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試探著問他「您捨不下小姐姐?不如,連她一同綁了回去。」

  可是世間事哪有他說的這樣容易,傅昊郗黯然一歎「我諾過她,絕不勉強於她,就算是刀山火海,她要留下,我便留下。」

  苦海腳一跺,手一拍,似乎也替傅昊郗不值「哎,小姐姐真是被蒙了心,好好的塢主擺在眼前不要,偏要那個癡癡傻傻的巍鳴君,如今還懷了那傢伙的孩子,和尚我估摸著,這輩子也離不開逍遙堂了。可憐那孩子,一出生就要被關在這牢籠之中。」

  傅昊郗被戳中隱痛,臉色一變,背過身,顯然就不想在孩子的問題上多提,可偏偏苦海好像察覺不到他的不懌,反倒還要再插上一刀,他慢悠悠地開口「算起來,那孩子,本就是逍遙堂正經的主子。何有離開之理?主子,您說是吧?」

  傅昊郗凝眸看他,苦海卻彷彿一無所知,表情無辜地望著塢主。沉吟良久,傅昊郗終於開口,問得卻是全不想幹的人「那葉蘭,是否還在堂中?」

  苦海忙不迭點頭「是。」

  「請她過來一趟,就說……」

  「什麼?」

  傅昊郗意味深長道「就說,我有法子能救那巍鳴君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