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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群龍無首

  回程的馬車上,含露悄然建議「君上何不趁此群龍無首之際,站出來統領大局呢?」

  蘇穆靠在車內軟墊上,似乎有點疲倦的樣子,蹙眉道「當日我因皇甫規大同二字,削了他的發,殺姑姑之仇,權當得報。巍鳴曾經允諾,撤銷我鸞傾城的禁武令與奴選令,世家之苦,已然解除。今時今日,我荊南蘇穆絕不會步那懿滄群的後塵,做那二臣賊子。荊南之志,在匡扶朝堂。」

  含露不便言語,蘇穆抬起眼,望向馬車急駛而去的方向,堅定道「掉頭。」

  為他們馭馬的辰星驚訝道「君上,咱們不回鸞傾城了麼?」

  蘇穆簡單道「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們去辦。」

  此時此刻,大病初癒的巍鳴領著葉蘭走入花園,停在一片杜若花叢前,四周明燈如海,花氣極香,花瓣妖嬈旖旎,襯得滿牆勝新雪,葉蘭驚歎不已「好美啊……此種杜若多生長在潮熱多雨的南方,這樣大一片怎能在此處生長,實難見到。」

  巍鳴含笑望著葉蘭,但覺人面與花相交映,美艷不勝收「蘭兒不是說喜歡杜若麼?我就命人從千里之外尋了這類品種來,每日將火盆放置四處,悉心照料。」

  葉蘭感動不已,巍鳴走到她身邊,抬手摘下一朵杜若簪在她鬢邊,端詳著她動人容顏,說「聽說,杜若的香氣要在晚上才會顯得醉人。我心想著,若有機會定要與蘭兒秉燭夜遊,一同賞花。還有,」他從袖中掏出一枚杜若玉釵,遞到葉蘭眼下,斷裂處以純金焊接,修復成了金玉鑲嵌的款式,「世人都說破鏡難圓,巍鳴卻覺得,有了破裂的嫌隙,才能更懂得擁有時候的不易。」

  「所以,我沒有給蘭兒重新打玉釵,而是叫金匠將它修好。但願也像你我,縱使偶有別離,也還會殊途同歸。荊棘難分三生情。」

  葉蘭動容無比,想到他們之前種種歡聚別離,品味了人生種種辛酸苦辣,方才有了今天完美結局,再看他時比從前多了幾分珍惜的意味,任巍鳴將玉釵插上她的頭髮,二人相視而笑,巍鳴攬她入懷,下頜輕輕蹭著她額角,舒心似地長歎了口氣。

  這時侍衛前來通傳,說是蘇穆君求見。

  巍鳴妒意暗生,乾脆地回絕「不見!」

  葉蘭小心勸他道「蘇穆君深夜求見,必有要事。」

  巍鳴臉一沉,冷聲道「讓他去逍遙堂大殿等著,我回去更衣。」

  蘇穆得到通傳走入逍遙堂大殿,抬頭就看見穿著朝服的巍鳴端坐於萬仞寶座之上,玄色重裳,配那威嚴的神情,讓蘇穆忽然一怔,流年偷轉,不知何時開始那懦弱的少年已成了眼下君臨天下的霸主,時間不動聲色地在他們之間刻下一道深如天塹的距離。

  蘇穆心裡百味陳雜,感慨良多,終於還是按下一切異樣的情緒,畢恭畢敬向其作揖行禮「蘇穆,拜見,巍鳴君。」

  巍鳴俯視他「何事?」

  蘇穆略感疑惑,抬眼望向巍鳴「不知小君為何與臣置氣?」

  巍鳴強壓怒火,厲聲再問「本君問你何事?」

  蘇穆一拱手,稟道「蘇穆有事奏表。其一、懇請巍鳴君信守承諾,收回我鸞傾城的禁武令與奴選令。」

  巍鳴點頭「當年本君答應過你,本君就會做到。」

  蘇穆略一笑,卻也轉瞬即逝,望向巍鳴,說出他此行最後一個目的「其二,各大世家,皆領兵盤踞逍遙城中,恐生變化,巍鳴君易早作對策。」

  巍鳴除臨君位,對政事、局勢大多不清,而懿滄群一死,留下給他的是一個錯綜複雜的格局,牽一髮而動全身,各大世家逡巡不去,只怕隨時都能讓他想起懿滄帶給他的恐懼。蘇穆自然沒有忽略他此刻臉上的慌亂,對新君來說,肅清舊部一直都是難題。

  「本君……心裡有數……」

  「小君有何應對,蘇穆願聞其詳?」

  巍鳴惱怒道「你是在質問本君?」

  蘇穆反倒心平氣和「蘇穆以為,此時大局初定……」

  巍鳴豁然站起,揚袖怒指著他說「本君逍遙堂堂主,不用你荊南蘇穆出謀劃策!」

  蘇穆被他這樣不留情面的斥責,有些難堪,因此沉默。巍鳴喘著粗氣,壓抑著此刻胸腔翻湧的怒火,沉聲道「你以為這裡是你的鸞傾城麼?容得了你指手劃腳?」

  此話一出,兩廂都默。寂靜的大殿內只聽得見廊下鐵馬相擊,被庭內清風吹動的聲音。

  蘇穆深吸了一口氣,屏去了腦中多餘的顧慮,正色道「君王需納諫以正身。你剛愎自用,不聽諫言,此番何故?」

  巍鳴冷冷一笑「你還以為我們仍是當年,車旅讀書,帳內飲酒的故人嗎?我還容你管制嗎?」

  「到底為何?」蘇穆蹙眉望向巍鳴,漸漸冷靜,「你在怨我偷梁換柱,因為你想要的是真正的鸞鳳之女,對麼?」

  巍鳴聞言當即暴怒「我不要什麼鸞鳳之女,我要的是葉蘭!虧我當年喚你一聲穆哥哥。從小到大,我一直想著,倘若我能有個長兄,與我一同仗劍天涯,與我一同把酒言歡,是多麼愜意之事。那時候,我以為你就是這個人,沒想到……沒想到……」

  蘇穆苦笑「她一直在你身邊。」

  巍鳴拔高音量「她的心呢?她的心在哪?」

  「她的心,你該去問她,而不是來問我。」

  「問她……」巍鳴聲音漸低,神色寥落,「我想問她,可是我更害怕問她,我害怕,怕從她嘴裡聽到的,不過又是一個你們精心編造的謊言……那一夜,就在我和蘭兒大婚的前一夜,我已經親眼見過,一個是我所愛之人,一個是我敬重之兄,他們聯手給我製造了的彌天大謊……到那天我才知道,荊南蘇穆,你奪我所愛,」他憤怒地逼視著階下那人,「有時候我真是恨不得一刀殺了你!」

  「奪人所愛?」蘇穆痛聲道,「真正奪人所愛的,是你!是你,皇甫巍鳴!我與蘭兒相知於鸞傾城。如若不是你,不是你們皇甫世家的那道跋扈的婚約,我早已與蘭兒相依相伴了。」

  巍鳴氣得渾身發抖「你好大的膽子!枉我稱你為大哥!」

  蘇穆笑得輕蔑「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應過你一聲穆哥哥,我如此,葉蘭也是如此。」

  巍鳴被他這句「葉蘭也是如此」戳中痛處,但覺渾身血液一齊往大腦洶湧,當下勃然大怒,轉身抽出萬仞寶座之內的寶劍,挺劍向蘇穆刺去。

  蘇穆巋然站著,並不躲閃。

  劍鋒即將刺破他胸前衣物時,巍鳴橫轉長劍,削向一側,那鋒利的劍氣滑過他側臉,斬斷他耳後一寸長髮。巍鳴收劍,冷聲道「你為何不躲?」

  蘇穆只一句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一句君臣,便已向巍鳴清楚地表明,他和他身後的世家將永世臣服於逍遙堂,向他無條件地獻上他們的忠心。

  巍鳴壓下滿腔怒火「可是你剛剛那些話,真像是找死的人才會說出口的。」

  蘇穆一拜,正色道「蘇穆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巍鳴君能以大局為重,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不該是在這朝堂上的當議之事。除此之外,蘇穆還有一事。」

  巍鳴支劍緩緩坐下,卻不肯再看他「說吧。」

  「懇請巍鳴君解除了荊南與皇甫的婚約,放蘇穆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