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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誤解叢生

  房內的葉蘭聽著蘇穆一聲聲叫著她的名字,心肺俱裂,早已淚流滿面:「蘇穆君,自悠然河畔,我與巍鳴被殺手追擊,你我的情誼便斷了……」

  蘇穆欲言又止:「那日的殺手……」

  憶及昔日種種,葉蘭背靠著那門,閉上了眼:「葉蘭自小遊俠性情,愛憎分明,志不同,不相為謀,今日與君訣別。他日再見,兩不相知。」

  「兩不相知……」蘇穆神色一震,以為自己聽錯了,默了半響,忽的仰頭狂笑,舉起手中酒壺接連痛飲,像是寧可醉死在此地。

  葉蘭聽著屋外那放浪形骸的笑聲,百感交集,疏忽淚落。

  當夜,葉蘭的房門被人敲響,她起身開門,見巍鳴渾身濕透立在那裡,形容憔悴,雙目如盲人般失焦,只是定定地看著前方一處。葉蘭一驚,下意識地問:「出了什麼事?你怎麼了?」

  巍鳴眼中竟泛著些許水光,含淚看著她,遲疑道:「鳴兒是想問你……」

  葉蘭溫聲問他:「你想問什麼?」

  巍鳴咬緊牙關,不忍心道破真相,直至開口時卻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被我弄壞了。」

  葉蘭不解:「什麼壞了?」

  巍鳴牙關緊咬,不忍心向她道破真相,只是朝她攤開手掌,一支折斷了的杜若玉釵靜靜地躺在掌心,玉釵斷處將手割破,滲出血來。

  葉蘭一驚,忙又抽出自己的帕子為巍鳴包紮,連聲道:「不過是個物件,怎麼還弄傷了自己呢?」

  巍鳴動也不動,就定定地看著她,沒來由的,忽然叫了聲蘭兒。

  葉蘭抬頭:「怎麼了?」

  巍鳴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她肩頭,那滴懸而未落的淚水便滲入她衣料纖維當中。他低聲喃喃地說:「只要蘭兒在我身邊就好,只要……蘭兒在我身邊就好。」

  葉蘭茫然不解,卻能清楚感覺到他的悲傷,他這樣傷心,從葉蘭認識巍鳴開始,這還是第一次。葉蘭猶豫了片刻,伸出手臂,在他背後輕拍了拍,柔聲道:「為我戴上吧。」

  正已入秋,而逍遙堂錢莊內因通了地龍,卻是溫暖如春,四季都有不敗的青蔥樹木。傅昊郗從外走近,撩開紗幕,屋內無燈,几案上擺有酒肉,香爐之上煙氣裊裊。

  他立在屋中,暫時未動。須臾勾唇一笑,像是已經預料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他聽見腳步聲,他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

  荊南依赤足從帷幔後跳舞步出,輕紗舞衣,清麗出塵。傅昊郗淺笑不語,搖開折扇,怡然望向這絕色女子。

  荊南依長袖翩躚,和著足踝間清脆的鈴音,一路舞到傅昊郗面前,時而近身,時而避開,只是不讓他碰到自己衣裙一角。傅昊郗不動不言,以微笑來應和她的舞步。

  一舞方罷,荊南依摘下面紗,巧笑倩兮:「公子可喜歡?」

  傅昊郗微笑:「無事獻慇勤,姑娘何所求?不妨直說?」

  「塢主果然聰明絕頂,未卜先知呢。依依我確有一事相求,望塢主憐香惜玉,鼎力相助。」

  傅昊郗頷首:「請講。」

  荊南依定定地看著他,神色不復之前的嬉笑活潑,鄭重道:「我要你助我奪回鸞鳳之女的身份!」

  傅昊郗臉色一邊,收了扇子,搖頭:「千樁萬樁,傅某都不辭,唯有此事,恕我不能。」

  「千樁萬樁,都非我所願,唯有此事,是我心中所想。」

  傅昊郗沉默不語。荊南依側目看他,見他久無回應,不由惱怒道:「飛塵,給我收拾細軟,離開這個充滿銅臭味道的鬼地方。」

  飛塵一愣:「啊?」

  傅昊郗神色一沉,轉身一把捏住了荊南依的手腕,她吃痛:「放手,你弄疼我了……」

  他神色奇異地軟了下來,柔聲道:「別離開,算傅某求你了……」

  荊南依一拚死甩開傅昊郗的手,衝著門口跑去,傅昊郗冷聲命呆在一旁的飛塵,飛塵上前擋住荊南依的去路,將其擒住。飛塵笑嘻嘻道:「對不住了小姐姐。」

  荊南依惱怒地回首,恨恨道:「傅昊郗!大壞蛋!你要做什麼?是要重蹈覆轍,如同殺我夢姑姑一般,把我也殺了嗎?」

  傅昊郗臉一沉,看向飛塵,嚇得他腿一軟,跪地求饒:「塢主,不是我,不是小奴說的……」

  「不是他,」荊南依面露鄙夷之色,像是不屑飛塵所為,「何用他多言,你的羽霓裳與穆哥哥口中殺死姑姑之人的裝扮類同,如此稀世珍寶,依你傅家的做派,定納為己有。」

  知當年事他脫不了關係,傅昊郗略有遲疑:「當年之事,不管你信還是不信,不是傅某所為……」

  荊南依冷笑:「他們若不是穿著你的羽霓裳,怎可能輕易功成?假你之手,難逃其咎,你是殺我夢姑姑的幫兇!你這等人,作惡不拒,知怨不報,對我荊南世家連下毒手,還能在我面前,談笑風生,小人惡徒也……」

  在她一連串咄咄逼人的質問下,傅昊郗無言以對,只有閉目歎息:「放開她。」

  飛塵猶猶豫豫地鬆開手,又聽傅昊郗說:「知道該怎麼做吧?」

  他點頭:「知道。」

  傅昊郗轉頭看向荊南依,臉上毫無表情:「三日後,便是皇甫巍鳴大婚之日,你若是想奪回鸞鳳之女的身份,那一日最好不過。」

  「至於你,」傅昊郗轉頭看了飛塵一眼,意有所指道,「你該知道要怎麼做。」

  飛塵笑嘻嘻領命。是夜,他手持一盞孤燈翻山越嶺,獨自走入郊外的亂葬崗,時至深夜,連頭頂明月都被陰雲遮蔽,一絲光線也無,一座座墳堆在燭火的映照下更顯陰森恐怖,黃色符紙散落四處。

  飛塵走到一處墳堆前,對著無碑的墓地唸唸有詞,忽然間像是被鬼神附身,開始渾身抽搐:「陀羅尼,陀羅尼,昆塔尼雅……」

  他整個人劇烈一震,猛然仰頭,朝天大喝一聲,就見一雙雙枯槁的手從墳堆中探出,一把抓住棺材邊緣,屍體破土而出,飛塵揚手一揮,一塊白布臨空飄落,罩在坐在的屍體之上。每一具屍體胸口都已被劃開,空空如也。

  三日之後,皇甫巍鳴大婚,逍遙堂大殿之外紅毯鋪陳,禮樂齊鳴,皇甫臣子和各大觀禮世家人員分列兩側,荊南依身披黑袍混在觀禮人群之內,傅昊郗和飛塵緊跟其後。

  那日的葉蘭身著新娘華服,在司禮的引導下,一步步踏上紅毯,霎那間鐘鼓齊鳴,絃樂合奏。

  大殿的台階之上,巍鳴翹首等待,除了喜色以外,他臉上多了一層別人輕易不能察覺的哀傷。

  今日懿滄群特意挑了個不起的位置,坐於一隅,冷眼看著這逍遙堂的大喜之事,反倒是晟睿有些沉不住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似地道:「大婚在即,您倒穩如泰山,吃喝無礙啊。」

  懿滄群瞥了他一眼,呵呵笑了兩聲:「你不是一貫不在意那個位置嗎?」

  晟睿握緊成拳,一拳砸在桌上,冷笑道:「晟睿並不在乎,只是,懿滄受辱,晟睿必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那巍鳴蘇穆一夥步步為營,陰險狡詐,惹毛了晟睿爺爺!叔父,如今該怎麼行事?」

  「能怎麼做?」他啪的一下將空杯拍在桌上,粗聲武氣地說,「魚死網破,巢傾卵碎。對了,你抓的那些人……」

  晟睿附耳低聲回稟:「按您吩咐,抓來的那些人都處理完了。」

  懿滄群面露笑意,抬頭望向高台上的巍鳴,眼中有殺意交錯而過。

  葉蘭一步步走近,巍鳴伸手相迎,二人四目相接的一剎那,有化不去的濃情蜜意,蘇穆悵然望著這一對,目中有酸楚之意。他的異樣也落在了巍鳴眼裡,想到或許是自己破壞了他們這一段關係,心頭就好像壓著一塊巨石,如何也喘不過氣,看著葉蘭如花笑靨,巍鳴黯然地想,無論你的心歸向何處,只要在我身邊就好。

  「皇天后土,神明祖宗為證,皇甫巍鳴迎娶荊南葉蘭,鳳凰共鳴,琴瑟相和。」

  「且慢!」

  一件黑色長袍從空中落下,落在葉蘭所經道路的前方,眾人嘩然。

  話音傳來處,一群混跡在觀禮人群中的空心「木偶們」抖動身體,身上所著禮服齊齊騰空升起,露出其下所著的白色素衣,與大婚的喜慶形成鮮明對比。

  而說話那人正被這群木偶抬舉著,橫亙在道路中間,赫然正是荊南依。荊南依赤足立起,抬手指向皇甫巍鳴,俏皮道:「我說過,我會回來找你。」

  蘇穆聞聲望去,失聲道:「依依!」

  面向驚呆了的眾人,荊南依笑得輕巧,聲音卻冷漠,務必讓場內所有人耳聞聽清:「我才是擁有桃花印的鸞鳳之女!鸞傾城的真正的郡主,而這人,」她纖手一指,眾人順她所指望去,視線盡頭正是沉默不語的葉蘭,荊南依冷笑,「偷龍轉鳳,匿名假替鸞鳳女子,其心當誅!」

  滿殿嘩然,眾人齊齊望向那據說匿名假替的女子,臉上神色不一,有驚有疑。

  懿滄群先是一怔,繼而仰頭大笑,拍案大聲道:「老夫唯恐,尋不出個罪狀昭告天下,不曾想,荊南世家的人竟送上門開了!」很快挺身出列,怒斥蘇穆,「大膽荊南,欺君罔上,以假郡主騙取皇甫聯姻,忤逆之心昭然若是。來人,把荊南世家的一干人等,統統拿下。」

  晟睿抬手命道:「關城門!」

  武士們齊聲答應,引弓向天空射箭,回聲響徹雲霄。

  霎那間,巍鳴的臉上失去所有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