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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郡主賀壽

  葉蘭平靜道:「我答應你。月圓之夜,前來為郡主賀壽。」

  癟猴大叫出聲:「老大,我們都贏了,管他幹什麼啊?」

  蘇穆凝視注目她許久,嘴角一牽,奉上真摯的謝語:「多謝。」

  辰星靜默地旁觀這一幕,動了動唇,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幾人分道揚鑣,葉蘭等人往西,蘇穆辰星往北,隻言片語也無,在回府的路上辰星才問蘇穆:「君上明明海量,為何要向那子認輸?」

  蘇穆簡單道:「贏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辰星不語,蘇穆卻多少能猜到他心裡在想些什麼,開口道:「我指的是他的心。」

  辰星恍然驚悟:「君上的意思是要他心服口服,為君上所用。」

  蘇穆暫未解釋,因餘光瞥見左右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著自己,冷冷一笑,辰星也注意到那兩個密探,低聲道:「君上,是懿滄密探,這幾年他們遍佈城中,搜集著我們用武謀反的證據。」

  蘇穆握緊拳頭,隱忍地閉上眼,再度睜開時醉意跟怒火同時消弭於無形,只剩一痕冷光閃過。

  姑姑的死和荊南世家的衰敗教會他一件事,在敵人面前需心掩藏的除了他的野心,還有怒火。忍氣吞聲更適合現在的蘇穆,對懿滄群來,一個懦弱的世家比一個憤怒的對手更容易讓他們放鬆警惕,也更加安全。

  疾步回府,心底的怒火卻越燒越熾,帶著經年的屈辱和血海深仇的憤怒。蘇穆快步穿過亭台樓榭,在花園與荊南依狹路相逢,他繃緊的表情在妹妹連聲呼喚之下有了稍許緩和,停住腳步,回頭看著跑過來的妹妹,動用所剩無幾的理智向她呈現一個溫和的笑。

  荊南依今日穿了一襲新衣,碧色羅裙襯得她整個人嬌艷如新荷,日益妍美的容貌如明月曉風,吹散了荊南蘇穆心頭憤怒的陰雲。如果這世上還有什麼能讓他豁出性命去維護,除了鸞傾城,也就只有這一個親妹妹。她在他無微不至的保護下安然長大,完美地保持了她單純的性,卻也不知外面疾苦與世間險惡。

  她提著裙擺轉了一圈,滿懷期待地問蘇穆:「穆哥哥,好看麼?」

  蘇穆仔細地看,點頭稱讚:「好看,妹妹國色香,穿什麼都好看。」

  她眼睛一亮:「那我可以穿這條裙子出去玩麼?」

  依然是毫無懸念的兩個字:「不行。」

  「那讓辰星跟著我呢?」

  略一沉吟,答案卻未變:「不行。」

  荊南依嘟嘴洩氣,聲嘀咕:「穆哥哥不公平,自己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偏偏不讓我出去。」

  蘇穆疲憊地擺了擺手,不欲與她多加解釋,轉身先行回房。荊南依腳一跺,氣得獨自跑開,辰星有些擔心,便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她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見只有辰星一人,眼神暗了一暗,不悅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他如實回稟:「這是君上的命令。」

  「穆哥哥除了讓你跟著我,還讓你做什麼?」

  辰星飛快地看了一眼荊南依,又把頭低下:「君上讓屬下照顧郡主。」

  荊南依眼睛一轉,拿出了郡主的架子來:「既如此,我要吃城北橋頭的桂花糕。」

  「屬下立刻著人去買。」

  「不。」她纖手一點他,任性道,「我要你親自去買給我吃。」

  她擅長用無辜的語氣來達到她的目的,兼有這樣傾城的容貌,拒絕荊南依的要求對辰星來一直都是難題,像從前無數次那樣,他俯首領命。

  辰星出府之後,荊南依依葫蘆畫瓢,用此計調走了身邊服侍的大宮女,留下一名性格懦弱,異常膽的侍女,不待荊南依開口,便主動脫了自己身上衣物跟她的調換,侍女負責假扮郡主掩人耳目,荊南依則獨自偷偷溜出府。

  這是荊南依十六年第一次出府,來也可笑,她生在鸞傾城,長在鸞傾城,卻從未親眼目睹過這個城邦是如何的瑰麗輝煌。她走走停停,四下張望,她在看人,人亦看她,荊南依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好像每一人都在看她。她低頭看看裙子衣裳,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中十分忐忑,正好有名男子迎面走來,目光牢牢地黏在她身上,荊南依怒從心頭起,任性地一把揪住那人衣襟,惡狠狠地問:「你,你看什麼看啊?」

  男子沒防備她會有此舉動,一驚之下結結巴巴地回答:「看你好看……真好看……」

  這簡單而又真實的誇獎惹來荊南依撲哧一笑,艷光四射如迸裂的朝霞,晃得那人眼前一花。荊南依自言自語道:「你們外面的人可真好玩兒,穆哥哥誇我好看,因為他是我兄長,侍女們誇我漂亮,因為我是她們的主子。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麼好看?」

  她話的神情單純,話的內容全然由心,不諳世事,竟如化外之民一般,讓人又愛又憐。有些登徒子誤以為有便宜可以占,慇勤地邀她去酒樓坐一坐,她不疑有它,轉身上樓,幾名男子慇勤服侍,又是擦桌,又是打扇,荊南依好笑道:「你們這些人,怎麼跟我的葵這麼像?」

  一男子伏低做,諂媚地問:「敢問葵是姐何人?」

  荊南依眨了眨眼:「我養的狗。」

  眾男子絲毫不覺其中的侮辱意味,只覺這絕世女子的任何話都悅耳無比,甚至還爭相學起了狗叫,一時之間各色狗叫聲此起彼伏,笑得荊南依伏在桌上直喊誒喲。

  正巧飛塵打傘從窗外街邊經過,瞥見荊南依絕世容顏,不禁呆在那裡,暗暗納罕:想我飛塵一生在無常塢也算是遍閱下美女,竟沒一個能比得上此女。想至此,又急忙從袖中掏出一個巧的包裹,一張張檢視其中是否有堪比此女的臉皮,他看一張歎一張丟一張,自從見過荊南依容貌以後才真正理解庸脂俗粉的含義,耗盡半生收集的女子皮囊竟變得如此醜陋。

  飛塵一個轉念,轉身登上酒樓,目不斜視穿過眾人,在荊南依臨近的位置坐下,狀似不經意地抖動袖子,從中掉出一個布制玩偶。荊南依正要言語,忽見那布偶身體一抖,如有生命般跳了起來,鑽回飛塵袖中,荊南依果然中計,跳下桌子跑過來問他:「你袖子裡的是什麼啊?」

  飛塵貪婪地盯著她傾世容顏,故意:「沒什麼啊,姑娘,你看錯了吧。」

  「我明明看見有個東西鑽進你袖子裡了。」

  飛塵四下張望,壓低聲音道:「這裡人太多,你若想看,我們進房間裡去。」

  荊南依終究少年心性,喝止了跟在身後的男子們,跟著飛塵進了包間。飛塵關上門,荊南依連聲催促:「快拿出來呀。」飛塵的目光戀戀不捨地從她臉上收回,取出袖中布偶,咬破手指,滴血在布偶胸口,口中唸唸有詞。布偶如獲生命,一躍而起,在桌上打滾。荊南依拍手叫好,飛塵指揮布偶跳上她肩頭,順著衣襟劃過胸口,又跳回大腿上,他的視線追隨著布偶,猥瑣地掃過荊南依的肩膀、胸口和大腿。荊南依渾然不覺,雙眼只顧盯著那活動的布偶,問飛塵:「要怎麼控制它呢?」

  飛塵看著她的臉,意味深長道:「你生就會。」

  荊南依困惑地看他。

  飛塵靠近她,在她耳邊低語,有魅惑的意味:「你的美貌就是底下最蠱惑人心的符咒,你可以控制世上一切東西,包括所有男子的心,記住我的話。」

  荊南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似懂非懂地問:「所有男子的心?」

  荊南依一步一回頭地來到窗邊,發現樓下林立的男子們都在仰頭看她。她躊躇回頭望了一眼飛塵,他向她鼓勵地微笑,她鼓足勇氣大聲道:「你們……你們都給我站好了。」

  男子們紛紛端正立正,荊南依頗覺有趣,飛塵在旁幽幽道:「你想讓這些人幹什麼都行,比如,」信手一指,眼中銳利光芒一閃而過,「教訓那個胖子。」

  荊南依如實驗般重複著他的話,命令樓下眾男子:「給我教訓那個胖子!」

  眾男子早被她迷得順魂顛倒,只怕她讓他們去死,他們也甘之若飴。荊南依話音剛落,眾人蜂擁而上,對著那胖子拳腳相加。

  荊南依又是驚又是疑,又是好玩又是新奇,見樓下打成一團,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蹦跳著回到飛塵身邊:「真的,你的沒錯,我什麼他們都會照做。」

  飛塵笑得恭維,看她如欣賞一副精美卷軸:「記住,沒有人不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因為你是這世間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美人。」

  在他之前,不是沒有人讚美過她的傾城容顏,卻從沒有告訴過她,這美貌所具有的強大威力,它能化為武器,比武士手上的刀劍還要鋒利,殺人未必見血,誅心一樣可以。無塵的這些話像光,映亮她懵懂內心,讓她隱約窺見權利和慾望交織的世界一角,它由男人們締造,而她可以用她的美貌抓住這些男人的心。

  她望向窗外那些因她的話而喪失理智淪為瘋狂的男子,微笑起來,眼中不復從前澄澈無知,多了一些連她自己都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荊南依若有所思地問:「你到底是誰?」

  「無常塢的無常五子之一,飛塵,有機會的話我們還會再見面,」他掏出那個玩偶遞給荊南依,「這個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