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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黃金錘 · 下

  種上這只『妾』後便不能再種蠱王,不能成為鬼門門主,不能扶正,就只能永永遠遠是一個『妾』。

  好名字,這蠱蟲的的確確是起了個好名字。

  「你可以偷偷替我種。」隔一會她抬頭:「不需要這麼明白告訴我。」

  「這只蠱蟲嬌貴,要逆經脈種上,而且真氣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抵抗。」

  這句之後奼蘿又是沉默,長久的沉默。

  月如慢慢瞇眼,捉住了她眼裡的動搖:「現在換我問你,你要怎樣,才肯心甘情願做一隻『妾』?」

  「我要你心尖熱血。」奼蘿霍然抬頭。

  鬼門門主種有蠱王,心尖熱血就能解百蠱,她想當然也能解了色戒。

  月如莞爾,也是毫不猶豫,拿一隻空心細竹枝穿進心房,取心血一杯,親自放到了她手間。

  喝完杯裡熱血,刑風果然大好,摟住奼蘿,將她頭靠在自己胸膛,撫著她焦黃的頭髮。

  奼蘿將唇勾起,眼神熱切,像只小獸一樣,咆哮著上來將他壓倒。

  琴房裡幾乎所有的物件都被他們撞碎,到最後奼蘿坐上她那把長琴,琴聲凌亂高亢,伴著刑風的最後一個穿刺,將她直直送入雲端。

  而後所有聲音靜止,世間一切靜默,奼蘿將頭垂在刑風肩膀,滿耳只聽見他的心跳。

  「就這樣吧,這樣也好。」在那一刻她喃喃,心底的確清明,所有慾望都已隱去。

  第二天,天氣極好,奼蘿在頭頂包了絲帕,到廚房找刑風,從身後一把抄住他腰。

  刑風不曾回身,在原地僵住,沉默了許久許久。

  他要積聚力氣,好告訴奼蘿,原來色戒沒解。

  像昨晚月如來時所說:「色戒是上古蠱蟲,無解,就算是蠱王,也只能克制它一次。」

  他以為這消息會讓奼蘿抓狂。

  可是奼蘿沒有,只是將頭頂絲帕拿了,擱在手心,萬念俱灰地笑。

  色戒無解,可月如的惡毒還遠不止如此。

  她還沒說,那只叫『妾』的蠱蟲還是種媚藥,種蠱之後她若和誰交合,就會戀上對身體,慾火連天沒有其餘任何辦法排解。

  「是我愚蠢。」長久的沉默之後奼蘿冷笑,步步後退,飛也似地逃開了廚房。

  按照平時心性,奼蘿肯定會去月如那裡理論。

  可是這次沒有。

  刑風找遍鬼門,最終卻發現她沒有離開絕殺院,只是坐在院裡梨樹下,手裡拿著那把黃金錘。

  夕陽這時如火,他看見她手起錘落,每一記都刻骨恨怨。

  刑風上前,等看到眼前這幕時頓住,一口氣堵在咽喉。

  奼蘿滿手是血,那黃金錘每一次落下,敲斷的都是她的手骨和血肉。

  『妾』蠱蟲讓她貪戀刑風身體,而刑風種有色戒。

  她選擇這種方式平息慾火。

  刑風當時顫抖,在樹下跪低,將她血肉模糊的左手捧住。

  奼蘿揚起唇角,不覺得痛楚,只是冷笑。

  「我已經嘗試過放棄。」她輕聲:「已經嘗試過愚昧癡情,做一個清白善良的女人。」

  刑風的肩頭開始顫抖。

  「可是老天不允許,我也無法。」奼蘿還是輕聲,手裡黃金錘沉重,一滴滴墜著殷紅的血。

  「那我就做個惡人,比命運還惡的惡人。」最終她道,聲線漸漸高了,又一錘敲上手骨血花四濺:「不論結局如何,我都永不後悔!」

  ※※※※※※※※※※※※※

  「她說她永不後悔。」

  刑房裡刑風歎氣,將錘舉高,落力又砸碎了小三一根腿骨。

  小三毫無反應,頭無力垂在肩膀,早已失去了意識。

  刑風上前,摸了摸他脈門,發現他果然已沒了真氣。

  當時自己只說過一句:「可惜你今生再也不能行走,可惜,如果你加上你主子,要掰倒門主,可能還有一分勝算。」

  只一句他就懂了,果然將真氣渡給晚媚,身家性命所有一切交付。

  「不一定值得。」退回原處後刑風歎氣:「這樣待她,未必值得。」

  小三在這時醒來,神智半昏,卻側頭問了他句為什麼。

  「她將來前途不可計量,你會跟不上她,所謂堅貞的愛情會被命運動搖,最後一敗塗地。」

  聽完這句小三眨了眨眼,很努力坐直。

  「所有人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會死。」他緩聲,很努力讓句子完整:「可是,還不是很努力地過日子。」

  刑風頓住,在他這句話裡將頭垂低,慢慢歎了口氣。

  外頭開始喧囂,時辰已到,晚媚和奼蘿的決鬥即將開始。

  鬼門中所有人都將去觀戰,他久等的時機已經來到。

  小三被拖入刑堂,他主動請纓由自己行刑。

  一節一節很仔細的敲斷腿骨,那麼他失去的就只是腿骨。

  這已經是在奼蘿眼底對他最大的保全。

  下面就是準備。

  刑堂下他準備了個暗道,裡面有他心腹,只等時機一到,就會將小三運出鬼門。

  而現在時機已到。

  刑風側耳,聽見外頭所有聲響的確遠去,於是站到暗道入口,按照約定跺了跺腳。

  底下有人回應,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你終不負她,那我也終不食言,放你一條生路。」站到小三跟前,刑風輕聲歎了句。

  小三沒有回應,呼吸微弱,離死只差一線。

  刑風還是沉穩,上前渡他真氣,餵他續命的蠱蟲,又操起刀,將他胸口一片薄皮割下。

  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最終小三被送入暗道,而他開始預備現場,將一具屍身的血肉仔細抹上後牆。

  暗紅色的血肉在牆上凝固,他則彎腰,將人皮做扇,筆沾赤蠱開始寫字。

  涼州安定。

  斜藏好這四個字後他終於空閒,有時間坐下,等待他的宿命。

  黃金錘還在腳下,和那天一樣,上面沾著赤色的血。

  黃金錘染血,血染著恨,而恨最終開成了罪惡。

  剛直暴燥的奼蘿,最終成了含笑盈盈殺人無算的門主。

  溫和淡定的刑風,最終成了人人聞名喪膽的刑堂堂主。

  這相伴相隨十六年的墮落,似乎是掙扎歷盡日夜難安,也似乎就只是一瞬。

  最終他放棄執念。

  好似老天眷顧,給了他清明,賜他一把黃金錘,一錘落下,從此錘斷縱容和罪惡。

  可是他不後悔。

  那天在梨樹下奼蘿看住他,滿手都是鮮血,問他:「你可願意陪我一起,結局如何永不後悔?」

  他答願意。

  對這兩字他不後悔。

  如小三所說。

  就算人生下來便知道自己會死,可不也是努力過日子。

  結局早已注定的愛情,他也不後悔,自己癡枉愚昧,曾為之付出努力。

  「你若不後悔,我便不後悔。」

  最終刑風低語一句,將那把黃金錘握牢,塞進衣衫,貼胸口放著。

  外頭響起腳步,他聽得出,是晚媚而不是奼蘿。

  他的奼蘿已死。

  「你若不後悔,我便不後悔。」

  在心底他又重複一句,轉身,將手攏進衣袖,對那奪路而來命運表示承受,斂低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