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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在九通附近租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公寓,一月租金兩千塊,是我工資的三分之一。那是個研究所的宿舍,房東有兩套房子,原本打算留給兒子結婚的,兒子去了上海,所以租給我。很小,但是新房,很乾淨,有設施齊全的廚房和衛生間。

  每天打開信箱,我都會收到一些奇怪的廣告。以前,這些廣告我都是看也不看就直接扔進垃圾桶。可是最近生活頗為鬱悶,無聊到連進商場都拿購物廣告回來研究,然後不管用不用得著,四處搶購打折商品。

  從溫州回來,我花了兩周的時間替蕭觀翻譯那個拍賣行的手冊,完稿後寄給他,他匯給我一萬元,我不客氣地收下了。我忽然覺得錢很重要,我也很需要錢。以前我把心思都放在想念瀝川上,沒把生活當回事,自然也就沒把錢當回事。現在,瀝川要我ve on,沒錢怎麼ve on?

  除了需要錢,我還需要一種活法。

  這幾年我活得一塌糊塗。日常生活既井井有條,又十分紊亂。井井有條,是因為我仍然很上進很敬業,企圖證明自己沒有失敗。十分紊亂,是因為只要不工作不學習,我就立即陷入恍惚,陷入到回憶這個無邊無際的漩渦中。所以我的日常生活必須安排得滿滿的,把自己搞得纍纍的,時間分割成一個個的小塊,每個小塊間隔半小時。這樣,我就沒有多餘的時間胡思亂想。

  我的瑜珈課一週三次,每次一個小時,裡面多是來減肥的媽媽們。做完瑜珈大家有時一起找地方喝茶吃點心,然後我去桑拿,桑拿二十分鐘再去游泳——體育中心的年票很貴,盡量利用。回到家裡八九點,很累,很快就入睡了。如果睡不著,我就喝啤酒,啃雞翅,或者到門外的小館子去吃羊肉串,和陌生人聊天。週末我泡吧。不是什麼吧都去,我最喜歡去的那個叫「波西米亞」,半沙龍性質,很多搞藝術、搞詩歌的人在裡面混。我在那裡活動了三年,所有的人都面熟,一個深交也無。我愛去那裡,因為那裡可以抽煙,有很好的咖啡,很好的酒,裝修是我喜歡的波西米亞風格。整個大廳又暗又嘈雜,瀰漫著一股廣藿香油的氣息。女人的眼眶塗得黑乎乎的,燙著波浪捲的長髮,手和頸上,掛著亮晶晶的銀飾。談吐也很高雅:從雨果到左拉,從波德萊爾到蘭波,從凱魯亞克到金斯伯格……當然,也不一定非談這些,也可以是男人談女人,女人談男人,或者朗誦詩歌。不過,這些我都不參加,我只是坐在那裡悶悶地抽煙、喝咖啡、喝酒、像一位痛苦的作家。如果碰見了面熟的人,我也會隨心所欲地聊一會兒,不長,一個小時之內只要提到《知音》和《讀者》準能立即結束戰鬥。

  不知為什麼,瀝川離開我之後,我失去了和男人交往的興趣。我和周圍的人,無論是鄰居還是同事,都保持很遠的距離,我會參加一些集體活動,也會禮尚往來,除此之外,不多說一句,不多走一步。我的宗旨是守殘抱缺,固本培元,不欠人情,沒有牽累。

  儘管如此,一周之中我還是有那麼一兩天的晚上很空閒。令我覺得生活既無質量也無意義。瀝川,難道我就是為了你而活嗎?為情所困、以淚洗面——難道這就是我的狀態嗎?不!我需要擺脫一切糾結,為一種更高尚的目的而存在。我一直想不出什麼才是我人生更高尚的目的,直到我看見了這則廣告。

  「您是否知道:

  1)生產1卡路里的牛肉蛋白,需要消耗78卡路里的石油;而種植 1卡路里的大豆,只需消耗1卡路里的石油。如果您堅持素食,而不是肉食,您在為保存世界日益減少的不可再生性資源做貢獻。

  2)您是否知道:製造動物蛋白比製造植物蛋白要多消耗3到15倍的水?如果堅持素食,您為人類保存了珍貴的水資源。

  3)如果您知道為了製造一磅牛肉,需要餵養16磅的大豆和穀物。您何必不直接吃大豆和穀類?這樣可以節省為了生產牛肉而花去的人工和包裝。為保護環境做貢獻。

  4)如果您知道,為了擁有更多的牧場以擴大畜牧,人們砍伐森林和熱帶雨林。地球的二氧化碳是靠樹木來過濾的,如果堅持吃素,我們就保護了森林,淨化了空氣。

  5)素食者不會營養不良。植物可以提供任何我們所需的養份。

  6)您是否知道,在食物璉中,動物比植物處於更高的位置,因此,肉食品含有比植物高得多的農藥殘餘:比如殺蟲劑、比如除草劑。

  7)您是否知道,為了更好地飼養動物,人們使用超過兩萬種以上的藥物來維持它們的健康和高產,包括固醇、抗生素、荷爾蒙。想想看,如果你愛吃肉,等於你天天都在吃抗生素。

  8)想想各種動物身上那些危害人類健康的寄生蟲(見過豬肉絛蟲吧?)以及致病的微生物吧。大大超過植物所擁有的數量。

  9)把一個蘿蔔和一條雞腿同時放在室外一整天,看看吃了哪樣會讓你先病?

  10)醫學研究證明,吃肉會增加心臟病的機率。

  11)素食可以預妨癌症。目前所能找到的所有抗癌原素:維它命c,b-17,貝塔胡蘿蔔素,ndga都出自植物而非動物。而烹調肉製品會釋放各種苯和致癌物質。

  12)素食可以減少以下病症:骨質疏鬆、腎結石、膽結石、糖尿病、各種硬化症、關節炎、痤瘡、肥胖、血毒症。

  13)所以,您將長壽。長壽,所以您可以省下不少醫療費。

  14)素食者省錢。植物食品的價格普遍低於動物食品。

  15)科學研究表明:素食者的iq高於肉食者。古人都說:「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16)道德考量:保護動物,永不殺生。」

  白水素人俱樂部:關心身體、關心動物、關心環境、關心地球。北京朝陽區n街32號,每週一聚,電話:xxxxxxxx,請找南宮先生。

  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一個瀝川。還有瀕危的動物、還有枯竭的資源、還有污染的大氣……我要保護動物、我要關心地球。我要成為一個白水素人!

  按圖索驥,我打電話找到了那個叫「南宮」的男人。電話裡是很好聽的男中音:「歡迎你來『白水素人』。我們是免費俱樂部,大家都是素食愛好者,聚在一起聊聊天,每週碰次頭,交流素食經驗,就是這樣。一次一、兩個小時,長短不限。」

  「對,我們有自己的活動室。還有自己的廚房。不少時候我們是在交流烹調經驗。」

  「你來吧,今天晚就有活動。」

  那個南宮真叫南宮,先前我還以為是化名。

  「我是南宮六如。」接待我的是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相貌平凡,三十來歲。氣色紅潤、身體健康,精力充沛,聲如宏鐘。

  「我是謝小秋。」

  「請問,你是素食者嗎?」

  「不是……正打算向這個方向發展。」

  「沒問題,我們幫助你。」

  「我挺喜歡吃肉,看了您的傳單,我有罪惡感。」

  「傳單是宣傳用的,沒有那麼嚴重。呵呵。」他說,「我們的會員很多,但小組活動一般就是十個人,大家一起聊天,什麼都聊。我們在一起只因為我們都吃素食,其它情況各不相同,所以你不要以為我們成天談吃素,好像我們是一群草食類恐龍。」

  他請我坐沙發,遞給我一杯白開水:「先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vegan,最嚴格意義上的素食者。我不吃肉,不吃魚,不吃魚籽,不吃雞蛋,不喝酒,不喝牛奶,不吃蜂蜜,不吃任何用動物的身體做成或提煉成的東西,不穿皮衣。」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絲綢圍巾上,說:「我也不用任何絲製品。蠶也是動物。」

  我趕緊把圍巾摘了。

  「當然我們當中有些人不是很嚴格。有些人吃魚,有些人吃蛋,有些人喝牛奶。但絕對沒有人吃肉。」

  「我向您學習。您不吃的東西,我也不吃。」

  「你養過寵物嗎?貓或狗之類?」

  「沒有。不過我喜歡小動物,《動物世界》是我最喜歡的節目。」

  「現在離活動開始還有半個小時,對於素食,你有什麼具體的問題需要我回答嗎?」

  「我想知道怎樣變成一個素食者?具體步驟是什麼。」

  「首先,你打算從哪天開始?」

  「今天。」我看著他,「現在,此時,此刻。」

  「一般我會推薦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他說,「考慮到你長期食肉,對肉食會有強烈的依賴性。你可以在頭一周不吃紅肉,第二周不吃白肉,慢慢來。」

  依賴性。我覺得這是詞很重要。

  「您說對了,我就是要克服這個依賴性。我希望果斷地進入素食階段。」

  「那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發郵件給你所有的朋友,尤其是那些會經常和你一起出去吃飯的朋友,告訴他們你從今日起決定成為一個素食者。」

  「好的。」

  「你自己在家做飯嗎?」

  「偶爾做做。大部分時間吃盒飯。單位包午餐。」

  「盒飯我建議你不要吃。沒營養,不論是犖是素,都用一個鍋炒。你可試著自己做些素菜,我們這裡有不少食譜,學起來很容易。還有,這個單子裡列了北京城裡所有的素菜館,不是很多,味道都不錯,也不貴。尤其是寺院開的幾家。我們常去那裡聚餐。」他遞給我一個綠色的小冊子。

  「謝謝。」

  「平時,最令我們煩惱的事情是同事、朋友突然決定聚餐。我們不能要求別人將就我們的口味,所以最常遇到的尷尬是到了一家餐館,發現沒有我們能吃的東西,只能餓著。因此,我建議你在自己的小包裡永遠放一盒零食以備不虞,花生、杏仁、核桃都可以。」

  「好的。」我掏出筆記本記下來。

  「吃素菜的時候,要緩慢咀嚼。仔細聆聽你身體的反應,體會綠色食品的原味。時時刻刻,想著自己的健康、想著你挽救的動物,想著人類,想著地球。天人合一,你在以實際行動改善世界、促進和平。你應當感到自豪。」

  「明白。」我想了想,忽然問:「為什麼您一直不問我要成為素食者的原因?」

  「我們從來不問這些。這是你的選擇,不需要我來批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原因,我們只是有共同的興趣,所以走到了一起。就像讀書會、下棋協會、p:u'k:e協會、釣魚協會那樣。」

  真是個理想的俱樂部。

  「所有的活動我必須要參加嗎?」

  「我們的組織非常鬆散。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有些人參加頭幾次活動,發現堅持下來太難,又消失了。」

  「南宮先生,我能問您一個私人問題嗎?」

  「問吧。」

  「您為什麼是素食者?」

  「是這樣,我是農村人,以前什麼都吃的。我有一個弟弟,從小感情非常好,就是很淘氣,我逼著他參軍,他去了。結果他在軍事演習中出了事,被炸死了——粉碎的那種。自從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秒鐘起,我不能看見任何肉類。」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事兒。」我喃喃地說。

  「沒關係,已經過去很多年了。」說到這裡,他突然背過身去,聲音有些哽咽,「我需要安靜一下。」然後,他就走到另一間屋子裡去了。

  我沒參加那一次活動——很羞愧地逃走了。

  回到家裡,我一本正經地給我的幾個當翻譯的同事發了郵件,宣告我成為一個素食者,請她們多多關照。然後,我清理冰箱,扔掉了所有的肉和雞蛋。清理零食,扔掉了所有牛肉乾、魚片、肉鬆。我拎著菜籃去市場,買了一大堆青菜、水果、豆腐、豆漿。我吃了一天的素,沒覺得很難,只是晚上聞到街頭的羊肉串和烤雞翅,非常心動,我趕緊回家上床,把頭捂在被子裡。後來我忍不住,跑回街上觀察,驚喜地發現,其實燒烤中也有素的,比如烤豆腐、烤土豆片、烤玉米、烤生菜、烤藕、烤蘑菇,除了不是肉,味道都一樣!我的神啊!太好啦!晚餐就在這裡了,一下子吃了個飽。

  第二天上班,沒噴香水,身上散發著蔬菜的氣息。

  回北京兩個禮拜,我都沒怎麼見到瀝川。瀝川的辦公室在樓上,他每天上班不定時。我只有在開會、或者午飯的時間可以見到他。瀝川總是刻意拉開我們的距離,不怎麼主動找我說話,我也不到他那裡去套近乎。大多時候,我們雙目對視,互相點個頭,各自拿菜,各自歸座,連寒暄都沒有。瀝川從不給我打電話,除了工作需要,也從不給我發eil。

  我很傷心,但我不在乎。只要知道瀝川和我在一座大樓,只要每天能見他一面,哪怕是一句話不說,我都心滿意足。沒有這個先決條件,我沒法ve on,就是這樣沒出息。

  cgp的中餐對素食者絕對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因為這裡的工作人員有百分之九十是精力旺盛的男人,無肉不歡,剩下的女人又全是海鮮愛好者。我發現,我能吃的素食只有麵包、米飯、水果和沙拉。而且,吃完之後很快又餓了。

  所幸我有同伴。為了保持體形,艾瑪基本上也吃素。她偶爾吃點魚,次數不多。她喜歡用很多的沙拉醬,其實是含有很重成分的奶製品。我連沙拉醬也不吃,只吃菜葉子。我們幾個女翻譯通常坐在一起八卦,我邊吃邊聽。有時偷偷瞄一眼在遠處另一張桌子上獨自吃飯的瀝川。瀝川還是那麼好看,只是有一點點瘦。穿著修身的西裝,很神秘,很迷人。他從來不看我。

  「哎,你們看了今天從總部發來的通知了嗎?」艾瑪小聲說,「瀝川辭去cgp副總的職務,改任北京分部的主設計師,連降兩級,不知出了什麼事。」

  另一個叫阿倩的翻譯笑著說:「我也覺得奇怪。那現在江總,豈不成了他的上司?」

  「什麼上司,江總是ceo,他是owner,好不好?江總不過替他家打工的。他不做總裁多半是嫌累,聽說最近身體不大好,每天只能工作五個小時。」艾瑪說。

  「我看他身體挺好的。對了,他的那條腿究竟為什麼是跛的?小兒麻痺嗎?」德語組的明明問道。

  「我猜是風濕性關節炎。」

  「我猜是先天畸形。」

  「我還是堅持帕金森症。安妮,你猜是什麼?我們一人賭十塊錢吧。」

  「我不知道。」我想了想,說:「車禍?截肢?」

  「義肢?no,no,no!瀝川的腿不可以是義肢,不可想像他只有一條腿,那太讓人傷心了。我寧肯他是帕金森。」

  大家一致反對這個選項,我無語了。

  「拿著人家的殘疾來賭錢,不大厚道吧?」我嘀咕了一句。

  沒有人理睬我,她們繼續討論:「艾瑪,你去,你去故意把一杯水潑到他腳上,然後假裝替他擦鞋子,順便摸一把,不就明白了。」

  「摸?怎麼摸?我在這裡快十年了,瀝川在這裡也快七八年了,沒看見他和任何女人勾搭。那個走了的朱碧瑄,追他追得要死,瀝川調走了,她還在這裡苦苦守了六年,不是最後也放棄了?」

  「要說追,我們都追過他,對吧?艾瑪,你不是也追過嗎?」

  「我連『瀝川i love you!』那樣**裸的eil都寫過。哪次情人節我不送他巧克力?不管用啊。人家從來不理我!」

  「那是以前,他風光得意,故弄玄虛。現在,我覺得他看上去有點消沉哎。正是你再次發起進攻的時候哦。抓緊時間,趁虛而入。說到底,艾瑪,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和瀝川差不多一樣大吧。」

  「大他一歲呢。」

  「可能他更喜歡成熟一點的。抓緊了,艾瑪。我們還指望你當了王太太給我們提工資呢。那,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很孤獨哦,你去找他說話嘛。」

  「你以為我不敢去嗎?」艾瑪笑著說,「一聽說瀝川回來了,我樂得睡著了都笑醒了。」

  說罷,她真地端起碟子,扭著腰肢,真地向瀝川的桌子走去。

  「記得我們的賭喲!」

  「哎,安妮,你手怎麼啦?怎麼在發抖?植物神經紊亂?」

  我用叉子用力叉了一塊蘋果,塞進嘴裡:「沒事。第一天素食,還不習慣。」

  「搞什麼素食嘛,你又不胖。還神經兮兮地給每個人發了通知,至於嗎?」

  「我加入了動物權益保障者協會。」

  她們看著我,一陣亂笑。

  我迅速將盤中水果一掃而光,埋頭回辦公室。

  我命令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素食這個方向來,不要去想艾瑪,更不要去想瀝川,我不斷地對自己說,it's over! over!

  打開電腦,我看見有人從n上找我。圖像是一隻笑瞇瞇的桔子,居然是rene。

  「安妮,你好嗎?」

  「挺好的。你呢?」

  「還行。你喜歡貓嗎?」

  「喜歡,怎麼了?」

  「是這樣,瀝川本來說和我們一起回來,現在他留在北京了,於是他把他的a送給我們了。」

  「a不是瀝川的貓嗎?」

  「看,你連這個都知道。這個a是以前那個a的孫女兒。以前那個老a在死之前特能生,搞得他們家親戚每人都被迫收養了一隻。安妮,這個a自從瀝川走後脾氣特大,天天咬我的模型。我辛辛苦苦做的模型,半個小時就給她咬成一團碎紙。我托人帶它來北京送給你,好不好?我知道,你會好好對待a的。」

  「瀝川會同意嗎?」

  「a現在是我的貓。我有處置權。」

  「行呀。什麼時候來給我發郵件吧,我去接機。」

  「我正好有個熟人來北京公幹,今天走,明天到。我現在急著去辦手續。再見。」

  他的n頭像匆匆地消失了。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瀝川走的時候,走得那麼徹底,什麼也沒有給我留下。現在,我居然擁有了他的a!

  我請假,提前下班去寵物店買貓食、貓罐頭、貓窩、貓砂和買養貓教科書,還買了一些備用藥。晚上一邊啃玉米棒子,一邊捧著書鑽研。

  第二天請假接機,接到的是一個漂亮的高個子男人,提著一個灰色的寵物籠子,我們各報了姓名。他顯然也是華裔,但中文就實在不敢恭維了。

  「我是謝小秋。」

  「我系(是)allen wong。」

  「怎麼您也姓王?」

  「我系(是)瀝川的湯熊(堂兄)。」

  「您……也是建築師嗎?」

  「yes,你九麼雞(怎麼知)……島(道)?」

  「猜的。您不去見瀝川嗎?他就在北京。」

  「oh……no,我恨(很)忙亂,命(明)天就周(走)了。我會給他……大(打)……電娃(話)。」

  他又給我一個包:「裡面……rene給你的有凍(東)西。」

  「除了貓還有別的東西?」

  「有有。這個……盒……chocolate系(是)我松(送)你的。」他給我一個漂亮的金屬盒子。

  「謝謝,真是太客氣了。我什麼也沒準備呢。」

  「不客起(氣)不客起(氣)。rene說了,包裡有個……條……圍巾你受(收)著,見了瀝川千萬……千萬別呆(戴),他會……生氣。」

  我嚇了一跳:「為什麼?」

  他笑了笑,擦了擦頭上的汗,估計會的中文已經用光了,改成英語:「you will know it later。」

  我看著allen,他不比瀝川大多少,沒準是同歲。眉眼有些相似,不過,看得出,他和瀝川一樣,見了女人有些羞澀。

  我樂滋滋地抱著a回到家。a是只短毛的小花貓,圓圓的臉,眼睛很大,總是困困的樣子。我給她換了個名字叫「a」。a很溫順,怕冷,晚上和我睡在一起。

  打開rene送我的包,發現裡面有一條手織的圍巾,五彩的條紋,很鮮艷,很大,戴在脖子上很暖和。兩頭還點綴著很多小小的銀鉓。有點奇怪喲,難道rene會織圍巾嗎?然後,還有一隻很大肚子的天藍色咖啡杯,漂亮的陶瓷,白色的花紋,上面印著一排字:

  no dreais ever too sll; no dreais ever too big.

  practice reandobeauty and senseless acts of love.

  happiness is not given but exchanged.

  truth fears no questions.

  dare to be wise.

  laugh.

  杯子很舊,彷彿用了很多年。

  第二天我就把這個杯子帶到辦公室,吃飯的時候就捧著它喝咖啡。我看見了瀝川,瀝川也看見了我,照樣不理我。瞧他這兄弟當得。回到辦公室剛坐下不久,有人敲門——居然是瀝川。

  是瀝川,不過臉色陰沉:「allen說,a在你這裡?」

  「你是指我的貓a?」

  「a?」

  「a在我這裡叫a。」

  「a是我的貓,你還給我。」他說。

  氣勢很大,我怕你啊。

  「no way.我已經辦好了寵物證,物主姓名是謝小秋。」

  「那麼……能不能借我一個月?我挺想它的。」為了貓,他倒妥協得挺快。

  「no way.」大活人不見要見貓,我吃醋!

  「借我三天?」

  「no.」

  「一天?」

  「一分鐘也不借。」

  他沉默,暗自生氣。過了一會兒終於說:「有一種牌子的魚罐頭,她專吃那種。」

  「a和我一樣是素食者,她目前主要的食品是菠菜。」

  「什麼?菠菜?」瀝川的臉氣得發紅,「你虐待a?!」

  「怎麼是虐待?a挺愛吃菠菜的。昨晚上她還吃煎豆腐呢。」

  他氣得沒話說,瞪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杯子上,又來氣了:「誰給你的這個杯子?」

  「這又不是你的杯子!」

  「當然是我的!」

  「怎麼是你的?上面又沒你的名字。」

  「看看杯底上的字,難道你也是哈佛畢業的?」

  我急著翻過杯子看清楚,沒想到裡面還有半杯咖啡,一下子全潑到筆記本電腦上,屏幕頓時就黑了。

  「王瀝川,賠我電腦!」

  「不關我的事,誰知道你有這麼笨?」他人一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