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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蒹葭蒼蒼 第六節 大峽谷裡的神秘新軍

  車英受命訓練新軍已經整整一年了。

  經過裁汰整編,秦國的新軍只保留三萬鐵甲騎兵和兩萬重甲步卒。就其總數而言,只有秦國原來兵力的一半。按照周禮,秦國在周平王初封諸侯時就是「千乘之國」的大諸侯,也就是說,其擁有的戰車數量以千為單位計算,最多不許超過五千輛兵車。車戰的全盛時期,恰逢春秋爭霸的烽煙時代,秦穆公稱霸時,秦國最多曾擁有兵車五千餘輛,總兵力將近二十萬,曾經威振中原。

  在殷商和西周時期,兵車的配置為:車上甲士三人——車左、車右各一為主戰甲士,御者一人駕馭戰車,皆由貴族出身的壯士擔任;車下步卒十人,稱為「一什」,由平民與奴隸出身的軍兵組成。那時侯,車戰甲士是軍中騎士的最高等級,訓練極為嚴格,非但要精通長戈大矛的搏擊,而且要對短兵與射箭有很高技藝。除此而外,騎術、駕馭技能,經受劇烈顛簸而能挺立作戰的體能技能,三人配合的默契等等,無一不是車戰成敗的關鍵。

  到了春秋時期,由於長期戰爭,兵車甲士大是短缺。同時,兵員的來源也有了很大變化,兵車配置就形成了車上甲士減少,而車下步卒增多的普遍局面。秦國兵車與當時的山東諸侯在配置上大體相當,車上甲士減少為兩人——一人主戰,一人駕車;車下步卒擴大為二十到七十二人不等,編為五人一「伍」、五伍一「兩」的戰鬥小單元;車下步卒由車上甲士指揮,車上甲士稱為「兩司馬」。

  按照如此規模配置,秦國在車戰全盛時期的兵力大體是十餘萬人。這種車戰機動性很差,非常容易分出勝負。兩軍各下戰書之後,便約定在相對平坦的山塬擺開大規模的方陣,一個衝鋒,廝殺幾個時辰,便得勝負分明。所以春秋爭霸的大戰,從來沒有過相持對峙的長期戰爭。天下聞名的晉楚城濮大戰,主戰場也才糾纏了一天時間。一戰之後,失敗的一方要重新打造千萬輛兵車,並重新訓練數以千萬計的車戰甲士,可真是談何容易!這是春秋時期「一戰稱霸」的根本原因。

  一輛經得起高速馳騁、劇烈衝撞、崎嶇泥濘、酷寒暴暑而不癱瘓的戰車,需要上好的桑木做車體,硬度極高的木材做車輪,彈性硬度均為上乘的木材做戰車大軸;要用韌厚的獸皮或牛皮包裹車輪,要用上好的銅鐵皮包裹車轅車廂,要用矛頭一般粗壯的銅柱鐵柱做軸頭;要購買、訓練至少兩匹能夠配合奔馳的良馬,更不說大型戰車還要四馬駕拉;要打造不同於尋常鞍轡的特殊馬具,要打造戰車專用的長戈和遠程硬弓,要訓練高超的馭手和車上甲士……凡此種種,使戰車成為很難製造的古典重兵器。在春秋農耕時代,大約十戶農人積兩年的財力,方才能製造、供給一輛合格的戰陣兵車。

  到了春秋晚期與戰國初期,戰爭更加頻繁,戰車的打造根本跟不上戰爭的消耗與需要。於是,大戰頻仍的中原諸侯率先變成了兵車與步兵分離、步兵可獨立作戰的「車步混同」兵制。晉平公時的大將魏舒對「車步混同」起到了開山作用。他率軍疾行在狹窄山道時,恰遇戎狄騎兵的突然攻擊,車戰無法展開,便「毀車以為行」,將車上甲士和車下步卒緊急混編,每輛戰車的二十五人組成一個步兵小方隊,方隊相連組成小方陣,據山步戰,擊退了戎狄襲擊。從此便有了聞名天下的「魏氏步陣」。後來,魏國的名將吳起又將車上甲士訓練為騎士,與步卒配合作戰,便有了專門的騎兵。大耗財力人力,頗似威猛而戰力脆弱的笨重兵車,便逐漸退出了中原大國的戰爭舞台。

  秦國與中原諸侯,本來就有很大的「國情」差異。在進入中原成為諸侯之前,秦人部族在戎狄遊牧部族間經年廝殺,本來就沒有戰車,只有清一色的馬上騎士。正因為老秦人舉族騎兵,當年才能馳驅千里,奔襲進犯鎬京的戎狄匈奴騎兵,一舉挽救了瀕臨滅亡的周王室。那時侯,中原諸侯的戰車面對狂飆颶風般的西域騎兵,跑又跑不過,打又沒法打,如同一堆任人衝擊宰割的板肉,竟是沒有一個諸侯國趕來勤王!

  但是,秦人兵制卻發生了一個「文明」的倒退!成為中原大諸侯之後,秦人決意成為王化之邦,便拋棄了被中原人譏諷為「野戰」的騎兵,開始按照《周禮》的規制「整肅」軍制,取締遣散騎兵,耐心細緻的打造兵車,變成了中規中矩的「千乘之國」。到了戰國初期,中原戰車已經基本淘汰,可秦國還保留著大部分殘破兵車。既無力裁汰更新,又面臨魏國名將吳起準備滅秦的強大壓力。秦國迫不得已大舉徵兵,一時兵力膨脹到將近三十萬,幾乎是男丁皆兵。然而這老戰車、青銅騎兵和未經嚴格訓練的新步兵相互混雜的三十萬大軍,竟然被吳起率領五萬精兵一舉擊潰!若非裝備雖差但卻騎術精良的五萬老秦騎兵,秦國真要遭受滅頂之災了。秦獻公痛定思痛,將虛冗之兵全部歸田,又回復到了十餘萬兵力的老規模。

  秦孝公少年征戰,自然熟知秦國軍力軍制的弊端。但是要徹底改變舊軍制,訓練出一支精銳新軍,對於一個溫飽尚在掙扎之中的窮困諸侯國來說,無異於一個誘人的黃粱美夢。如今,力行變法,夢想成真,秦國開始訓練自己的新軍了,豈能不成為秦國朝野關注的大事?

  過了郿縣,渭水河道漸漸變窄變深,兩岸青山已經遙遙對望。放馬奔馳半個時辰,便過了老虢國。老虢國的背後有一片三五十里的山地,那是當年西周孝王封給秦人的第一片土地,不列入諸侯,只稱為「附庸」,讓秦部族居住在這裡為王室養馬。悠悠歲月,五六百年過去,這裡的老虢國早已經變成了秦國本土,那片古老的「附庸」山地,也已經成了尋常的鄉野。而在這片化入尋常的鄉野西邊,又是嵯峨險峻的陳倉河谷,那裡有一片小小的莊園,永遠烙在他的心頭……極目望去,秦孝公不禁感慨萬端。

  「君上,陳倉峽谷就在前面了。」衛鞅馬鞭一指,高聲提醒。

  秦孝公恍然抬頭,但見數里之外兩座高山聳立,一條小河如銀線般隱隱穿出兩山中間。山色蒼黃泛綠,春風浩蕩呼嘯,一片荒僻無人的景象,不禁問道:「山後便是營地麼?」

  「正是。」

  「好地方!有山有水便有草,走!」

  馬隊急風暴雨般向大峽谷捲去。

  車英覺得自己的擔子太重了,頗有受命於危難之際的沉重壓力。

  在車英看來,按照秦國執掌兵權的傳統,統率新軍的應該是嬴虔。可嬴虔自從受到劓刑後封堵府門,不與任何人來往,更不參與國事,連國君的幾次探訪都被他拒之門外,還能為國效力麼?當大良造奏請國君任命他為新軍統領時,車英深深的激動了。

  四百多年前,子車氏一族本是戎狄部族中與秦人結好通婚的大駱族,後來歸入秦嬴部族,到秦穆公時已經成為功勳卓著的老秦部族。可是,由於子車氏三位著名的將領奄息、仲行、鍼虎被秦穆公「強令」殉葬,子車氏部族被深深刺傷,便脫離秦國遠遁西域。歷經一百餘年,車英所在的仲行一部又輾轉回到了秦國故土。這時候,子車氏功勳貴族的地位已經不復存在了。他們隱名埋姓,開始了與秦國無數庶民一樣的農耕軍旅生涯。不期上天有眼,讓車英在櫟陽國府前巧遇國君,子車氏又魚躍而起,在西陲狄道大血戰後全族遷回關中,恢復了老秦部族的榮譽與活力。車英雖然是子車氏一族的後起之秀,但誠實的說,軍功尚少,當初做嬴虔的前軍副將和後來做衛鞅的衛尉,除了他的軍旅才華、忠誠品行與奇計功勞,自然還有著朝野君臣對子車氏的懷念與歉疚在起作用。如果說,那是一種帶有報應色彩的晉陞,那麼讓他統率新軍訓練,則是實實在在的重任寄托。秦國再也不是靠世襲功勞過日子的時候了,沒有才能,沒有自己的功勞,就沒有任何家族的榮耀與個人的光芒。在這種大爭之世,車英能夠擁有如此重要的功業機遇,如何能不激動感奮?

  車英完全擺脫了老舊車戰的路子,憑著他的兵家天賦與軍旅磨練,開始了一絲不苟的新軍立制與嚴酷的實戰訓練。

  第一件事,車英在景監協助下,三個月內就完成了遴選將士、裁汰舊軍的繁重任務。衛鞅向他們交代的策略是「裁舊編新,雙管齊下」,以求最快的完成新舊交替,防止戰事突然爆發。車英帶著十名軍吏,馬不停蹄的跑遍了秦國所有的軍營,一個個的挑選出兩萬餘名官兵,又妥善接受了所有可用的軍器輜重。其餘的七萬餘名秦國老軍,則全部交給景監的班子去安置。如此安排,竟在極短的三個月時間內,使一支新軍胚胎初步形成,完成了從舊軍的蛻變。這是山東六國根本無法想像的。

  第二件事,從各縣青壯中一舉招募了兩萬多新兵。因為軍功激勵,應徵者踴躍而來,大大超出。面對從軍人潮,車英報衛鞅批准,定了兩條軍法:一,只招家有三丁以上者入伍,獨生子、二子者縱然本領過人,也不招收。二,以魏國「武卒」的標準嚴格考選。

  當時天下最著名的步兵,就是吳起時代訓練出來的「魏武卒」。標準是身穿三層鎧甲,頭戴鐵盔,腰佩闊身短劍,身背二十石強弩並帶箭五十支,肩扛長矛一支,背三天乾糧,日行一百里後尚能保持戰力!單以甲冑與隨身攜帶物事的重量論,大約就有五六十斤,更兼甲冑兵器皆是累贅長大之物,在全身掛滿的情況下要健步如飛的日行百里,還要隨時有剩餘體力迎戰,談何容易!對於未經訓練的壯丁,這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車英的變通辦法是:只考校體力與意志,凡能按以上要求披掛,日行一百里者就合格,不要求保持戰力。如此一來,縱然秦國乃久負盛名的尚武之邦,也堪堪只選了兩萬名合格者。

  第三件事,更新裝備。戰國時代的新軍,主要標誌是精鐵的應用程度。鐵騎、鐵甲、鐵兵器,都要上好的精鐵打造,才能對銅兵保持絕對優勢。當時天下鐵山主要在韓國,所以韓國雖小,卻有「勁韓」之名。秦國鐵材匱乏,按照原來的十餘萬兵力計,秦國尚不可能建立一支「鐵軍」。然則兵力精簡為五萬,加上變法以來從山東各國流入秦國的鐵材,卻也可以勉力應付。衛鞅下令,除了農具,所有能夠搜集到的鐵器鐵材一律上繳官署,全數交給車英的輜重營。一時間,秦國民間三戶用一把菜刀,富裕人家僅有的牛車上的鐵輪轂和宗廟的鐵香爐,以及舊軍遺留的少量鐵兵器,都一起進了陳倉峽谷的兵器場。車英派一名得力副將,專司監造兵器、甲冑、馬具。一年之間,峽谷中煙火徹夜不熄,皮囊鼓風恍若沉雷,叮噹錘鍛幾乎淹沒了刁斗之聲。

  這些事就緒後,車英才開始了真正的組軍訓練。

  開端一把火,車英首先在軍中遴選了一批年輕將領。依秦國軍制爵位,伍長什長通常是最低級的「公士」爵位,「兩長」(五伍一兩,二十五人)通常為第二級「造士」爵位,百夫長一般是第三級「簪裊」爵位,這些都不能算軍中將領。稱「將」者,最低為千夫長,爵位通常是第四級「不更」,或是第五級「大夫」。

  車戰淘汰後,騎兵和步兵中的千人隊乃戰場廝殺的基本單元。千夫長就是軍中最基層最中堅的將領層,他們通常都必須是四十歲以下的壯年或傑出青年。在千夫長這個將領階層,沒有「老將」之說。戰國軍制,千夫長便可以有大書姓氏的將旗號令,而千夫長以下的百夫長則不能有標名戰旗。一國軍隊戰力的強弱,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千夫長層的戰術素質與膽略氣質。因為即或是小型戰場,千夫長也是衝鋒陷陣的最直接指揮者。後來的《尉繚子兵法》云「千人被刃,擒敵殺將。萬人被刃,縱橫天下」,說的也正是千人隊作為基本單元的直接戰鬥作用。

  車英起自行伍,也做過戰車兵中等同於千夫長的「百車將」,自然深知千夫長的重要,所以他的遴選重點便是千夫長人選。三萬騎兵需要三十名千夫長,兩萬步兵需要二十名千夫長,全部新軍便是五十名千夫長。按照數字,秦軍中原來的千夫長有一百多名。但由於戰事頻仍,來不及及時吐納裁汰,所以大部分千夫長都已經成了四十歲以上的「老將」,許多還是沒有爵位且永遠不能再晉陞的奴隸出身的「老將」。開始從舊軍遴選官兵時,車英便反覆篩選,只留下了二十多個身經百戰的青年千夫長,還差一半有餘要從新軍中選拔。

  車英的辦法是,打破身份,唯才是舉。秦國新法雖然已經消除了軍中的身份天塹,軍兵之間不再有貴族甲士和永遠只能做行伍老卒的「隸兵」之分。但來自貴族、平民、新自由民三種家族的將士之間的偏見隔閡,畢竟不是短時期能消除的。車英要做的打破身份,就是打破這種偏見,尤其要消除貴族平民官兵對新自由民子弟的蔑視。要做到這一點,僅僅靠說辭不行,最紮實的辦法就是比試本領,唯才是舉。

  千夫長的職位不需要精通兵書戰冊,甚至不識字也無妨,他所需要的最重要素質,是出色的組織指揮小型實戰的本領和出類拔萃的個人廝殺功夫。車英命軍吏在隱秘地帶用泥土做了一個一畝地大的「河西山川」,再用山石封閉。之後便將在個人拚殺中過關的二百名壯士,帶到縮小了的「河西山川」前,逐一的讓每個人單獨走進「河西山川」,在全軍十六名大將面前完成兩項軍考——辨認山川方向,立即說出最有利的攻防地形。這一考校,一次便淘汰了一百五十多人,只留下了四十餘人。一個二十多歲、精幹瘦削的年輕人引起了車英的注意——他不但一口氣說清了方向和攻防地形,而且全部說准了地名!地名本來不要求說出的,因為新軍中絕大部分將士還沒到過河西地帶。

  「你,報上名字。」

  「稟報將軍,我叫山甲!」青年昂首挺胸,高聲回答。

  「何方人氏?」

  「商於大山!」

  「你如此年輕,到過河西?」

  「稟報將軍,我五歲跟隨爺爺採藥謀生,到過秦國每一座大山,每一條河流!」

  「何時從軍?」

  「左庶長變法開始那年!我十五歲!」

  車英驚訝,變法開始以來可是嚴禁招收少年入伍的呀!這時,一個軍吏走到車英面前附耳低語了幾句,車英不禁大笑,「啊,你是櫟陽南市那個徙木少年!」

  「稟報將軍,正是!」

  「你,為何叫了如此一個名字?」車英頗感興致的微笑。

  「稟報將軍,我爺爺是藥農,給我取名穿山甲,從軍時說不雅,改的!」

  「穿山甲?那你一定有山中本領了?」

  「稟報將軍,我在山林中永不迷路,三天不吃,爬山可追野兔,攀高能抓野鳥!」

  「力氣呢?」

  山甲臉微微一紅,高聲道:「稟報將軍,只能活擒野狼,老虎可能不行!」

  「劍術廝殺呢?」

  「稟報將軍,軍中比武只得了第六,不好!」

  車英高興的大笑起來,「噢,幾萬人得了第六,還不好啊?」

  在確定千夫長時,二十三歲的山甲便成為新軍中最年輕的千夫長。山甲是居無定所、無田無產的「藥隸」子弟,又那樣年輕,按照軍中傳統,做個百夫長就算非常破格了。車英大膽起用山甲為步卒千夫長,一舉打破了對新自由民兵士的歧視偏見。新兵們奔走相告,群情振奮,人人都看到了立功受爵的希望。

  千夫長選拔結束,車英在中軍大帳舉行了第一次聚將會議。全軍千夫長以上六十餘名將領濟濟一堂,分外整肅。

  車英肅然道:「諸位將軍,新軍訓練即將開始,我要正告諸位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職爵暫分。秦國新法,無立戰功者不得授爵。新軍將領中,有二十六位千夫長乃白身之將,沒有任何爵位。還有新近晉陞的騎步三軍主將共八人沒有加爵,仍是原來的低爵。本將軍自受命統率新軍以來,也是原來的第八級『公乘』爵,沒有加爵。為維護新法,本將軍決意在新軍實行職爵暫時分離,沒有戰事,沒有斬首立功之前,不向國府報請尋常之功。無爵低爵之將領,一律待到斬首立功之時以功定爵!諸位以為如何?」

  帳中將領竟是異口同聲,「有功受爵,我等心服!」

  「好!」車英霍然站起,「距明年開春,我軍只有八個月時間。八個月裡,新軍要訓練成一支所向無敵的精銳之師!新軍面對的第一個敵人,就是魏國的河西守軍。秦國新軍的每一名官兵,都要成為能夠戰勝名震天下的魏國武卒的銳士!不收復河西之地,是秦國的恥辱,是新軍的恥辱!諸位將軍務必激勵將士,精誠互助,奮發練兵,枕戈待旦,雪我國恥!」

  全帳激昂齊吼:「奮發練兵!枕戈待旦!雪我國恥!」

  倏忽之間,大峽谷中已經是冰雪消融流水淙淙滿山泛綠春意盎然了。經過酷暑嚴冬一天也沒有中止的嚴酷訓練,這支新軍已經成了一支名副其實的鐵軍。騎兵是清一色的鐵甲長劍,非但馬具馬蹄,連馬頭上也披掛上了鐵皮面具。步兵則分成了三個兵群:五千強弩手,清一色的二十石以上的強弓硬弩;五千長矛手,清一色的鐵桿長矛,外加一支精鐵短劍;一萬主戰步兵,人手一口重達八斤的厚背寬刃大刀,一張硬木包裹鐵皮的三尺盾牌。兵士鎧甲也全部換過,騎士為雙層鐵甲,紅纓頭盔。步兵為三層鐵甲,鐵槍無纓頭盔。全軍分為左中右三軍,騎步混編,能夠各自為戰。左軍騎兵八千,步兵五千;右軍騎兵八千,步兵五千;中軍騎兵一萬四千,步兵一萬。另有一萬名由戰車兵改制的輜重兵,專門護送糧草物資。

  今天是新軍大演的日子,五萬將士將在這隱秘廣闊的大峽谷演練一場驚心動魄的攻防戰。全副戎裝的車英剛剛走上中央將台,一騎飛馬台前,「報——!國君、大良造、公主駕到!被山甲將軍擋在營門之外!」

  車英霍然起立,「三軍主將隨我出迎!」

  峽谷寨口,正是步兵千夫長山甲總哨。當秦孝公一行馳馬來到時,山甲當道高呼:「來者何人?軍營重地,不得馳馬!」

  前行護衛騎將高喝:「國君駕到!打開寨門!」

  「軍營大演,不得擅入!容末將通報主將定奪!」

  護衛騎將怒喝:「豈有此理?打開寨門,迎國君入營!」

  山甲氣昂昂道:「三軍法度,唯將令是從。末將不知有國君!」

  護衛騎士盡皆變色,怒目相向。秦孝公卻是笑了,「少安毋躁,整肅待命。」便與衛鞅瑩玉下馬,在營門三丈之外等待。

  片刻之間,峽谷寨門內煙塵大起,車英率領三軍主將和三輛接駕兵車隆隆馳來。車英在營門飛身下馬,深深一躬,「臣車英參見君上!恕臣甲冑在身,不能全禮。」秦孝公大步上前扶住車英,端詳感慨,「車英啊,一年不見,黑瘦若此,鬍鬚也留起來了啊!」車英高聲道:「臣謝過君上!參見大良造!參見公主!」衛鞅笑道:「車英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哪。君上要看的可不是門面呵。」車英肅然拱手,「請君上與大良造、公主登車入營!」

  秦孝公三人分別登上兵車,車英此間匆匆向左軍主將叮嚀幾句便飛身上馬,率領眾將夾護在三輛兵車兩旁隆隆駛入軍營。來到空蕩蕩的中軍大帳,秦孝公頗為驚訝,車英赳赳稟報:「稟報君上,今日大演,軍吏全部出動。君上請稍事歇息,軍務容臣大演結束再行稟報!」秦孝公對衛鞅笑道:「如此好事,我等呆在這兒做甚?」衛鞅道:「車英將軍,先請君上視察大演吧。」

  「遵命!請君上、大良造換馬!」

  「哎哎,車英將軍,我也要看看呢。」瑩玉急得脹紅了臉。

  車英看看秦孝公,秦孝公卻望著遠處微笑,衛鞅點點頭,「讓公主去吧。」

  軍吏牽來三匹戰馬,秦孝公手搭馬鞍,輕捷熟練的翻身上馬。衛鞅卻看看瑩玉沒有動,似乎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扶她一把。瑩玉卻向衛鞅嫣然一笑,左手一擄紅色長裙,右手一搭馬鞍,一團火焰般便飛到了馬背上。衛鞅一點頭,利落上馬。馬隊便向大峽谷深處的校場飛去。

  新軍校場非常特殊,就面積而言,它幾乎就是整個寬闊深邃的大峽谷,遠遠超出任何一個都城或尋常軍營的操演場地。就地形而言,它有河流,有溝坎,有山包,甚至還有爛泥塘,遠遠不像尋常校場那樣平坦。峽谷中的小河將校場中分為二,將台坐落在東面高高的山坡上。五萬新軍已經在廣闊的峽谷裡集結成方陣等待。秦孝公和衛鞅、瑩玉並車英等將領登上將台後,被眼前威武雄壯的軍容頓時激動了!

  遙遙鳥瞰,全部大軍列成左中右三個大陣,每大陣均有步騎兩個方陣。六個方陣有序分列,騎士與戰馬全數帶著黑色的甲冑面具,步兵的盾牌短刀和強弩長矛彷彿一道冰冷的鐵壁森森閃光。旌旗飄搖,劍光閃爍,五萬大軍靜如山嶽,清一色的黑森森的面孔,竟是沒有一點兒聲息。久經戰陣的秦孝公與頗通兵法的衛鞅一看就明白,僅僅憑紋絲不動的屹立於山風之中這一點,就決然不是尋常軍隊能做到的!

  車英高聲宣佈:「三軍將士們,國君、大良造、公主視察新軍來了!全軍將士卸下面甲,致禮歡呼——!」

  話音落點,峽谷中響起整齊清脆的鏗鏘振音,騎士步卒全部揭開鐵皮面甲,驟然顯出大片明亮的面孔,隨之而起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歡呼,「國君萬歲!」「大良造萬歲!」「公主萬歲——!」

  秦孝公與衛鞅肅穆的向場中山呼海嘯般的方陣招手。瑩玉也興奮激動起來,揮動紅色長袖,頻頻向將士們致意。衛鞅低聲對車英道:「先大演吧,完畢後請君上訓示。」車英點頭,待歡呼聲平息,高聲發令,「三軍主將歸制!大演開始——!」

  將台上的將軍們轟然齊應:「遵命!」轉身上馬,飛馳下山,各自歸入左中右三軍大旗下。車英向秦孝公拱手高聲道:「君上,臣要歸制大演,請恕臣不能奉陪。」孝公一點頭,車英上馬間卻又回頭,「大良造,請注意中軍步兵黑白戰旗。」便飛馬而去。

  最高山頭的三名司旗軍吏,各執一面大旗肅然站立,眼見車英回歸中軍主將的大纛旗下,中間司旗軍吏立時高高舉起黑色紅帶的大旗猛然甩下,山頭的三十面牛皮大鼓以行進節奏「咚——咚——咚——」整齊響起。聞鼓而進,鳴金而退,這是冷兵器軍隊的基本法度。但聽大鼓雷鳴,左右兩軍主將的大旗一擺,兩個方陣立即向南北方向疾馳,騎兵走河東,步兵走河西,盞茶之間便消失在大峽谷中。留在原地的中軍旗幟翻動,交叉飛馳,片刻之間便散開陣形,布成了一個兩翼騎兵中央步兵的大陣。

  高台上,秦孝公問:「大良造以為,將如何演練?」

  「大約是左右兩軍夾攻中軍吧。」衛鞅微笑。

  「新軍真是了不得也。是不是?」瑩玉興奮插話。

  衛鞅淡淡一笑,「別急,得看完再說。」

  孝公慨然一歎,「是呵,戰場上最能識別真假,誰也騙不了誰。」

  山頭上大旗飛揚,三十面大鼓震天動地的轟鳴起來——這是正式進攻的第一通戰鼓。莆聞鼓聲,便見南北兩面的峽谷中塵土大起,旗幟翻飛,兩軍騎兵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向峽谷中央衝鋒而來!排成方陣的步兵在山根突然出現,從側翼迂迴進攻。南北兩軍的步兵騎兵各攻兩個方向,中軍即是四面受攻,且左右兩軍的總兵力在三萬之眾,而中軍只有兩萬,顯然處於劣勢。此時但見中軍大旗招展,兩翼騎兵狂風暴雨般壓向距離較遠的兩軍步兵方陣,中軍自己的步兵方陣則急速變換,瞬間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圓陣,外圍是三千名強弩弓箭手,內陣是縱深六層的甲士。

  中軍的步兵陣形就在將台山下的曠野,台上看得分外清楚。左右兩軍的騎兵是一萬六千,中軍的步兵是一萬八千。按照戰國步騎作戰的傳統,騎兵可衝擊、戰勝三倍於自己的步兵,若兵力相差無幾,鐵甲騎兵戰勝無疑。秦孝公本是騎兵將領,不禁為中軍步兵大為擔心,對衛鞅急切道:「能支撐半個時辰足矣!」衛鞅激動拊掌,「車英這個難題選得好!君上快看!」

  但見中軍外圍的強弩疾箭如雨,四面原野上的鐵甲騎士紛紛「中箭落馬」。但不容強弩手裝上第二輪長箭,鐵甲戰馬便四面呼嘯著捲入步兵陣地!頃刻之間,但見強弩弓箭手立即變成了右刀左盾、以「伍」為戰的攻防單元。縱深步兵則一刀一矛兩人一組,與騎兵展開了激烈搏殺。車英作為中軍主將,並沒有率領騎兵衝鋒,而是坐鎮步兵陣地的中央,親自指揮步戰。左右兩軍騎兵的目標是突破中央,力擒中軍主將結束戰事。戰國軍法通例,「三軍大戰,若大將死,從吏五百人以上不能死敵者,斬!大將左右近卒在陣中者,皆斬!其餘士卒有軍功者,奪一級。無軍功者,戍三年……」。也就是說,主將戰死或被俘,全軍重罰受辱:凡領兵五百名以上的軍官全部斬首,主將周圍的護衛軍兵全部斬首,即或部分將士立功,也要受降一級的懲罰!可見大將危難就是全軍危難,大將死傷或被俘,自然也是最大的戰敗。惟其如此,車英作為中軍主將坐鎮步兵對抗騎兵的最危險的中央陣地,對中軍步兵可謂最嚴酷的考驗!

  「車英有膽略,大大激勵士氣。」秦孝公讚歎。

  「親陣探索步騎之戰,頗有頭腦。」衛鞅點頭。

  「快看!步兵不行了——」瑩玉銳聲叫喊。

  此時只見步兵大陣已經被騎兵撕開了五六道缺口,幾次猛衝中軍主將的土台方陣!車英的將台四周是一個千人隊布成的圓陣,千夫長的將旗是黑色白帶,中間大書一個「山」字。面對洶湧的鐵甲騎士,那面「山」字大旗象黑色的閃電,在各個缺口來回翻飛。一個瘦削的黑色身影不斷的憤怒吼叫,「長矛刺人!短刀砍馬!」「缺口兩改五!快!」在他的奔跑指揮補救下,一個個缺口重新合攏。

  但就在這時,一隊騎兵突破外圍縱深,捲起巨大的塵暴席捲而來,眼看就要一舉突破中央將台!當此之時,只見「山」字大旗在塵暴煙霧中驟然迎風一抖,一聲狼嗥般的長吼響徹山谷。隨著狼嗥之聲,將台千人隊象暴風一般,卷集到騎隊正面約半里寬的溝壑地帶。一陣閃亮,每個步卒手中都驟然出現一支怪異的木棰!步卒們丟掉盾牌,右手木棰,左手大刀,吼叫著撲向馬隊之中,將馬隊三三兩兩的分割圍困,殺在一起!仔細看去,這木棰長約三尺,細身大頭,專門砸向帶著鐵甲面具的馬頭!步卒們欺身馬前,左刀隔擋騎士長劍的同時,右手木棰便對準正好發力的馬頭猛然一擊!馬頭面甲對於尋常刀劍,確實有良好的防禦功效。但對這猛力砸來的大頭木棰,卻極是忌憚。但聞「彭通!」之聲,一旦砸中馬頭鐵甲,戰馬無不嘶鳴倒退。縱有神駿戰馬堪堪躲過,另一面的大頭木棰又縱躍跟進,立即從另一方向猛烈打來!這種奇異的兵器,奇異的打法,令騎兵防不勝防,反覆躲閃,馬上騎士的砍殺戰力自然大大減弱。前仆後繼的大頭木棰與鐵甲騎士反覆糾纏兩個時辰,左右兩軍的騎兵竟是不能擊潰兵力相當的步兵大陣。

  秦孝公三人看得激動不已,卻聽得山頭大鑼轟鳴,大演收兵。

  車英一身泥汗飛馬將台,片刻間三軍集結。清點戰場的軍吏飛馬來報:「稟報將軍:左右兩軍與中軍傷亡相當!中軍陣地未被攻破,左右兩軍未被擊潰,勝負難定!」

  「請君上、大良造評點訓示!」車英汗透鐵甲,卻依然赳赳雄風。

  「將士勞累,我看下來再說吧,大良造以為如何?」

  衛鞅拱手道:「評點可後,請君上訓示三軍,激勵士氣。」

  秦孝公搖頭微笑,「大良造乃國家上將軍,理當訓示將士。我到大帳再說不遲。」

  車英轉身面對峽谷大軍,「請大良造,訓示三軍——!」

  衛鞅不再推辭,高冠帶劍走上土台,一領白色披風隨風抖動,「新軍將士們,秦國變法十餘年了,你們是變法誕生的新軍銳士。經年訓練,將士同心,你們創造了異乎尋常的新戰法,必將成為縱橫天下、雪我國恥的精銳之師!中原戰國亡秦之心不死,我們在夾縫中贏得的時日無多,一場大戰迫在眉睫。新軍將士,你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就要到了——!」

  全場高呼:「雪我國恥!建功立業!萬歲——!」

  車英深深一躬,「君上、大良造,車英請求公主撫慰三軍將士。」

  秦孝公爽朗大笑,「大良造,你說呢?軍中盡皆男子漢哪。」

  衛鞅向瑩玉微笑點頭,「夫人,紅顏一語,可抵千軍哪。」

  瑩玉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潮,向衛鞅投去熱烈的一瞥,緩緩走上高台,紅色的斗篷就像一團火焰在燃燒。車英令旗揮下:「公主撫慰三軍——!」大軍屏息,峽谷中一片寂靜,唯聞戰旗獵獵之聲。

  面對這遍野翻捲的獵獵戰旗,面對這黑色山嶽般的萬千騎士,瑩玉激動了。她驀然想起跟隨景監出使中山東六國對秦國的種種蔑視,不禁熱淚盈眶,「新軍將士們,你們都是秦國的勇士,都是秦國父老的好男兒。秦國民眾的土地、房屋、牛羊,你們的妻子兒女,你們從變法中得到的自由之身和寶貴土地,都要靠你們手中的刀矛劍盾來保護。你們是秦國真正的長城,是護法的鐵軍!你們要保住這個國家,保住你們的家園……你們的父母與妻子兒女想念你們,期盼你們殺敵立功,光耀門庭。你們的汗水、淚水、鮮血,將伴隨你們的榮譽和爵位,永遠銘刻在你們家族的牌坊之上!家人不能來看望你們,我要為你們唱一首秦地民謠,當作你們父母妻兒對你們立功報國的期盼之心。」

  悠悠歌聲如絲飄蕩,那是每一個秦人都熟悉的美麗情歌,五萬官兵的淚水頓時溢滿了眼眶。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歌聲落定,峽谷中刀劍齊舉,驟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吼聲,「保衛家園!光耀門庭!」「為國效命!捨生忘死!」「公主萬歲!」

  衛鞅被瑩玉深深感動了,不禁深情的看了她一眼,「夫人……」

  驟然之間,瑩玉肩膀一抖,大袖遮住了臉龐。

  是夜,秦孝公與衛鞅在中軍大帳聽車英詳細稟報了一年來的新軍訓練。孝公起自軍旅,對新軍戰法和兵器改制逐一詳加詢問,竟是感慨不已。但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兩件兵器:一是對騎兵的闊身短劍改為窄身長劍,二就是那怪異威猛的大頭硬木棰。

  秦孝公本來是騎兵將領,又是秦軍中的鐵鷹劍士,自然知熟天下騎兵的用劍都是闊身短劍——劍身四寸寬二尺長,加上劍格護手,也就是二尺五六寸長短。如今秦軍騎士的用劍變窄為不到三寸,長度卻加長了八寸,連劍格在內竟是三尺有餘。「我來試試。」孝公拿過一把騎士長劍掂了掂,竟是比自己的闊身長劍輕了許多!「好使麼?」他笑了笑,似乎不太塌實。

  「君上,帳外有木樁,可以試手。」車英看出孝公心思,立即提議。

  「好,試試手。」孝公提著長劍走到中軍大帳外,車英指著幾根三四尺高的木樁道:「君上,這是我立的試劍樁,請君上一試。」孝公見那木樁高度與騎兵對步卒的高度相類,不禁讚歎車英的訓練細緻,便猜測這試劍樁肯定是為檢驗工師交來的劍器而立的。他站穩馬步,長劍斜舉過頭,猛然向木樁揮下——只聽「噗嚓!」一聲大響,劍身陷入木樁半尺有餘,卻竟然沒有劈開木樁!「噫!」的一聲驚詫,秦孝公不禁疑惑沉默。他的佩劍也是長劍,只是寬了一寸,是闊身長劍。難道窄了一寸多,力道與鋒利程度就如此大減?依他的劍術造詣,若使用自己的闊身長劍,一劍劈開這三尺木樁當不是難事。依照目下這劍的效果,騎士砍殺會有威力麼?

  「君上,這窄身長劍是我琢磨出來的,輕便趁手,只是須得訓練劈殺手法。臣是讓一千騎兵先行訓練,確有威力,才配置全軍的。君上且看,當是這樣——」車英拔劍做了一個大斜劈的動作,一劍揮下,另一根三尺木樁已經「卡嚓」一聲迎刃開為兩半!「噢!」秦孝公不禁驚訝的笑了。車英也是少年成名的鐵鷹劍士,論劍術自與孝公相當,然則一劍輕揮,竟能將三尺木樁從中間一劈到底,可見這窄身長劍確實威力不小!輕而鋒銳,對於騎兵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同等體力之下,可揮舞劈殺的次數可能大大增加,這在戰場上的作用可就難以想像了。

  經過三個騎兵千夫長的演練,秦孝公已經看出了劈殺訣竅。他再次揮劍,竟是凌空一劍將粗大的三尺木樁劈開挑起,猶自覺得力道未盡,不禁哈哈大笑,「好!改得好!也給我配一把!」場邊的將領們不禁高聲喝彩起來。孝公意猶未盡,興致勃勃道:「大良造,試試,好用得很哪!」

  衛鞅本是名門名士,對劍術自然也是頗有造詣,然卻是獨身搏擊的路數,講究靈動點刺,與馬戰劍術的注重劈殺有許多不同。他上前拿起一支窄身長劍,試試覺得頗為趁手,一劍劈下,卻只是將三尺木樁堪堪劈開了一半,劍身夾在木樁中卻是不能動彈了,不禁搖頭笑道:「看來呀,不能斬首立功了。」惹得眾人大笑起來。

  進得大帳,秦孝公振奮有加,又興致勃勃的問到大頭木棰的奧秘。

  車英略有尷尬的笑了,「君上,這大頭木棰,我也不知山甲何時搞的?他在山野與野獸多有搏鬥,曾說過他將硬木削成的大頭木棰隨身隱藏,威力極大。沒成想他的千人隊竟然人人一支,我也驚訝,不知他什麼時候趕造的?今日看來,卻是威力不凡。方纔,他還在帳外為私用兵器請罪呢。大良造,我讓你注意的就是他,二十多歲,你應當認識他的。」

  「我?認識這個千夫長?」衛鞅驚訝。

  「想想,櫟陽南市,徙木立信。」

  「啊——?莫非他是哪個徙木少年?!」

  「對呀!沒錯!現下是新軍最年輕的千夫長了。」

  衛鞅感慨中來,「難得也難得,異數啊。一個藥隸少年成了軍中將領,那時侯誰敢想哪!」

  孝公笑道:「大良造啊,你這變法可不知要多少人新生呢,感慨不完哪。」

  突然,峽谷中馬蹄聲疾,車英習慣的霍然轉身,正待發令,聽得馬蹄聲已到帳外,衛士高聲稟報:「大良造府長史景監到——!」三人不禁一驚。

  景監匆匆走進一躬,「君上、大良造,斥候星夜急報,山東有變!」

  「噢?快講。」秦孝公和衛鞅已經同時站起。

  「一,楚國聯絡中原,圖謀攻秦。二,三晉齷齪,魏國正在秘密準備吞滅趙國韓國。三,齊燕結盟,企圖迫我秦國割地!」

  秦孝公和衛鞅相互對視,半日沉默,突然,兩人同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