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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告訴她

  一夜沒有休息,李泰和遺玉就窩在盧俊宅中一張短榻上睡了一個上午,還是到了午飯的時候,盧氏心疼女兒,讓平彤去敲門把他們喊了起來。

  餐桌上安安靜靜的,只有碗箸相碰的聲音,盧氏墊了小半碗米,留意到遺玉只夾了幾口菜沒什麼胃口的模樣,從小滿手裡接過湯匙給她盛了一碗蓮子羹遞到手邊:

  「上午宮裡的太醫來看過,你二哥已退熱,有太醫在,不用你在跟前守著,吃了飯你們就回去吧。」

  遺玉睡醒就到盧俊房裡看過情況,曉得他情況好轉,便點了點頭,「那娘有事再派人到王府去找我。」

  聽這話,盧氏先看了李泰一眼,見他臉上並無不悅,就出聲應了。

  飯後,遺玉和李泰出門坐車,因盧俊還在睡,李泰這一趟來就沒同他照面。

  一上車,遺玉便選了裡側坐下,靠著車壁閉上眼,做出小寐模樣,李泰有話不知如何說起,便在她身旁坐下,動作自然地環過她肩膀,讓她挨著自己。

  遺玉這回並沒拒絕,順勢歪過腦袋,靠在他肩窩上熟悉的位置,這小小一個倚靠的動作,帶著和好的味道,李泰察覺,側頭看著她閉上的眼睛。

  「不慪氣了?」

  「嗯。」

  她的氣是消了,李泰這裡卻還壓著一口,手臂一滑落在她腰間收緊,低頭到她耳邊,不無警告道:

  「昨日爭吵時你最後說的,我只當是氣話,不許再有下一回。」

  他溫熱的呼吸就貼在她的耳邊,低沉的嗓音有節奏地輕敲著她的耳鼓,遺玉耳朵隱隱作熱,努力去回想昨天吵架時候她都說過什麼,腦子裡卻都是他為別的女人對她的指責,說她不能容人,說她妄斷善惡。

  她心裡一陣酸楚,偏頭躲過他的靠近,口中裝作順從道:

  「知道了,是我不對,不該詆毀閻小姐,殿下說的對,我又不是她,怎能妄斷她的善惡。」

  她話音落,便被他捏著後頸轉過臉去,感覺他呼吸的逼近,她突然緊張地不敢睜眼,就只能聽見他壓低的嗓音裡暗藏的危險:

  「不要裝傻充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偏巧遺玉還就是不知道。

  「什麼?」

  聽見這聲不知死活的反問,李泰眼皮一抖,差點就手重掐斷她纖細的脖子,幸而他理智的很,沒有衝動捏下去,拇指在她頸側的動脈上輕滑了兩下,沉聲道:

  「你記住,你我夫妻,縱是死亦同穴,永無到頭之日。」

  離太極宮遭襲那一夜,事過兩日,長孫無忌帶兵查抄了結社率府邸,連並在京使館,又在滿城張貼榜文,通緝潛逃逆賊,對外只是宣稱他們意圖謀逆,並未將他們趁夜直襲太極宮的事實對外明文公佈,畢竟被人直逼禁宮,對皇室和衛軍來說都是一件損顏折面的事。

  那天凌晨李世民只傳了長孫無忌、李孝恭等九人入御書房議事,並在他們面前透露出提拔盧俊的意思。

  許是妒心作怪,站在太子和李恪那幾個人,因不想提前給李泰長臉,便故意壓著不提,房喬和長孫無忌這等老臣,在事情沒有落定之前,自是不會隨便透漏聖意,至於李泰,想也知道他不會借此事賣弄。

  這便造成其他知道內情的,雖有聽說那晚有人追出城外擊殺了結社率這個叛賊頭領,但是打聽不到具體是哪個。

  盧俊尚不知自己一夜之間便連跳了十一級,由於盧氏的照顧和遺玉的藥調雙管齊下,兩天便能下床走動。

  看到盧俊康復迅速,盧氏放下心,吃過午飯就出門去找遺玉。

  李泰這兩天被李世民任命,協同禮部和刑部盤查在京番邦使者貴族,早出晚歸,在遺玉刻意的迴避下,兩人並沒有好好談一談的機會。

  被盧氏找上門時,遺玉剛服了李太醫送來的水丸,倚在床頭翻看墨瑩文社昨日送過來的書單。

  「娘您怎麼跑過來了,二哥今日好些沒有?」

  「我再不過來,你這日子還能過嗎?」

  盧氏一反對她溫和常態,進門便沒好氣。

  那天從盧俊府上回來,平彤平卉兩姐妹便向遺玉報備過,告了罪,遺玉知道盧氏這是在不高興什麼,便抬手攆了屋裡打扇捧冰的下人都出去,只剩她們娘倆。

  「娘,您先來坐下。」

  盧氏走過去在她床邊坐著,盯著她瘦尖的小臉看了一會兒,又是生氣又是心疼道:

  「我那天怎麼和你說的,都被你當成笑話,瞧瞧這才幾天,你們兩個便吵上了,還是為一個外人,你這傻丫頭還偷偷喝藥補身子,他那邊連人選都找好了,你圖個什麼?」

  遺玉等盧氏說夠了,才心平氣和道:

  「娘,您有所不知,王爺他這還不是想為我好,宮裡這幾個月不是一直都在找我麻煩麼,王爺聽說這事,想著替我解圍,才會提出要納妃,我當時氣惱,不知他苦心,就同他爭了幾句,不怪他。」

  聽這話,盧氏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好、好,你不怪他,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他要納妃,你難道就讓他納不成?」

  還沒想好。」遺玉低下頭,不想在盧氏面前露出苦惱之色。

  「什麼?」盧氏察覺到她話裡的猶豫,全不如之前的堅決模樣,頓時心驚,忙拉著她的手追問:

  「那天你如何同娘說的,怎麼這就心軟了,是魏王逼你嗎?」

  雖說勸和不勸離,但盧氏就怕遺玉走自己的舊路。

  「沒有,他沒逼我,王爺說他不會納妃,宮中那頭他也會處理妥當,不叫我再為難。」

  遺玉搖頭,目光黯然,要是李泰逼她,那她許就不會這麼苦惱,他都是在替她著想,為她打算,反襯出她不許他納妾的私心有多麼可笑。

  「他這麼同你說的?」盧氏臉色古怪地看著她,疑道:「那你是什麼意思,怎麼娘剛才問你,你還說沒想好,既然他不納妃,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娘,皇上有意讓王爺同閻家連親,王爺拒絕,夾在當中肯定不好做,您當宮裡是什麼好說話的地方麼。」

  「不是說寫信給平陽,只要他不願納妃,剩下的就靠公主出面,怎麼,這信你還沒有送出去?」

  「這兩天這麼多事,我哪有時間寫,再說了,宮裡前天才遭襲,皇上如今心情肯定不好,我再請公主來當說客,讓他知道王爺不肯鬆口納妃,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盧氏自己生的女兒,豈能不瞭解,聽她說了這麼多借口理由,就看出一樣來。

  「你該不是該不是想隨了他吧?」

  「我不是同您說了,我還沒有想好,拿不定主意——啊」

  話音沒落,遺玉就是一聲呼痛,原是盧氏狠狠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

  「我看你是吃藥吃糊塗了,什麼叫沒想好,你還真要隨他納妃麼娘問你,他名底下倘若再多出來一個人,憑她怎麼花言巧語地說,心甘情願如何,你就真的安心讓她住在這宅子裡養老嗎?娘還不知道你的脾氣,你這多疑多心的性子,過不了幾天就會胡思亂想,這好好的日子攪成一鍋漿糊,還能過下去嗎,你就是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該為娘想想,你再像去年那樣被氣的昏了頭,為他差點病死過去,是要娘也隨你去嗎啊?」

  遺玉被盧氏突如其來的怒氣罵傻了眼,但耳朵裡聽著她娘的斥責,眼前那團看不清的迷霧卻似乎有了眉目。

  「娘生了你們兄妹三個,你二哥最頑皮,是娘從小罵到大的,對他著實少了一分耐心。你大哥最聰明,娘凡事都要靠他做主,拿他當成這家裡的樑柱,少看成孩兒。獨你一個,是娘從小寵著慣著長到大,若說娘對你們三個還有所偏心,那不怕說,是頂疼你一個人,你當因你是女嗎?錯了,是因為三個裡頭你最懂事貼心,做什麼都要先想想身邊人,少有一回是先為自己打算,娘實在心疼你這樣,才更偏愛你一分。」

  許是提到盧智,盧氏眼眶泛濕,吸了吸鼻子,澀澀道:

  「可你不能總是為了不強求身邊人,便強求自己。他魏王如何,娘管不著,可娘生你養你十幾年,你難道就不能聽娘一句話,這過日子的事,斷容不得半點勉強。」

  「娘,娘您別哭,是我不好,惹哭您。」

  看著盧氏哭,遺玉慌忙在床上尋著帕子給她拭淚,卻被盧氏抓住手止住動作,逼迫道:

  「你先別管這個,什麼都別做,你現在就給我想,哪怕你是真的決定隨他,也要做個決定出來,他**若是因為這件事後悔,氣出什麼毛病來,是死是活娘都陪著你。」

  「娘,您快別這麼說。」

  「不行,你給我想,現在就想」

  「您不要逼我,我這會兒心裡很亂,真的拿不定主意。」

  「就是因為沒有主意才會心亂,給娘想,快想」

  遺玉面對盧氏咄咄相逼的態度,是又急又躁,究竟是要讓李泰不為她為難,還是要自私一回,堅守陣地,她心裡的那桿秤一再搖擺,直到不能承重,一下折斷

  「不想了,我不想了一輩子就這一回,我自私又如何,我不想要他再有別人,我要他只我一個」

  見她臉上迷茫散去,眼中又替換回來的固執和堅持,尤勝以往,盧氏轉怒為喜,傾身抱住她,若有若無地一聲輕歎。

  「好孩子,你比娘有福。」

  門外,聽了許久的李泰轉過身,沖身後同樣在聽牆角的阿生擺擺手,示意他跟著出去。

  「你去找閻家小姐,將那天污了她清白的人告訴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