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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花好月圓夜

  八月十五的太液池畔,圓月高懸,星光黯淡,亭台樓閣跟著皎潔的月光柔柔地倒映在湖面上,輕風拂過,平靜的水面微微流動,粼粼一片波光,仿若仙境。

  孝昭帝根本無心欣賞眼前的一池美景,他的內心充滿了失望,片刻之後,依然用詢問的語氣問道:「貴妃還是不想來賞月宴?」

  元福忙恭敬地回答道:「是,阮娘說,貴妃娘娘身子不適……」

  孝昭帝歎了口氣,擺擺手,止住了元福接下來的話,心裡的失望更甚。其實他也料到,那一夜之後,蕭觀音必然會對他更加生氣,可是沒想到居然連中秋宴都不來參加。一想到當晚的情形,孝昭帝便有些擔心。

  那一日,高湛同他說完自己只娶陸貞一人的決定之後,他也為那句「或許這世上就沒有一個女子真的願意和別人分享丈夫」所震撼,想著多年來與她之間發生的風風雨雨,便決定先低頭。

  對自己所愛的人低頭,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令他驚喜的是,才走到含光殿就聽到一陣熟悉的琴聲,是《出塞曲》。他還記得當年蕭觀音學這首曲子的時候,還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真沒想到,這麼多年,她……她居然還記得。

  這琴聲時而悠揚時而激盪,竟令他有了吹簫的興致。眼見著阮娘要去稟報蕭觀音,他連忙止住了她,並取了自己的玉簫,與之和了起來。

  夜幕似乎將宮內所有的紛紛擾擾一起隔開,只有他們的琴簫合奏,寧靜的含光殿上空輕輕飄蕩,前塵往事隨著樂聲在彼此間慢慢地鋪展開來,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少時的快樂就這樣在夜空瀰漫著,一直蔓延到了心間。

  一曲畢,孝昭帝深吸了口氣,拿著玉簫走進去,無限感慨地說道:「沒想到這首《出塞曲》的曲譜,朕還記得。」

  阮娘一聽,生怕孝昭帝忘記,略帶激動地提醒道:「皇上,這曲子,可是您當年教娘娘的啊。」

  蕭觀音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微微福身行禮道:「臣妾恭迎皇上。」

  孝昭帝做了一個手勢,阮娘便識趣地帶著其他人都退下。他這才走過去拉住蕭觀音的手,溫柔地說道:「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用不著那麼拘束。」

  蕭觀音輕輕地掙脫了他的手,兀自賭氣著說道:「臣妾是待罪之身,不敢褻瀆皇上。」

  「你怎麼還是那麼倔強,那件事早就過去了。」孝昭帝苦笑道,「唉,觀音,你明明一直還在牽掛我,可為什麼就不肯承認呢?」

  蕭觀音渾身一震,似乎被孝昭帝這句話嚇到了,慌亂地掩飾道:「皇上不要誤會,臣妾今天彈這首曲子,只是無心……」

  孝昭帝撫住她的肩,直接截斷她的話,「無心就是本意。」

  蕭觀音看向了他處,抿著唇,不再開口。

  孝昭帝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你不來看我,我只好來看你了。觀音,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阿湛已經決定娶陸貞為妃,而且不再立別的側妃。」

  儘管已經猜到了,可是真正聽到後,蕭觀音還是略微有些吃驚,但是她立即又恢復了木然的神色,說道:「他都跟我割袍斷義了,他娶幾個女人,又跟我有什麼相關?」

  孝昭帝輕輕地將她擁在懷裡,「不,有關係。今天阿湛告訴我一句話:如果一個女人深愛一個男子,就不會讓別的女子和她分享丈夫。觀音,你之前一直不許我接近其他妃嬪,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蕭觀音嘴硬地說道:「誰說的?我只是不想讓她們生下皇子!」

  聽著沒有底氣的回答,孝昭帝忍不住笑起,他抱緊了她,「你又犯倔了。」

  蕭觀音不再作聲,也沒有掙扎,任由他束縛住自己,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他衣裳的龍紋上,聽他繼續道,「觀音,我知道你一直沒有忘記阿湛,可是你的心中,也未必就只有他一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我不相信你就從來沒有被我的所作所為感動過。你只是恨我和恨我的母后太久,自己也迷失了方向。我已經答應了阿湛,決不再讓母后作惡,他也願意放下舊恨了,那你能不能也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抹平一些往事呢?」

  蕭觀音不以為然地回答:「你這個大孝子,會對太后下得了手?」

  聽著她懷疑的口氣,孝昭帝立即表明心意,「我會的,觀音,到時候,你看我的行動。如果能讓你消點氣,你能不能……」

  蕭觀音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別跟我談條件!」

  孝昭帝搖了搖頭,不容置疑地應道:「這不是談條件,這是我的真心!我要你慢慢走出來,慢慢接受我!」

  聞言,蕭觀音一震,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孝昭帝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不似素日裡的好言軟語,口氣充滿了堅決,令她根本就無從接話。

  只聽他又繼續說道:「觀音,我以前一直忍著你,等著你,可現在我不會再那麼做了。你已經嫁了我,我就不會放你離開。阿湛已經開始了他新的人生,我希望你也可以!雖然我知道,你一時還不會像喜歡他那樣喜歡我,可是我會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你清醒地發現自己也喜歡我的那天。」

  她張了張口,正想要說什麼,他卻根本就沒有讓她出口的意思,只是兀自地說道:「後宮那些妃子,朕會想法子處理的,以後有我在,就一定不會讓你再傷心難過。我雖然很想留下來陪你,可我知道,現在你一定很想自己待著,所以……我以後再來看你。」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

  從回憶裡回過神來,孝昭帝充滿了擔心,當日的口氣真是太過強硬,走得太快,若是能軟一些,也許此刻,他和蕭觀音早就已經和好了吧。

  但是擔心歸擔心,他卻從來沒有後悔自己的那一番話,那是肺腑之言,也是他的決心。也許她不來,只不過是不願意相信他會做到,等他做到了之後,她自然就會相信他了。

  想到這裡,孝昭帝再度歎了口氣,目光無意識地飛去了遠方,接著便愣了一下,隨即快步往前走,身後傳來元福緊張的聲音,「皇上,您要去哪兒……」

  他並不理會,一直走到太液池旁才停下來。遠處,那一道魂牽夢縈的身影就立在那兒,美麗的眸子越過偌大的太液池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時間,萬籟俱寂,只剩下深情的四目纏綿地繞在一起,欲語還休。

  忽然間,那身影動了一下,她伸出雙手,做出一個端酒杯的動作,舉到了面前,孝昭帝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會意,忙也跟著做出了同樣的動作,而後一飲而盡。

  她亦如是,飲罷便轉身離開,消失在夜幕之中。看著她的背影漸漸不見,他的臉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心滿意足。

  元福看著那道身影消失,這才壯著膽子出聲問道:「陛下,娘娘她……是故意在這兒等嗎?」

  孝昭帝唇角的笑意依然未去,他搖了搖頭,「不知道,可只要她記得今晚是團圓之夜,朕的心裡就跟澆了蜜一樣。」

  孝昭帝的心情大好,御花園的晚宴上不自覺地多飲了幾杯,便覺得身體有些不適,待到歌舞退下,便開口說道:「朕身體不好,不可多飲。太子,難得佳日,你就代朕陪著大家好好樂一樂。婁尚侍、王尚儀,你們是內侍局的掌事人,勞累了一年,今晚也就好好歇歇吧。」

  眾人恭敬地送走了孝昭帝之後,高湛便再度舉杯,「各位,月朗星稀,不可辜負美酒佳餚,我代皇上再敬大家一杯!」

  婁尚侍喝完了杯中的酒,便見到對面的宮女為王尚儀再滿了一杯,心裡滿是期待。方才臘梅告訴自己,她親眼看到陸貞將那個藥丸放到了王尚儀的酒杯裡才離開,現在王尚儀兩杯黃湯下肚,接下來就等著看好戲了。

  她也顧不得席中的表演有多麼精彩,注意力並沒有從王尚儀的身上離開,她看著王尚儀的臉越來越白,宮內明亮的燈光更是將王尚儀額頭上的冷汗照得清晰可見,隨著王尚儀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婁尚侍的心情便愈加高興,一時不察,喜上眉梢。

  她掐著時間,果然見到王尚儀痛苦地站起來,走到高湛面前恭敬說道:「殿下,下官突感不適,可否早退?」

  高湛看她痛得一臉冷汗,便點頭說道:「快下去吧。」

  王尚儀半福了一下,就轉身離開,腳步虛浮,似乎搖搖欲墜,幸好身邊的小宮女機靈,及時出手扶住了她。

  遠處座上的陸貞又驚又怕,眼神閃爍,甚至不敢朝王尚儀那邊看去。這一幕落在婁尚侍眼中,更是高興得難以抑制,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王尚儀可走不到她的住所了。作為多年共事的對手,婁尚侍覺得,如果自己錯過了這場好戲,那可是終身遺憾,於是她略等了一下,便微笑著對旁邊的女官說:「你們先玩,我酒勁上來了,得去換件衣裳。」

  說罷,她立即起身,離開賞月宴,朝王尚儀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不一會兒,就聽到前面傳來一聲悶響,似是有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而小宮女驚慌的呼喚令她的心情又開朗了幾分,「大人,大人,你怎麼了?快來人啊,尚儀大人她出事了!」

  她撥開眼前花枝,偷偷看過去,便見到王尚儀正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一旁的小宮女拚命搖著她的身體,嚇得大哭。

  哭吧,哭吧,好歹是最後一程,此時不哭,以後就沒機會再哭了。婁尚侍站直了身體,慢慢地往自己的住所走去,想著方纔的情形,一路上腳步不由得輕快了許多。待換好衣裳回到座上沒多久,就見到一個小宮女匆匆跑來跟高湛說了些什麼。就見到高湛臉色一變,忽然站起來說道:「看這天氣,像是要下雨的意思,時辰不早了,各位就先散了吧。」

  眾人連忙遵從。一待高湛離開,陸貞便帶著幾個女官快步離開。看著她們匆匆忙忙的背影,婁尚侍冷冷一笑,為自己的計劃得意不已:你王尚儀再厲害,不一樣被我送走?就算被查到酒裡有毒也沒關係,反正有陸貞做替死鬼!

  潤腸散?哈,天真的陸貞,就算有太子做靠山,謀殺上司女官,一樣難逃死路一條!如此太子必然也會跟著大受打擊,屆時又可以在姑媽面前領一記功了。

  這一招是該叫借刀殺人好呢,還是叫一箭雙鵰好呢?

  婁尚侍越想越得意,唇角的笑容難以自制,她轉身拉著臘梅的手,迫不及待地說道:「走,我們該去給王姐姐收屍了。」

  二人徑直往王尚儀的住所走去,才進門就看到房裡無比擁擠,宮女們進進出出,臉上都掛著憂愁的神色。不一會兒,朱太醫就從內室裡走出來,朝面色蒼白的阮娘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這種病,根本就無藥可治!」

  說話間,門後閃出一個小宮女手拿幾件衣物驚慌地跑出來。看著上頭的血跡,臘梅悄聲說道:「大人,看來今天有些人凶多吉少。」

  婁尚侍看著帶血的衣物再度被送出來,不由得揚著唇角,氣定神閒地說道:「不能這麼說,不是還沒有斷氣嗎?」說著,她又再度提醒臘梅道:「待會兒等她一斷氣,你就帶著人搜宮,讓司膳司的人作證,順便把王璇用過的那杯子收起來。要盡快抓到陸貞,別讓太子殿下知道。」

  臘梅連忙點頭,「放心吧大人,奴婢知道怎麼做。」

  婁尚侍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做出一副悲傷的表情,踉蹌著走進內室,一眼就看到床上一動不動的王尚儀,臉色青灰,就如死人般沒有一絲生氣,她的心裡越發的喜悅,臉上就更加悲傷,「怎麼樣了?」

  「大人她……」阮娘說著,搖搖頭,淚水就落了下來。

  婁尚侍一看,心裡頭已經有了十成的把握,一想到多年的對手已經被自己除掉,她竟喜極而泣,撲到王尚儀身上嚎啕大哭,「王姐姐,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年紀輕輕的,就丟下妹妹我,一個人走了!」

  奇怪的是,這一聲哭喊非但沒有引來更多的抽泣聲,四周反而都安靜了下來,婁尚侍頓覺不對,正疑惑著,冷不防王尚儀的聲音就在耳畔響起,「婁大人,我還沒有死呢,你不用哭得那麼傷心吧。」

  雖然低聲,卻足以讓婁尚侍的三魂七魄都嚇出來,她本能地倒退了幾步,整張臉瞬間失去了血色,惶恐地看著床上的女人,抖著唇問道:「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看著她緊張而狼狽的樣子,一旁的阮娘笑出聲來,而其他的宮女們自是再也忍不住跟著大笑。看到婁尚侍依然疑惑而驚恐的神色,阮娘便走上去,半是嘲諷地說道:「婁大人,我們王大人只不過因為來了月事,突然有些不舒服,怎麼好勞你這麼早就來哭喪呢?」

  婁尚侍一聽,立即知道自己上當了,她瞪了阮娘一眼,再也顧不得什麼禮數,拂袖離開,身後的大笑聲依然沒有停止,反而更加肆無忌憚。這是婁尚侍入宮以來受到的最大恥辱,她哪裡嚥得下這口氣。

  一旁的臘梅看著她愈來愈難看的臉色,連忙慌張地說道:「大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明明看到陸貞把藥丸放進去的……」

  「陸貞……」一聽到這個名字,婁尚侍立即改變了方向,「走,去青鏡殿!」

  一見到陸貞,婁尚侍再也顧不得素日裡的偽裝,劈頭就問:「說!為什麼王璇會沒事?」

  陸貞惶恐地看著她,害怕地說道:「對不起大人,事到臨頭,我還是害怕了,就把酒給倒掉了……」

  婁尚侍瞪大了眼,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怒氣,揚手狠狠就給了她一巴掌,「你害怕為什麼不早說?賤人,壞了我的大計!」

  婁尚侍第二個巴掌還要下去,臘梅連忙拉住她的手勸道:「大人息怒。」

  陸貞捂著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又是道歉又是害怕地說道:「大人,我不知道您還有其他大計,我……我該死!大人,您別生氣好不好……」

  婁尚侍還想再動手,卻又被臘梅拉住,臘梅一邊朝旁邊使著眼色一邊道:「大人,天色晚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婁尚侍順著臘梅的目光看去,便見到門口圍著一些宮女,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們,她猛地想起自己此刻的處境,若是再繼續下去,肯定會讓王尚儀那邊生出懷疑,到時候反而麻煩。可是她的怒氣仍未消,狠狠瞪了陸貞一眼,「你等著,以後我再來好好收拾你!」

  陸貞懼怕地低下頭,縮著脖子,送她們離開。眼見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青鏡殿外,這才鬆了口氣,匆忙回到屋裡。高湛正在等她,他看到她紅腫的臉,大吃一驚,心疼地走過去問道:「痛不痛?」

  陸貞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事,不過就是一個耳光而已。還好我猜對了,婁尚侍果然有問題。我早就覺得,她突然來跟我示好,一定是不安好心。」

  高湛輕輕揉著她臉上的五指痕,「紅香院那件事,八成也是她的指使。不過,你這幾天,倒還真把她騙了。」

  陸貞微微笑道:「也多虧你及時給王尚儀傳了消息,要不然,我們今天就看不到這場好戲了。」

  「嗯,王璇確實不會用那種陰毒的招數對付人。」說到這裡,他又笑道:「婁青薔今天那麼一折騰,全後宮的人都知道了,以後她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陸貞卻沒有這麼樂觀,「未必,她畢竟是太后的親信,難保還有其他奇招。所以我今天才故意裝作無知的樣子跟她認錯,讓她以為我只是蠢,而不是看出了她的陰謀。」

  高湛看著她臉上的五指痕越加明顯,便不再接她的話,催促道:「快讓丹娘拿冰塊給你敷一敷吧。」

  婁尚侍很快就為此事付出了代價,婁太后罰她去西佛堂誦經兩個月,後宮裡暫時可以安靜一些了。

  這一切自然也傳到了杜司儀的耳朵裡,她看了看陸貞,問道:「你賣了王璇這個人情,是想讓她幫你復職?」

  陸貞搖了搖頭,「沒那麼想過,消息是殿下透給那邊的,我特意讓他別提到我。」

  杜司儀大奇,「為什麼?」

  陸貞解釋道:「王尚侍上次雖然沒害我,可一直對我也不怎麼樣。要是她知道了實情,沒準還以為我是故意施恩想用這種方式討好她,我可不想讓她這樣誤會。」

  杜司儀反問道:「那你就繼續這樣閒著?現在你和太子和好了,索性讓他直接給你提到六品好了!」

  陸貞立即搖頭,「不行,我和他約好了,我一定不走捷徑,只靠自己的本事為我爹報仇!而且,我要是靠他幫忙才當上六品女官,別人肯定會議論的……」

  看著她嚴肅的樣子,杜司儀也不再勉強,只是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陸貞立即將自己的想法吐露出來,「我要找個全新的法子,繞過內侍局升到六品去!師傅,我查過宮裡的典冊,發現並不是所有的女官都是循序漸進、步步陞遷的。比如王尚儀和婁尚侍,她們都是皇上登基後才冊封的。而您,當初以女才子的身份聘進宮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六品司儀了。」

  杜司儀微微點頭,「不錯,我這種方式,叫做『以才授官』,不需要通過內侍局,而是由吏部直接舉薦。」

  聞言,陸貞的眼裡閃耀著光芒,迫不及待地說道:「以才授官有兩個條件,一是博有賢名,或是為朝廷立下大功;二是必須有兩名六品以上官員推薦。你和朱大叔都是我的師傅,由你們來做推薦人,肯定可行。」

  杜司儀斜睨了她一眼,「那你能夠立下什麼大功?」

  「有人說我只會燒兩隻瓷器,根本算不上什麼本事,可我要是能讓朝廷以後每年都節約不少銀子呢?」陸貞自信地笑了笑,「這算是有功於社稷了吧?」

  看著陸貞精神抖擻的樣子,杜司儀卻只是搖了搖頭,雖然說她也知道陸貞說得不錯,然而有功於社稷,就算是七尺男兒都未必能做到,更何況她區區一個小女官?

  但是她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或許是因為,她的心裡也藏著一絲僥倖——陸貞,這個身上充滿奇跡的女子,或許真的會用她的雙手做出來一件驚天動地勝過男兒的事情。

  而陸貞,正在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決心,很快她就將一隻瓷瓶送到了孝昭帝的面前。

  晶瑩剔透的白色,在日光下散發著誘人的光芒,孝昭帝心情大好,只聽陸貞在一旁道:「這就是這次試燒出來的瓷瓶。」

  孝昭帝抬頭看向陸貞誇獎道:「相當不錯嘛。要是能一直有這個水準,往後宮裡就一直用它們好了。阿貞,你去把那間瓷窯買下來,以後就改稱官窯好了。」

  陸貞躊躇了一下,說道:「皇上,改個名字並不難,可我還有些別的主意。」說著,她又立即拿出另一隻瓷碗,「您看這個。」

  孝昭帝看了看,眉頭微蹙著說道:「這就稍差了些。」

  陸貞看著孝昭帝的神色,嫣然一笑,「您忘了,您是帝王之身,平時賞玩的瓷器自然都是世間最好的,可平民百姓們用這只瓷碗,肯定也就夠了。」

  聞言,孝昭帝似乎已經猜到她的心思,抬眼看她,卻見她的眸子裡閃耀著激動的光芒,「我請阿湛幫我在戶部查過,宮裡每年從南陳購買瓷器的開銷雖然只有幾千兩黃金,可是若是加上民間的交易,只怕不下四五萬兩。」

  孝昭帝立即明白過來,「你現在打的是那幾萬兩黃金的主意?」

  陸貞輕輕點頭,激動地說:「是,陛下之前設想的官窯只是燒宮裡所用的精瓷和好瓷,所以規模不用太大。可要是由朝廷出面,把京城的民窯都買過來,再集中燒製,說不定我們北齊以後的瓷器就能夠自給自足了!」

  孝昭帝卻不似陸貞這般樂觀,他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兩件器皿,緩緩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如果能做到,那當然是好事,可是我曾經聽你說過,北齊的瓷業之所以不發達是因為向來缺少好的瓷石,所以富貴人家才喜歡向南陳買瓷。」

  「是,南陳就是佔了瓷石的便宜。不過,上次燒白瓷的時候,我在青鏡殿後院發現過一些可以用來替代瓷石的瓷土。瓷窯的人說過,他們也在別的地方見過這種東西,所以我想請陛下廣派人手前去調查,只要能找到瓷土,一切就都不成問題了。」

  聽到陸貞的對策,孝昭帝欣喜地點頭,「這容易,我這就從內侍局調幾十個內監給你,一切都由你指揮!要是你說的真的能變成現實,這對我北齊國力可是絕大的幫助!」

  陸貞一聽,立即跪下來,歡天喜地道謝。她清楚地知道孝昭帝這區區的一句話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官窯一旦建立起來,給北齊帶來的就不只是區區數萬兩黃金,往後更有源源不斷的財富湧進來。陸貞知道,這是孝昭帝給自己的最高信任,也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機會。

  思及此,陸貞的身體裡翻滾著一股激動的熱流,雙拳緊緊握著,絲毫不敢鬆開,生怕自己在孝昭帝面前失態。可是,這件事情一旦成功,那麼,她便可以從以才授官這條路升到六品,屆時,便可以為爹爹報仇了!

  讓陸貞沒想到的是,高湛一聽到她要出宮,立即趕到青鏡殿阻止,「不行,剛出了事,我不能放你出宮。」

  陸貞無奈地解釋道:「可是官窯的事不能停啊。」

  高湛看著她焦急的模樣,笑了笑,也對她解釋道:「宮裡這幾天會有大動作,你還是待在這兒比較安全。」

  聞言,陸貞蹙起眉頭,奇怪地看著他,「除了沈嘉敏,有誰會害我啊?」

  高湛這才發現自己的失言,忙掩飾道:「那我也不放心,我知道你著急想早些復職陞官,可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聽著他焦急的口氣,陸貞心裡一暖,微微臉紅道:「也不全為這個,皇上都拿我當朋友了,好容易有機會能為朝廷出點力,我哪兒能放過?」

  高湛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頭,「你呀,真是個忠心耿耿的女官。」

  陸貞看著他的臉,心裡頭忽然變得沉甸甸的,不由自主地脫口說道:「可惜我沒有一個當國公的爹,要不然,就更能幫你了。」

  高湛敏感地聽出她口氣裡的不對勁,皺著眉頭問道:「你聽到什麼流言了?」

  「沒有!」陸貞連忙搖頭,賠笑著說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到此刻她才發現原來沈嘉彥的一番話深深地影響著她,她想起自己之前迫不及待地想要為朝廷立功,不禁捫心自問:這一切,真的只是為了升上六品、為爹爹報仇那麼簡單嗎?

  高湛見她若有所思的神色,只道她又聽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順勢便環著她,柔聲安撫道:「我高湛堂堂男兒,難道還要靠夫人出力?阿貞,你已經夠出色了,不需要一個公侯小姐的身份為你添色。」

  陸貞輕輕靠在他的懷裡,溫順地點了點頭,她何嘗不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可是……她在心裡微微歎了口氣。

  「可惜現在我們的關係還不能公開,要不然,我肯定直接陪你去找瓷土。」高湛說到這裡,語氣立即變得信心十足,「不過你放心,很快,我們就不用這麼遮遮掩掩了。」

  陸貞失笑,抬頭看向他,「你是太子,有那麼多重要的事等著你去辦呢,哪兒能當我的跟班?」

  高湛卻沒有笑,低頭迎著她的目光深情地說道:「傻姑娘,我是想每時每刻都和你待在一起。」

  聽著他清晰深情的告白,陸貞的臉一下子紅了。

  就在這時,一旁的丹娘輕輕地咳嗽了一下,說道:「姐姐,不能再耽擱了!」

  陸貞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從高湛的懷裡退出來,紅著臉瞪了高湛一眼,與之道別之後,便匆匆往宮門走去。

  高湛目送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臉上慢慢地露出滿足的笑意。一旁的忠叔卻不識相,很快就打斷他的神思,說道:「殿下,王尚書那邊傳來消息,皇上已經準備在明日早朝上處置婁氏一族了。」

  高湛神色一斂,「仁壽殿那邊的動靜如何?」

  忠叔回道:「皇上這幾天都在肅清太后的勢力,太后沒有什麼反應。」

  高湛略一沉吟,「以前我與她有過協議,只要她不對我出手,我也就放過他們婁家。可這一次,她大約是知道自己主動毀約,所以害怕了吧。」

  忠叔點了點頭,感慨道:「皇上肯大義滅親,也是難能可貴。」

  高湛歎了口氣,「皇兄他,畢竟和我血脈相連……明天我就稱病不去早朝吧,免得皇兄他為難。」

  隨著陸貞的暫時離開,宮內的巨變正在悄然進行。日頭漸漸西斜,將所有罪惡掩蓋在黑暗之中,但是很快,新的一天就會到來,黎明破曉之際,一切都將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