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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皇嗣

  漸入深夜,溫度也逐漸下降,平地裡起了冷風,吹在身上更加讓人難以忍受,這種時候,除了巡夜的侍衛外,一般的宮女內監都早進入了睡眠。天空中只一輪明亮的月,朝著地面上揮灑著清冷的光,照出正在行走的幾個人影,顯得格外的孤單。

  來人是婁尚侍和臘梅,身後幾個宮女一直亦步亦趨地跟著。臘梅打了個呵欠,忍不住向婁尚侍抱怨,「大人,您小心點。唉,這太后娘娘也真是的,大晚上非要叫您巡查宮禁。」

  婁尚侍裹緊了外面罩著的披風,「人一老,事就多。這兩天她睡不好,就老覺得宮裡有不乾淨的東西。」

  聽到這話,臘梅不免有點害怕,四處看了看,除了她們這一行人手裡提著的燈籠還有微弱的光,到處都是一片漆黑,安靜的細微之聲在她聽來都格外大聲和詭異。她哆嗦著嘴唇問道:「這地方這麼僻靜,還真像有東西的樣子。大人,您不怕嗎?」

  婁尚侍歎了一口氣,「我怎麼不怕?可是還得繼續巡!唉,臘梅,你跟著我也快十年了,難道不知道我這個婁家旁支的女兒,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可要不是處處討好著這位太后姑媽,就根本活不下去?」

  臘梅不禁有點傷感地看著她,「大人,您……」

  豈料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婁尚侍就做了一個收聲的手勢,小聲地說:「什麼聲音?大晚上的,誰在那邊說話?」臘梅心領神會,給身後的宮女們使了幾個手勢,幾個宮女熄掉燈籠,很快就走遠了。婁尚侍走近了幾步,只覺得裡面說話的聲音更加清晰起來。

  她沉著臉帶著臘梅放輕腳步走進那殿門,臘梅有點害怕地對她說:「這是先前郁皇后住的私院……」

  婁尚侍卻看了她一眼,讓她不要說話。兩個人躡手躡腳的,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正是走廊盡頭的一處房間。臘梅心裡一驚,已經聽出說話的人是蕭貴妃和太子,這麼晚了,他們躲在這裡說話,是什麼意思?

  想到這裡,她的腿都不禁開始軟了。

  房間裡傳來蕭貴妃的聲音,「你想得沒錯,高演的那些妃子,沒有一個能懷上他的孩子,因為她們不是難產,是通通喝了我賜下的藥湯!」窗外的兩個人都震驚地互相看了看。

  高湛的聲音也傳出來,「皇兄之前所說的都是真的?你怎麼能這麼做?這……這畢竟事關皇嗣大事,你為了爭寵,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蕭貴妃發出一聲冷笑,「他知道?對,他也不是傻子,怎麼會猜不出來?不過,你想錯了一點,我這麼做根本不是為了爭寵!」

  緊跟著高湛追問:「你什麼意思?」

  蕭貴妃的語氣透著陰森,「阿湛,我知道你還喜歡我,要不然,不會把那麼多的觀音像放在屋子裡,不會到現在還隨身帶著金紙鶴。可是,我畢竟是高演的妃子,他要寵幸我,我沒辦法拒絕。所以,我就只有一個法子,就是讓他斷子絕孫!」

  臘梅差點就要暈倒在地了,幸好婁尚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兩個人又繼續聽下去,高湛正在說:「你……你到底做了什麼?」這也是兩人心裡的疑問,幸好蕭貴妃不知道有旁人,絲毫不顧忌就說了,「你放心,我沒有傷害過你的好大哥一絲一毫,我只是自己也喝了那些藥,這樣子,這個後宮裡頭,就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生下高演的孩子。」

  高湛驚道:「蕭觀音,你簡直是瘋了!」

  蕭貴妃卻發出了慘笑聲,「是,我是瘋了!我怎麼能夠不瘋?婁氏和我爹密謀,用西郡五城把我賣了!我國破家亡,不得不嫁給高演,可是到現在連個皇后都當不上!他們對我那麼壞,為什麼我還要幫高演生孩子?」她頓了頓,語氣不自覺地變快了,「阿湛,你心裡明明知道,即使我什麼也不做,高演他也根本活不到三十歲!我知道你尊敬他,可是,他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待在皇位上!好,就算你不喜歡我的主意,願意等到他死後再繼承皇位,那你也可以根據鮮卑『叔娶寡嫂』的老規矩,在他死後,再娶我當皇后!」

  臘梅倒吸了一口氣,看婁尚侍的臉色一片蒼白,就聽到屋裡傳來響亮的耳光聲,高湛憤怒地說:「你清醒一點,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

  蕭貴妃的聲音裡透著堅決,「我沒有發瘋,這些事我謀劃了好多年,我心中一直有數!阿湛,不生孩子,也是為了他好。沒有孩子,你就是鐵板釘釘的太子,婁氏就算機關算盡,也搶不走你的皇位!」

  沒想到高湛聽到她這番話,竟然怒道:「蕭觀音,你聽清楚了,自從你嫁給皇兄的那一刻開始,你和我之間就已經是橋歸橋,路歸路!我現在根本就不想當什麼皇帝,更無法忍受你竟然這麼對待皇兄!如果說以前我還對你有那麼一點餘情未了的話,現在,你的所作所為只能讓我覺得噁心!」

  兩人又爭吵了幾句,婁尚侍聽到高湛的腳步聲拉近,趕緊拉著臘梅躲在了庭院的陰暗處。面前幾株植物大概是長久沒有人打理的緣故,長得格外茂密,正好將兩人擋得嚴嚴實實的。待到高湛的腳步聲遠了,又傳來蕭貴妃低低的哭聲,她也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還在撕著什麼,隨手一扔,一片紙屑剛好飛到了臘梅的鼻子裡。

  臘梅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眼看就要打噴嚏了,婁尚侍趕緊伸手摀住了她的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確定蕭貴妃走遠了,她才敢放鬆了手。

  臘梅一邊打噴嚏一邊害怕地對婁尚侍說:「大人,他們居然敢……」這宮裡的秘聞,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自己無意識聽到,以後不知道是否會死無葬身之地。

  婁尚侍做了一個住嘴的手勢,臘梅又不敢說話了,眼巴巴地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婁尚侍將自己的計劃想了一圈,自覺縝密了,這才起身道:「走,我們馬上走。」

  臘梅小心地問她:「大人,你想去報告皇上?」

  婁尚侍嗤笑一聲,「你吃錯藥了?這種大事,第一個應當知道的,當然只能是太后娘娘!」當下刻不容緩,兩人迅速往仁壽殿方向趕去。

  伴著一連串清脆的響聲,無數的金銀擺設都被婁太后扔到了地上,她一張臉氣得微微抖動著,「賤人,賤人!她竟敢如此狠毒!」

  婁尚侍走到她身後,摸著她的後背,說:「姑媽,您心裡有火,還是發出來的好,省得氣存在心裡,傷了身子,反而更不值當了。」

  婁太后聽到這番話,身子抖得更厲害了,終於疲憊不堪地跌倒在地,面露老態,「演兒,他怎麼能那麼傻?那蕭觀音根本就是一條毒蛇,可不管哀家怎麼苦口婆心,他還是要把她養在身邊……」

  婁尚侍煽風點火,「皇上他是天生癡情,要怪的話,只能怪蕭貴妃和太子太無恥了!」

  果然,婁太后憤憤道:「他配稱什麼太子?如果不是他,我的演兒根本就不會受這樣的侮辱!堂堂北齊之帝,竟會被自己的親弟弟戴了綠帽子!」聲音哽咽地閉上了雙眼,兩行眼淚緩緩流在了面頰上,「我一定要殺了這對姦夫淫婦!」

  婁尚侍想了想又說:「可是,我聽他們的話,好像皇上也知道貴妃做了些什麼。要是貴妃出了事,皇上一下子想不開,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太子?」

  婁太后一下就張開了眼睛,「你說得對,不能便宜了高湛!」腦海裡轉過萬千個念頭,她陰陰笑著,「那我們就索性先讓蕭觀音再得意一陣子。這段日子,哀家也真是太信守承諾了,居然讓高湛那麼恣意妄為!」

  婁尚侍極是瞭解她,看著她說:「姑媽,您難道想要釜底抽薪?」

  婁太后點了點頭,「只要高湛死了,蕭觀音就算再怎麼機關算盡,最後也只是一場煙花泡影!」說到這裡,握緊了自己衣襟下的拳頭——這天下是我婁家打下的,任何人,都不能從我的手裡搶走!

  阿碧剛一踏進司衣司的大殿,就見到陸貞坐在那兩張並排放著的書案前正在看著什麼,眼底劃過一絲不滿,但轉瞬即逝。她親親熱熱地迎上前,看著陸貞紅腫的雙眼,問:「阿貞,你今天來這麼早?」

  不想陸貞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站起身指著自己身邊放好的一堆衣服,面無表情地說:「沈掌裳,這是我奉命修改的所有衣服,奉王尚儀之令,請你查收。本司的規則我已經背熟了,請問你是想現在聽,還是改個時間?」

  陸貞這一出阿碧完全沒有料到,免不了有些手足無措。她穩定了一下情緒,才堆著笑說:「啊,衣服……衣服就放在那兒吧。那個規則你自己記得就好,不用背了。」

  但陸貞還是一臉平靜地堅持道:「王尚儀吩咐過,只有在你面前背完所有的規則我才可以恢復辦公。那你現在有時間嗎?」

  阿碧掩飾地點著頭,「那好,你背吧。」就見陸貞跪了下來,一字一句背道:「司衣之責,在於明德,冠服齊備,可正人心……至冬日,則以梅花為紋,不得用深朱、明黃等七種禁色。」阿碧表情複雜地看著陸貞一氣背完,陸貞這才又說:「就是這些,我全部背完了。」

  阿碧連忙去扶她,小心地說:「好了好了,背完就快起來吧。阿貞,這裡又沒有外人,你幹嗎這樣跟我見外?是不是我現在跟你平起平坐了,你心裡不舒服?」

  她心裡虛,想試試陸貞的口風,沒想到陸貞仍是沒什麼表情,只是搖了搖頭說:「沒有,你和我怎麼說都是姐妹,哪會為這些小事生氣呢?再說,前些日子我不是還說要推薦你參加秋天的女官晉級考試嗎?現在你能提前升上來,我只會開心,哪會不高興?」

  阿碧不放心地問:「那你幹嗎要跪著……」

  陸貞繼續說:「我現在這樣做,只是想提醒自己別再犯以往的錯誤,我要堂堂正正地坐回這個女官之位,再不想叫人輕視了。」阿碧怎麼也想不通陸貞怎麼會這麼鎮定,心想奇怪了,芳華明明說青鏡殿昨晚一直都吵得挺厲害的,可今天她怎麼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了呢?好半天才艱難地說:「好,你想通了就行。」

  陸貞輕輕一笑,「尚侍大人把我倆分管的內容都告訴你了吧?那我想去玲瓏那邊看一看,你先忙吧。」扔下阿碧一人在原地,自己先離開了。阿碧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實在不放心,等陸貞一走遠,立刻就出去找了阮娘。

  陸貞就這麼一直忙碌了一天,夜深了才回到青鏡殿。一進門就看到楊姑姑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正用又擔心又責備的眼神看著她。

  楊姑姑看陸貞一直不說話,歎了一口氣先開口,「事情的經過我已經全聽丹娘說了。你們倆也真是的,這種小事也吵得起來?不就是一隻白虎嗎?再燒一個不就完了?」

  陸貞到這時才流露出了一抹自己的真實情緒,黯然說:「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那只白虎是全天下第一件白瓷,是我送給他的定情信物,結果他一點也不珍惜,就那麼簡簡單單地往地上砸壞了!」

  楊姑姑又說:「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啊,後來他不賠禮道歉了嗎?你也不想想,是東西重要還是人重要?」

  陸貞這才把自己的心結說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昨晚我才知道,原來在他心裡一直覺得我是靠著討好別人才做到現在的位置的。他根本不瞭解我為了報仇,吃過多少的苦,受過多少的累……」

  楊姑姑看她一個勁地說,等她說完了,才淡淡說道:「你就算在我面前把他罵得像團狗屎也掩蓋不了一個事實——跟他在一起,是你自己選的!」陸貞果然一下就啞口無言了。楊姑姑苦口婆心地說:「小兩口過日子,怎麼可能不吵架?他知道你和仁壽殿走得那麼近,心裡不高興,說了幾句過火的話又怎麼的?阿貞,你畢竟是個女人,那就得有個女人的樣子才行,你得溫柔,你得學會理解人……」

  陸貞一下又敏感了,「我爹從小就認為女子不如男子,姑姑,難道您也是這麼想的嗎?」

  楊姑姑無奈地看著她,「我看你是鑽了牛角尖了!你覺得女人應當和男人一樣有出息,這一點我也同意。可是這不並意味著你就應該像個男人那樣,什麼事動不動都就硬碰硬……阿貞,阿碧曾經把你害得那樣慘,可你現在都還當她是姐妹,你為什麼偏偏要對太子殿下那麼苛刻呢?難道在這件事裡,你就真的一點過錯都沒有嗎?」

  這最後幾句話一直在陸貞心裡徘徊著,她臉色也慢慢鬆下來,但始終不好意思先鬆口,「好吧,我不生氣了。可是……畢竟是他先衝過來跟我發的火,除非他跟我主動道歉,否則我還是不想理他!」

  就這麼過了幾天,這一日陸貞剛走到司衣司後院,迎面就碰上阿碧。前幾天的事還歷歷在目,兩人正面相遇,都有點尷尬。陸貞先帶著歉意說道:「阿碧,那些天我心情有點兒不好,跟你說話也是凶巴巴的,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先給賠個禮。」

  阿碧親熱地拉起她的手,「沒有的事,你我是姐妹啊!有什麼火,你不衝我發,難道還沖外人發?」

  陸貞看她這般,更加不好意思,笑了笑說:「阿碧,還是你會心疼人。不過再過大半個月我們女官年考就要舉行了,這幾天趁著司裡不忙,我都盡量抽空看看書,你也記著點,千萬別像我一次那樣,丟盡了司衣司的臉。」

  阿碧故作驚訝地說:「啊,是嗎?我都不知道呢。哎呀,姐姐,你一定得多指點指點我。我可不想像你那樣,剛升上去就被刷下來……」這話正說中了陸貞的痛處,她不禁臉色一變。阿碧心裡十分開心,面上卻說:「哎呀,你看我這人,怎麼就又說錯話了……」

  陸貞也不忍責怪她,忙說:「沒事沒事,我剛讓她們在後院給我找了個安靜的房間看書,喏,就在那兒。你要有空,就過去找我……」她說著話就回了房間,剩下阿碧一臉譏誚地看著她的背影。

  阿碧自言自語著,「我也就是隨便搭句話,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緩緩走出司衣司的大門,眼前突然一亮,高湛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她連忙迎上前,「阿碧參見太子殿下。」

  高湛被她一擋,腳步停了下來,吃驚道:「哦,是阿碧啊。不,現在應當稱為沈大人了。恭喜你高昇。」

  這話聽在阿碧耳裡,十分的美,她喜滋滋地說:「太子殿下別那麼說,請您還是像原來那樣叫我阿碧吧,也免得和沈司珍的名字混在一起……畢竟,我和她又不是一路人。」

  高湛笑著說:「好,阿碧就阿碧。」他說話的時間裡,眼神卻不時地往司衣司裡打量著,像是在找誰的身影似的。這一幕落在阿碧眼中,不禁是嫉妒萬分,卻又要強自忍住,一臉媚笑道:「太子殿下來我們司衣司,有何貴幹?是不是……想來看貞妹妹?」高湛被她說中,下意識地咳嗽了一聲。

  阿碧又說:「太子殿下,容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您現在還是別進去的好。貞妹妹剛才還哭了一場,說什麼男人就是冷酷無情……」

  高湛本想找陸貞和好的勇氣一下就沒了,失望道:「看來她還沒氣夠,那算了。」他留戀地看了一眼司衣司,這才看向了阿碧,「阿碧,陸貞她一直當你是好姐妹,這段日子我不在宮中,還要麻煩你幫我好好照顧她。」

  他一臉無奈地帶著元祿先走了,只剩下阿碧愣在原地,太子真的要出宮了?之前的傳聞,竟然是真的!萬一……萬一他有了危險的話,自己怎麼辦?

  想到這一點,再去捕捉高湛的身影,他已經走遠,阿碧趕緊抬腳去追他,「太子殿下,請您等一等!」

  高湛看阿碧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以為是陸貞回心轉意了,欣喜地迎上前。沒想阿碧一把重重抓住他的手,著急地說:「殿下,你這次出去,是不是因為黃河的水患去賑災?」

  高湛滿懷期待的心一下就沉了,不動聲色地推開阿碧的手,才說:「是又如何?」

  阿碧也不管了,大聲說道:「殿下,我剛聽到這個消息,就急著想要來提醒您。到了那邊您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小的時候,我也碰到過黃河發大水,那會兒我爹在那邊當知府,我親眼看到了那些流民是多麼的可怕!殿下,您一定要小心!那些流民為了一口吃的會殺人放火,您一定要離他們遠點!」

  看她真情流露,高湛有點感動,語氣也緩和了許多,「謝謝你特意跑過來告訴我這些,我會小心的。」

  阿碧一臉渴盼地看著他,「只要殿下能夠平平安安回來,阿碧就算跑到斷氣,也覺得值!」

  看她對自己這麼關心,再想到阿貞對自己一直不管不顧,高湛失望地說:「連你都知道我要去哪兒,陸貞她就一點也不關心嗎?」

  阿碧故意裝作想了想,才勉為其難地說:「貞妹妹這幾天一心在準備年考,恐怕沒精神想別的事,剛才我還跟她提了提你,結果她立刻就把耳朵捂上了……」

  高湛果然相信了她,歎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謝謝你,阿碧。」

  待他人影消失不見了,阿碧臉上的那抹甜蜜笑容才漸漸消失,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匆匆就往司衣司趕去,找到那之前為難陸貞的小宮女,低頭吩咐了起來,然後又塞了一顆金豆子給她。那小宮女高興地連連點頭,走開了。

  玲瓏過了一會兒來問她:「沈大人,你找我有什麼事?」

  阿碧裝模作樣地說:「尚儀大人剛才派人來吩咐,要你現在把今年的宮衣損耗情況都統計出來,她等著要看。你把手頭所有的事都停下來,趕快去庫房再查驗一遍吧。」玲瓏果然不疑有詐,答了聲是,這就走了。

  玲瓏被她前面支開,後面丹娘就被那小宮女攔在了司衣司的門口,那小宮女厲聲道:「站住,你是哪兒來的?怎麼不經通報就想亂跑?」

  丹娘沒好氣地說:「我是青鏡殿的丹娘啊,我過來找陸大人有急事。」眼見高湛就要走了,這姐姐怎麼就這麼狠心呢?她真的是不知道嗎?

  那小宮女拖長了聲音說:「你是奉了皇上的聖旨呢,還是太后的聖旨呢?」

  丹娘果然愣住了。

  那小宮女傲慢地說:「要是都沒有,你就滾吧。尚侍大人正和陸大人在裡面商量要事呢。尚侍大人吩咐過,除非是皇上和太后,否則誰都不許進去!你有幾條命,敢得罪她老人家?去去去,快回去,別在這兒擋道!」

  丹娘看著司衣司的門,跺了跺腳,還是轉身走了,反正,陸貞總是要回來的,晚上自己再和她說也不算晚。

  另一邊,阿碧推開了陸貞的房門,要向她請教考試的事情,陸貞果然熱情地為她講解起來,這一解說就是一夜。直到深夜,陸貞指著書上一處說:「宮衣儀制方面我也說得差不多了,總之,照著這我劃了紅線的地方來複習,估計就差不多了。」

  阿碧裝作不好意思地說:「哎呀,都子時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一直拉著你,也不用耽擱那麼晚!」

  陸貞卻說:「客氣什麼啊。」阿碧看她很是疲憊,忽然提議,「姐姐,都這麼晚了,不如你就索性別回青鏡殿,就歇在這兒吧,反正這兒什麼都有。」

  陸貞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點了點頭,「也好。」

  阿碧這才放心地說:「好了,姐姐,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看著陸貞和衣睡在了床上,這才走出了房門,露出一抹嘲笑,「陸貞,好好睡吧。等你明天睡醒了,太子殿下也早就離宮了……別怨我,誰叫你那麼用功、那麼好心呢?」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陸貞醒來後,只覺得精神好了許多,伸了一個懶腰,推開了房門,又見庭院裡一處草叢裡一朵小黃花開得極是好看,心裡一酸,想起了高湛,自己已經原諒他了,為何他一直不來找自己呢?她慢慢走了過去,將那朵小黃花掐下,戴在了發間。

  玲瓏這時路過庭院,看到陸貞,一臉的吃驚,「大人,你怎麼還在這裡?」

  陸貞疑惑地看著她,「嗯?有什麼事嗎?」

  玲瓏遲疑地說:「你怎麼沒去送太子殿下?」

  陸貞一愣,「送他?他要去哪裡?」

  玲瓏本以為是陸貞還沒和太子和好,因此賭氣著,現在看來,她完全不知道,大驚道:「太子殿下要去黃河賑災,你難道都不知道嗎?」

  這下陸貞也驚呆了,「什麼?他要去賑災?怎麼沒有告訴我?」

  玲瓏同情地看著她,提醒道:「別說那麼多了,你快去闔閭門吧,皇上也在那邊……」她一句話還沒說完,陸貞已經跑得沒影了。

  風在耳邊呼呼地吹過,陸貞好不容易趕到闔閭門,卻看到太子殿的一行人等已經往她的方向走來,裡面有之前服侍過她的那個宮女。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急急問道:「玉明,太子殿下他……他在哪裡?」

  玉明不解地看著她,「陸大人來晚了,太子殿下的車駕剛才已經出了宮。」

  陸貞一下就覺得整個人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再也站不住,扶著身邊的一棵花樹,眼淚忍耐許久,終於還是流了出來。之後,她拚命地爬上城牆,這才看到杏黃色的太子車駕,以及隨行人員揚起的一片煙塵……

  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手忙腳亂地掏出自己的手絹,擦了擦眼淚,又忍不住朝著遠處揚起自己的手絹,像是在和高湛告別。

  孝昭帝戀戀不捨地送完高湛,回了昭陽殿,就看到婁太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正拿著一卷捲筒翻看著,他順手解下自己的斗篷,問道:「母后,您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讓人告訴朕一聲。」

  婁太后冷眼看著他,「你去送太子,哀家閒來無事,就想到你這兒來看看。演兒,你坐下,母后有話對你說。」

  孝昭帝坐了過去,開口道:「母后有什麼事?朕洗耳恭聽。」

  婁太后將手裡的東西往桌上一扔,淡淡地說:「母后剛才調了你的起居注來讀,發現這三個月內你去了含光殿十次,蕭貴妃來了昭陽殿一次,而其他嬪妃,你根本就沒有臨幸過。」

  孝昭帝沒想到自己母后一上來就和自己談這些,臉頓時憋得通紅,半天才說:「母后,您怎麼能看這些東西……」

  婁太后把臉一沉,「傳宗接代是朝廷要事,母后怎能不看?演兒,你寵愛蕭貴妃,哀家無話可說,畢竟這門親事也是哀家幫你求來的。但是,她到現在還生不出孩子,你難道就忍心看母后一直都抱不了孫子嗎?」

  孝昭帝不耐煩地說:「母后,朕說過,朕只喜歡觀音一人,就算其他的妃子長得傾國傾城,朕都沒有任何心情!」

  婁太后立時怒道:「你還要我說多少次?喜歡誰和生孩子根本是兩碼事!演兒,你不要逼母后,你知道,我們婁家在朝中總還是有些力量的。要是你再不寵幸其他的妃子,我就會讓他們全部上書,求你廢掉蕭氏的貴妃之位。」

  孝昭帝驚得站起身來,「母后,您不能這麼做,觀音她是無辜的!」他知道這事自己母后絕對做得出來,不禁十分擔心。

  婁太后看他還一直幫蕭觀音打掩護,氣不打一處來,緩緩道:「是嗎?演兒,你我心知肚明,她真的是無辜的嗎?你犯傻,可是哀家這個當娘的,是絕不會跟著你一起犯傻!」

  孝昭帝果然臉色一變,說不出話來。

  婁太后歎了一口氣,這才說:「以前都是我逼你,所以無論是什麼樣的美人才女你都不喜歡,可這次,我要換個法子。演兒,你記住,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我們北齊必須有一名新皇子。」

  她字字落地有聲,也不待孝昭帝多說,先自離開。這次她早有準備,借口黃河水災將高湛調出了京城巡查災情,待到高湛一解決掉,只要後宮裡多了新皇子,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蕭觀音這個賤人!哪怕演兒再怎麼維護,自己也不擔心江山後繼無人!

  一紙旨意將蕭貴妃傳來了太廟,婁尚侍看著她頭頂著祖訓跪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說:「娘娘,您雖然身子嬌貴,但是頭上的祖訓還是得頂穩了。請恕微臣無禮,今日要您在這聽訓的可不是微臣,而是太后娘娘。」

  婁尚侍看她恨恨看著自己,仍不答話,得意地展開手中的聖旨,「貴妃蕭氏,忝居後宮首位,本應賢良不妒,然天性能容人,至皇上登基以來,皇嗣淒涼。哀家痛之,傷之……從今往後,汝應痛改前非,否則,哀家必將嚴懲不貸!貴妃蕭氏,你可記住了?」

  蕭貴妃不理會旁邊圍了一圈的妃子和宮女們,勉強撐著自己暴曬在太陽下的身體,咬牙道:「臣妾謹記!」

  婁尚侍滿意地上前去扶她,假惺惺地說:「貴妃娘娘,您受苦了,現在訓誡已畢,您可以起身了。」

  蕭貴妃一把就打開了她的手,看阮娘正往自己身邊跑來,拉住阮娘的手站起來,放緩了腳步,每一步都堅決地踩在了地上——她知道婁氏是為了羞辱她,越是這樣,她越要讓這些人看看,自己沒那麼容易認輸!

  入夜後,孝昭帝改完了奏章,疲倦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白天裡元福就來找過他,讓他去救救貴妃,他出門後還是回來了,觀音的性子那麼烈,一定不想讓自己看到她受苦的模樣。想到這裡,他又想,明天帶什麼好玩的東西去觀音那裡哄哄她呢?

  他一邊想著這事,一邊踏進自己的房間,卻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後殿裡的燈籠不知道什麼時候都熄了,窗外的月光照射進來,只能看見窗台前三點紅紅的小光,不知是誰點燃的香,透著一股甜膩的香味。

  孝昭帝出聲喊道:「元福,元福,今兒這後殿裡,怎麼搞成這樣了?」他一句話說完,卻沒有人應自己,心裡有點奇怪,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忽然感到一陣燥熱,下意識地扯開自己的領子,自言自語道:「奇怪,今晚怎麼這麼熱?」但好像一點用都沒有,沒多久他就感到臉上一片滾燙,他深吸了一口氣,「朕這是怎麼了?」

  先一開始,孝昭帝只當自己是感染了風寒,因此他也就不準備再看書了,一徑往床鋪走去。沒想到掀開自己床上的被子,卻看到一個女子,赤裸著全身,不知何時就已經在自己被子裡躺下了。那女子看孝昭帝目瞪口呆對自己看來,柔媚一笑,道:「皇上,你總算來了,臣妾等得好苦……」

  孝昭帝迷迷糊糊中看她自稱臣妾,面容又和蕭觀音有些相似,也不起疑,摟著她說:「觀音,你怎麼來了?」

  那女子笑了一聲,也不說話,扶著孝昭帝就和他開始纏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孝昭帝清醒了一點,看清了那在自己懷裡的女子的臉,嚇出一身冷汗,猛然推開她,「不對,你不是觀音!」

  他一跤跌下床,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做下這種淫穢行徑!」

  那女子嚇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跪在床上,道:「皇上饒命啊,是貴妃娘娘要我來服侍皇上的!」

  屋裡的香氣越來越濃,孝昭帝不敢相信她說的話,用盡力氣一把拉開自己的房門,「你給我滾!朕不想再看到你!」這一瞬間,他愣住了,只見蕭貴妃冷冷地站在自己的門口,旁邊的人正是愁眉苦臉的元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蕭貴妃這才開口道:「請問陛下對我推薦的這位美人可還感到滿意?」

  孝昭帝立刻就明白了,難怪這後殿的燈火全都熄了,難怪自己聞到這滿屋子的香氣後整個人都昏昏沉沉,難怪自己怎麼找都找不到元福,原來她是要把自己往別的女人身上推去!她心裡,可有自己?

  他憤憤地衝出房門,指著蕭貴妃道:「這……真是你做的好事?」

  他本來還在心裡小小地指望著,只要蕭貴妃不承認,他就相信她。可是蕭貴妃面無表情地說:「是又如何?太后不是責怪臣妾不應當獨佔帝寵嗎?臣妾回宮之後就馬不停蹄,立刻安排……」她用手一指屋裡的那女子,嘲笑般地說:「要找到和臣妾長得像的女人,還真不那麼容易呢。」

  只覺得自己的心被整個扔進了冰水裡,那一點點的熱度,就這麼迅速地被冰徹入骨。他陌生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心痛,失望,絕望,還總是期待著有一天她會明白自己愛她的這顆心。他哆嗦著自己的手指,聽到自己一字一句說話的聲音,「你……你太過分了!朕是為了你,才從來不把別的女人放在眼裡,可是你,竟然把朕當成一件物品,想讓給誰就讓給誰!」

  緊跟著,一口鮮血噴出,再也承受不了這種心痛,就在別人的驚訝中,孝昭帝軟軟地暈倒在了元福搶上前扶他的手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