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女相·陸貞傳奇 > 第三十六章 受罰 >

第三十六章 受罰

  看著阮娘的背影漸漸走遠,陸貞仍是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期待了這麼久和高湛的相會,就因為一道旨意什麼都沒有了,怎麼會這麼巧?她心裡喃喃地念著,但腦海裡一片混亂,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了。

  玲瓏見陸貞兩眼無神地不知看向了哪裡,深知她心裡不痛快,又不能說出口,想出言安慰她,又不知道自己從何說起才好。就在這時,一個小宮女走過大殿,又準備往外溜,剛好打翻了東西。殿內一片安靜,這一聲響顯得格外大聲。玲瓏看陸貞一驚,不由得沒好臉色地看向了那罪魁禍首,怒斥道:「笨手笨腳的,出去,給我在後院裡跪兩個時辰!」

  陸貞早已回過神,看那小宮女嚇得瑟瑟發抖,揮了揮手笑著說:「這是幹什麼,她又沒什麼大錯。」她低頭看著那一臉蒼白的小宮女,「把東西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那小宮女忙著收拾去了,陸貞也不管她,又看向玲瓏說道:「好了,反正現在我也不用出門了,要不你乾脆把以前的圖冊都拿出來,咱們好好研究一下太后今年的綵衣要怎麼做。」

  玲瓏看她一直強顏歡笑著,有點擔心,終於還是問出了口,「大人,你……真的已經沒事了嗎?要是你不開心,千萬別憋在心裡。要不奴婢去拿幾匹布來,你撕一下,也能高興一點。」

  陸貞看她說得有趣,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那是戲本子裡奸妃才能做的事,我可還夠不上那個資格。快快快,咱們做正事要緊。」

  這下玲瓏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大人,我現在才發現,你的氣度,一般人還真是比不了。」

  陸貞無奈地笑了笑,「哪兒啊。只是我這個人天生就挺樂觀的,遇到自己無能為力的事,老是先笑,然後再想辦法忘掉,最後趕緊做點其他的事。做著做著,你就會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天那麼藍,水那麼綠,再不開心的事,只要你肯放下,就什麼也不是了。」

  說到工作,她才打起了精神,很快又召來了阿碧,對著一桌子的布料看了良久,陸貞還是忍不住發愁,「玲瓏、阿碧,你說什麼樣的五色綵衣才會既新奇又不花哨?」

  玲瓏說:「大人是在想太后娘娘的端午節綵衣嗎?」

  陸貞點了點頭,「嗯,我看了看以往的綵衣,都是五彩斑斕的,難怪太后娘娘她不喜歡。」

  玲瓏一時之間也覺得自己沒了主意,「這可難辦了,既然是綵衣,哪有不色彩繽紛的?」

  受罰陸貞也犯起愁,「是啊,我想了半天,也沒什麼主意。」

  倒是阿碧有了主意,「我倒是覺得,太后之所以不愛穿綵衣,是因為她畢竟年紀大了,宮裡的妃子們都很年輕,穿起綵衣來自然有如花中蝴蝶,可太后娘娘講究的是莊重,是尊貴。要不我們想想辦法,找找什麼樣的衣料既能稍帶點彩色,可又不是那麼打眼的?反正端午節的綵衣也就是個說法,只要有五種顏色應景也就可以了。」

  這番話提醒了陸貞,她眼睛一亮,立刻就有了主意,「有了,你們快跟我去庫房!」話音剛落,她便搶先往庫房跑去,蹭蹭幾下翻出自己想要的幾匹布料出來,興致勃勃地說:「你看,這匹,那匹,還有那一匹!這些顏色都是比較淡雅的,我在想,索性給太后娘娘做幾件單衣,每一件都是素色,一層層搭配起來,既大方典雅,又不會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阿碧微笑著說:「大人是看漢朝的畫像才想到的吧?那時候的衣服,確實有那樣的穿法。」

  陸貞看她果然心思靈巧,「對對對,阿碧你也想到了。」

  阿碧頓了頓,轉了轉眼珠說:「那樣穿倒是不錯,可是,五層衣服畢竟是太厚了,要不然我們索性換成這種軟煙羅,就算十層八層的,也不會讓人覺得累贅。」

  此言一出,三個人的眼睛都亮了,也不耽誤時間,立刻就吩咐了宮女下去畫樣子裁剪。

  待到幾日後,一切完畢,這才由陸貞一徑送入了仁壽殿裡。婁太后左看右看,都覺得陸貞甚是讓自己滿意,等到聽說端午新衣已經裁好了,便心情大好地讓宮女們送上前來,豈料打開上面蓋著的布後,她臉色卻一變,問陸貞:「這什麼料子?」

  陸貞恭敬對答:「回太后,是軟煙羅。」

  婁太后勃然大怒,「荒唐!如此又薄又透的東西,竟敢呈給哀家?陸貞,你好大的膽子!」這個陸貞真是膽大包天,枉自己還一直覺得她聰明伶俐。

  陸貞像是早料到婁太后會有此情緒,鎮定地看著她說:「太后娘娘請息怒,這件綵衣雖然又輕又薄,但卻另有奧妙。微臣敢以性命保證,它絕不會有損您的威儀。」

  婁太后看她一點都不慌張,反而不卑不亢,回想陸貞一直以來辦事都極為穩妥,語氣也就緩和了不少,「哦?哀家倒要聽聽,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稀奇?」

  陸貞又將衣服拿在了自己的手上演示給婁太后看,「太后請看,這綵衣並非只有一件,而是五色為一套。每件衣服單看起來的確有些透明,但若是疊穿起來,卻一點也看不見肌膚。」

  婁太后順著她的說法仔細查看了一番,臉色稍緩,「這樣看來,還有點意思。」

  陸貞順勢就說:「這衣料用的是最好的軟煙羅,被日光一照還會流光溢彩,異常奇妙。微臣斗膽請太后娘娘現在就試穿一下,到時您若是不滿意,再懲罰微臣也不遲。」

  婁太后對她深深看了一眼,「好,那哀家就給你這個機會!」

  一年一度的端午盛節熱熱鬧鬧來臨了,御花園被早前忙碌的宮女們裝飾得煥然一新。太液池中漂著龍舟,小太監們都爭先恐後地在表演著舞龍,吸引各宮妃嬪、六司女官以及有資格的大宮女圍在花園一角目不轉睛地看過去,人群裡還不時爆發出一陣陣叫好之聲。

  孝昭帝微笑著看身邊的蕭貴妃,她著一身綵衣,日光下光彩耀人,看得他都快入迷了。此時他溫和地說:「貴妃,南郡剛剛送來幾筐荔枝,我已經叫人送到含光殿去了,晚上朕也去你那裡嘗嘗鮮吧。」

  蕭貴妃難得好心情,也柔柔地回答:「陛下駕臨,臣妾自然不勝榮幸。」身邊的其他妃子都艷羨她,卻又哪裡羨慕得來?

  但好心情很快就伴隨著一聲太后娘娘駕到而煙消雲散,只見婁太后身上的綵衣在日光下流轉出五色光芒,不同角度看去情致又是不同,眾人的目光頓時完全被她所吸引。

  孝昭帝驚歎道:「母后,您今天這身綵衣可真是非同凡響啊!」

  婁尚侍也跟著說討好的話,「皇上說得太對了,太后娘娘您這麼一穿,滿園子的絕代佳人都被您比了下去。難怪您今天不要我去仁壽殿接您,原來您早就打算好了,要讓我們所有人都大大地慚愧一番!」

  這話極為討婁太后歡心,她一臉的笑容,卻故意罵著旁邊的婁尚侍,「住嘴,皇上面前,也能胡說?」

  孝昭帝卻很是高興,「無妨無妨,今天難得過節嘛,大家隨便說笑一下也無傷大雅。」

  陳典侍也在一邊附和,「是呀,婁大人可是說得一點沒錯,微臣今日見了太后娘娘的風姿,才明白什麼叫做國母風範,什麼叫做絕代風華。」

  婁太后心細,注意到蕭貴妃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故意說:「一國之母只能是皇后,哀家還等著皇上趕快娶皇后進宮,為皇家開枝散葉呢。」

  這話讓一旁的孝昭帝大感尷尬,「母后……」

  婁尚侍看蕭貴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拖著陳典侍說:「哎呀,陳典侍,我怎麼越聽你的話就越覺得不對勁呢?表面上你好像是在誇太后,可我仔細想想,你這明明是給自己邀功嘛。」

  她轉頭看著婁太后,拉著自己的袖子,頗為委屈地說:「娘娘,您還是快賞她點什麼東西吧,要不然下次端午節,她又該拿我們穿的這種花布衣服糊弄您了。」這話說得俏皮,周圍人都笑了,氣氛也一下鬆了下來。

  陳典侍也笑著說:「微臣倒是想討賞,不過俗話說得好,無功不受祿。太后娘娘的綵衣雖然是出自司衣司,可都是陸掌飾一手操辦的,微臣只是掛個名罷了。」

  這話奇了,孝昭帝也疑惑著說:「噢,這件衣服是陸貞的主意?果然新奇別緻。」目光落向了人群裡的陸貞。

  陸貞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出來答謝道:「謝陛下誇獎。」

  婁太后又出手招呼她,「好孩子,過來。」陸貞只能走到她身邊,婁太后對她說:「你把那天跟我講過的話,再給皇上講一次。」

  陸貞答了一聲「是」,轉頭看著孝昭帝說:「那一天太后娘娘問微臣,為什麼要別出心裁做這種五層綵衣。微臣回答,因為每年端午節,宮裡人人都需要穿新綵衣過節,可是綵衣過於色彩斑斕,平時大家都沒法穿戴,如此一來,幾千件做下來卻只能穿一次,未免太過浪費。而今皇上在前朝提倡節儉,我們後宮自然也應當效仿。所以,此次微臣特意向太后娘娘獻上這種全新的五層綵衣,每件衣服都是單色,這樣就算端午節過後,平日也可穿著。」

  孝昭帝不禁大喜,「說得好!你如此為國家朝廷著想,真是難能可貴!」

  婁太后看他心情大好,順勢說:「皇上,後宮有這樣的女官,是我北齊之幸。哀家很想替她向你討個賞賜。」

  孝昭帝怎不解她的意思,何況又順自己的意,立刻說:「母后之令,不敢不從。嗯,元壽,頒朕的旨意,從明年端午開始,宮中綵衣應全改為五層單色,不再另制綵衣。司衣司掌飾陸貞,敬忠職守,德行出眾,特晉為七品典飾。」

  這旨意來得太突然,陸貞都沒反應過來,還是一旁的婁尚侍捅了捅她,含笑低聲說:「陸典飾,還不謝恩?」

  陸貞趕緊跪倒在地,「陸貞拜謝皇上,拜謝太后!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千歲!」

  婁尚侍也就說道:「既然陸貞升了官,以後陳典侍就不用再兼管著司衣司了。陸貞,以後司衣司那邊的事情就全交給你了。」

  就在這喜氣洋洋的時間裡,高湛從太液池的一角也逐漸走近了,先是施禮道:「皇兄,太后,端午節安好。」頓了頓,才平靜地說:「皇嫂,端午節安好。」目光並沒落在蕭貴妃的身上。

  蕭貴妃卻突然說:「太子殿下,以後請別叫我皇嫂了。」眾人都沒想到蕭貴妃這麼說,都愣了一愣。

  蕭貴妃微笑著又道:「只有未來皇后娘娘才配得上這個稱呼,臣妾只是區區一個妃子,哪裡夠得上這個格呢。」孝昭帝怕她不高興,輕聲在她耳邊說:「剛才母后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豈料蕭貴妃卻大聲說:「皇上您想多了,只是今天的太陽有些大,臣妾想先到那邊樹蔭下歇一歇。」

  孝昭帝趕緊說:「朕送你過去。」

  蕭貴妃冷冷地說:「不用了,您還是陪著太后吧。」目光跟著高湛,看他果然和陸貞使著眼色,用小指指了指假山一角,陸貞面紅地點了點頭,一副要見情郎的樣子,不禁心裡冷笑,大庭廣眾的,他們膽子也真是夠大!

  耳邊高湛已經在說:「聽說那邊的龍舟賽不錯,臣弟想過去看一看,太后,皇上,請恕臣先走一步。」

  蕭貴妃不想再看了,被王尚儀扶向了遠處的樹蔭。孝昭帝忙著照顧她,哪裡管高湛說什麼,連聲答應,「好,你快去吧。」

  待到將蕭貴妃送到樹蔭下坐住了,孝昭帝這才回到席位上。王尚儀小聲問蕭貴妃:「公主,您還好吧?」

  蕭貴妃用一把扇子遮住自己的臉,扇子背後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目光又回到了高湛的身上,「放心吧,婁尚侍那點道行還氣不倒我。不過,只要站得遠一點,你就能看到更多有趣的事。」

  果然,高湛匆匆離開以後,陸貞跟身邊的一個宮女交代了幾句後也走了,她吃驚的是,那宮女在陸貞走後,看向她的背影的目光中充滿了嫉恨之色。

  這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蕭貴妃問王尚儀道:「阿璇,那個宮女是誰?」

  王尚儀不明其意,答道:「她叫阿碧,司衣司的一等宮女,現在是陸貞的親信,以前是陸貞的仇人。」

  蕭貴妃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微笑著說:「是嗎?那倒挺有趣的。」

  另一邊,高湛滿懷甜蜜地走到假山的後面,吩咐元祿道:「你去盯著外邊,沒事別過來。」

  元祿笑嘻嘻地說:「放心吧殿下,我肯定眼觀八路耳聽四方,絕對不放人過來打擾您跟陸大人的甜蜜時光……」被高湛一腳踢到屁股上,立刻就往假山外跑去。

  高湛手裡緊緊握著那只白虎出神,豈料假山外傳來元祿大著嗓門說話的聲音,「哎喲,沈司珍,您怎麼在這兒啊?」

  嘉敏的聲音也傳來了,「讓開,我明明看到太子表哥在那邊的。」

  緊跟著是元祿的聲音,「不成不成,您不能過去。太子殿下他在……」

  嘉敏卻沒好氣,「在什麼?快讓開,我真的有事要找太子殿下!」

  元祿也急了,「沈大人,您真的不能過去,太子殿下他在……他正在方便!這您也想看嗎?」

  這番對話讓高湛聽得目瞪口呆,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最後還是咳嗽了一聲,走了出去。

  嘉敏本來漲紅了一張臉,看高湛出來了,上前要拉他的手,委屈地說:「太子表哥,元祿他欺侮我!」

  高湛裝作發怒,對元祿說道:「還不快滾!到那邊去告訴他們,本太子待會兒想換個地方看龍舟!」

  元祿看他一直對自己使著眼色,明白過來,一邊往外走一邊還嘰嘰咕咕地說:「遵命!沈大人,我真的沒有騙你,太子殿下確實是在……」高湛很快將一塊石頭丟到他身邊,元祿一會兒就沒影了。

  高湛這才看向嘉敏說:「嘉敏,你別和他一般見識。說吧,有什麼話想告訴我?」

  嘉敏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摀住了鼻子,另一隻手又去拉他,「咱們別在這兒說好嗎?去那邊吧,這裡太臭了!」她一徑將高湛拉到遠處的玉蘭花樹下,正準備說話,抬頭卻看到高湛正在揮手拂去掉落在肩上的花瓣,姿勢瀟灑,映著他英氣的臉,不由得看呆了。

  高湛沒看出嘉敏在想什麼,出言問道:「這裡總可以說了吧?」他想早點說完,和陸貞去相會。

  嘉敏被他一提醒,以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低著頭扭捏了半天,才說:「太子表哥,我做了一件東西,想送給你。」她拿出一隻精緻的錦袋,從中拿出了一條繡好的腰帶,遞給了高湛。

  高湛愣住了,很快就明白了嘉敏的用意,尷尬地說:「對不起,嘉敏,這個禮物我不能收。」

  這句話在嘉敏聽來簡直如同五雷轟頂,猛地一抬頭看向了高湛,「為什麼?」

  高湛苦笑著說:「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這根腰帶,你還是送給別人吧。」

  害羞、不安、害怕、失望等等情緒在嘉敏心頭一晃而過,最後她著急地說:「我不信,如果你不是喜歡我,幹嗎要我把帶到宮裡來?公主表姐都跟我說過了,我以後是要和你……要和你……」她拚命去搖高湛,像是為了肯定自己說的話似的。

  高湛打斷了她的話,「嘉敏,你現在已經是朝廷命官,不能再像國公府裡那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他的語氣立時變得嚴厲,「徐駙馬才是你的表哥,你我非親非故,以後叫我殿下即可,嘉敏,不,沈大人,告辭了。」

  他毫不留戀,轉身就走。看著高湛的身影越來越遠,嘉敏的眼眶不自覺地紅起來了,她發起狠來,一力地去踩著地上的玉蘭花,口裡不服氣地說:「他憑什麼不理我?憑什麼?」

  遠處的月華已經走近了,悄聲對嘉敏說:「小姐,你消消氣,被別人看到了可不好。」

  嘉敏一抬頭,「哪會有別人看到,我……」目光落在了月華身後的阮娘身上,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

  阮娘平靜地說:「沈司珍嗎?我們貴妃娘娘說她新近發現了一處地方,風景不錯,想請沈大人過去觀賞一下。」

  嘉敏遲疑了,「貴妃娘娘?可是……我和她不熟啊。」幸好月華很是機靈,從背後推了推她,堆著笑容答道:「貴妃娘娘如此盛情,沈大人自當遵從,還請姐姐在前面帶路。」

  阮娘笑著在前面引路,「沈大人請。」幾個人一路走上了一座假山上的涼亭,阮娘這才停住了腳步,說:「到了。」

  嘉敏一路上走得氣喘吁吁,她環視這涼亭,空無一人,不知為何讓自己來這裡,不禁大怒,「你不是說貴妃娘娘會在這兒嗎?怎麼什麼人都沒有?」

  阮娘卻不冷不熱地說:「此處風景大好,請沈司珍慢慢觀賞。」她施禮後轉身就往山下走去。嘉敏氣憤道:「你竟敢耍我!」她準備去攔阮娘,卻被月華一把拉住了手臂,湊在她的耳邊小聲說:「小姐你看。」

  嘉敏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假山下陸貞和高湛正親密地靠在一起。陸貞正幫高湛戴上了一隻護腕,高湛伸手去拉她,卻被她推了一推。這一幕看在嘉敏眼裡,恰如在她心裡燒起了熊熊大火,她勃然大怒,「這個淫婦!我要殺了她!」

  月華怕她衝動,趕緊去攔她,「不行,小姐,你要冷靜!」

  嘉敏怒火中燒,「別攔著我!難怪他不收我的腰帶,原來……原來他被陸貞這個狐狸精給迷住了!」

  月華只能勸著她,「小姐!小不忍則亂大謀。陸貞剛剛才升了七品,而且太子現在明顯被她迷住了,你現在衝出去只會自己倒霉啊!」

  嘉敏一愣,雖說她所說有理,但她更覺心涼,整個人坐倒在地,再也撐不住了,放聲大哭,「不幹,我不幹!我哪兒比不上她?」

  這邊,嘉福殿裡雞飛狗跳,自從嘉敏端午那日見到高湛和陸貞相會後,回到殿裡成日地哭泣著,直到長公主上門好生勸說了一番,也不知說了什麼,才又好了起來,只是長公主去找了高湛,卻一直見不到他人。

  另一邊,司衣司卻是另一番景象了。

  陸貞接了孝昭帝的賞賜後,宣旨的人走了,阿碧和玲瓏立刻笑嘻嘻地上前施禮道:「恭賀大人再上層樓、步步高陞。」

  陸貞微笑著看著她們,「好啦,這兒就只有咱們三個人,還講究那麼多幹嗎?快過來,看看這些東西,你們喜歡哪樣?」她指著桌子上滿滿的金銀錦緞,看兩個人都不動手,自己就幫她們挑起來,先是拿起了一匹緞子,「這匹緞子用來做衣裳最好,又素淡,又大方,玲瓏,你把它收著吧。」遞給了玲瓏,又挑了起來,「這隻金鐲子是上好的赤金打的,上面鑲的寶石也很珍貴,阿碧,我看它最配你了。還有這個水晶鏡,這個珠寶盒……」

  阿碧連忙推辭道:「大人,這是太后和皇上賜給您的寶物,您怎麼都給我們了啊?」

  陸貞卻塞回給她,「哪兒的話啊,要不是你把軟煙羅找了出來,太后的那件綵衣也不會有那麼好的效果。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麼?」

  阿碧笑吟吟地抱著陸貞給的東西一路回了房間,關上門後,臉色頓時沉了下去,隨手把那堆東西都扔到了桌上,「金鐲子?水晶鏡?陸貞,你以為這些破爛就能收買我了嗎?」

  坐回椅子上,她越想越恨,「明明是我的主意,到頭來卻全成了你的功勞!憑什麼你就能輕輕鬆鬆再升一級當了七品,我卻還是個宮女的命?」

  就在這時,屋外卻傳來了煩人的敲門聲。阿碧以為是小宮女有什麼事要問自己,沒好氣地問:「誰啊?」

  門外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我,含光殿的阮娘。」

  阿碧一驚,連忙把她迎進了門,四下看看並沒有人,這才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

  沒幾天,司衣司上下亂成了一片。陸貞看著宮女們拿著衣服跑來跑去,連忙叫著玲瓏,「快快快,玲瓏,你趕快去太醫院,找那邊要最好的白蟻藥來!」

  玲瓏看陸貞急得一臉的汗,趕緊答道:「白蟻藥只有內府局有,我已經派人去了,大人你別著急呀!」這也難怪大人會急,好好的庫房,天知道怎麼會有了白蟻,一旦蛀起來,這些衣服布料什麼的都沒法放了,不知道損失會有多少!

  陸貞仍是著急地說:「我能不著急嗎?前些日子才燒過一次白蟻,怎麼這次又鬧大了?」

  偏偏阿碧在這時雪上加霜地來匯報,「大人,我已經讓她們把沒染上白蟻的衣料都放到院子裡曝曬了,只是被咬壞的衣服實在太多,我估計有好幾百件!」

  聞得此言,陸貞更覺頭痛,「那就把壞得不多的衣服挑出來,看看能不能織補,其他壞得不成樣子的,馬上燒了!」阿碧和玲瓏都應聲下去了,陸貞頹然坐到椅子上,撐著頭想,哎,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

  但司衣司這次損失重大,陸貞只能往內侍局上報。王尚儀一邊翻看著冊子一邊說:「損壞衣物共計四百八十件,合黃金三百兩!陸貞,你到底是怎麼搞的?」

  陸貞低頭說:「司衣司之前就鬧過白蟻,前些日子我還特意整治過一次,沒想到居然還有漏網之魚,大人,我其實……」

  王尚儀打斷她的話,「夠了!我叫你來,是問你沒做什麼,不是問你做了什麼!」

  陸貞只能說:「是,的確是下官疏忽了。」

  王尚儀又說:「這件事情,你責無旁貸,限你們司衣司在十天之內將所有衣物補齊!至於重做衣物的費用嘛,陸典飾,反正你剛剛陞官,俸銀不少,就全數由你補齊好了!」

  她這次竟然沒有為難陸貞,只是讓她補足了漏子,陸貞雖然意外,可是整個人已經疲倦得不行,也不去想這些,只想怎麼盡量去彌補。待到她從內侍局出來,丹娘不放心她,早就等在外面,連忙迎上去問,「姐姐,怎麼樣了?」

  陸貞看到她,眼裡才有了點活力,苦笑著說:「罰了我三百兩黃金。」

  這數目讓丹娘睜大了眼睛,「三百兩黃金!夠我買下全京城的一口酥了!可是姐姐,你有那麼多錢嗎?」

  陸貞點點頭說:「差不多吧。我入宮的時候雖然身無分文,但是這段時間我還是攢了不少俸銀的,加上這段時間皇上和太后賞的,零零碎碎湊起來,估計也就三百兩左右。」

  丹娘嘖嘖稱奇,「那個王尚儀怎麼算得那麼準,居然一下子把你的家底全都清光啦,她簡直太狠毒了嘛!」

  兩人走在宮道上,陸貞看了一下周圍,這才給丹娘使了眼色,「別胡說,她根本就沒為難我,畢竟這次全都是我的錯,罰錢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你快把我梳洗的東西都搬到司衣司去,這些天我恐怕得天天住在那邊趕工了。」

  她匆匆交代完了,自己就先往司衣司走去,只剩下丹娘在原地發呆——王尚儀變好了?太不可思議了!

  陸貞滿心都放在趕製那四百八十件衣服上。司衣司上下燈火通明,忙了十天,終於補完了所有被毀的衣服。阿碧將衣服交到了陸貞手上,陸貞帶著玲瓏匆匆趕去內侍局給王尚儀交差。

  但王尚儀這次卻是徹底大怒,拍著桌子罵陸貞,「荒唐!陸貞,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我已經給了你一次機會了,怎麼你補做出來的衣服還有那麼多的問題!你看看,這件宮女夏衣,明明該繡蘭花草的地方怎麼繡上了桃花!那麼厚一本宮衣儀制你是白看的嗎?」

  陸貞被她罵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低頭說:「是下官疏忽大意了。下官馬上去改!」

  王尚儀卻悶哼了一聲,「一改二改三改,你把宮規當成什麼了,想犯就犯!」

  剛好婁尚侍在這時走進門,聽到王尚儀的話有點不樂,「王姐姐,這你就說得不對了,陸貞只是繡錯了花,關宮規什麼事?」

  王尚儀冷冷看著陸貞,「可她是一犯再犯!若不嚴加懲罰,以後怎麼能夠服眾?陸貞,所有繡錯了花的衣服,我罰你自己必須親手全部改好!嗯,這期間你暫時停職,司衣司內所有事務,讓玲瓏和阿碧代管!陸貞,你可有不服?」

  陸貞咬牙說:「下官領罰!」

  大步往內侍局外走去,婁尚侍連忙追了出去,「那個王璇又在找你碴了,你別理她,隨便叫青鏡殿裡的人幫你把衣服改改也就完了。」

  陸貞紅著眼,卻倔強地說:「不,這確實是我的錯,我一定會親手把它們都改好的!」

  婁尚侍打量著她,「你呀,幹嗎這麼倔,她明明就是故意遷怒嘛。哎呀,你看看,眼睛怎麼都紅了?別委屈了,這裡人這麼多,別丟了你女官的體面。」

  陸貞吐起了苦水,「尚侍大人,我只是想不通,最近我怎麼就突然變笨了呢?要是把補做的衣服在交上來前仔細查看一下,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

  婁尚侍安慰她,「傻孩子,就算是神仙也有犯錯的時候啊!我剛當女官的時候,也是天天被太后娘娘罵得狗血噴頭的。聽我的話,別想那麼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兒再開始幹活,千萬別委屈自己!」

  陸貞被她安慰了,才稍稍好受了一些,帶著玲瓏回司衣司交代,「尚儀大人既然這麼吩咐了,我就得開始做。錯了的衣服一共有二十件,以我的本事一天最多能改兩件,所以這十天之內,司衣司的工作就得拜託兩位了。玲瓏,你負責針線、賬目和庫房。阿碧,其他的事,特別是和別的司打交道,就得麻煩你了。」

  阿碧在旁邊泫然淚下,「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要是那天我再檢查得仔細一點,就不會把繡錯了的衣服送上去了。」

  陸貞卻不怪她,「你都累成那個樣子了,哪兒能全怪你呢?都怪我最近太疏忽了。唉,你們下去吧,我得開始幹活了。」她一直認為是自己的問題,交代了接下來的工作後,愁眉不展地拿起衣服開始改起來。

  本以為改衣服這幾天雖然累,好歹能安生一點。但沒過了幾天,玲瓏跑到青鏡殿來找陸貞,說:「我一個不小心,把送給司寶司做十珍帳的料子送成了景華緞,結果沈司珍捏住了錯處,不僅把緞子打了回來,還鬧到了內侍局那邊。」

  陸貞發愁地看著她,「唉,蕭貴妃以前是南梁公主,她最恨那個讓她亡了國的大將軍侯景,宮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她的忌諱?你還偏偏選了景華緞給她做十珍帳,真是不要命了!」

  玲瓏想了想又說:「是奴婢太笨了,好在上面也沒怎麼處罰我,只是把我管的差事都卸了,全交給阿碧兼著。」

  陸貞卻沒聽出她話外的意思,「算了,這事本來就是懲罰,讓你代做,豈不是更給別人留把柄。再說,我也只有四五件沒改完了。唉,這兩天就為這個,折騰得頭昏眼花,天天都睡不好。」

  玲瓏張了張嘴,準備說些什麼,就在此時,丹娘急急忙忙跑進來,「姐姐,快去內侍局,王尚儀那邊說有急事找你!」

  陸貞心裡一沉,整個人站起了身,不知道這王尚儀這次又要玩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