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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8 人參

  這些話,若是福靈安或福隆安來告訴如茵,她就要謹慎考慮是否和傅恆說清楚,好在是福康安,雖然是個小怪物,可如茵明白這孩子比哥哥們更可靠,他絕不會再告訴任何人。如茵不擔心她和傅恆會有尷尬,只擔心這孩子發展下去,將來會不會成為一代酷吏,可眼門前的事她都顧不過來,還管得了將來嗎?

  而如茵答應過長子,倘若榮親王府出了事,她會在之後多多去照拂,畢竟福靈安一個年輕男子,實在不宜到一屋子守寡女人的地方去。可眼下愉妃在王府,就用不上如茵,她不常去王府,除了派下人打聽消息外,就是從郡主口中得知一些事,自然郡主知道的消息,都是福靈安說的。

  天氣漸暖,紅顏分娩在即,皇帝的心情比永琪剛走那會兒好了許多,何太醫說皇貴妃母子平安,更是讓他無比期盼紅顏腹中的孩子。天地一家春中已是做好了萬全準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謹慎,外頭紛紛傳說,皇貴妃若再添一個皇子,成為中宮是遲早的事。

  人們彷彿早就忘記了,在紫禁城翊坤宮裡,還有那位並沒有收到廢後旨意的皇后,可是沒有了冊寶,她又不再是皇后。大清開國以來,順治帝曾廢皇后,但當年是明明白白將博爾濟吉特氏降為靜妃打入冷宮,到了當今這兒,卻這麼不明不白地懸著一件事,好像皇帝只是在等所有人把這件事忘了。

  紅顏分娩前的日子,如茵幾乎天天進宮來探望,富察福晉早就被皇帝特許可隨時進入內宮,宮裡也無人敢有非議。這一日如茵帶著紅顏說想吃的從京城市面上買的點心來,到天地一家春時,舒妃正著急地在門前徘徊,一見是她就著急地迎上來,唬得如茵問:「姐姐生了?」

  舒妃卻道:「我哥哥病了,得了和永琪一模一樣的病,家裡嚇死了,求我派幾位太醫去,我正等著何太醫來呢。」

  如茵道:「怎麼沒人來告訴我。」

  舒妃急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至於你,必定是富察府的門他們不敢走,就算要求你和傅恆幫忙,也要通過我來說吧。」

  說話間,何太醫被請來了,三人一同進了屋子,大腹便便的紅顏躺在美人榻上,對何太醫道:「麻煩何大人為舒妃娘娘安排幾位太醫去納蘭府,最好是在治療附骨疽上有經驗的人,皇上那兒自有我去交代。」

  這是不為難,只是眼看著永琪一命嗚呼,舒妃心裡害怕,在一旁絮絮叨叨地,還說:「要用什麼藥,只求別省,什麼鹿茸人參,太醫院若不好開銷,只管問我拿了銀子去市面上買。」

  何太醫忙道:「附骨疽是因為寒邪入裡化熱,阻於經絡,治療應以滋陰清熱、祛邪通絡為主。鹿茸性烈本極少入藥,而人參雖常用,也絕不適合此症。娘娘且放心,附骨疽並非惡疾,只要調養得當,康復有望。至於榮親王一例,娘娘恕罪,臣並非當時的主治大夫,臣不敢妄加斷言。」

  舒妃答應著:「我知道了,立刻知會家人,別給哥哥用錯了藥。」

  可如茵變了臉色,雖然她努力遏制,還是被紅顏看出來了,紅顏問她怎麼了,如茵借口天熱有些中了暑氣,紅顏忙命何太醫瞧瞧,而如茵本就為了那些事心火旺,何太醫勸她進幾味清俊的藥膳即可。

  離開圓明園,如茵先去了趟納蘭府看望堂兄家人,提了舒妃和何太醫的囑咐,她還沒走時,果然太醫院就來了人,而堂兄的症候要比永琪好很多,都說性命無憂,但是否真的性命無憂,且要等一段日子。如茵突然覺得,倘若堂兄沒了,至少說明這病真的不害性命,可是她怎麼能盼家人去世,當然是希望堂兄能盡快好起來。

  而她怎麼也忘不了那天丈夫莫名其妙地對人參的牴觸,傅恆在養生之上雖然粗枝大葉,可向來自己給他吃什麼他都毫不猶豫地往嘴裡送,那天突然這麼反常,口口聲聲地說人參不要再進家門,他心裡一定有鬼。可丈夫心裡有鬼不要緊,如茵就怕王府的人醒過神來,追究這病既然不害性命,為何永琪還是死了。

  如茵惴惴不安地觀察了幾天,發現王府裡一切正常,沒有人尋死覓活地要為永琪討個公道,畢竟那病真真實實地在他們眼前,沒日沒夜地伺候了幾個月,眼瞧著回天乏術,她們早就累了。

  如茵暗暗舒口氣,而他的丈夫,明明彼此一個眼神都能看出對方心裡有什麼事,但這些天,傅恆不是在一起時迴避自己的目光,就是假借忙碌在書房休息。如茵知道,丈夫不是因為自己異常而逃避,是他本身在逃避他自己。

  說是默契也好,說是不願橫生枝節也好,如茵內心同樣希望這一段日子能平靜地度過,再過些日子,地底下埋著的人都「不見了」,那些事再也沒法兒追查了,她才能真正放心。而她相信對於傅恆來說,他一定早就奇怪,自己為什麼不去糾纏表現古怪的他,他若有一日考慮清楚要來告訴自己,到時候的話到時候再說。

  五月裡,紅顏順利分娩,生下了皇帝的第十七子,失去五阿哥的狀態下重新得到一個兒子,皇帝稱幼子為天賜麟兒,與哥哥們一樣從玉,賜名永璘,紅顏九死一生,他自然十分心疼,沒有等三日後方可入產房的規矩,早早地就闖進去陪著她,那之後紅顏坐月子的時間裡,皇帝只要離了朝政就陪在她和孩子的身邊,親自教導十五阿哥唸書,笨拙地為小嬰兒換尿布,一個尋常百姓家的父親會做的事,他都做了。

  太后曾說,紅顏腹中的孩子會給皇帝安慰,新生命果然是帶來了希望,弘歷似乎是把覺得自己對永琪虧欠的一切都彌補在了新生兒的身上,連舒妃都對她說:「姐姐放心,過一陣子皇上就淡了,現在他是把十七阿哥當玩具呢。」

  這些紅顏都不在乎,經歷了這麼多起起伏伏,只要兒女能平安,只要皇帝能康健,只要這六宮太平無事,她就滿足了。而因皇帝時常陪在身邊,其他人就不得靠近,除了分娩後的那天,紅顏好一陣子沒見過如茵,只偶爾聽舒妃說起納蘭府的事,知道如茵這陣子常去幫忙料理。可她卻不知道,因為皇帝的瞎慇勤,給了如茵一段時間來平復心裡的酸澀。

  紅顏分娩的那天,如茵因在納蘭府,沒能及時趕去圓明園,等她得了消息想去時,想到皇帝和諸妃都會在天地一家春候著,她再去不方便,就回家等消息。得知母子平安,便想去告訴丈夫,誰知走到書房門前,傅恆已先一步知道圓明園裡的事,聽聞紅顏母子平安時,丈夫臉上露出的那一抹欣慰的笑容,竟在這麼多年來,第二次傷害了如茵。

  比起後來的種種,當年酒醉吐真言的事,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上一次如茵氣瘋了,是傅恆不顧生死跳進火海去救紅顏,而這一次這抹淡淡的笑,以及在發現自己後立刻就收斂的神情,又把她傷害了。如茵再三告誡自己,不要為了這種小事耿耿於懷,時間久了會成為心結,她和紅顏的情分,她和丈夫的感情都會受損。

  可真正讓她梗在心裡的,又豈是這一抹笑容,她在納蘭府詢問過那幾位被派去照顧堂兄的大夫,果然五阿哥當初病情反覆,有著很多原因,太醫甚至說:「興許府裡哪位夫人,惦記著王爺能早日康復,背過太醫私下用了補藥,不然這樣的病,以太醫院幾位泰斗的能力,絕不可能惡化的。」如茵已經認定了,傅恆通過什麼辦法,把那些讓他皺眉頭的人參,送進了永琪的口中。

  六月裡,紅顏出了月子,因天氣酷熱,皇帝又有散心之意,便帶著紅顏與諸妃,侍奉太后一起離了圓明園往承德避暑。如茵在她們出發前的日子進宮來看過,彼此說說笑笑逗著孩子,什麼心事都沒有表露,而紅顏身體虛弱,也無心管其他的事,皇帝要帶她去承德,推脫了幾次推不過,也就跟著去了。

  傅恆自然要帶著兒子一起隨駕去承德,但郡主有著身孕不宜出遠門,如茵就有借口留下陪伴兒媳婦,沒有跟著走。如此整個夏天,如茵都再見不到紅顏,也見不到丈夫,雖然他們彼此也絕不可能相見,但如茵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放不下過。

  事到如今,如茵好像不是在吃醋丈夫對紅顏的那點情意,她是怕他們所有人守護了二三十年的事,會有一天被人捅破,只怕傅二爺和皇后那點事被說得再不堪,也比不得皇帝知道傅恆和紅顏之間星點的曖昧,因為紅顏是他心尖上的人,那才是真正所謂的背叛。

  天氣燥熱,如茵心中煩悶,漸漸就像生了病似的,兒媳婦不敢瞞著福靈安,便寄了家書去承德,沒想到第二天,傅恆就親自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