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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4 淒涼的翊坤宮

  四阿哥朝周圍看了看,確定不會被人聽見,才問弟弟:「十二阿哥怎麼了?」

  永瑆x道:「他以前處處都要和我爭,寫字背書做文章,什麼都要和我比一比。可上回發燒之後再來書房,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成天悶悶不樂,讀書寫字也不用心了,跟他的小太監,吃了不少苦頭。」

  「也許他身體還沒好。」四阿哥這樣說。可是他心裡有算計,傳言老六那些錢財是從那拉府來的,這傢伙之前想拉攏大家一起支持五阿哥,可是誰能響應他的號召,何況四阿哥還等著給自己的弟弟開山辟路。後來他靜了一陣子,忽然之間就腰纏萬貫了,手頭也沒什麼正經差事,不知是從哪裡變出那些錢,據說多得花不完,還在外頭放貸。但是四阿哥一直想不明白,那拉府做什麼要給老六那麼多銀子。

  「四哥,你說我是做哥哥的,要不要關心一下弟弟?」永瑆說道,「眼下書房裡就我和他是皇子,其他堂兄弟們、小侄子們,雖然熱鬧,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能讓他們笑話我們這些皇阿哥。」

  「有志氣的孩子。」四阿哥很欣慰,他們仨兄弟總算出了一個有模有樣的,可惜額娘沒福氣看見,心裡頭一酸,對弟弟道,「十二阿哥有皇額娘,他的事自然有人照料,你不用為他擔心,好好唸書。聽說皇阿瑪已經為十五弟選好了老師,南巡後他就要入書房了,雖說他還很小,可要是天資聰穎,兩三年就能趕上你們,但時候你若已娶妻離宮也罷了,若還在一處唸書,被那麼小的弟弟比下去,可就沒面子了。別的事有四哥和你八哥在,你只管做學問。」

  永瑆點頭:「我聽四哥的,十二弟的事我也不管了。」

  此時十二阿哥出來,遠遠看到他們兄弟在屋簷下講話,就算四阿哥被送出去了,也是年長的哥哥,皇后並沒有疏於教導十二阿哥人前的禮貌,他上前來向四阿哥問安,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就帶著小太監走了。

  永瑆便對自己哥哥說:「四哥你看,他就是這樣子,最近都這麼無精打采的,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心事。」

  四阿哥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處處都要顯擺自己是中宮嫡子的孩子,現在身上什麼光芒都看不見了。

  「你安心讀書。」四阿哥唯有對弟弟說這句話。

  且說十二阿哥離了書房,繞了很大一個圈子,也不知是不是要回翊坤宮,途徑昔日康熙朝太子所居的毓慶宮,才停下了腳步。邊上的人見小主子是有心想進去看看,便慇勤地要為他去問毓慶宮門前的人,可永琪卻攔下了,冷冷地說:「住在這裡頭的人,沒有好下場的,我不想去。」

  這下他才真正回到翊坤宮,皇后正獨自在屋子裡縫袖籠,見他來了,溫和地說:「你來試試,不是說袖籠小了嗎,額娘給你縫了新的。」

  「皇額娘,我想去阿哥所住著。」十二阿哥突然說。

  「為什麼?」皇后心頭一驚,細針戳破了手指,她怕血染髒了袖籠,趕緊捏著手指。

  十二阿哥這才有些擔心,跑上前問她有沒有事,皇后則問:「為什麼要搬走?」

  「我早晚要走的,往後娶妻成家總要離宮,皇額娘守得住我這幾年,將來能守一輩子嗎?」永琪低著頭說,「現在您也不把我看成那個人了,能放開了吧。」

  「這沒有關係,額娘是怕你離了翊坤宮……」皇后不敢想像兒子一旦離開她的視線,會被娘家的人教唆成什麼樣子,何況永琪現在情緒還不穩定,對於發生的所有事依舊梗在心裡,她怎麼能把這孩子放出去呢。她搖頭道,「不可以,這件事額娘不能答應你。」

  「我若不在這裡了,皇阿瑪就能常常來陪您,您若還能給我生個小弟弟多好?」永琪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十一他就有親哥哥,十五十六也是親兄弟,只有我是孤零零的,我也想有兄弟扶持,將來我做了皇帝,我要我的親弟弟來輔佐我。」

  「永琪,你才多大,想這麼遙遠的事做什麼?」皇后覺得好累,「五阿哥不也是一個人嗎,你以為額娘幾歲了,還能給你生弟弟?」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有的別人都有,別人有的我就沒有,我到底算什麼?」永琪氣急了,甚至嚷嚷,「富察家了不得,那額娘把富察家給我爭取來啊,您不是從小在富察家玩耍的嗎,您不是被富察家老太太當乾孫女的嗎,您把富察德敏找來,我要他繼續做我的伴讀。既然姥爺家不可靠,富察家的人總是可靠的了吧?」

  當初是永琪自己把人家德敏打傷,口口聲聲討厭富察家的人,令皇帝都十分尷尬,才把德敏送走的,現在他又想把人找回來,又明白過來富察家多重要了,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他是不是覺得做皇帝,就能隨心所欲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皇額娘,您是皇后啊,為什麼皇姐因為是嫡女,就能在宮裡橫著走,皇阿瑪能處處容忍她,而我是嫡子卻什麼都要不到。」永琪撲上來,哭道,「不正是因為您,因為您什麼都輸給令貴妃,被她壓在頭頂上。」

  「永琪,你要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皇后覺得兒子的手不是抓著她的胳膊,而是扼著她的脖子,讓她喘不過氣。這孩子是走進死胡同了,他再也出不來了。

  「我不要什麼袖籠,我不要這種沒用的東西。」永琪見母親毫無反應,依舊什麼都不能許諾他,氣得將皇后縫了一半的袖籠扔了出去,而後頭也不回地跑了。那袖籠落在炭爐旁,迸裂的火星點燃了棉絮,皇后木木地看著星點火苗變成一團燃燒的大火,外頭宮女太監聞見焦灼氣息衝進來,看到這情形都嚇得半死,幸而及時滅火,沒釀成災禍。

  宮裡最嚴防走水之事,但也難免會發生,皇后屋子裡燒了東西,雖然會惹來一陣非議,可天干物燥的只要沒人挑起來,不會有人多想其中的緣故。紅顏則明知皇后身上的麻煩,猜想這裡頭有古怪,所以也提前命櫻桃知會敬事房,不許有人胡言亂語,違者重罰。而她也必須到翊坤宮來探望,很久沒來翊坤宮,下了暖轎看一眼,冰天雪地裡的宮殿,顯得更淒涼了。

  從前花榮總會熱情地迎到門前來,紅顏最早對嫻妃的印象裡就有花榮的存在,果然皇后是無法適應沒有花榮的日子,連紅顏都覺得不自在。紅顏進了門,皇后依舊坐在暖炕上縫袖籠,櫻桃待翊坤宮的人奉上茶水後,就與她們一同退下。有心把門前的人支開,翊坤宮的人也算給面子,與她到不遠處圍著炭爐說話。

  屋子裡靜悄悄的,皇后咳嗽了兩聲說:「用茶吧。」

  「娘娘病了嗎?」紅顏問,「怎麼不宣太醫?」

  「那日燒了東西,被煙火嗆的,多喝幾碗茶就好了。」皇后滿不在乎地說,「讓你費心了,我打盹滑落了手裡的針線,不小心就燒著了。」

  「是,臣妾也不敢大意,炕頭上暖暖的,多坐一會兒就犯迷糊,若是宮女們再不仔細,很容易出事。」紅顏笑道,「娘娘您沒事就好。」

  皇后放下針線,無力地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歎息道:「今年冬天的天氣,怎麼都不見放晴呢,好想看一眼明媚的陽光。」

  「過幾天該晴了,臣妾到時候來陪您去園子裡走走,曬曬太陽。」紅顏道,「過了年皇上要南巡,江南山水更好,娘娘到時候好好散心。」

  皇后卻含淚:「上回去的時候,花榮還在我身邊,現在再去,一個人坐在馬車裡有什麼意思。」

  紅顏難過極了,十二阿哥那些事,她對如茵說要將計就計地利用皇后,好不讓十二阿哥有什麼前程,她這算不算害人呢,可是永琪把十六推下水,又該怎麼算。

  「到時候,讓您家裡的女眷陪著你坐車可好,說說笑笑的就不悶了。」紅顏道,「這事兒不難辦,本就是娘娘您一句話的事,花榮不在了,可江南山水依舊,也盼著娘娘能好好的。」

  皇后看著紅顏,輕輕抹去自己的淚水,搖頭道:「你若不是個好人,也罷了,可是這麼多年,你幫了我不少,還為我瞞著那麼大的事。」

  「這麼多年,也是娘娘扶持了臣妾,不然太后娘娘那一邊臣妾要應付,您這邊臣妾也要應付,大概早就耗盡了心血。遇見娘娘,是臣妾的福氣。」紅顏道。

  「可我差點害了你。」皇后一激動,幾乎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但她還是忍耐下了,「好好教養你的孩子,別像我的永琪似的,回不了頭了。」

  紅顏心裡翻江倒海,可是決定了的事,她也沒得回頭了,十二阿哥若不做出那樣的事,她也不至於要算計這對母子,她也沒想到十二阿哥不禁沒有畏懼收斂,反是一而再地錯。

  「南巡的時候,不必讓我的家人相陪,比起有她們在,我還是清淨些好。」皇后淡淡一笑,舒了口氣,「是啊,日子總要過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