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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9 刻薄

  紅顏順著舒妃的話,將目光落在不遠處太后與和敬的身上,冷漠無情的又何止皇帝一人呢。受傷的是六阿哥,一個對於皇室而言無足輕重的人,哪怕是孫子是弟弟,也沒見她們有誰多惦記一些。也許所有人都在維護皇室體面,可不是嗎,還有比皇家的體面更重要的事?

  然而視線所及之處,還有皇后站在太后的身邊,比起與太后說笑的和敬,皇后簡直像石雕的一般。絢爛奪目的煙花也提不起她的性子,她只是時不時地,會想要找尋十二阿哥的蹤跡,每每看到他在身邊,皇后似乎就能鬆口氣。

  天上禮花綻放,轟隆隆的聲音響徹整座紫禁城,當一切歸於寧靜時,中秋宴便散了。紅顏帶著孩子們回到延禧宮,養心殿的人追著就送來消息,說皇帝一會子過來。紅顏也沒多想,只想趕緊把孩子們都按下去睡,可永琰和十六都在宴會當中窩在乳娘懷裡迷糊過一陣子,這會兒一個比一個精神,弘歷來時,弟弟追著哥哥跑,被皇帝逮個正著。永琰已經知道畏懼父親,十六還不懂,見到弘歷纏上去撒嬌,卻只換來父親的冷臉。

  這會兒弘歷站在屋簷下,小哥兒倆站在台階底下,永琰已經害怕得不敢出聲,小十六則抽抽噎噎地哭泣,弘歷訓他們話,聲兒大些十六就哭,倒是永琰忍住了。

  紅顏一直平靜地在窗下看著,櫻桃急得團團轉,紅顏嗔她:「皇上又不是猛虎野獸,還能把他們吃了不成,這個年紀正是皮的時候,他樂意管一管,到時我的福氣了。」

  果然皇帝也沒把倆孩子怎麼樣,訓過了就放他們去睡覺,他更沒有為了這點小事動氣,甚至心情甚好地進門來,與紅顏說:「永琰的性子,比從前好些了,之前朕說兩句,他就要哭了。」

  紅顏笑道:「那可是臣妾教導有方的功勞?」

  弘歷果然很高興,連聲說:「你教的孩子,錯不了。」

  據說六阿哥還在宮裡養傷,且等明日才送回貝勒府,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威脅,能不能真的好了誰也不知道,可皇帝這會兒已經能談笑風生,甚至不緊張刺客到底從何而來,這讓紅顏也無法理解,忍不住問了句:「六阿哥沒事了嗎?」

  弘歷似乎沒聽見,脫了外衣就興奮地對紅顏說:「和敬她關心朕了,紅顏你知道嗎,和敬今晚對朕說保重,不是那種冷冰冰的態度,更不是敷衍的。她就這麼擔心地看著朕,對朕說要朕保重,到底是朕放在心尖上的女兒,她心裡是明白的。」

  那之後一整夜,皇帝時不時就會念叨這件事,紅顏到底沒什麼機會問六阿哥怎麼了,或是刺客搜查得如何。隔天一早皇帝上朝去,小靈子也只打聽來,說六阿哥的傷沒有大礙,但一兩個月下不了床,因器髒有損,就是傷口癒合了,也要靜養個一兩年,不然裡頭傷口崩裂,就要命了。

  小靈子又說:「十二阿哥病了,今天不去書房,翊坤宮宣了太醫,到底怎麼樣恐怕要問問何太醫。」

  紅顏想起昨天十二阿哥在她眼裡的異常舉動,想起皇后滿眼睛的恐慌,也不知有沒有別的人多心看一眼,她吩咐小靈子:「去問問何太醫,是哪個太醫給十二阿哥診脈的,問問要不要緊。」

  然而十二阿哥並沒有病,要說病的,在他眼裡該是他的母親「病」了。皇后一清早就來堵著他不讓他出門,非要他說明白昨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母子倆僵持著,皇后堵在門前說:「你還去上什麼學呢,永琪,你連人都不要做了,還做什麼學問念什麼書?」

  永琪矢口否認六阿哥的傷和他有關係,他倔強地瞪著自己的母親,皇后根本不願相信這樣的話,她死死地堵住了兒子的去路,傷心欲絕地說:「永琪,你再這樣下去真的就毀了,額娘不能讓你一錯再錯。你告訴額娘,是不是你傷了六阿哥,你答應額娘,再也不要做這樣的事好不好?」

  「我沒有,我沒有要殺他!」永琪被糾纏得崩潰了,彷彿就算是一刀子捅進了六阿哥的肚子,他也沒覺得是多了不得的事,相反母親的大驚小怪,才讓他更加覺得自己沒希望了,這樣的母親,讓他如何來依靠,她根本就不會為自己去爭取該屬於自己的未來。

  「是你?真的是你!」皇后的眼神死了,她腳下虛浮幾乎要跌倒,可為了攔住兒子的去路,硬挺著站直了。

  「是他自己撞上來的,他威脅我說要帶我去見皇阿瑪,我只是求他別再糾纏您和姥爺了,可是他說這輩子的榮華富貴,就指望您和姥爺一家子,他要糾纏我們一輩子。」永琪怒道,「我只是拿刀晃了晃而已,我只是想嚇唬他,是他自己撲上來的。」

  皇后揚手一巴掌打在了兒子的臉上,可小傢伙已經長高個兒了,不會輕易就被打在地上,他只是捂了捂臉,紅著眼圈說:「額娘,您這巴掌為什麼不沖別人去呢?」

  「我沖誰去,除了你,還有誰是我的兒子?」皇后的眼神直直的,像是對一切都絕望了,她強硬地說,「我已經對外說你病了,今天不要上學去,你我都冷靜一下,冷靜下來,再說說之後的事該怎麼辦。錢財是小事,可六阿哥陰魂不散地威脅著你,就是大事了。」

  永琪的眉頭顫了顫,他也不明白,這是母親在保護他?他的額娘不是只會發呆嗎?

  且說太醫來給十二阿哥診脈,既然皇后說孩子病了,太醫總能說出些有的沒的,外頭的人都以為十二阿哥是昨夜著了涼,連皇帝都派人來問了一聲。可不知皇帝在太醫院有沒有眼線,至少紅顏很快就得到消息,十二阿哥並沒有病,而翊坤宮裡母子倆一清早就關起門來不知說什麼,太醫去給永琪診脈時,看見皇后眼睛紅紅的。

  「你說這些事,皇上會知道嗎?他好像對六阿哥為什麼受傷漠不關心,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心裡已經明白了,因為是皇后的兒子,所以不打算對外公佈?」紅顏無奈地問著櫻桃,但明知道櫻桃也給不了答案,而她只記得昨天一晚上,弘歷念叨了無數次和敬關心他了。

  今日和敬要離宮,途徑延禧宮時,有興致進來坐了坐,紅顏說起昨夜皇帝一整夜都在為自己被女兒關心而高興,和敬的眼神也柔和了幾分,可她還是沒能放下那些包袱,滿不在乎地說:「不過是隨口一句話,皇阿瑪也太當回事,這叫我以後說是不說?」

  紅顏笑著:「說吧,想說的時候就說吧,你皇阿瑪今天早晨瞧著,好像年輕了五歲。」

  和敬冷冷道:「年輕了五歲,又能左擁右抱,夜夜春宵了?」

  紅顏一愣,和敬皺眉頭打量她,說:「連寧壽宮的人都知道,皇阿瑪在養心殿留了幾個小宮女,為了免去宮裡這樣那樣的規矩,連個正經名分也不給,就這麼留在身邊,好隨時盡興取樂,難道這事兒你不知道?」

  「是嗎?」紅顏明知故問,她怎麼會不知道,之前還和皇帝挑明來著,可有些事她是不能知道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是安心之道。

  果然和敬說:「這事兒換做我額娘,額娘早就該氣瘋了。我時常想,你對我阿瑪到底是什麼感情,若是像我額娘那樣情深,能容忍這樣的事?」她嗤笑紅顏,「難道是皇阿瑪真的怕你,才不敢大大方方寵幸別的宮女,我昨夜見那個永常在,任勞任怨地伺候皇祖母,模樣兒也十分標誌,皇阿瑪卻不多瞧一眼,寧願偷偷摸摸在養心殿裡和小宮女不正經。」

  紅顏的神情變得嚴肅了些,對和敬說:「不論養心殿裡什麼光景,這些話也不該你來說,和敬你覺得自己有資格管這些事嗎?」

  和敬冷笑:「既然你不愛聽,那我從今往後都不說了,其實想想,我們之間也早就滅話可說了。」

  驕傲的公主拂袖而去,可不等她走出殿門,背後就傳來紅顏的話:「皇上的性子,多少年都是這樣,可他是皇帝,你我瞧不慣又能如何?和敬你呢?原來我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嗎?可我覺得你還是有很多話能說,但不論我說什麼,不論別人說什麼,你總能挑出幾句來諷刺挖苦。你的確從小就這麼直率,對著太后也向來敢說敢當,可你小的時候,能說那是直率,到如今這個年紀,就不是直率,是刻薄了。連我都怕了你,別人又如何靠近你?」

  「刻薄?」和敬呵呵地笑著,「我也有資格刻薄別人嗎,我這樣的人,原來也能刻薄別人?」

  紅顏道:「是我說得太過分了。」

  和敬輕哼,不知是傷了心還是根本不在乎,走時又道:「對了,說個事兒,昨晚我看見那個刺傷永瑢的人了,個子不大,十來歲孩子的模樣。你覺著,是小太監,還是那幾個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