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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7 越來越像太后

  宮女們七手八腳地將青雀攙扶起來,關心地問她有沒有事,她們大多是景陽宮的人,青雀不得不擠出笑容道:「沒事,腳下打滑了,這天一冷呀人走路就不由自主得快,跟著我走得那麼急,你們沒事吧?」

  宮女們明知道福晉是被愉妃娘娘責備了心裡不痛快,才這麼橫衝直撞的,她們也不敢多嘴,小心翼翼攙扶了青雀要繼續趕路,卻見前頭一乘暖轎晃晃悠悠地進來,這宮裡能直接從皇城門下就一路坐轎子進宮的人可沒有幾個,那麼冷的天幾位老太妃不會出門,算著就該是和敬公主了。

  那邊扶轎子的人看到這裡的光景,也向轎子裡的人說了什麼,暖轎在不遠處就停下,和敬擁著一身水滑油亮的黑狐大氅從轎子裡出來,邊上忙有小太監上前打傘,她慢悠悠走到青雀面前說:「進門時他們說榮親王福晉也在,我還想著多一個人說說話熱鬧,你怎麼這就要走了?」

  她朝青雀身後的人看了眼,不論是主子奴才,都像是在雪地裡滾過一遭似的,皆是髮鬢濕漉漉,鼻子凍得通紅,身上也有被雪水沾染的痕跡,她道:「這麼大的雪,不打傘嗎?」

  青雀勉強作笑:「看見這鵝毛大雪一時興奮,就顧著貪玩了,讓皇姐笑話了。皇姐趕緊回轎子裡去,您別凍著了。」

  和敬卻湊到她面前,細細打臉那有些狼狽的臉頰,輕聲問:「你哭了?」

  青雀連連搖頭,揉了揉自己凍僵的臉頰說:「沒有的事,是凍著了,這雪花落在身上化開了,您看我的頭髮也濕了。」

  和敬將自己懷裡的手爐塞給她,笑道:「這雪花難道還落進眼睛裡去了?」

  青雀侷促不安地避開了和敬的目光,掩飾著:「您說笑了。」

  和敬卻抬頭望了眼冗長不見盡頭的宮道,一歎:「罷了,我突然也不想進去了。」她拉著青雀的手說,「家裡有事兒等著你嗎,若是沒有,隨我去公主府坐坐如何,你的侄兒們送來馬奶酒,不知你喝不喝得慣,我可想念好些日子了。」

  青雀漸漸鎮定下來,她到底是永琪的福晉,不能在外頭給丈夫丟臉,端著穩重欠身道:「若不耽誤皇姐進宮,實在樂意去公主府嘗嘗馬奶酒,可您這會兒半途折回去,怕是不合適。」

  和敬卻笑:「沒事兒,你覺得這紫禁城裡,有多少人盼著見到我?」

  青雀嘴上不說,心裡則思量,不管這紫禁城裡有沒有人盼著見公主,這麼大的雪她闖進宮裡來,必然是寂寞難耐想來找人說說話。可公主這會兒卻口是心非,想她天之驕女,人生境遇也不過如此。

  延禧宮中,紅顏熱熱地煮了甜米酒,新鮮打好的年糕滾上攙了白糖的黃豆粉,永琰已經探頭探腦好幾回,就等著額娘給他嘗一嘗。紅顏卻讓他去門前看看皇姐來了沒有,可惜這會兒和敬已經半路折返,帶著青雀回家去了。待櫻桃送來消息,紅顏已沒法兒再把人找回來,只能讓她把孩子們叫來,再命小靈子把點心送些去鍾粹宮、承乾宮各處。

  她這邊小心翼翼喂永琰吃年糕,孩子嘴急,吃年糕容易噎著,又等不及額娘分成一小塊一小塊地送給他,永琰恩恩呀呀地撒著嬌,被姐姐拍了腦袋訓:「還吃不吃了,你一個男孩子,總哼哼唧唧做什麼?」

  永琰癟嘴要哭,又怕姐姐再罵他,便鑽進紅顏懷裡抱著額娘不肯撒手,紅顏誇了這個哄那一個,而永琰不記仇,剛才還被姐姐罵了,轉身又纏著姐姐要一起玩耍。看著他們兄弟姐妹如此相親相愛,紅顏很欣慰,又想起那會兒小七自己還是個小不點兒卻像模像樣地教訓永璐,忍不住要浮起的悲傷被壓了下去,過去的都過去了,她已經很幸福了。

  因紅顏命小靈子往承乾宮送了點心,本是想給八公主嘗一嘗,卻叫蘭貴人逮著機會過來謝恩,紅顏知道她也寂寞,今日既然本是騰出了時間要陪和敬,這會兒也不著急打發人走,就與蘭貴人說了會兒話。

  宮裡的女人,說的自然都是宮裡的長短,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蘭貴人已經知道後頭景陽宮的動靜,說五福晉氣哼哼地從景陽宮跑出來,也不知婆媳倆說了什麼,那麼大的雪連傘都不打,就往紫禁城外頭去了。

  紅顏淡淡地笑:「你消息可真靈通,便是這麼大的雪,景陽宮裡的事也知道?」

  蘭貴人尷尬地一笑:「臣妾領著八公主在堆雪人玩兒呢,正好瞧見五福晉跑出去。」

  紅顏問:「那景陽宮裡的事,你也看到了?」

  蘭貴人抿了抿唇,低頭道:「臣妾猜來著。」

  紅顏勸道:「側福晉小產,愉妃娘娘這些日子心情正不好,最欺負不得的就是老實人,愉妃娘娘正要生了氣,若知道是你搬弄是非,能有什麼好兒?」

  蘭貴人急忙解釋:「臣妾就是和您閒聊而已,不與旁人說的,娘娘您總不見得會去告訴愉妃娘娘吧。」

  紅顏遞給她一杯甜米酒,笑道:「你說呢?」

  蘭貴人也不傻,捧著米酒暖手,低頭道:「臣妾明白,只要臣妾不到處去說就是了,可是娘娘,又何止臣妾一個人看見呢?回頭別人到處說,您可千萬別算在臣妾頭上。」見紅顏不語,蘭貴人又道,「愉妃娘娘很想給五阿哥再納側福晉,可這事兒像是黃了,愉妃娘娘好幾件不高興的事呢。」

  紅顏有些後悔陪蘭貴人閒聊,可也明白偌大的紫禁城無一處可隱藏是非的地方,不知道愉妃這一次如何才能挽回顏面,而從前那個處處護著自己額娘的五阿哥已經不在了,現在的永琪,能躲著愉妃就盡量躲著,把什麼都推給青雀來面對。

  蘭貴人走後,乳母將哭鬧的十六阿哥抱來給紅顏哄著,永琰像模像樣伏在一邊看,奶聲奶氣地問:「額娘,弟弟怎麼還沒長大,我都等不及要和他玩了。」

  紅顏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可她記得自己心裡想著什麼。也許有一天小哥兒倆也會開始躲著自己,男孩子長大成人了有自己的主意了,都不愛母親在身邊嘮叨,紅顏不會怪他們。可將來會如何,紅顏也不知道,而她還要配合皇上為他們把握前程,未必能真正放開手,但她一定要做個好婆婆,絕不能讓自己受的委屈和青雀面對的無奈,重複在自己的兒媳婦身上。

  那天最後傳來的消息,是說五福晉在公主府喝得酩酊大醉,原本和敬也不至於把弟妹這樣的事弄得人盡皆知,可醉酒的青雀在公主府又哭又笑,最後不得不讓永琪趕去照顧。如此裡裡外外的人都看見了,這才把消息傳了出來,宮裡頭當笑話似的人人都在說,而愉妃這陣子不知撞了什麼邪,不僅沒有一件如意的事,還處處丟臉,這一氣便病倒了。

  八阿哥因曾由愉妃撫養,得知愉妃病倒,便帶著福晉進宮來問安,他們倒是十分孝敬,可愉妃自己親生的骨肉,卻各種推辭一直不露面。側福晉是坐小月子不能出門,青雀則是醉酒受寒病倒了,兒媳婦們指望不上,永琪更是躲得遠遠的。

  那天八阿哥帶著妻子走後,愉妃淒涼地對白梨說:「到如今,我竟明白太后娘娘是什麼心情了,一腔心血都為了他們好,可他們偏偏不領情,到頭來還成了我的錯。」

  白梨想了想,鼓起勇氣說:「且不說太后娘娘如何,依奴婢看,主子您若是放手些,什麼都別管了,也就不會生氣了。五阿哥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既然您什麼都知道,明知道有些事兒在五阿哥那邊過不去,又何必貪圖僥倖。」

  愉妃含淚道:「到底是什麼時候,我的心血都成了貪圖僥倖,我到底是為了誰?」

  此時門前的宮女來稟告,說令貴妃娘娘在門外要來探病,愉妃心裡一顫,抓了白梨的手什麼也沒說,白梨明白主子的意思,為愉妃掖好被子便說:「娘娘放心,奴婢知道怎麼說。」

  紅顏碰了壁,留下東西便好脾氣地走了,她明白愉妃不想見自己的緣故,但其實紅顏也不知道二十年後自己的兒子兒媳婦,還能不能好好和她相處。她沒有半分看熱鬧的心情,相反是很嚴肅地看待這些事,甚至想要提醒皇帝做些什麼,別讓愉妃寒了心。可是她也很瞭解愉妃,這會兒愉妃最見不得的人,一定就是自己了。

  私下無人時,櫻桃在紅顏面前嘀咕了一句:「愉妃娘娘這性子,怎麼越來越像太后了。」

  自然少不得被紅顏責備,可是紅顏也感慨:「怪不得世世代代傳下來的,婆媳都不能好,是不是做了婆婆真的就會變?」

  櫻桃笑道:「遠的不說,您眼前如茵福晉,不就是個好婆婆?郡主和咱們公主,都把福晉當親額娘一樣。」

  紅顏搖頭:「這不一樣,郡主和佛兒的身份特殊,正經起來,如茵見了佛兒還要行禮呢。」

  櫻桃覺得有道理,又憂心地說:「事情變成這樣,不知五阿哥府裡現下是個什麼光景,五福晉那樣穩重的人,竟然會在公主家裡喝得爛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