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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8 正是姐姐所期待的

  對於忻嬪的事,紅顏並非體諒皇帝而不再提,是她和從前一樣覺得不會再有什麼希望,無意識地就忘記了,現在突然提起來,反不知該給皇帝一個怎樣的回應。弘歷則苦笑著:「你一定要說,朕又敷衍你了?」

  紅顏意識到皇帝此刻的脆弱和無奈,忙伏在他胸前道:「沒有的事,是皇上包容臣妾的一切,本就是臣妾仗著您幾分恩寵,提出那麼多無力的要求。皇上,六阿哥也好其他人也好,您想怎麼辦就怎麼辦,臣妾已經心滿意足了,再也不會問您結果。」

  弘歷的手捧著她的臉頰,那一如既往細嫩柔軟的肌膚,會讓他覺得安心,他輕歎:「到頭來,還是你體貼朕,不過紅顏,朕對你可不是恩寵而已,不要輕易用那兩個字。」

  「是。」

  「朕要和你一起好好教養永琰他們,朕總要有幾個出息的兒子才是。」弘歷兀自念叨著,「永琪雖好,可他心思也重……」

  紅顏明白皇帝今晚身心疲憊,任何事都不急著提,要哄得他心裡舒坦才好,隔天早晨見到他臉上有笑容,紅顏才安心下來。一路送出延禧宮很遠,弘歷欣然而去,她便踩著尚未退去的白霜寒霧歸來,宮道上濕漉漉的,宮女們都小心地攙扶著紅顏,讓她留心地上滑。

  回到自己的家,孩子們陸續起床一鬧騰,就什麼煩惱都忘了,待伺候完幾個小祖宗歇下喘口氣,紅顏才想起該給舒妃一個交代,外頭已是陽光明媚,小七和恪兒都纏著要遂額娘一起去鍾粹宮。

  一左一右帶著兩個孩子往鍾粹宮走,恪兒嘰嘰喳喳地背誦新學的詩詞,將至舒妃門前,聽得小七指向遠處說:「額娘,我看到有個人被拖過去了。」

  紅顏心頭一緊,邊上小靈子立刻跑上去張望,可到了路口卻是愣了一愣,並立時行禮,大聲道:「奴才參見穎妃娘娘,參見各位主子。」

  「主子,咱們要過去看看嗎?」櫻桃上前輕聲問,但兩位公主都在身邊,紅顏一向是不願讓小孩子攙和大人的事。

  「小七,領著妹妹去找舒娘娘,她指不定還在懶床。」紅顏鬆開手,讓女兒先進門去,她吩咐乳母嬤嬤們跟著,別讓孩子跑出來,就帶著櫻桃走向小靈子,而那邊的人也不得不主動現身,果然是穎妃與其他幾位貴人常在,而她們的花盆底子踩過滿地的花瓣,是這秋天最後的菊花。這裡背陰,還有霜露未曬乾,被碾碎的花瓣髒兮兮地散了一地,目光順著人群來的方向,就隱約能看見那牆根下蜷縮著一個人。

  「誰在那裡?」無視眾妃嬪的行禮,紅顏徑直從她們中間走過來,女人們不得不讓開一條道兒,露出了被藏起來的永答應。方纔她們正在欺負人,聽見公主脆生生的聲音,才慌張地要躲起來,可還是沒能逃過紅顏的眼睛。

  永兒穿的是尋常答應該有的服色,宮裡所有等級的妃嬪都有相應的服制,但女人們都會用體己另裁漂亮衣裳穿,宮裡頭隨處可見鶯鶯燕燕花紅柳綠,但此刻蜷縮在角落裡的人卻樸素簡單,她似乎沒有那個閒錢或是閒心來打扮自己,而她這身蔽體的衣裳也被弄髒了。

  「出什麼事了?」紅顏轉身問穎妃。

  「沒、沒什麼事,娘娘您說能有什麼事。」穎妃尷尬地笑著,拉著身邊的人一道敷衍,想著人多勢眾,令貴妃不至於為了一個小答應和所有人過不去。紅顏的確沒打算和所有人過不去,見自己的宮人將永答應攙扶起來,便說了幾句讓她小心地上滑膩的話,就撂下眾人繼續往鍾粹宮走。

  穎妃舒口氣,朝永兒走來說:「放聰明些,嘴巴若是沒把門兒的,我就替你縫起來。還以為令貴妃娘娘會來幫你打抱不平,可想想你戳了她的痛處,她犯得著給自己找不痛快嗎?」甚至捏了她的臉頰說,「這張臉也不見得就傾國傾城了,你當萬歲爺是十幾歲小毛孩子,沒見過世面?」

  永兒貼著牆根站著,牆上的濕氣透過衣衫侵入背脊,她僵硬地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穎妃冷笑,拍拍她的臉頰說:「真聰明,還知道自稱奴婢,這宮裡也真是奇了怪,什麼貨色都能往龍榻上爬,一個個奴才都想做主子。」

  身旁的宮人上前來勸說穎妃謹慎些,這話含沙射影地指著令貴妃過去的經歷,她不屑地啐了一口,撂下永兒帶著人走了。此刻景仁宮的宮女才敢圍上來,無奈地攙扶著永兒道:「答應,我們往後還是躲開些吧,您要採花奴婢來替您采,遇上她們幾位準沒什麼好事。」

  鍾粹宮裡,舒妃絮叨著十一阿哥的事,說著皇帝昨天來安撫她的話,可紅顏心不在焉,還想著剛才那蜷縮在牆根下的永兒。雖然這紫禁城裡從宮女成為官女子、成為答應常在的人不少,可永兒當真是特別的存在,一個人越想忘記和放下的事,才是真正惦記在心裡的事,紅顏亦如是。

  離開時,鍾粹宮前後已是一片清靜,遠遠看過去,被碾碎的花瓣也有宮人打掃乾淨了,而小靈子已經打聽清楚發生了什麼,正一五一十地告訴紅顏:「永答應去園子裡摘花,回來的路上遇見從寧壽宮請安歸來的穎妃娘娘幾位,娘娘們似乎是要永答應手裡的話,答應不肯給,就鬧起來了。」

  櫻桃見主子沒反應,故意問小靈子:「幾朵花而已,永答應為什麼不給,何苦給自己找麻煩?」

  小靈子苦笑:「這事兒奴才可就不知道了,要問永答應自己。」

  紅顏淡漠地吩咐:「回去不必再提了,午膳後把小七和恪兒接回來了。」她徑直走開,小靈子沖櫻桃擺擺手,湊近了道,「算了吧,娘娘是真不打算管那一位,你不是一向看不慣的,又何必費心去在乎。」

  櫻桃歎道:「我怎麼會在乎永答應如何,我是怕她哪天真出什麼事,娘娘心裡不好受。主子哪裡能狠起心做無情的事的人,到頭來還不是自己良心過不去?」

  二人匆匆跟著回去,紅顏果真不再問起景仁宮裡任何事,兩三天後,皇帝決定在十月中旬擺宴冊封五阿哥為親王,愉妃每日興沖沖地穿梭在宮闈裡張羅宴席的事,紅顏和舒妃見她高興自然也高興,但都察覺到愉妃並不打算讓她們插手這些事,紅顏和舒妃都識趣地退避開。但永琪的冊封宴尚未舉行,履親王先病故了,那一日皇帝正式下旨,將四阿哥過繼至履親王府,繼承履親王的香火。

  而那一天,如茵出了月子,帶著她的小女兒大大方方地進宮來。世人眼中,納蘭如茵集天下所有福氣在一身,想當初選秀也不知皇帝到底怎麼看的,論姿色富察福晉也遠在舒妃娘娘之上,可皇帝卻留下了姐姐把妹妹指婚給臣子,現在想來,多子多福的富察福晉當年若進宮,眼下宮裡還不知是什麼光景,興許當年的魏答應立刻就被遺忘了。

  可一切冥冥中有注定,紅顏和如茵卻成了世上最好的姐妹,而如茵和傅恆的每一個孩子,紅顏都視若己出如珠如寶地喜愛著。

  此刻紅顏愛不釋手地抱著小外甥女,她的小七和恪兒都長大了,懷裡軟軟的小人兒勾起她許多回憶,一再地對如茵說:「你要多看看孩子,眨眼就長大了,將來想記起些什麼都不容易。」

  如茵嗔笑:「姐姐覺得,我經歷得還少?」她摸摸自己的肚皮,「不管怎麼說,到底還是比姐姐強了。」

  紅顏想到早逝的永璐,歎道:「何止你比我強,孩子們也強。」

  說話時,小娃娃醒了,不知是尿濕了還是肚子餓,沒頭沒腦地就嚎哭起來,如茵身邊的人趕緊把孩子抱走,而如茵真的不會再像剛做母親那會兒似的大驚小怪,淡定地坐著侍弄茶水,紅顏笑道:「還是你的心態好,就算小七那麼大了,我還是會緊張。」

  如茵莞爾一笑,眼含深意地望著紅顏道:「也不是不緊張,是心裡頭另有事惦記著,惦記太久了,今天只想著,要和姐姐好好說說。」

  紅顏問:「什麼事,家裡的事,孩子們的事?」

  如茵笑悠悠:「是姐姐的事,想問問那個永答應,是怎麼回事。姐姐,這事兒你不難過是吧?」

  紅顏微微正經臉色,搖頭道:「不難過,宮裡這樣的事還少嗎?」

  如茵托著臉頰道:「可我覺得姐姐不難過,是因為這一切就是你所期待看到的,如今照著您所想的展開,即便不值得高興,也絕不會難過。」

  紅顏避開了如茵的目光,敷衍道:「好好的,怎麼說這些有的沒的,你這是要過堂審案子?」

  如茵卻正經神情,認真地說:「傅恆很難過,我看得出來他特別擔心姐姐,可他也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算,連對我也說不出什麼。可我是他的妻子呀,他想什麼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