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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 中宮的責任

  眼見大腹便便的妻子滿面愁容,傅恆不忍心了,起身攙扶如茵在軟榻上坐下,叮囑道:「你大著肚子,別想這些事,想必貴妃娘娘也不願你為她操心。這麼多年,貴妃娘娘還有什麼沒經歷過,和敬又是我的外甥女,無論如何還有我能勸她。和敬連京城都不願回,你說她還有什麼心思去和人爭短長,她是有不是的地方,可她也實在可憐,守寡才一個月,若是你們見到她在額駙墓前不願離去恨不得生死追隨的模樣,就一定不忍心責備她了。」

  如茵道:「這我知道,公主的確可憐,罷了,反正我現在除了在你面前聒噪,也幫不了其他的忙,還給你添煩惱。」

  傅恆失笑:「怎麼就聒噪了?」可見妻子楚楚可憐的目光,心疼她這個年紀了還未自己生養孩子,只有心疼地說,「是,你說什麼都是。」

  如茵伏在丈夫胸前說:「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宮裡的娘娘們,皇子福晉們,能有幾個人體會公主的辛酸,他們只會看到公主舉足輕重無比尊貴的地位,你說呢?」

  傅恆頷首道:「不錯,至少這紫禁城裡,大部分都是落井下石之徒,有幾個會盼別人好。對和敬來說,又何必把自己的弱處擺給別人看,不會有人同情她,只會在背地裡幸災樂禍。所以哪怕是裝出來的堅強,也要裝得體面,憑什麼讓人來刻薄取笑。」

  如茵輕聲道:「那不如……咱們也別管了。除非紅顏姐姐來拜託咱們,不然你也別在公主面前提起,不然公主還沒等向舅舅求助,就先心寒了。」

  傅恆連連點頭:「我聽你的。」

  且說皇帝在乾清宮擺宴,為公主接風洗塵,和敬初見父親時曾婉言拒絕,但皇帝有皇帝的用意,希望天下人知道他的女兒雖然守寡了,可並不可憐,容不得任何人輕視,特別是那些嘴碎的宗室命婦們。因此在和敬回京後的第二天,乾清宮裡還是照舊準備宴席,宮裡頭許久沒有高興的事,對於不相干的人來說,這份熱鬧都期盼好久了。

  而酒宴尚未開始,大白天裡,宮裡就有謠言,說公主昨日對皇后不敬,皇后將不列席接風宴,皇帝座下可是擺了中宮的位置,若是空在那兒,好些事就不言而喻了。

  內務府的人不敢承擔責任,急匆匆跑來延禧宮求令貴妃示下,紅顏蹙著眉問:「皇后娘娘親口對你們說,她不列席接風宴?」

  那太監一愣,支支吾吾道:「翊坤宮大門緊閉,奴才們沒敢去問,可宮裡頭都在傳這話……」

  紅顏冷然道:「真是越來越會辦差事,改明兒連聖旨都不必等皇上親口說,宮裡頭隨便哪個傳幾句胡話,就能影響天下了是嗎?」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來者連連俯首,索性豁出膽子說,「貴妃娘娘,萬一呢?奴才們是想,萬一皇后娘娘真的不列席,再去請可來得及?」

  紅顏倒是被問住了,雖然不是皇后親口說她是否參加晚宴,可她指不定就真的不來了,而她不來不會是針對和敬也不會是給皇帝臉色,她必然還在為花榮哀悼,只是單純地不想參與宮裡任何事,可旁人不會這麼想,想必和敬也一定不會理解。

  「貴妃娘娘。」內務府的人伏在地上懇求,「能不能勞駕您辛苦您,走一趟翊坤宮。」

  紅顏和櫻桃對視一眼,櫻桃忙打發那人出去,在門外糾纏不休地又說了好久的話,櫻桃進門說:「娘娘,他們是真的擔心,說什麼若皇后娘娘不去,不如不要擺皇后娘娘的位置,直接把您的座椅放在龍椅下手便是,免得空在那兒,那誰也別想好好吃頓飯了。」

  「你立時去告訴他們,若是想我也不列席,就儘管胡說八道。」紅顏不悅,可心內的確不安,問櫻桃,「派人去問了嗎,和敬幾時進宮?」

  櫻桃應著:「公主說府裡好些事要打理,夜裡接風宴的時辰再進宮,太后像是也催了兩回,公主不來也就罷了。」她又問,「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拿那些嘴碎的太監宮女,好好整治整治?」

  「打打殺殺反而把事情鬧大,沒意思得很。」紅顏的手不自覺地在手串上摩挲著,終於道,「備轎,去翊坤宮。」

  再來翊坤宮,依舊是之前冷清的模樣,皇后回來至今,翊坤宮裡什麼都沒有改變。因著昨天的事,櫻桃熱情地與這裡的宮人搭訕,想從她們嘴裡問問皇后娘娘和十二阿哥怎麼樣了。

  寢殿裡,皇后坐在美人榻上從窗口看天,天雖遠,可被束縛在四四方方的窗戶裡,見慣了接秀山房海闊天空的世界,突然回到紫禁城,別處殿閣裡的妃嬪們也都不適應,但皇后實則無所謂,再如何廣闊的天空下,她也見不到花榮,眼睛裡看出去什麼都是一樣的。

  紅顏行禮後,道:「臣妾來,是想問您,夜裡公主的接風宴,您的坐榻上是否要擺軟墊子,娘娘若是不飲酒,就將您面前酒壺裡的酒換成水,您看合適嗎?」

  皇后搖頭:「不必麻煩了,我並不想去,說起來我還沒向皇上告假,你一會兒替我向皇上說一聲。」

  紅顏心裡一咯登,內務府的人果然猜得不錯,宮裡的謠言也不是無中生有,皇后這狀態,似乎誰都能猜到她的心思了。她想了想,說道:「臣妾知道娘娘是哀悼花榮,才無心任何喜樂之事,但還是想為昨天的事解釋一下,公主對十二阿哥說的那些話,還請您別放在心上,公主失去了丈夫,在人牆是強撐著體面,實則時時刻刻都萬箭錐心。而在公主心中,親額娘無可取代,十二阿哥說的話一點沒錯,只是對不該說的人說了,不該聽的人聽了。」

  皇后懶懶地看著紅顏問:「什麼事?」

  「什麼事?」紅顏愣住,謹慎地提起昨天和敬昨天沒能來向皇后請安,她婉轉地說是十二阿哥邀請皇姐,但和敬拒絕了,一面觀察著皇后面上情緒的變化,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多此一舉,皇后連眼神都沒晃動一下。

  「永琪已經很久沒跟我說話了。」皇后輕輕一歎,轉過目光繼續看那被框在窗戶裡的天空,「花榮沒了的那天,他聽見了我對花榮說的話,他知道了我這麼多年心裡只念著傅清哥的事,孩子什麼都知道了,他到底是知道了。」

  紅顏捂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皇后,怪不得十二阿哥變得尖銳起來,怪不得他昨天會那麼激動地在人前證明自己中宮嫡子的尊貴,那句我的額娘是中宮皇后,說得那麼大聲那麼堅定,果然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從那以後,我們母子倆幾乎就沒說過什麼話。」皇后道,「我對他本就不公平,我還有什麼資格要求他什麼呢。他衝撞了公主,麻煩您在公主面前周全,不過永琪的性子,讓他去道歉是難了。」

  紅顏努力把心定下來,至少她可以安心,十二阿哥是絕不可能背叛母親,孩子長大了,能明白裡頭的輕重,不然昨天也不會對和敬說那些話,那孩子瞧著,像是從今往後要自己為自己掙前程。

  「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紅顏道,「但娘娘即便不列席,您的座次還是要擺在那兒,請容許臣妾私心為自己考慮,臣妾不願被人說僭越了您的尊貴。」

  皇后笑道:「我不在乎,你知道的。」

  紅顏道:「娘娘是不在乎,可臣妾在乎。臣妾可否再問您一句話。」見皇后無聲地點頭,她便道,「對於十二阿哥,娘娘是否還以一個母親自居,是否還會為十二阿哥的將來考慮?」

  皇后苦笑:「我自然還把自己當額娘的,可我能還能為他做什麼,你也看見了,離了花榮我什麼也做不成。從前有她在,替我料理這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事,而我……只要想著傅清哥就好了。」

  紅顏道:「可是過去的十幾年裡,您方方面面都不亞於富察皇后,皇上一直在臣妾面前誇讚您,恕臣妾多嘴,皇后娘娘您如今再想為十二阿哥做什麼,可能真的來不及了,但您但凡還支撐起自己身為中宮的尊貴和責任,十二阿哥他就不會別人看輕。六宮裡的事,有臣妾在,臣妾不會讓您費心,可是皇上身邊的位置,只有您能坐,您只要坐在皇上身邊,對所有人微笑,就足夠了。」

  皇后微微一笑,問紅顏:「你這些話叫別人聽去,也是是非呢,難得還有你,能對我說這些肺腑之言。」

  紅顏欠身道:「是娘娘厚待臣妾。」

  當夜接風宴,乾清宮內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皇帝身邊是太后與皇后,紅顏只是坐於群妃之首,風傳的尷尬並沒有出現,不論是皇后還是和敬,都體體面面,即便各自心裡都有心事,即便和敬眼裡那拉氏根本不配坐那個位置,可一直被皇太后掛在嘴邊的皇家體面,沒有損失半點。

  紅顏靜靜地坐在一旁,飲著杯中酒,聽得愉妃在耳畔說:「你去過翊坤宮了是嗎,皇后還真是給你面子。」

  紅顏笑:「與我並不相干,她們各自心裡都有分寸,倒是我們瞎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