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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3 你留下吧

  「回去容易,可那裡還有我的位置嗎?京城發生那麼多變故,我多少知道一些,可卻常常對不上人名,我離開太久了,皇阿瑪新歡舊愛我幾乎都不認得。」和敬對傅恆說,「舅舅,你不怕我回去了,卻發現自己那裡早已沒了我能生存的地方,可當我再回來這裡,連這裡也沒有了我的位置?」

  傅恆問和敬:「你想要什麼樣的位置?和敬,你覺得自己該在什麼位置?」

  和敬搖頭苦笑:「我自己也不明白,可總要有個說法,我到底是嫁出去的人。」

  傅恆道:「你對皇帝而言,無可替代。至於其他人,或許你還不知道,現下你尚未動身尚未決定是否久住京城,京城裡各大派系已經在算計,要如何在你身上花心思謀利。有沒有你的位置,你回去了就知道,不論如何,我也不能你留在這裡。即便你是大清的公主,可你沒了丈夫,這裡的人隨時都可能欺負你,可舅舅卻遠在京城,相幫也幫不了。」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被人欺負?我的孩子們也都長大了。」和敬道,「舅舅一路辛苦,先休息兩日,回不回去容我再考慮一番。我在這裡也不只有丈夫,哪能說放下就放下。」

  京城裡,皇帝每一日都在等待傅恆的消息,得知和敬情緒穩定身體也不壞,他多少鬆了口氣,每日散了朝便是來延禧宮坐坐,念叨起弟弟妹妹們都沒見過和敬,唏噓著:「女孩兒孱弱單薄,卻擔當和親重任,歷朝歷代的公主都很可憐,到了朕這裡,也有不能免的悲哀。小七和恪兒朕都要留在身邊,哪怕不得不聯姻,也要他們夫妻住在京城。」

  皇帝上了些年紀後,比年輕時愛嘮叨,常常會說些這樣的話,紅顏每每只在邊上含笑聽著,畢竟將來的事,誰也不知道會怎麼樣。但這些日子,隨著一些大事落定,宮裡鬱悶的氣氛散了不少,皇帝臉上也有笑容,那日還帶著紅顏悄悄出了宮,去和敬的公主府看了眼,親眼見到女兒的宅邸收拾齊整了,才能放心。

  而皇帝微服出宮,從來都不是稀奇的事,從他年輕的時候起,就常常關起養心殿的門,所有人都以為皇帝在裡頭歇息,實則他早就出門逍遙了。偌大的京城幾乎沒有皇帝沒去過的地方,那日帶著紅顏去和敬公主府看過後,就順道帶著她去逛了集市。

  那天玩得是高興,可不知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是紅顏不勝暑熱,回去後便腹瀉嘔吐,足足折騰了兩三天,好在何太醫醫術高明,沒釀成大事,但經這病,前些日子的辛苦都勾了出來,紅顏到底是倒下了。總算那天傅恆傳來消息,說公主答應回京,紅顏心情好,人才精神了些。

  因紅顏病得不輕,頭幾天皇帝都沒能見著她,今日興沖沖帶著好消息來看她,瞧見好好的人兒瘦了一大圈,心疼地說:「你再瘦下去,可就剩一把骨頭了,今年還剩下半年,年底時可要讓朕看見你白白胖胖的才好。」

  這場病是意外,那天出門紅顏的確玩得很開心,整個皇宮,她和皇帝都壓抑了好一陣子沒什麼樂呵的事,不管是弘歷有心帶她出門散心,還是順道把她帶上的,就算不幸病倒了,紅顏也沒後悔。

  她懶懶地說:「臣妾這個年紀,胖起來可就收不住了,皇上還以為臣妾是十八歲的大姑娘?」

  弘歷道:「那也無所謂,要緊的是身體好。」

  紅顏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滑動:「皇上哪裡知道,臣妾的心思。」

  皇帝卻笑:「你有心思玩笑,朕就放心了,好好把身體養起來,和敬就快回來了。別叫她以為朕虐待了你,把你養成這樣。」

  紅顏摸著自己的臉頰,感覺到皮膚比病前粗糙些,不禁問:「臣妾變得很醜了?」

  弘歷搖頭:「在朕眼裡,你不論怎麼樣都好看,可是朕心疼啊。」

  說這話時,櫻桃進門稟告,說皇太后送東西來給貴妃娘娘,弘歷與紅顏都覺得新鮮,但果然不會多想皇太后的心思,見永兒帶著宮女捧著東西進來,紅顏不禁笑了。

  弘歷則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在紅顏面頰上摸了一把,他們之間心有靈犀,這是彼此會意的意思。可旁人不曉得皇帝和貴妃這只是默契的舉動,還以為是正曖昧旖旎被她們打擾,永兒唬得心裡突突直跳,又見櫻桃習以為常似的,毫不在意地上前接過東西,與她笑道:「大熱天,你們吃碗綠豆湯再走吧。」

  皇帝起身道:「今年特別得熱,你們都要小心,既是太后跟前的人,你們若有什麼事,誰來照顧太后?」又大大方方地問了永兒太后如何,不久便離了。

  既然皇帝都離開了,寧壽宮的人不敢打擾貴妃休息,哪裡能真的留下喝綠豆湯,都告辭要退下了。紅顏便笑道:「大熱天跑一趟怪辛苦的,不喝綠豆湯也罷,櫻桃姑姑給你們的賞錢,就拿下吧。」

  整個皇宮都曉得,延禧宮貴妃娘娘打賞宮人向來豐厚,今日永兒來送東西,宮女們也是上趕著要幫忙,這會兒都喜滋滋地領了賞退下,永兒捧著櫻桃給的銅錢,卻慢走幾步,眼見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她匆匆與門前的櫻桃說:「姑姑,奴婢有話想對娘娘說。」

  櫻桃微微挑眉,打量著永兒,她對著丫頭還是很提防的,可見她態度誠懇又膽怯,心又軟了,便道:「去吧,娘娘精神正好,但也別太久了。他們我替你應付著,不過多說幾句話的事。」

  永兒一高興,忙跑了回來,紅顏忽見她又折回來,不禁好奇:「落下什麼東西了?」卻見那姑娘從貼身的荷包裡翻出什麼東西,雙手捧著遞給自己道,「貴妃娘娘,這是您手串上的珠子嗎,奴婢在圓明園撿著的,一直沒機會給您送來。」

  紅顏定睛看,跟了她二十幾年的手串,哪怕珠子零落出來,那色澤那形狀,都刻在她心裡,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是自己遺落的珠子,記得那日怎麼找,都少了一顆,沒想到被永兒撿去了。

  如今手串已經牢牢地重新戴在了手腕上,少了一顆不影響佩戴,剛開始覺得惋惜,這些日子好像也無所謂了。比起東西來,自然是人更重要了,她若守不住皇帝的心,守著一串珠子也沒意思。

  紅顏問:「你怎麼會撿到,幾時撿到的?我當日就去找了,偏偏少了這一顆。」

  永兒應道:「花榮姑姑發送的那天,奴婢去出事的地方弔唁,抬頭就看到這顆珠子卡在石頭縫裡,為了把珠子挖出來,面上也磨損了一些,倒是染的血跡,都已經看不見了,奴婢洗得很乾淨。」

  「你去弔唁花榮了?」紅顏問。

  「是……奴婢天天做噩夢睡不著,就想著去送送花榮姑姑。」永兒應道,「那天的事,奴婢嚇壞了。」

  紅顏見自己的珠子,被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而裝珠子的荷包也是十分精緻更貼身藏著的,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珠串,沒有半分猶豫便道:「你若不嫌棄,這顆珠子就送給你吧,既然不是我自己找回來的,我也不打算要了。手串請針線房的師傅費心串好了,這手繩四五年都不會鬆散,不能白費人家的辛苦,好好地又剪開。」

  紅顏抬手給永兒看了自己手腕上的青金石手串,笑道:「你看,不妨礙我戴著的,你若不嫌棄,就留下吧。」

  永兒連聲道:「奴婢怎麼會嫌棄,只是……娘娘真的不要緊嗎?奴婢聽說這是、這是皇上當年送給您的。」

  紅顏笑了:「原來宮裡人都知道嗎,他們還說什麼了?」

  永兒見紅顏笑,自己也禁不住笑了,像是在說很美好的事,道:「宮女姐姐們都說,那是皇上給您的定情之物。」

  「這宮裡,真是藏不住一點事兒的。」紅顏心情不壞,摸著手串兒說,「可東西哪裡有人重要呢,戴著也不過是個念想,你留下吧。」

  且說櫻桃等在外頭,很快就見永兒歡歡喜喜地出來,她不知主子對她說了什麼,可應該不是壞事兒,再回來見紅顏心情也好,不等她問,就被告知那一顆遺落的珠子找到了,可櫻桃卻不高興,嘀咕著:「主子那麼看重的東西,就隨便送人了?」

  紅顏笑:「倘若她不來還給我,對我來說也不過是丟了,這輩子都不會去想,留下還是送人,又有什麼區別。」

  櫻桃欲言又止,瞧著怎麼都不舒服,紅顏歎氣:「你呀,想說什麼說便是了,幾時學得這個毛病?」

  櫻桃忙就道:「娘娘就不怕養白眼狼麼,您待她這麼好,萬一哪天、哪天太后娘娘非要把她送去皇上身邊,就不怕再來第二個忻嬪。」

  紅顏輕輕摸著自己的手串說:「不會有第二個忻嬪,只要我還活著,就不容許這樣的事。但若不是忻嬪呢,櫻桃,我做什麼要與人為敵呢,就算永兒真有那一天,把她拉來我身邊,不好嗎?我早就想明白了,太后想要膈應我嗎,怎麼能讓她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