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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6 哪有這麼容易

  雖說皇帝為此煩惱,不知如何處理父子之間的關係,可四阿哥不願意查出真相,卻正中紅顏的心意。她早已不在乎律法給予忻嬪怎麼樣的處罰,她只想看到太后在面對這一切時,是怎樣的心情,這件事越往深處展開,她的心變得越冷漠,她想要的結果也越明確。

  那天之後,紅顏和十一阿哥再次相談,十歲的孩子給予她太多驚喜,也讓她意識到該如何培養自己的永琰,而她現在要對永瑆做的,以及需要永瑆為他做的,都不能在將來,成為彼此心裡的芥蒂。紅顏本身與任何一位皇子的矛盾,都會在將來給永琰帶去麻煩。

  終於,嘉貴妃的事,驚動了皇太后,她將皇帝請去詢問緣故,而當年這件事與寧壽宮有所聯繫,事過境遷再提起來,太后只冷冷道:「如今想來我能活到七十歲,真正是老天爺安排好的,不然早該再當年,就跟著嘉貴妃一道去了。」太后怎知忻嬪是兇手,反吩咐皇帝,「那就給孩子們一個交代,也免得舒妃和愉妃白白辛苦,替她拉扯大兩個孩子。」

  太后說這些話時,忻嬪正侍立在殿門外,她每天都來凝春堂向太后請安,也是如今唯一可以準確獲悉園中事的地方,太后母子在裡頭說這些時,華嬤嬤沒有讓她迴避,彷彿是刻意讓她聽見。

  皇帝出來時,目不斜視徑直往門前走,不知是故意看不見,還是真的沒看見忻嬪就在門邊,明黃的龍袍從眼前一晃而過,忻嬪想起了初日侍寢時的光景,風情萬種的她被皇帝狠狠地退開,問她從哪裡學來這娼妓一般的魅術。

  記起往事,忻嬪唇邊冷冷一笑,當時當刻的皇帝,若非在外頭見過娼妓,又如何知道她那些本事是從哪裡學的,皇帝又可知道當初被逼著學的自己,是何等的痛苦?

  忻嬪握緊了拳頭,指間的寶石戒指轉到了手心,這小小的東西,是如今唯一能讓她安心的東西,可是她卻沒辦法,往這戒指裡放能更讓她安心的東西。

  「忻嬪娘娘,太后娘娘累了,今日不見您了。」華嬤嬤出門來,客氣地說,「您早些回去歇著吧。」

  忻嬪點頭,轉身要走,華嬤嬤卻幽幽在背後道:「這陣子園子裡有些緊張,四阿哥在查當年的案子,時不時找些宮女太監去問話,您千萬別嚇著了。」

  「多謝嬤嬤。」不提尚可,提起來忻嬪的心幾乎跳出胸膛,當初殺了人後她沒有一絲懼怕,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本該又的懼怕一分不少的出現了。

  可華嬤嬤又道:「奴婢想著,不如趁此機會,讓四阿哥再為您找一找慧雲,好好的人怎麼就不見了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能憑空消失。」

  忻嬪失態地說了聲:「不必了。」她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忙道,「猜想慧雲是忍不住宮裡的辛苦,偷偷跑了的。好歹她服侍我一場,倘若被抓回來,即便死罪能免活罪難逃,我實在不忍心了,嬤嬤,就讓她跑了吧,您說好不好?」

  華嬤嬤尷尬地說:「奴婢不敢說,畢竟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但娘娘既然這麼想,奴婢就不多嘴對四阿哥說什麼了。」

  眼瞧著忻嬪分開,華嬤嬤喚來心腹吩咐:「告訴貴妃娘娘,太醫這邊的藥,今日就停。」

  之前忻嬪夜不能寐,太后派自己的御醫為她診治,幾服藥下去,果然有所好轉,但從今天起,紅顏不能再讓她睡了。一夜又一夜的無眠不啻酷刑,可白天魂不守舍的憔悴,黑夜裡彷徨無助的痛苦,都及不上一分孩子溺水時的絕望,這一點點的折磨,又算什麼?

  之後整整三天,忻嬪連夜無眠,她大口大口地喝著太醫之前開給她的藥,卻越來越興奮精神,夜裡陪侍的宮女太監累得七倒八歪,她卻兩眼放光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好不容易養出的幾分皮肉迅速消失,那日皇后乍見她,著實被唬了一跳,心善的人特地讓太醫給她瞧瞧,但結果就是這樣,喝了多少藥下去,忻嬪依舊睡不著。

  十一月十五,是淑嘉皇貴妃的忌日,今年因重新翻出當年的事來查,祭奠的事比往年都要隆重。穎妃曾派人來找忻嬪商議,可數日不眠的人連路都走不動,胸膛裡的心每時每刻都有力地跳動著,不知哪一刻就會戛然而止,一向什麼事都要插一手的人,到底管不動了,蜷縮在自己的屋子裡,盼著下一刻能踏踏實實地睡著。

  最終,為了成全十二阿哥的兄弟情義,皇后主持了這一年淑嘉皇貴妃的祭奠。禮畢後四阿哥與八阿哥、十一阿哥同來接秀山房謝恩,忻嬪躲在自己的屋子裡不敢與這三個孩子相見,可十一阿哥卻故意帶著點心匣子闖來她的面前,禮貌地說:「這是我額娘的祭祀之物,跟我的嬤嬤說,祭祀之物吃下去能保平安康健,忻嬪娘娘您身子一向不大好,這些就送給您了。」

  永瑆沒有露出半分不自然,還對她說:「從前我還小不懂事,貪玩闖進您的屋子,雖然當時被四哥責罰了,一直沒來對您說聲對不起。忻嬪娘娘,希望您別放在心上。」

  忻嬪氣若游絲,心中又無比懼怕,懨懨地說:「都過去了,十一阿哥太客氣了。」

  永瑆道:「其實我當時不是來偷東西的,是曾經見您戴的一枚戒指十分好看,只是想再看一眼。」

  忻嬪渾身一抽搐,雙眼直直地盯著十一阿哥,和孩子毫不懼怕,欠身道:「忻嬪娘娘,我走了。」

  看著孩子離去,忻嬪生出枯枝一般的手,鮮紅的指甲再也添不出美艷,反而變得刺目猙獰,她無力地抓著永瑆的背影,像是想要扼殺這小小的生命,卻是此刻,內務府的人闖來,說四阿哥剛稟告了皇后,要將接秀山房的一些人帶去調查,忻嬪這邊也有兩個宮女要被帶走。

  「帶走吧。」忻嬪無力地躺下,隔著紗帳聽外頭的動靜,現在身邊的人都是花榮安排的,對於自己的過往什麼都不知道,就是帶走所有的人她都不怕,可是這次好像是動真格的,聽說四阿哥不想查皇帝還責備他,忻嬪閉著雙眼,口中唸唸有詞,忽然支撐起虛弱的身體道,「我的鞋子呢?人呢?我要去見皇后娘娘。」

  天地一家春裡,永瑆向紅顏訴說了接秀山房那邊的事,說提到忻嬪的戒指時她扭曲的神情,紅顏冷靜地對孩子說:「你該做的事,到此結束了,接下來就是等結果,最好是能把這一切忘記。」

  永瑆笑道:「哪有這麼容易忘記的,怕是要記一輩子了。」

  紅顏見孩子這麼說,反而覺得他實誠,便叮囑永瑆:「接下去的日子,小靈子會派人日夜跟著你,咱們要謹慎小心,你安全無事,我才能安心。再下幾場雪,就是臘月了,就快了。」

  是舒妃見永瑆在這邊不回去,主動來找孩子,大概是察覺到這一陣子宮裡異樣的氣氛,不願孩子給紅顏添麻煩,紅顏見永瑆走時還朝自己揮手,她淡淡含笑,對櫻桃說了句:「十年二十年後,這孩子會怎麼看今天的事?」

  「倘若那時候,我們十五阿哥已經是太子。」櫻桃毫不顧忌地說,「十一阿哥一定會覺得,他之所以成不了太子,是因為早早失去了親額娘,恨的終究還是忻嬪,卻不知道那一位到時候,還能不能活著被憎恨。」

  紅顏面色清冷,對櫻桃道:「寶月樓那邊安排好了嗎,之後幾天,要辛苦她了。」

  櫻桃笑道:「容嬪娘娘一直來問呢,這下總算不用著急了。」

  隨著四阿哥開始「有模有樣」地調查當年的事,十一阿哥好好上書房不再鬧騰,起初幾日的緊張過後,一切又似乎恢復了平靜,但皇后這邊卻被忻嬪警告了了不得的事。

  忻嬪並沒有向她承認自己殺了淑嘉皇貴妃,只是說懷疑令貴妃在針對她,挑唆十一阿哥兄弟幾個找她的麻煩,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到時候把罪名按給她,她根本無力掙扎。

  皇后那日緊張地讓花榮看好十二阿哥,後來花榮才知道,忻嬪說她已經送出了信函,自己有任何事,那些信函就會被送到凝春堂和韶景軒,以及十二阿哥的書房。花榮恨得咬牙切齒,她知道皇后深情癡情,可她不明白為什麼忻嬪信口雌黃的一句話,就能把她嚇成這樣。

  神奇的是,忻嬪的失眠在那天不治而愈,兩日後神清氣爽的她,面對花榮憎惡的目光,還能嗤笑一聲:「奈我何?」她卻不知道,新一輪的折磨,正在等著她。

  就在忻嬪終於踏實睡著的第二天,宮裡傳說寶月樓容嬪被噩夢困擾,不止糾纏得皇帝連日陪伴她,甚至會半夜裡將皇帝從其他妃嬪的殿閣請走。那一夜皇帝難得翻了穎妃的牌子,未及行**,皇帝就被匆匆請走。穎妃一腔熱火轉為怒火,無論如何也嚥不下這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