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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 連夜裡也不放過

  時隔一年,倘若沒有緊跟著出生的永琰,紅顏覺得自己過不了那個坎,但即便過了那個坎,也不能消除她對失去永璐的心痛。櫻桃以為主子讓她準備祭品,是要去水邊悼念,可是主子卻等在家裡,讓她去看著,若是看到寶月樓有人來,就立刻回稟。

  彷彿寶月樓裡的人,也在等天地一家春的動靜,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去,待日落西山天就要黑時,和貴人終於帶著她的侍女出現了。櫻桃迅速回來告訴主子,紅顏讓她帶著祭品隨自己出門,在門前遇見從舒妃屋子裡玩耍歸來的小七。

  小七見櫻桃手裡捧的東西,她未必能清楚地記得弟弟溺水的日子,但她知道去年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麼,紅顏一直希望女兒能忘記這一段,可女兒卻跑上來牽著自己的手說:「額娘,我和你一起去,我想弟弟了。」

  紅顏原本很平靜,只想去找伊帕爾汗說幾句話,卻被女兒一句話勾出心疼,濕潤了眼眶道:「看到姐姐也去,永璐一定很高興。」

  小七見母親落淚,心疼地說:「額娘不哭,還有我和恪兒,還有永琰。」

  孩子越是這樣說,紅顏心裡越難受,牽著小七的手往水邊去,她還記得那場夢,皇后對她說,她會在那個世界為自己照顧好孩子。她克制了悲傷的心情,對女兒道:「永璐也很好,他會在天上守護額娘,守護姐姐。」

  將至水邊時,小七主動跑了過去,可是那裡卻有人先來了,不知情的孩子愣了愣,本想轉身跑回紅顏身邊,但想著額娘教的規矩,還是乖乖上前福了福身道:「和貴人吉祥。」

  伊帕爾汗只是個貴人,雖說也是公主的庶母,但小七即便不把她放在眼裡也不會有人計較,可是延禧宮的孩子打從佛兒起就都有的規矩,即便是見了常在答應也要以禮相待。此刻尷尬的不知怎麼回應的,反而是並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伊帕爾汗。

  「額娘,和貴人在那裡。」小七行禮後跑回紅顏身邊,「和貴人也是來看弟弟的嗎?」

  紅顏帶著女兒走上前,伊帕爾汗和她的侍女不得不退開行禮,紅顏見她們什麼也沒有帶來,也許是回部的習俗不同,也許是伊帕爾汗不願被人問做什麼,她淡淡一笑什麼話也沒說,領著女兒擺下香爐祭品,照著漢人的風俗,悼念她的兒子。

  伊帕爾汗在邊上默默地看著,見令貴妃並沒有要和她搭訕的意思,和自己的侍女互相看了幾眼,便打算悄然退開,可是才走幾步,櫻桃就追了上來,笑道:「和貴人留步,貴妃娘娘有些話想對您說,待香爐裡的香燃盡了便好。」

  邊上的侍女習慣了要為主子翻譯這些話,可伊帕爾汗是對著令貴妃說過漢語的人,此刻也不必再裝模作樣,她攔了下來,對櫻桃點了點頭,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候。

  水邊,紅顏把著女兒的手,將河燈放入水中,母女倆都是唸唸有詞,一直很平靜的小七忽然傷心起來,依偎著母親抹眼淚。紅顏溫柔地安撫著她,輕聲細語地開導她,如此溫馨美好的畫面,讓站在一旁的伊帕爾汗很痛苦。

  香燃盡了,紅顏對女兒低語了什麼,小七很乖地離開了母親的懷抱,來向和貴人行禮後,就拉著小靈子走了,一併將其他宮女都帶走,這裡只剩下紅顏和櫻桃。

  伊帕爾汗再次上前行禮,紅顏便直言:「去年曾在這裡遇見你,我想著今年能不能再遇見你,這是緣分嗎?」

  伊帕爾汗的紅唇微微蠕動,有些話到底沒說出口,紅顏則道:「我們走走吧,我送你回寶月樓。」

  「是。」伊帕爾汗終於出聲了,等紅顏朝前走去,便跟在了身後,兩人一路上並沒有說什麼話,紅顏也知道,伊帕爾汗不願意在外面讓人知道她不僅聽得懂漢語,更能說漢語。

  這一路靜悄悄的,直到櫻桃上前說:「娘娘,前面像是穎妃娘娘和忻嬪娘娘過來了。」能聽懂漢語的伊帕爾汗神情一緊,朝櫻桃說的方向看了一眼,見果然是忻嬪和穎妃,她立刻避開了目光。

  兩處相遇,穎妃和忻嬪上前行禮,穎妃說道:「臣妾和忻嬪妹妹剛從凝春堂過來,臣妾如今才知道娘娘們當年多辛苦,辦一次壽宴,臣妾覺得自己能一下子老十歲。」

  紅顏笑而不語,穎妃卻轉身對忻嬪說:「這是玩笑話,你可別去太后跟前搬弄是非,這會兒令貴妃娘娘與和貴人都在,容不得你瞎說。」

  正因紅顏也在,忻嬪很謹慎地應對著,穎妃忽然這麼說,讓她不得不擔心紅顏也會懷疑她要去太后面前嚼舌頭,可她想為自己辯解時,卻發現令貴妃根本無視她的存在。之前不惜追到接秀山房都要把她送走的人,此刻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根本不正眼看她。

  「天色晚了,我們走吧。」紅顏溫柔地對伊帕爾汗說著,轉身與穎妃道,「辛苦你了,皇上回頭一定會好好褒獎你。」

  「若是如此,那也一定是托貴妃娘娘的福了。」穎妃說著讓開道路,請令貴妃先走,並看著伊帕爾汗毫無禮貌地跟著一起走了。

  「要不是皇上在乎回部,要不是看在令貴妃娘娘面上,哪能容她這樣無禮?一個小小的貴人,不說漢語不穿旗裝,反了她的。」

  穎妃不屑地撂下這句話,不願與忻嬪同行,帶著自己的人走了,而忻嬪站在原地,方才似乎在令貴妃身上聞見香火氣息,她往令貴妃來的地方看了一眼,恍然記起去年此刻是什麼日子,她是真的忘記了,自己曾親手溺死了女兒。

  當然,那不是她的骨肉,從一出生起就被她萬般厭惡。

  「主子,咱們回去吧,晚了皇后娘娘又要不高興了。」慧雲上前來勸說,忻嬪恨道,「她真是煩人,可沒有她,我也就完了。」

  慧雲心裡突突直跳,她知道忻嬪很多事都沒告訴過她,所以到底有沒有那麼一個人,會在忻嬪遭殃獲罪後為她「復仇」,慧雲自己也不清楚,花榮讓她套話,可慧雲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她現在變得越來越害怕和主子說話。

  此刻更幽幽聽見忻嬪說:「令貴妃死了該多好,她死了,我就再也不必看皇后臉色了。」

  這樣的詛咒,紅顏此刻聽不見,便是聽見了她也不會在乎,一個喪心病狂的人根本不該用常理去束縛她,讓她不要再連累其他人,乾乾淨淨地消失就好。然而殺人容易,只是投鼠忌器,紅顏不想看到宮裡以為忻嬪而掀起什麼波瀾,但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很可能早就被牽連進去。

  「令貴妃娘娘,您進門坐一坐吧,奴婢為您泡茶。」伊帕爾汗的侍女,能說流利的漢語,也是三十多的人了,瞧著穩重得體。正如當初伊帕爾汗自己親眼看到的,當她得知自己的舊情人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京城時露出的釋懷面容,這一年來,她過得無比輕鬆。

  「寶月樓可是不得輕易進門的,我不能壞了規矩,時辰也不早了,改日吧。」紅顏笑著,便說要走。

  天色已黑,寶月樓層層都點了燈,如珍珠塔一般佇立在夜色中,皇帝果然是花了不少心思。近日朝廷和回部有些誤會,弘歷便時常來寶月樓,紅顏心裡就曾好奇,對於把心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的和貴人而言,她是如何面對皇帝,而弘歷就察覺不出這美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伊帕爾汗不如皇后癡情,可她卻沒有皇后藏得深。

  「對了,有件事忘記告訴你。」紅顏看著伊帕爾汗說,「回部進獻給皇上的勇士們,又被重新調回京城了,你知道嗎?」

  伊帕爾汗臉色大變,朝四周看了看,清晰地用漢語問紅顏:「貴妃娘娘,您是在試探我嗎,您不是說過,再也不會讓他們出現在京城。」

  紅顏搖頭道:「因為有特別要緊的事,我必須從他們嘴裡打聽些什麼,特別是那個,曾被抓到與你的侍女私相授受的。」

  紅顏指了指伊帕爾汗身後的侍女,再道:「雖說是緣分,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在這樣的日子去水邊,我是悼念我的兒子,你呢?」

  伊帕爾汗和侍女的臉色都起了變化,輕鬆了一整年的侍女,再次變得緊張起來。而紅顏見伊帕爾汗不言語,便說要走了,眼看著令貴妃離去,侍女推了推主子,伊帕爾汗跌跌撞撞跟上來,開口道:「貴妃娘娘,天色黑了,讓您的宮人送轎子來接您吧,寶月樓不是不能進去的地方,只要臣妾願意,您可以隨時來。」

  紅顏轉身看著她,又仰望寶月樓的在黑夜裡綻放的光芒,笑道:「你這裡一到晚上,就成了園中最璀璨耀眼的地方,皇上保護著你不被任何人打擾,可也把你放在所有人的眼睛裡,時時刻刻都盯著看著,連夜裡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