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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 小七的心結

  眾人搬來圓明園之前,純貴妃便開始「病」了,那時候不肯就醫服藥,真真假假鬧的是要見皇帝要見六阿哥,紅顏早已不會再對她心軟,該怎麼處理便怎麼處理,但這會子一下子聽說快不行了,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愉妃勸紅顏:「你有著身孕就別管那些事,是生是死都是她的命,她是皇上的人,皇上都不管了,我們何必在乎。」

  紅顏略思量後,問慶妃:「這消息傳出去了嗎?」

  慶妃搖頭:「先來告訴咱們的,就怕之後若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大家都該知道了。太后娘娘那兒,也不能隱瞞。」

  愉妃問紅顏:「是不是別讓人知道的好,或是你與皇上另有打算?」

  紅顏擺手,卻道:「去問問純貴妃想見什麼人,除了皇上之外其餘都能滿足,而不是我不讓她見皇上,是皇上自己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

  慶妃好奇:「什麼人都能見,若是要見姐姐呢?」

  紅顏搖頭苦笑:「她怎麼會見我,見我來承認她這輩子一敗塗地嗎?」

  這邊正商議著純貴妃的事,門外頭白梨來找愉妃,說忻嬪娘娘來問有沒有什麼事能叫她去做,慇勤主動得叫人不知如何回絕才好,愉妃走時歎息:「她是巴不得,咱們全體退下,都讓她來做。」

  眾人散去,紅顏站在門前等櫻桃送客回來,櫻桃方才聽主子們說話,就覺得紅顏必定另有事吩咐她,主僕倆心有靈犀,紅顏說:「慶妃若安排得純貴妃想見的人去鹹福宮,你派人小心仔細地聽著她與那些人說什麼。我總覺得六阿哥從前也是見過純貴妃,不知是不是從那時候起,就已經有什麼事,是咱們不知道的。」

  櫻桃自信滿滿地說:「您不吩咐奴婢也這麼想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說不定純貴妃能說些真話。」

  數日後,純貴妃病重的消息果真散了出去,佛兒為此事回圓明園來,想聽一聽額娘的指示。對於一個生了自己,但一輩子都沒怎麼見面說話的人,談孝道不現實,但佛兒心善,善良的孩子心裡總有過不去的地方。

  但紅顏卻硬著心腸道:「你去見她,便是見她如何悲慘潦倒的模樣,她若在你面前大悲大怒,甚至說刻薄的話,你打算記一輩子嗎?你既然來問我該怎麼做,可見你心裡見與不見是矛盾的。既然有不見的心,那就堅定下來不要去見,額娘對於兒女的心願,只有你們平安健康,那你好好地過日子,對她也是一份孝道了。」

  佛兒想了想,終於定下心說:「我聽額娘的。」

  紅顏欣慰,笑問:「這件事,福隆安怎麼說?」

  新嫁娘提起夫君來,總是滿面緋紅,她軟軟地依靠著紅顏說:「他說我想怎麼做,他就怎麼陪著我,這話聽著是好聽,不就是個沒主心骨的麼。」

  「哎喲,這都數落起自家相公的不是了。」紅顏摟著女兒歡喜地說,「額娘真是羨慕你,額娘就不敢隨便數落你皇阿瑪。」

  佛兒搖頭道:「皇阿瑪如何待額娘,我可是自己用眼睛瞧的,福隆安能有皇阿瑪一半我就知足了。」

  紅顏笑:「學你皇阿瑪,三宮六院佳麗無數?」

  佛兒連連擺手,露出皇女的驕傲:「他敢,皇阿瑪還不打斷他的腿。」

  母女之間說話,從前總有個小傢伙在邊上嘰嘰喳喳,就連佛兒都察覺到這不尋常地安靜,問母親:「小七去別處了,她不知道我今日回來?」

  紅顏微微蹙眉,歎道:「永璐的事之後,你妹妹就變了個性,我怕自己的悲傷會影響她,努力堅強起來努力開導她,可還是沒什麼用,而她也沒有不正常,就是沒了從前那麼活潑,也不大愛笑了。」

  此時乳母將和恪抱了來,恪兒從襁褓裡就是個安靜的孩子,小七則截然不同。不久後櫻桃領著小七來,小姑娘給額娘和姐姐行禮後,就坐在一旁看著恪兒,給她拿玩具給她拿吃的,彷彿一心一意地守護著妹妹。

  佛兒出嫁後,因紅顏的要求並不常回宮,之前回來應付各種人情沒空好好陪伴妹妹,這一次再見,昔日調皮搗蛋的小丫頭變了個人似的,叫佛兒好心疼。她摟著小七說些悄悄話,更強烈地感覺到妹妹的變化,她才這麼點大,最該是率性的時候,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必定是有緣故,可她對於生死應該還沒有那麼強烈的概念,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額娘,小七是不是當時撞見什麼了?」佛兒摟著妹妹,小姑娘安安靜靜地在她懷裡,若是從前早就掙扎著跑開了。

  「我問過了,你皇阿瑪也問過了,連乳娘和櫻桃都問了,她只是呆呆的。」紅顏心疼地望著女兒,「也許只有等她再大一些,明白更多的事,自己會做出選擇。她一切都好,也不是真的不笑了,就是沒有從前那樣嬌蠻霸道,沒有那麼活潑了。」

  「姐姐要給太祖母請安,小七隨我一同去可好?」佛兒要去平湖秋月向溫惠太妃請安,便領著妹妹一起走,本想一路上與妹妹說些貼心話,可是小七安安靜靜的,換做從前,從天地一家春走去平湖秋月的路上,佛兒不知要責備妹妹多少回讓她別亂跑,可現在她乖巧地牽著姐姐的手,只有佛兒與她說話時,妹妹才會有反應。

  往前走的路,迎面遇見一眾妃嬪過來,為首是忻嬪,身後跟著豫嬪、蘭貴人和瑞常在,佛兒帶著妹妹要上前請安,可小七忽然主動伸出雙手要姐姐抱抱,

  佛兒見她這樣主動,毫不猶豫地就把妹妹抱了起來,但之後見了忻嬪幾位,小姑娘只是摟著姐姐的脖子一言不發也不看她們,直到兩處散了,她才嬌滴滴地說:「姐姐,小七要下來自己走。」

  「不要姐姐抱了?」佛兒問。

  「姐姐累,小七自己走。」漂亮的小丫頭忽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本該清澈的眼眸的確像是蒙上了一層什麼東西。

  佛兒屈膝蹲在妹妹的面前,捧著她嬌嫩的小臉蛋,縱然心疼得想要緊緊摟著她,還是很突然地沉下臉色道:「小七現在有什麼話,是對姐姐也不能說了是嗎,小七不喜歡姐姐了是嗎,小七以後都不要和姐姐好了?」

  小丫頭頓時眼圈通紅,著急地望著姐姐,腳下不安地磨蹭著,佛兒虎著臉繼續道:「姐姐不喜歡現在的小七,一點也不喜歡。」

  「姐姐喜歡小七。」可憐的小公主哭了出來,伸手想要姐姐抱抱,佛兒心一軟鬆開了手,小小的人兒鑽進懷裡嗚咽著,她抱著妹妹站起來,不經意看到身後遠去的一行人,想到剛才小七忽然主動要自己抱抱,她與忻嬪幾人說話時小丫頭很沒禮貌地背著身,莫說她現在比從前更懂事,便是很小的時候,也曉得看見長輩要停下行禮,這延禧宮的孩子都要懂的規矩。

  佛兒心裡一個激靈,不動聲色地抱著妹妹繼續去平湖秋月。

  此刻紫禁城裡,幾位太醫從鹹福宮出來,見三阿哥和六阿哥等在門外,紛紛上前行禮,並詳細稟告純貴妃的病症,但不論怎麼說得婉轉,都是那最殘酷的現實,怕是熬不過這幾天了。

  太醫們退下,門裡兩個內侍來請二位阿哥進去,這道層層封鎖多年,想見一面親娘比登天還難的門,如今終於敞開了,可再見面,就是訣別了。

  六阿哥往裡走,卻見三阿哥站著不動,他冷笑:「三哥不去見額娘嗎?」

  三阿哥是被皇帝叫來的,若不然他當真不想來見母親,可見六阿哥這態度,他更氣惱:「什麼額娘,你額娘是慎郡王福晉,你要去見誰的額娘?」

  六阿哥哼笑:「也就咱們兄弟間,能說出這種話,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被活生生分開,那一個攀著高枝,怕是一輩子都不願下來的。也該是我們兄弟姐妹,才如此無情,我到公主府去看望她,你猜怎麼著,人家壓根兒就不見。我們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孽,要從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

  三阿哥道:「那這輩子,就少做點孽吧。」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離開了鹹福宮,怨了一輩子做純貴妃的兒子,這種時候他真的不願再去扮什麼孝子。

  幾個太監見阿哥們鬧成這樣,也不知如何是好,六阿哥朝親哥哥啐了一口,轉身就往門裡走,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母親已經虛弱成那樣,他最後一次來相見,額娘還是好好的,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整個人都瘦得脫了形。

  邊上的宮女見六阿哥一副要質問的態度,縱然他已經過繼出去了,到底是正統的皇子,便輕聲提醒道:「您要知道,娘娘已經快五十歲了,年紀擺在這兒,不老也要老了。」

  六阿哥卻見過那些過著豐足生活的婦人們,莫說五十歲,就是六十歲也比她額娘強,六阿哥剛要發作,聽見母親虛弱地喊了聲:「永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