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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 知足了

  舒妃性子再直,也不敢如平日反駁嘉貴妃那樣對太后頂嘴,只能應了老太太的話,說她會照顧好福康安,不讓福康安吵著忻嬪安胎。

  太后顧不得她委屈,再三叮囑妃嬪們不得去打擾忻嬪,又因是委託皇后照顧忻嬪這一胎,對她說了許多叮囑的話。當著面,皇后一一應著,可才走出寧壽宮的門,紅顏就聽見她吩咐花榮:「忻嬪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必事事來回我,添減人手也隨她高興,要選哪一個太醫伺候脈案,也由著她。」

  眾人都不敢言語,皇后這些話,彷彿是故意說給所有人聽,頂好是再傳到太后跟前,反正她就是這麼做了,老太太您若是看不慣,另請高明。

  紅顏幾人都不會多嘴,若非前後圍著承乾宮住,不然只求離得更遠一些,如今忻嬪是紫禁城裡頭一號重要的人物,可是誰也不知道,讓她成為重要人物的那個孩子,早就離開了人世。

  便是臘八這一天,那蘇圖夫人領旨進宮探望女兒,在寧壽宮謝過太后的恩典,就在承乾宮裡不出來了。那一天她帶著兩個府裡的丫鬟進的紫禁城,離開時也是帶著兩個人,冰天雪地裡一個個凍得臉頰通紅,穿著厚重的衣裳差不多的個頭,誰也沒留心來的人和去的人有什麼不同,可那蘇圖夫人卻留了一個能讓忻嬪繼續「懷孕」的人下來,盼著待到太醫計算的分娩之日,能生出個「皇子」來。

  眾人再見到忻嬪,已是除夕夜宴上,她小產後有了足夠的日子安養,此刻又恢復了紅潤氣色,又打扮得華貴亮眼,看著就喜慶。而今月份尚少,本來也不顯身形,她大大方方地來赴宴,太后為她安排了舒適寬敞的座位,不說越過愉妃令妃幾人,連嘉貴妃都被比下去了。

  太后的心思人人都懂,就不知忻嬪能不能爭氣生個皇子,可是話說回來,皇子又如何,還能比中宮嫡子更尊貴不成。相反如舒妃所說,所有人都明白太后的用心,忻嬪若是得了皇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妃位,到時候六宮的光景就難說了,太后的目的,還不是要把令妃擠兌下來?

  這一切,弘歷也心知肚明,對於忻嬪他不過是當個漂亮女人而已,可她被太后所用的目的,就讓人生厭,但到了這一步,皇帝反而有心思和母親賭一賭,忻嬪若是生了個女兒,什麼都不必說了,若是生了個兒子,那麼他也要好好考慮紅顏的處境。這樣算計並非針對忻嬪,而是母親一天不放下對紅顏的成見,他就要守護紅顏一天,從前風風雨雨都過來了,豈能到如今再讓她受傷害。

  皇帝於元日啟印重新開始朝務,臘月封印的日子幾乎都在延禧宮,正月裡頭一回翻牌子,初三那天夜裡,還是興沖沖來了紅顏身邊。連紅顏都擔心皇帝最近要得太多,怕他身體吃不住,這日再來便借口甚至不舒服不想陪,可皇帝卻說:「朕不鬧你,咱們就好好躺著,天那麼冷,你一個人睡被窩捂不暖。」

  「這些日子特別的慇勤。」紅顏直言道,「皇上是不是又想出什麼新花樣了,先哄了臣妾高興,到時候不得不點頭答應?」

  「哪裡有什麼新花樣?」弘歷道。

  「算算日子,穎嬪幾位選秀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紅顏說道,「皇上是要再添新人?」

  弘歷不悅:「你就不能把朕往好裡想,朕就那麼貪圖女色?」

  紅顏笑悠悠看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轉身就逃出了皇帝的視線,聽見皇帝壓著聲說她:「你也知道要跑,你能跑去哪裡?」

  閨房之樂止於門前,紅顏一出寢殿,就恢復正經神情,本是內務府來問元宵節的事,紅顏站在屋簷下聽回話,卻見到和公公送來的他自己做的柿餅,想起那日和公公來說的話,再念皇帝這些日子很刻意地**,心裡頭一時變得沉甸甸。打發了內務府的人挑了幾塊柿餅再進來,皇帝正隨手翻閱她撂在暖炕上的書,抬頭見她時本有喜色,可一看見紅顏的眼睛,就知道她有心事,問道:「內務府的人又為難你了?他們現在可越來越會當差了。」

  「哪兒有的事,誰敢為難臣妾,不怕皇上把他們的腦袋摘嘍?」紅顏笑著,將柿餅放下,問皇帝吃不吃。

  弘歷挑了一小塊嘗,說比御膳房呈上來的香甜,卻聽紅顏笑道:「是和公公親自曬的,剛才送了些過來。」

  皇帝的神情顯然有些不自然了,故意避開了紅顏的目光,紅顏卻追著她,溫暖的手握住了皇帝的手指,認真地說:「皇上,那件事算了吧,臣妾說句不中聽的話,將來我們都不在了,若是有人把這事兒翻出來說,豈不是可憐了那孩子也可憐了她的子子孫孫,那時候誰能庇護她們。」

  弘歷微微皺眉,紅顏更道:「若是把臣妾的家人也搭進去呢?皇上,百年之後的事,誰知道會怎麼樣,可安歇無辜的孩子們,卻可能為我們一時的安逸付出代價。」

  皇帝問:「老和是不是對你說什麼了?」

  紅顏頷首,道:「和公公也是為了臣妾好,何必執念於一個自己生的孩子呢,何況根本不是自己生的,得到旁人一時的肯定又如何,自己心裡一輩子都不踏實。反不如撫養佛兒這樣堂堂正正,反不如舒妃姐姐那樣抱了外甥來養還有幾分血親,皇上和臣妾何苦呢?皇上,您總說臣妾沒什麼求您的事兒,那就這件事成不成?咱們放棄吧,什麼五年之約十年之約,要緊的是一生一世相伴對不對,您可別將來嫌臣妾年老色衰,就丟開手了。」

  弘歷動了情,將紅顏摟入懷中,情不自禁地親吻她的面頰,漸漸便是唇齒交融,紅顏眼角有晶瑩的淚水滑落,皇帝將她的身體緊緊地箍在雙臂中,又恨又心疼:「為什麼就不行呢,是朕做錯了什麼,還是你做錯了什麼?太后當年給你灌下的一定是絕育之藥,華嬤嬤那些話一定只是為了保全母子情分。紅顏,必是太后傷了你,是朕沒能保護你。」

  「大正月裡的,可不能著急。」紅顏自己抹掉了眼淚,伸手解開了弘歷脖子裡的扣子,溫柔如水笑意嫵媚,「皇上別生氣,臣妾依了你還不成,可你要溫柔些才好,前陣子太急了。」

  弘歷知道她是故意拿這些曖昧的話語岔開話題,不僅沒有把持不住的**,反而更冷靜地說:「不論有幾個忻嬪,不論她生出什麼來,朕絕不會讓太后動搖你的地位,朕不願再和她吵架,朕只要讓她看著你風光,看著你幸福,看著你比誰都過得好,那就足夠了。」

  紅顏故意誘惑皇帝的心思被看穿,面上的嫵媚散去,取而代之是釋懷與安心,騰起身子在皇帝唇上輕輕一啄,「這麼多年了,紅顏知足了。」

  五年之約,在紅顏的一再懇求下,皇帝終於決定放棄,和公公那裡也鬆了口氣,畢竟混淆皇室血脈,哪怕是個女孩兒,沒事的時候沒事,一旦出了事,多少人要跟著搭上性命。和公公這把年紀早已不怕死,但他覺得,令妃娘娘放棄這個念頭,往後的人生反而會更精彩,何必提心吊膽的養著一個不知哪兒來的孩子,為百年後的事壓抑一生。

  但這事兒連櫻桃都不知道,紅顏只等福康安百日時如茵進宮,再告訴她好消息,而如茵這次分娩吃了很大的苦,孩子在宮裡她很安心,便老老實實在家養足百日才敢出門。

  對傅恆雖是報喜不報憂,但傅恆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福康安百日這天,也是傅恆送捷報回京的日子,如茵進宮來看望孩子,對紅顏說朝廷傳捷報她同時收到了傅恆的家信,傅恆信裡言語很急躁,滿是對妻子的心疼。

  然而一個不是皇子的孩子的百日,竟然在宮裡風風光光地擺了宴席,皇帝更是親自賜御膳到鍾粹宮為舒妃慶賀,好像真的是自己兒子百日一般。加之富察福晉曾與皇帝有曖昧傳言,到這日不是流傳富察將軍打勝仗,竟開始議論他官帽上的頂戴是紅是綠。

  太后對此十分不滿,再三說養個外臣之子在宮裡不成體統,可是皇帝總是笑著敷衍過去,皇后又諸事不管,老太太除了給冷臉外,再沒有別的法子。

  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當年要了嘉貴妃後,被人說三到四說他不顧惜嫡福晉懷孕,在外頭拈花惹草,彼時的四阿哥就執意要親娘留下金氏。如今既然有人傳說福康安的血統,皇帝就寧願把他養在宮裡,看看誰比誰更有耐性。

  愉妃便對此毫不在意,說如何有今日的嘉貴妃,自然也有福康安這孩子的前程。

  鍾粹宮裡熱熱鬧鬧擺百日宴時,卻有客人不請自來,春梅不安地進來稟告各位:「忻嬪娘娘在門前了,說是來賀喜小公子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