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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 一定有辦法

  這一晚,鍾粹宮裡舒妃與皇帝互訴衷腸,消去沒了十阿哥而生出的嫌隙,舒妃本是皇帝眼中溫柔美麗的女人,弘歷向來憐香惜玉,她主動示好,他自然是百依百順。卻不知同天夜裡,一牆之隔的承乾宮中,又失去了一個孩子。

  且說那蘇圖夫人翌日進宮,因她如今算是寵妃之母,在宮外就處處受人追捧,雖還不至於能坐著轎子在內宮行走,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是今日入宮,卻沒有人顧得上她,不知怎麼富察家的幾位夫人抱著才出生的孩子進宮來,似是怕孩子吹著風,幾乘暖轎從內宮抬出來,將富察府的女眷連同那孩子悉數接了進去。

  那蘇圖夫人看得眼熱,富察府果然是不同的存在,而陪著她進宮的小太監更是道:「一清早皇上下旨,說傅恆將軍西征有功,將他的幼子接入宮中享受皇阿哥的待遇,由福晉的堂姐舒妃娘娘代為撫養,您看這天才亮,就把孩子抱進來了。」

  「享受皇阿哥的待遇?」那蘇圖夫人嘖嘖不已。

  「到底只是待遇,又不是真的皇阿哥,皇上大概也是念舒妃娘娘失去十阿哥,想了這個折中的法子安撫她。」那小太監恭維著那蘇圖夫人,「待忻嬪娘娘生下真皇子,那才榮耀呢。」

  那蘇圖夫人聽得喜歡,摸了塊碎銀子賞給她,可她怎麼能想到,這笑容停止在承乾宮的門前,眼前的現實讓她無法承受,甚至憎恨起了那個剛剛偶遇的,喊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

  從昨晚開始,忻嬪就一直在流血,一次大量出血後雖然暫時止住了,可一整晚淋漓不盡,此刻已是面色蒼白氣息微弱,那蘇圖夫人都沒了請太醫的信心,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她呆呆地坐在床塌邊,看著慧雲小心翼翼將染血的被褥褻褲等收起來燒掉,怪不得剛才進承乾宮的門覺得氣氛詭異,慧雲為了避免人多眼雜,以忻嬪害喜頭暈為借口,把一大半宮女太監給打發了,近身伺候的僅她一人。

  慧雲是忻嬪乳母的女兒,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母女倆都不擔心她會背叛主子,可這樣的事該怎麼解決,那蘇圖夫人一時也懵了,好容易等忻嬪有些精神,她才道:「娘娘您傻不傻,若是昨夜就請太醫,說不定還能保住這孩子。」

  忻嬪已是淚如雨下,抽噎著:「保不住的,額娘,我自己知道。」

  那蘇圖夫人道:「都這樣了,還能怎麼樣?您歇著,我這就去向太后請罪。」

  可忻嬪卻抓住了母親的手,連連搖頭:「額娘,不能告訴太后,太后會生氣的,她會丟下我再去找別的人,額娘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這個孩子。」

  「可孩子沒有了呀?」那蘇圖夫人望著忻嬪的雙眼,不知是否母女連心,她似乎明白了女兒想要做什麼。

  「額娘,您有法子的對不對,您一定有法子。」忻嬪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拽著那蘇圖夫人的手,「我不要被她們嘲笑,我不要被太后責備,額娘,我要讓您坐著轎子進內宮。」

  忻嬪越來越激動,彷彿上一次發作時的模樣,那蘇圖夫人和慧雲趕緊將她按住了,好半天忻嬪冷靜下來,那蘇圖夫人憂心忡忡地說:「難道你要額娘去抱一個孩子來,這可是紫禁城啊,飛進一隻蒼蠅都難,額娘怕是幫不了你。」

  「額娘,我們還有時間,一定有法子的對不對?」忻嬪的手指幾乎陷入母親的皮肉裡,那蘇圖夫人吃痛甩開了她的手,眼瞧這淒慘的光景,想到女兒若再次滑胎,太后跟前當真無法交代,以後的日子可能比這還要慘。現在族裡那些人見到自己不敢再輕易欺負,可若女兒一旦在宮中失勢,她的日子可能比從前還不如。

  「額娘、額娘……」忻嬪一直哭泣著,被褥被她緊緊地揪起,終於等到了母親一句話,「我幫你,可若實在做不成了,也不能勉強,這是殺頭的罪。」

  忻嬪卻直直地看著母親:「留著性命,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豁出性命,就是一輩子榮華富貴,額娘您選哪條路?」

  要知道那蘇圖夫人為了能在族裡站穩腳跟,不被那蘇圖的兄弟和成年兒子們欺侮,靠著徐娘半老的丰韻美貌,在叔侄之間曖昧不清左右牽制,上一次忻嬪問她自己是不是那蘇圖的女兒,就是因為曾看到了母親和叔父們苟且的事,夫人本是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這件事真去辦,不見得辦不成。反正孩子是沒了,大不了最後走不通的時候,再「失去」一次。

  「我盡力去做,我們一定要相處最萬全的法子才好。」那蘇圖夫人含淚撫摸著女兒的身體道,「娘娘好好保養,您還年輕呢,將來還會有機會的。」

  承乾宮裡淒淒慘慘,鍾粹宮裡卻格外熱鬧,皇帝是真心要哄舒妃高興,等不及與皇后商議,更不屑太后點頭,一清早就通知富察府的人把孩子抱來,添置搖籃小床,添照顧孩子的嬤嬤,舒妃身邊的人都曾照顧過十阿哥,再次照顧一個小嬰兒,連慶嬪都得心應手。

  紅顏和愉妃都來了,與舒妃商議是不是該去向太后解釋一番,舒妃抱著小外甥,好不耐煩地說:「皇上說老太太那邊他去應付,我們又去多什麼事,今兒不是那蘇圖夫人進宮嗎?兩親家好好說話呢,沒我們的事。」

  「兩親家?」愉妃噗嗤一笑,那蘇圖夫人是繼室,老夫少妻,太后那年紀都能把那蘇圖夫人生出來了,卻成了親家,她更是道,「我只聽說富察氏、佟佳氏,還有博爾濟吉特氏敢自稱愛新覺羅的親家,旁人怎麼敢?」

  話音才落,皇后派人來了,舒妃促狹地對愉妃說:「姐姐竟然把那拉氏給忘了,雖然這話不該我說,可我覺得我們新皇后不比富察皇后差,只不過她在皇上心裡的份量,這輩子也趕不上罷了。」

  愉妃也知道,皇后是個心裡什麼都明白的人,她不想管的事連多看一眼都不會,比起富察皇后從前,那一位有時候有些事根本不想搭理,可礙著面子又不得不管,到頭來自己心裡不自在,又無處排解。

  可是如今再說這些話沒意思,新皇后好好地做了那麼多年,生兒育女,無可挑剔之處。更重要的是,皇后很多事都向著她和紅顏,讓她們在處理六宮之事上能少許多麻煩,而今日皇后來,又是派人問,要不要她去寧壽宮解釋舒妃撫養富察家幼子的事。

  是花榮替自家主子來問的,她穩重又妥帖,說話句句暖人心,舒妃心情極好,謝過皇后又拿了好些東西賞賜給花榮,更讓慶嬪替她去翊坤宮謝恩,慶嬪隨她往翊坤宮去,走過承乾宮門前,瞧見這裡門戶緊閉,花榮笑道:「太后娘娘很看重忻嬪娘娘的孩子,如今舒妃娘娘養著小公子,若是嬰兒啼哭吵鬧,可要仔細些才好。萬一被人搬弄是非挑唆了去,就很沒意思了。」

  花榮比慶嬪還年長些,雖不敢仗著主子就不把慶嬪放在眼裡說這些提醒人的話,可慶嬪本身也不會計較這種事。反而感激花榮提醒她,笑道:「可不是嘛,娘娘替福晉撫養孩子,本是好事,也是皇上對富察大人的恩典,若是被人挑唆成了壞事,連皇上都沒意思了。」

  說話間,承乾宮的門開了,只見那蘇圖夫人從裡頭出來,花榮也不願和她打交道,對慶嬪道:「娘娘,咱們先走吧。」

  慶嬪也樂得不往來,可是走時一陣風從宮道灌進來,她一面緊了緊氅衣領子,鼻息間聞道奇怪的味道,勾起了慶嬪的記憶,就連花榮都覺得有些古怪,可是這股子氣息很快就散了,兩人都只是愣了一愣,誰也沒多想。

  數日後,富察家的小公子算是在宮裡安定下來,佛兒每天都跑來看這個小娃娃,富察家早就為新生兒起了名字,小公子隨他的哥哥們一樣,叫福康安。

  佛兒懷抱孩子的姿勢有模有樣,舒妃便笑她:「將來福康安長大了,可要告訴他小時候是被嫂嫂抱過的,被這麼漂亮的嫂嫂抱著,將來眼裡還有沒有其他沒人了?」

  紅顏罵她沒正經,帶壞了佛兒,小姑娘也會害羞,那之後反而不再來抱福康安了,像是懂了什麼似的,叫大人們哭笑不得。

  一晃便入了臘月,臘八這日,太后在寧壽宮賞粥,紅顏與舒妃也前來謝恩。那日花榮提醒慶嬪的事,果然被太后提了起來,但忻嬪並沒有指明是鍾粹宮裡養的小孩子吵著她休息,而是說她心神不寧,往後承乾宮裡不待客,太后命六宮無事不得去乾清宮打擾,順口指著舒妃說:「富察家那孩子,你可要仔細些,哭鬧也罷了,到底是人家的孩子,有什麼閃失,豈不是皇上的過錯,讓皇上如何向臣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