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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忻嬪的好

  雖然只打了幾下,雖然早就叫掌刑的太監手下留情,目的不過是嚇唬這兩個孩子,並不會真把他們打成什麼樣,四五下後他們哭得可憐,皇帝自然會「心軟」,但沒想到忻嬪會從邊上出現,還護著孩子們請求皇帝的饒恕。

  弘歷是有台階下了,但忻嬪為何會好端端出現在這裡?弘歷將四處看了看,鹹福宮週遭一片,早已是皇宮裡的禁地,儲秀宮裡高貴妃去世後,也再不會有人來,雖然與前頭啟祥宮不過是一牆之隔,但也是地上雲端的區別。

  「你怎麼在這裡?」弘歷問著,佯裝要人把忻嬪拉開繼續打,幾個宮女上前將她拉開,掌刑的太監又掄了兩下,兩個孩子哭得越來越可憐,都一聲聲喊著額娘。

  忻嬪實在看不下去,她無法衝到孩子身邊,在原地就跪下求道:「皇上,求您別打了……」

  皇帝見忻嬪這樣真誠,像是真正在為那兩個孩子擔心,能心疼孩子可見心底並不壞,但還是覺得她的出現很奇怪,打得也不是她的孩子,她這樣傷心實在有些過,對忻嬪依舊不能有好感,但願意順著台階下,抬手示意不打了。

  平日裡佛兒摔著磕著,皇帝都要把心疼碎了,紅顏偶爾教訓佛兒聲音大一些皇帝都不容許,這樣幾板子,打在女兒身痛在他的心,紅顏是再三求他曉以利害,皇帝才答應,這會子說不上後悔,只盼著事情趕緊過去。不過皇帝沒有立刻就去哄女兒,紅顏對他說了,暫且把佛兒丟在一邊,不然六阿哥眼裡皇阿瑪永遠只有妹妹沒有他。皇帝打他,不是恨他厭惡他,只是想拉他回還走的路上。

  便是此刻,鹹福宮的宮門打開了,自然誰也看不到裡頭的光景,不過是空蕩蕩的庭院,又疼又恐慌的六阿哥都沒察覺到,直到皇阿瑪走來把他從凳子上拎下來,扶著他指著鹹福宮的門道:「阿瑪再對你說一次,你額娘病了,病得不輕,你要去見她阿瑪不攔著你,現在門也為你打開了,可是你進去了就再也不能出來。你若想好了,現在就進去,裡頭好吃好喝地供著,不用唸書每天只要玩耍就行,逍遙又自在,還能和你額娘在一起。」

  六阿哥迷茫地看著父親,弘歷嚴肅地說:「但是去了,就再也不能出來,也許有一天你額娘的病能好,可你萬一沒好呢,更萬一你們倆都不能好呢?今日你和阿瑪,就是最後一次相見了。去吧……」

  弘歷將兒子朝門前輕輕一推,六阿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方才挨板子雖然疼,不至於讓他走不了路,是嚇得腿軟,更是此刻的猶豫讓他不敢向前。

  孩子定在那裡不動,只是嗚嗚地哭泣著,弘歷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佛兒,已經有嬤嬤將她抱下來摟在懷裡,小姑娘哭得肝腸寸斷渾身發抖,皇帝的心都要碎了。卻是此刻,六阿哥哭著說:「皇阿瑪,我不去了,我不見額娘了。」

  弘歷俯下身,認真地說:「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以後再鬧怎麼辦?」

  六阿哥哭道:「兒臣不鬧了,皇阿瑪,我再也不敢了。」

  弘歷道:「永瑢是有孝心的兒子,所以你才會惦記你額娘,可是鹹福宮不能進去,這是皇命,全天下的人都不能進去,皇子也不例外。你記住自己的話,再有下一次,就去陪著你額娘,永遠不能再出來。」

  皇帝一揮手,鹹福宮的門被合上了,聽得見裡頭一層層落鎖的動靜,也看得到外頭碩大的銅鎖橫在門前的森嚴,六阿哥怔怔地望著這光景,臉上迷茫的神情漸漸清晰了。

  紅顏對皇帝說,雖然孩子長大後,還是會質疑皇帝今日的一番話,可回想起來,是六阿哥自己選擇不去見母親,孩子想念親娘沒有錯,錯就錯在他若見了親娘,這輩子就毀了。他是皇家子弟,注定身不由己。

  這件事鬧出不小的動靜,連前頭嘉貴妃都被驚動,她來時正見到鹹福宮的門合上,而忻嬪哭得梨花帶雨地跪在一旁,嘉貴妃生怕皇帝見到小美人垂淚就動心,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她,上前請皇帝到她屋子裡喝杯茶消消氣,弘歷也正好順著台階下,一面吩咐宮人:「把六阿哥送去太后跟前,把公主送回延禧宮。」

  嘉貴妃把皇帝一路引向啟祥宮,回眸見忻嬪顫顫巍巍站起來,她自然是跟著六阿哥一道去寧壽宮,嘉貴妃再偷偷看了眼皇帝,心裡盤算了幾下,決定這會兒還是別提忻嬪的好,皇帝不過是喝杯茶就走的功夫,沒得大家不愉快。而她這裡有活潑可愛的十一阿哥,連皇帝都說:「永瑆這孩子,比他兩個哥哥強。」

  寧壽宮這邊,太后莫名其妙地看著六阿哥被送來,更奇怪的是忻嬪就跟在後頭,聽她把事情原委說了,太后先哄了六阿哥,這種事她當然要站在皇帝那一邊,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老太太心裡有分寸。回過頭來對忻嬪則奇怪:「你為什麼會去哪裡?」

  忻嬪便說是想和皇帝說說話,好奇皇帝去那裡做什麼,不知不覺就跟了過去,原本不打算露臉,可是看到孩子們挨打,她於心不忍。

  太后細思量,露出滿意的神情道:「這是個好事兒,你且靜靜等著,回頭皇帝若是問你為什麼去那裡,你也照實說,本來妃嬪想見皇帝是天經地義的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孩子的事,你給了皇帝一個台階下,殊不知也是給了你自己一個台階。回去好生梳妝打扮,別哭哭啼啼的,有你的好兒在後頭。」

  忻嬪離開寧壽宮,回到承乾宮時,彷彿還能聽見前頭延禧宮裡公主的哭聲,不知是她聽得太多產生了幻覺,還是公主的確在啼哭,她怕自己現在過去會有邀功的嫌疑,且如何教育公主是皇帝和令妃的事,她插在中間做什麼,這件事還是等令妃將來再問她的好。

  延禧宮裡,佛兒早就不哭了,哭得嗓子都啞了,哭得臉漲得通紅的孩子,早就累得沒力氣,在紅顏懷裡抽抽噎噎著睡了過去,紅顏一下一下拍哄著,胳膊早就麻木了。

  乳母來將小公主抱走,紅顏緊緊皺著眉頭,她的雙臂都沒知覺了,虧得能牢牢抱著孩子不撒手,櫻桃上來為她揉揉胳膊,含淚心疼地說:「六阿哥糊塗,做什麼要我們公主陪著,主子,您看把小公主打得,屁股都紅了。」

  小閨女細皮嫩肉,即便那些太監手下留情,也必定要讓孩子感覺到疼痛和恐懼才行,紅顏看到佛兒屁股上紅腫一片,也心疼得不行,可這一次不把戲碼做足了,他們還會有下一次,佛兒往後再被六阿哥攛掇著動這樣的心思,就會記著今日的打,這法子雖然粗暴簡單,一定比苦口婆心說道理有用多了。

  之後愉妃、舒妃都來瞧過,孩子或睡著或醒著,她挨了打疼痛之外更是羞恥,把臉埋在枕頭裡,誰也不給看,愉妃要看看她的傷,急得佛兒嚎啕大哭。

  舒妃怪皇帝狠心,走時還氣哼哼的,而愉妃知道是什麼緣故,反而自責:「我多嘴的話,叫孩子吃了苦頭。」

  紅顏卻道:「姐姐看她這會子的脾氣,你一碰她就大喊大叫,可見打也沒把她打怕,我一直擔心太驕縱這孩子了,是該收收骨頭收收心,這回的事不能半當中就算了,現在哄她寵著她,她又覺得沒事了。」一面就吩咐乳母宮女,「你們別圍著她轉,讓她自己起來,這點傷不打緊。」

  愉妃自己管五阿哥,也容不得旁人插手,自然不會指摘紅顏的不是,但走時提醒她忻嬪的存在,說道:「這事兒沒完呢,看樣子皇上那兒,也會舉棋不定,太后一定會對今日的事有所期待,倘若沒了下文,不要又覺得是你在從中作梗。」

  紅顏苦笑:「且看皇上怎麼想了。」

  忻嬪的出現,是巧合又不像巧合,不管她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可既沒有破壞皇帝要做的事,也讓皇帝有台階可下。只是原本是管教孩子的事,最後多了她出來,孩子的事容易對付,皇帝要怎麼對待她,宮裡上上下下都會看著。

  弘歷是夜裡才到延禧宮,他來時佛兒正乖乖地跟著乳母吃飯,她因為見到愉妃和舒妃撒嬌耍賴很不懂事,被紅顏冷落半天,感覺到額娘的怒意,她明白自己做錯了。哭著向紅顏認錯,母女倆才和好,她答應額娘不再哭了,可是這會兒見到父親,一撅嘴眼淚又落下來,鑽在乳母懷裡一動不動。

  皇帝在女兒身邊轉了又轉,紅顏端著湯從外頭進來,見乳母已經滿臉通紅不知怎麼辦才好,直覺得好笑。她示意乳母下去,對弘歷笑道:「您可把佛兒的乳娘嚇壞了,皇上這是要做什麼。」一面對女兒說,「又沒規矩了是不是,見了阿瑪怎麼不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