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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 冷遇

  忻嬪虔誠地望著太后,彷彿太后的每一句話,都能賜予她錦繡前程,柔柔一聲「是」應得那樣恭敬順從,哄得皇太后滿心安慰,撫摸著她嫩滑白皙的手背說:「放心吧,我在紫禁城裡度過了大半輩子,三十多年來什麼樣的人才能笑到最後,心裡比誰都清楚,孩子,你的好兒還在後頭。」

  一面說著,太后讓華嬤嬤送來她年輕時的首飾,挑了一支與忻嬪今日粉紫色的宮袍十分相襯的簪子,又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滿意地說:「知子莫若母,皇上若不朝你看,我也白做他的親娘。」

  果然,不僅僅是皇帝朝忻嬪看,她隨著太后款款而來時,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粉紫色最挑人,穿得不好就是艷俗,雖也足夠亮眼,卻會是個大笑話。

  但這樣的色彩在忻嬪身上,不會過分張揚更不會嫌低調,恰到好處的明媚與柔和,將她白皙的肌膚、精緻的五官,和那巴掌點兒大的一張小臉,襯得更加光彩奪目,但見蓮步輕移,衣衫上手繡的花瓣似隨行而動,飄逸悠揚真假難辨。

  皇太后將兒子的神情都看在眼裡,他顯然是被美色所吸引,但礙於面子才收走了目光,眼瞧著皇帝來迎接自己,她將身旁的忻嬪往前推了推,說:「皇上這幾日太忙碌,都沒仔細多看一眼新人吧。」

  弘歷欠身道:「只因朝務繁忙,兒臣都不能在您跟前盡孝,如何敢多看一眼新人。好在忻嬪早就在內宮行走,過去也時常相見,她又溫柔懂事,不會計較這些的。」

  皇帝攙扶太后入席,皇后亦在身邊,待得眾人入座,皇后率眾妃嬪向太后請安,太后又要眾人恭喜皇后和小公主,待得禮畢,便見忻嬪盈盈而出,於帝王面前穩穩當當地拜下道:「臣妾戴佳氏,再拜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歷眉頭微微一動,朝身旁皇后看了眼,繼後雖不是富察皇后那樣能與皇帝一心同體,卻是個「盡忠職守」的存在,忙就會意弘歷的意思,溫柔一笑:「忻嬪快起身吧,今日家宴,不必太拘禮。」

  皇帝不出聲,皇后代為開口,這裡頭的親疏顯而易見,忻嬪能站得起來卻抬不起頭,好在太后身邊有她的位置,不至於要與底下那些正在嗤笑她的女人們同席。

  今日因舒妃不列席,紅顏隨愉妃坐在一處,愉妃上手是嘉貴妃帶著十一阿哥,但聽她嗤笑一聲,似乎在說:「敢情咱們萬歲爺,沒見過女人……」

  因聽得不清楚,也不曉得她在說什麼,愉妃和紅顏是管不著的,她們倆正商量等下誰先回天地一家春照顧舒妃。這會子是慶嬪在那裡,慶嬪也是實心眼兒,一心一意對舒妃,反是這種能在皇帝跟前露臉的好事兒,從不在乎。紅顏越見她們姐妹情深,就越不忍任何一個受傷害,不是她非要逞英雄把一些事扛在肩上,而是團結在一起的人之中,總要有一個主心骨,她們這些姐妹裡,當仁不讓就是她了。

  鼓樂聲響,台上唱的是太后喜歡的戲碼,尷尬的氣氛漸漸變暖,枯燥的宮廷生活,戲文是一大樂子,而皇帝明擺著不給忻嬪面子,今日注定少一場戲看,女人們漸漸都把心思放在真正的舞台上了。

  那一邊的喧囂,襯托出這一邊的寂寥,忻嬪恭敬地為太后布菜斟酒,言行舉止無不透著大家風範,可再美麗的容顏再嫻靜的性情,都不值得在座的人多看一眼。該看她的人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不該看她的人,卻賞畫賞器皿似的審視著她,還不如從前她以那蘇圖家女兒的身份進宮時來得自在,那時候她是嬌小姐是客,如今……進了這道門,果真就身不由己了。

  宴席過半,櫻桃到皇后席前替主子稟告要回去照顧舒妃的事,皇后自然答應,還提醒說讓慶嬪也來喝一杯小公主的滿月酒,紅顏便起身朝上首行禮後,便要離去。

  令妃起身,其他妃嬪少不得起身相送,席間一時有些動靜,太后回首,便見忻嬪的目光隨著令妃而去,她冷冷一笑:「看見了嗎,好好的宴席,人家看似不顯山不露水,關鍵的時候卻走了。不為別的,為了那可憐的舒妃,為了她的好姐妹,人家不和你比容顏比出身,比一顆姐妹情深的心,多感人?」

  忻嬪忙收回目光,太后又道:「別著急,還有很多很多事等著你學,飯總要一口一口地吃。」

  「臣妾記下了,多謝太后娘娘提點。」忻嬪展顏,露出甜美的笑容,眼底是對太后無限的崇拜,這讓太后十分滿足,安撫她道,「日子還長著呢,便是今日,皇帝也記下你的好了。」

  這邊廂,紅顏回到天地一家春,勸慶嬪去凝春堂應個景,舒妃也勸她別不把自己當回事,這才讓白梨櫻桃給打扮整齊,體體面面地送去凝春堂,紅顏陪舒妃盤膝坐在明窗下,將從宴席上帶回的菜餚點心擺開,都是皇帝囑咐人留給舒妃的,可舒妃懶懶地歪在一旁,絲毫沒有興趣,苦笑道:「皇上是覺得咱們缺一口吃的嗎?」

  紅顏一面將甜糯的桂花藕遞給她,嗔道:「不過是心意,有時令上的新鮮蔬果,給你嘗個鮮兒。」

  舒妃擺手推開,冷冷道:「倒是皇上,該在這好日子嘗個鮮才對,那麼水靈靈的人擺在眼門前,眼珠子都轉不動了吧。」

  紅顏笑:「皇上還真沒正眼瞧。」

  舒妃哼道:「你這是高興?他眼睛裡沒瞧,心裡一定偷著樂呢,等有一天那小美人輕狂起來,你就懂了。」

  紅顏不與她爭辯,只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忻嬪,她就挨著太后坐,連嘉貴妃也越過了,可皇上索性只對皇后說話,一併連太后都不看一眼。要緊的時候,他可不會做出讓咱們寒心的事,不是我非要擠兌忻嬪,她這樣把目的寫在臉上,一副不得勢不罷休的姿態進宮,誰又能善待她?」

  舒妃嗤嗤一笑:「你看你假正經的,吃醋就吃醋,不待見就不待見,還給自己戴這麼多高帽子,你是怕太后惦記你,還是怕我低看了你?」

  紅顏見舒妃嘴角上揚,雖然不是什麼歡心的笑容,可也好過之前終日以淚洗面,她方才說的都是真心話,到底出於什麼目的,自己也不曉得,她都能對皇帝說,有了別的女人不論是什麼樣的存在,她都容不得,又何必在舒妃跟前裝模作樣,自己揀了糖藕吃,從嘴裡甜到心裡,說著:「我不會故意針對戴佳氏,我惹誰也不能惹太后啊。」

  凝春堂那邊,慶嬪因遲來赴宴,到上首向皇帝皇后與太后解釋,太后淡淡的,弘歷倒是熱情問了她幾句舒妃的事,皇后更說她席面上的菜餚都涼了,邀請她與自己同席。

  慶嬪是守規矩的人,如何敢與皇后並肩同坐,硬是辭了皇后的好意,坐了自己該有的位置。

  可就是她對舒妃的姐妹情深,在帝后跟前的本分老實,這日小公主滿月喜宴後,皇后自稱一雙稚兒嗷嗷待哺,接秀山房裡不得半刻清淨,求皇帝另選其他妃嬪侍駕,順手就把慶嬪推給了皇帝。

  論姿色,慶嬪不過中上乘,性格又內斂靦腆,一直都不是出挑的人物,昔日尚比不過舒妃,如今更是比不過年輕靚麗的忻嬪。可照理該是新人得臉的日子裡,她卻格外得到帝后的恩寵,是好事還是壞事,她自己不在乎,在人家眼裡就要緊了。

  那日宴席散後,皇帝去了慶嬪的身邊,之後連著幾日,也都是慶嬪到韶景軒伺候著,皇帝白日裡來天地一家春看望舒妃,舒妃直言不諱,求皇上別欺負了陸妹妹,弘歷只是笑悠悠:「朕心裡有分寸,到底是你們這邊的人,最叫朕安心。」

  而皇帝見舒妃漸漸打起精神,六宮又太平無事,紅顏答應他的事果然都做到了,感激之餘更不願辜負她的好,有心多陪伴,反被紅顏勸說:「既然這些日子是陸妹妹伺候著皇上,皇上就別辜負人家的心意,陸妹妹最老實本分,傷了老實人的心,可沒得補救。」

  彼時弘歷纏著她問:「那是說,魏紅顏的心不老實?」

  紅顏毫不客氣地白他一眼:「不過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這些閨房私語,都是情趣,外頭不會有人知道,可相愛的人站在一起,渾身都會散發出甜蜜幸福的氣息。偶爾在六宮皆在的場合裡,紅顏身上這樣的氣質,或是她與皇帝對視時流露的神情,一分一毫都被忻嬪捕捉在眼睛裡,但這樣的美好,從不會出現在她的身上,轉眼入宮十來天了,皇帝沒對她說過一句話,她根本不像是嫁給了皇帝,更像是來做太后的宮女。

  入了八月,愉妃和紅顏就要忙活中秋的事,今年回宮的日子一拖再拖,又說等過了中秋才走,一面紫禁城裡也打點起來,這日愉妃便問:「忻嬪的住處,可選好了?皇上這樣冷著她,太后還沒發急,也是稀奇了。」